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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是接见完大臣,瞧着外头的天色暗了,方起身往后头行来,太上皇过去来行苑避暑,大都住在依云居,后妃也各有居所,慕容是继位以后,后宫没有其他嫔妃,且,帝后起卧都在一处,这行苑的寝宫慕容是就由着怀清的性子选了。
怀清挑的是潋滟堂,这潋滟堂是三面临湖的二层楼,白日里湖光潋滟满堂生辉,方得太上皇赐名潋滟堂,虽说没有依云居气派,却最是凉爽,景儿也是行苑中最好的,靠在二楼,湖光山色一览无余,夜里明月高悬,月色下,满湖风荷随着夜风送来缕缕荷香,比起白天的湖光山色,更别有一番韵味,故此,怀清才选了这潋滟堂住下。
只不过,有一样不好,这里离着前头的书房有些远,慕容是从前头回来,需得走一会儿才到,可喜本说叫皇上坐肩舆回来,也省的走这么长的路,慕容是摇摇头道:“这才多远,也走不了几步。”说着抬脚出去了。
沿着抄手游廊往里头走,前头两个太监挑着纱灯,可喜手里单拿着一盏给皇上照着亮,慕容是瞧了那灯一眼,不禁道:“这灯倒别致,昨儿怎不见?”
可喜笑道:“这是皇后娘娘新叫人做的,就是怕皇上夜里回去,纱灯照不清路,说这个灯亮些,叫奴才打着,给万岁爷领路。”
慕容是轻笑了一声,没说话,伸手道:“朕瞧瞧。”
可喜忙送到皇上手里,慕容是仔细瞧了瞧,见样式极简单,只是用透白的琉璃做了灯罩,却比那些纱灯明亮许多,拿在手里也格外轻便,索性自己拿着往前走。
可喜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这可是皇后娘娘的心意,万岁爷岂能不领情,这会儿心里不定多高兴呢。
说起来,皇上跟皇后娘娘的感情还真是数年如一日,这一晃成婚都七年了,太子公主都大了,娘娘肚子里又怀上了一个,也算老夫老妻了吧,可这感情却仍如新婚时一般,一日不见都得惦记着,前头皇后娘娘去益州的一个月,万岁爷一天不知问多少回呢,有时候,瞧着奏折里的地名都会抬起来问一句:“不知到哪儿了?”每逢这时候,可喜就会应着皇上,说几个地名,或皇后娘娘平常的趣事儿,以解皇上的思念之苦。
可喜有时候总想,莫说这帝后之间,便是平常老百姓的夫妻,这般恩爱的也不多吧,要不然,这后宫也不会如此空荡荡的了,莫说嫔妃,连年轻的宫女都没有。
当初四王府就是连个丫头都没有,便是内宅伺候的,也是上了年纪的婆子,皇后嫁过来也只多了甘草、银翘,栀子。
后来主子登基,成了大燕的新皇,后宫里太上皇的嫔妃们,有子的大都请了恩旨,挪到各自的王府里奉养天年去了,没生育的嫔妃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即便年轻的嫔妃都没了,宫女却仍不少,有姿色的多,有心思的就更多,都知道新皇只一位皇后,莫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惜,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着,恩旨就下了,年纪三十以下的宫女,皆放出宫自行嫁娶,若有不想出宫的,都发去庵堂里容身。
万岁的恩旨一下,那些没心思的,欢天喜地的家去了,有心思的,也只能收拾收拾出宫回家,毕竟不回家就得当尼姑,两相权衡之下,还是回家的好,故此,如今宫里根本就没有年轻的宫女,要说有,也只有娘娘跟前的银翘。
估摸这丫头也不会在宫里待多久了,万岁爷跟娘娘都给她寻着人家呢,一有合适的,嫁出去就是位夫人,这辈子荣华富贵都不用愁。
可喜不禁又想起状元许文生来,年纪秉性跟银翘这丫头真般配呢,至于出身,银翘虽说是奴才出身,可也得看是谁的奴才,俗话说的好,宰相门人还七品官呢,更何况,银翘还是皇后娘娘跟前得用之人,莫说状元郎,就是京城那些勋贵之家,也有不少惦记的呢。
前头万岁爷就给做过几个媒,都让那丫头给回了,那丫头嘴里说要伺候娘娘一辈子,可喜琢磨,就是没瞧上,真瞧上了,就不信那丫头不松口。
可喜这儿想着银翘呢,忽的就传来银翘的声音:“二姑娘您往哪儿去呢?这里是行苑,可不能乱走。”虽说话听着还算客气,语气却有些冷。
可喜正纳闷,哪蹦出来个二姑娘呢,忽从那边儿斜刺啦的跑过来一个丫头,脚步飞快,直冲着这边儿来了,不一会儿就到了近前。
可喜这一瞧,才知道原来是叶府的二小姐叶若瑾,可喜是谁啊,大内总管,说白了,整个宫里的大小事儿就甭想瞒过他,虽说在前头书房里头伺候着皇上,后头的事儿却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今儿皇后娘娘办赏荷宴,请的亲戚家的内眷进来说话儿,老太君身上不爽利没来,叶府除了叶夫人,却还来了个叶若瑾。
这叶若瑾是叶府的庶女,叶若瑶同父异母的妹子,虽说是姐俩,这性子可是天差地远,因娘娘跟叶府走的近,可喜也常往叶府去,就可喜看来,这位二姑娘可是个有心思的,这女子有心思不怕,可心思得用对地儿,若她不惦记她够不着的,安分守己的过她的日子,就凭她是叶府的千金,国舅爷的妻妹,寻一个可心的婆家,一点儿都不难,就怕她这心思使错了地儿,恐这辈子的福分都没了。
之前自己去叶府的时候,这位二姑娘逮着空就会问自己宫里的事儿,当时自己没当回事儿,如今想来,这位莫非惦记上了万岁爷。
若她真有这个想头,可喜都替她默哀,可着大燕,惦记谁都有可能,唯独万岁爷一丝一毫的可能都没有。
没遇上皇后娘娘之前,万岁爷那可是京里有名的不近女色,之后,更是只有娘娘一个,可喜有时候总想,在万岁爷眼里,这天下就只有娘娘一个女子,其他纵然倾国倾城也没用,心之所系,一往情深,说的就是万岁爷这样儿的,所以,举凡有心思的绝对没有好下场,不管是谁。
叶若瑾小跑着过来,到了近前,还要往前撞,可喜喝了一声:“放肆,何人敢冲撞圣驾?”
若瑾方停住脚步,朝着慕容是瞧了一眼,目光闪了闪,袅婷婷蹲身一福:“若瑾给万岁爷请安。”声音软糯苏甜,侧身福下去时的身段,颇有几分妖娆之态。
可喜不禁挑了挑眉,这丫头才多大?过了年才十六吧,倒不知这般勾魂摄魄的媚态是从何处学来的,或者说,是何人调教出来的,这背后之人的目的简直昭然若揭啊,恐怕就是冲着万岁爷来的,还真是无孔不入。
慕容是根本没理会叶若瑾的话,而是皱了皱眉:“你是什么人?怎会在这行苑里?”语气颇冷,叫人听了都不禁打颤儿。
叶若瑾也不禁瑟缩了一下,本来想的挺好,只要想法子留在这行苑之中,见皇上一面,凭着自己的姿色,得宠应该不难,这才冒险故意跌落湖中,终于留下来了,不想,却给银翘那丫头看的死死。
好在她落脚的地儿守着游廊不远,若瑾刚瞧见远远过来的灯光,就知道一定是皇上,刚自己都扫听好了,这是回潋滟堂的必经之路,而这偌大的行苑之中,除了皇上跟皇后,再没有第三个主子,皇后如今在潋滟堂,外头的灯光自然就是皇上了。
若瑾瞅着银翘不注意,就跑了出来,身上只穿着中衣,头发也披散在身后,叶若瑾刚才在屋里照了半天镜子,虽说不能打扮,这般倒更显的弱不禁风,听说男人大都喜欢这样的女子,会不自觉怜惜,可为什么皇上的口气如此冷呢,冷的若瑾不免有些怕。
却想起舅舅的话,想起张怀清一个七品县官的妹子都成了皇后,自己无论姿色跟出身,都比张怀清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便不能当皇后,当个宠妃也不难吧。
想到此,驱散了些许惧意,抬起头来,灯光下,那双剪水双眸中立时便晕上一层水光,委委屈屈的道:“姐夫,我是叶府的若瑾啊……”叶若瑾话音刚落,忽一个小太监跑过来道:“回禀万岁爷,叶大人有急事求见。”
皇上看了叶若瑾一眼,吐出一个字来:“宣。”
叶若瑾一呆,不明白她爹这时候来做什么?可喜却暗道,别看这叶若瑾是庶女,到底是亲闺女啊,叶大人这一来,叶若瑾还有救,不然,若她莽撞起来,纵是叶府的千金,恐万岁爷一样不给面子。
之前老太君不喜若瑾,妻子又要照顾宝哥宝妹,若瑶也出了门子,若瑾在叶府里,成天闷闷不乐的,叶之春自己忙于公务,也照顾不过来,更何况,毕竟是当爹的,教导女儿不合适,正赶上她舅舅来接,想着她舅家有几个年纪相若的姐妹,能一起玩耍,就应了。
不想去住了一年回来,就变了人似的,变着法儿的打听宫里的事儿,这次皇后娘娘的赏荷宴,非缠着跟了来。
叶之春虽觉女儿有些不对劲儿,却也没往深里头想,还是妻子跟若瑶,一回来就跟他说了若瑾故意跌落水中的事儿,叶之春方明白过来,若瑾竟起了这样的念头。
叶之春暗骂女儿糊涂之余,也不能眼看着女儿送死吧,忙不迭的跑了来,来的匆忙,头上的官帽都有些歪。
到了近前噗通跪在地上:“小女无知冒犯圣驾,老臣教女无方,请万岁爷降罪。”
叶若瑾愣了愣:“爹您这是……”话未说完就给叶之春厉声喝止:“还不跪下。”叶若瑾何曾见过父亲如此疾言厉色,吓的忙跪在地上。
慕容是目光闪了闪道:“原来是叶爱卿之女,朕一时眼拙,倒未认出来,还只当是哪个忘了规矩的宫婢呢,既是爱卿之女,就罢了。”说着看向银翘脸色一沉:“明儿自己去领十板子。”银翘跪下道:“奴婢遵旨。”慕容是撂下这句,抬脚走了,都没叫起,可见真动了怒,银翘跟着去了。
只可喜留了下来,瞧了地上的父女俩一眼道:“万岁爷走了,叶大人快起来吧。”
叶之春这才站了起来,若瑾倒是早一步站了起来,颇有些不乐意的道:“爹,您怎么来……”话音未落,兜头就挨了一巴掌:“还不家去,我这张老脸都让你丢尽了。”
叶之春这一巴掌打的极重,打的叶若瑾踉跄着后退几步,险些栽倒,两只眼直冒金星,半天方缓过来,看见父亲的神色,再不敢说话。
可喜一直送他父女出了行苑的宫门,才道:“叶大人慢走一步,咱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叶之春忙道:“喜总管请说。”
可喜道:“纵然天大的情分,若不惜福,也有用尽的一天,娘娘重情重义,念着老太君跟国舅爷的情分,自不会如何,可咱们万岁爷的性子,叶大人是知道的,有些事还是趁早料理的好,以免祸害了全族啊。”
叶之春神色一凛,躬身道:“在下谢喜公公点拨了。”
可喜笑了一声道:“叶大人客气了,咱家话多,您不要嫌弃才是,皇上跟前还等着回话儿呢,咱家这就回了,叶大人您慢走。”撂下话转身回去了。
虽是暑天里头,叶之春却感觉从内往外的发冷,那一股一股的寒气,仿佛连骨头都要冻住了,可喜这几句话说的相当明白,怀清是会看在老太君跟怀济的面儿上,睁只眼闭只眼的,让这事儿过去,可万岁爷却不会,若不把若瑾料理了,等皇上出手,若瑾绝无生路。
想到此,叶之春咬了咬牙看向女儿,若瑾给父亲眼里的寒光,看的一激灵,仿佛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心里怕上来,忙低声叫了声:“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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