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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犁听他不管不顾地当着这么多人嚷嚷,忙搛了一大筷子菜,好歹堵住了他的嘴。旁边那几个知晓内情的人,却早就看着他和贺言春,七嘴八舌小声调笑道:“是极,是极!小贺今日这功劳,至少要分方三儿一半!”
也有的道:“小贺今日立下这大功劳,回家要领什么赏?先说来我们听听!”
方犁只装作不理睬,贺言春如今与他们熟得很了,却扑过去掐人。彼此说笑打闹了片刻,戏台上便传了歌舞来。先上来的是位西域舞娘,那腰肢儿扭得跟条蛇似的,把四周看客都吸引住了,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这边贺言春看了一小会儿,却心不在焉,后来到底忍不住,悄悄扯着方犁的袖子摇了摇。方犁会意,盯着台上看了不上片刻,推托要入厕,起身走了。到了阁后小花园里,就见贺言春也跟在后头过来了。
两人手牵着手,到了院中那大槐树下,站定了,贺言春便笑着看方犁,轻声道:“我今儿赢了,你不赏我点什么?”
方犁便看着他笑,道:“你想我赏你什么?”
贺言春往四周张望了一眼,欲说未说间,眼睫垂下去,脸却渐渐红上来。方犁噗嗤一笑,把他嘴唇轻轻吻住,过了片刻,含糊道:“赏你这个可好?”
贺言春自然是说不出话来的,亦且没空说话,只拿手臂环着怀中人儿,渐渐觉得歌舞说笑声都远去了,后院里单留下一片吮咂心跳声、和彼此交错的喘息声。
第七十一章长别后
蹴鞠赛后,方犁带着百里,悄悄去了趟赌坊。不过四五天时间,放在这里的十一万钱,已经变作五十多万。方犁啧舌不已,心想商队那么多人,辛辛苦苦在外面跑一年上头,遇上顺风顺水,也才赚得这个数。怪不得胡安三令五申,让伙计们不得沾赌。这幸好是自己,但凡定性稍差点,可不从此陷进去了?
他晓得这钱亦不能拿回去,被胡安知道了,又是天大一场罗嗦。想来想去,只得先取出十一万钱,让李财悄悄还回账上,又把余下的钱都着人送去邝不疑处,要暂寄在他府上。
邝不疑见他突然送来一大笔钱,也是吃惊。方犁说明来意,又托邝不疑打听,城外若有合适田庄,不妨帮他买一座下来。他前些日子住在程五田庄里,觉得那地方离京城又近,环境又清幽,不免心动。若自己也有个小庄子,偶尔和贺言春去住两日,也省得在自己家里,伙计们来去打扰。
他这边打听田庄不提,那头贺言春终于闲了下来,几乎一有假,就和方犁泡在一处。两人呆得久了,不免要动手动脚、卿卿我我,对此贺小郎万分地理直气壮。本来么,他病中时,三郎就曾答应这样答应那样,欠下一屁股债。结果病刚好,就一个去了常平,一个进了禁军,好久不得见面。及至见了面,又为蹴鞠赛的事忙得不可开交。谢天谢地,如今总算到了收债的时候了。
方犁虽是算账的一把好手,怎奈贺言春竟是个开高利贷的。两人每天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甚至做出点更出格的事情,那积年旧债却不仅分毫没减,反越欠越多。把方三郎一辈子搭进去,似乎都还不干净。贺小郎又是个撒娇放赖的好手,方犁宠他宠出了惯性,也只得由着他去了。
贺言春这阵子志得意满,时常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只是程五邝不疑等人忒没眼色,时不时的便要来扰人清静。每逢找不到他,便径去方犁家中,十有□□寻个正着。那帮人见了面,有甚正经事?把两人拖了出来,便是去青楼妓馆寻欢作乐,四处吃饭喝酒、听歌看舞。期间邝不疑还把北营的邱固等人也叫了出来,都是在鞠场中见过真章的,彼此敬对方是条汉子,如今到了酒桌上,便把那积怨先放到一边,一见如故地聊起来,很快便混熟了。
这天几人又在倚翠阁里吃酒,忽然外面侍者进来禀报,说方家仆人寻了来。方犁忙出去看,就见墩儿站在院中,正神色惊慌地四处看,见了他,小步跑上来,凑在他耳边悄声道:“三郎,快回去,老家传了信儿来,说老太爷不行了!”
方犁闻言大惊失色,当即就要跟着墩儿回家,恰好贺言春也跟了出来,忙一把扯住他道:“发生了什么事?”
方犁道:“我要回颖阳,家祖父怕是不好了!”
贺言春也听得呆了,忙道:“你先回去,我和他们说一声了就来。”
方犁也顾不得别的,慌里慌张回了宅中。刚进院子,就见伙计们个个脸色凝重,胡安正坐在树下垂泪,李财在旁解劝。见方犁回来,两人都站了起来。
方犁道:“何处来的信儿?确实么?”
李财忙把一封拆开的书信交给他,是写给胡安的,又交给他一封未拆的信,方犁匆忙看了,字迹是柱儿的,口气却是太爷亲述。原来自打老爷子病后,方家大房里众人见他不行了,担心他叫方犁回来分家产,把消息捂得紧紧的,却不晓得怎么走漏了出去,到底还是让伍全知道了。彼时伍全带着商队刚回颖阳,忙想千方设百计,和柱儿去见了老太爷一面。方老爷子躺在榻上,病得一丝两气,脑筋竟没糊涂,还口述了两封信,一封给胡安,叫他好生伺候少主;一封给方犁,嘱咐他万事以和为贵,大房众人眼界窄了些,也望他看在一脉相承的面上,勿与他们一般计较云云。
方犁仓促看完了,转身就往房里走,吩咐胡安给自己收拾行李,让墩儿六儿和百里随自己一同回家,当天就要动身。众人答应了,都各自回房忙碌,胡安却又两眼淌泪地跟在方犁后头,要随他一道回去。
方犁焦燥道:“墩儿已是走了,你若也回去,京里偌大宅子,没个主事之人,成何体统?”
胡安哭道:“叫墩儿留下,让我回去,也好到太爷面前尽一尽孝心!”
这时贺言春也赶到了,闻言忙拉着胡安,悄悄劝道:“胡爷爷,您是位年长有德的老人家,怎么还不明白?他们这番回去,必要星夜赶路,您怎么吃得消?太爷已是不好了,您若有个好歹,叫三郎往后依靠谁去?”
胡安这才不提要跟着回去的话了,强忍着伤心,去房中为方犁收拾行囊。贺言春见他方寸大乱,只得也跟进去帮忙。方犁则和李财等人把京中事务一一交割清楚。等诸事交代完毕,已近黄昏,方犁却等不得第二天,当晚就要动身。
贺言春晓得他此时必定心急如焚,也不好阻拦,只得随他们飞马出了城门,往南而去。一路仓促叮嘱了几句,让墩儿六儿务必保护好主人。方犁便勒马道:“再迟些,城门就关了,你快回去罢。我们要连夜赶路了。”
贺言春满心满眼里都是话,一时却说不出来,只得也勒住马,道:“虽是贪赶路程,也要保重身体!回了家,千万莫要与别人生些闲气!休气坏身子,万事只管看开些!”
方犁点头,望了望城门,也是满腹话语说不出,最后只道:“我晓得!快回去,我走了!”
说毕,带着墩儿百里等人,径直打马走了。贺言春驻马望着,直到几点人影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苍茫暮色里,这才怏怏地往城里走,心里忐忑牵挂,几次回头,只恨自己职务在身,不能跟了他去。
自此一别,忽忽便到年底,期间方犁也曾托人送信过来,说自己已经平安抵达颖阳,却终究未能见上祖父一面。原来方老太爷已于几天前去世了。他因要在祖父灵前守孝,第二年春上才能回来等等。贺言春见了信,越发思之若狂,不知他在老家怎么哀伤,有没有人从旁解劝;又担心他那位大伯和堂兄给他气受,有没有人替他出头等等。终日想得愁肠百结,每逢独自一人,便要发呆。
幸而邝不疑等人也晓得了这事,时常拉着他出来散心。众人都劝他道:“你那位三郎为人精细果敢,他不欺负别人就是好的,别个哪还敢欺负他?敢是找死不成?再说他还是钦赐的大夏义商呢!不看他面子,也得看皇帝面子不是?”杂七杂八地劝了许多,贺言春这才略略放了几分心。
到了年底,郑家事情渐渐多了。今年不同往时,他家现是皇长子外祖家,应酬往来自然频繁。白氏终日在家收年礼,安排赏封;郑孟卿则和李氏四处送年礼,应酬拜会。家中唯有贺言春和石头两个闲人,贺言春便把石头带着,去找程五等人玩耍。程五见石头年纪虽小,蹴鞠已然烂熟,都笑道:“好好好!再过几年,我禁卫营中又添一员猛将!”
这日晚上,叔倒俩从外头回家,白氏却遣人来告诉贺言春,要他跟石头好好梳洗一番,翌日跟他去宫中谢恩。第二天早上,白氏坐着车,贺言春和石头骑马随着,一行三人,一同去了宫中郑夫人处。
年前皇后因一件小事,再次触怒皇帝,被罚去长门宫居住,相当于打入冷宫。大长公主进宫来哭诉,反被盛怒的皇帝责备了一通。原本归皇后管理的宫中诸务,也都交到皇太后手上。皇帝却又担心母亲太过辛劳了,便命郑夫人从旁协理后宫。说是协理,实则皇太后年长喜清净,宫人们并不敢前去打扰,有事多半去郑夫人处禀报。也亏得郑玉儿自小跟着安平公主,见多识广,她又是个极聪明通透的,竟把偌大一座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且处事不偏不倚,为人宽和厚道,如今不仅太后皇帝十分倚仗她,连身边那些宫人,也多是赞不绝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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