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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动还好,他这一动,邹吾一个箭步瞬息间跨到他的身前,直接封住了他的去路,辛鸾吓了一跳,手臂本能地抬起来,却“啪”地一声被邹吾扣住,“为什么?”
邹吾的声音绷得紧紧的。
两个人磨蹭而微妙地走了一路,辛鸾絮絮叨叨地说了一路,他虽然是在前面引路,但是也能感觉辛鸾越走越慢,越走越慢,他也紧张,紧张得不敢催逼他,也不敢跟他并肩,只是他不懂,辛鸾既然答应,这件事怎么还会有反复?
辛鸾明显是被他凶得吓到了,他目光错乱,声音也错乱。
“……没为什么。”
“总有个原因。”
“真没有。”
“是因为西旻?”
“不是。”
“是因为公子襄?”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没什么,你放开!”
辛鸾想用左手推他,但是邹吾立刻又握住了他另一只手腕,他打不过他,身手绝对的压制面前,他只能由着邹吾把他的两个腕骨一合,只手卸去他所有的反抗,捞着他的身子一拧把人拉进怀里,撩开他的上衣,就去扯他的裤子!
辛鸾吓懵了,忽然心乱如麻地挣扎起来,“你撒手!……我不乐意,我不乐意……我不乐意!”他很怕他碰他,那股熟悉的感觉像海浪一样袭了过来,这是这一次,他内心全然是遏制不住的恐惧。
“为什么,你明明答应了!”邹吾捞着他的辛鸾的腰,手就贴着他的皮肉往下探,他其实很害怕辛鸾说这样的话,他动手的时候根本没有想明白自己要干什么,理智上他很清楚他们今夜是不可能了,但是身体不受控制地仍然不肯罢休。
“明天,明天!”辛鸾真的是在高声叫了,邹吾的手已经兜住了他的下体,在用力地揉捏,他眼前去却忽地掠过安哥儿那个小孩直愣愣的笑容,恐惧让他颤抖地压低了声音,他在求他,“你容我一天的时间,明天还不行吗?”
他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他要回钧台宫,他要问个靠谱的人,他想知道安哥儿是怎么来的,是谁的血脉,十五年他都知道男人是不能亲自生儿育女的,但是现在他对这件事充满了质疑,他害怕,他什么都怕,他现在最害怕的是他和邹吾接过吻,邹吾也碰过他,他会不会怀孕,他猛地坠进自己恐怖的想象里,感觉自己就要被吓疯了!
似这般激烈的挣扎,邹吾以前真的不曾见过,他手劲儿一松,辛鸾立刻挣脱开来。
他看他,狼狈又防备,再多一眼都没有,提着裤子,惊慌地退得老远,下一弹指,辛鸾整个化成全相的凤凰,直接一飞冲天!
鸟啼尖啸,渝都阴霾的天空上忽地燎起一片赤金色的火光,邹吾心中一寒,仰头只能看到那一抹赤金最终消失在钧台宫方向。
刹那间,雨滴“啪嗒”一声,宛如某些肮脏的心事,空荡荡地坠在他的脸上,惘然仓皇间,下一个瞬息,天公却已是疾风惊雷,大雨瓢泼……
第120章 合意(10)
天衍十五年三月二十七日,惊雷夜雨。
距神京三百余里的东境白港上,一整列出海渔船挨挨挤挤停泊在浅水港中。狂风巨浪下,本该是渔民忙着入夜系好渔船带着一天的收获上岸的时候,整片河滩却如人间地狱般无人沉寂。
白角抓着自己身上的包裹躲在商船的夹板下,脚下的木板飘荡着发出嘎吱声响,疾雨啪啪作响地打在头上的夹板上,和他一起的还有数百伛偻着要往南境逃窜的百姓,有些是亲人遭了迫害害怕被牵连,有些是在禁海禁边政策下生计难以为继,有些只是想去投奔南境的亲友暂时避难,他们听说含章太子优待东境百姓,短短几日就将人安置妥当还帮着生计安排,他们动了心思,悄悄收拾好细软,打算今夜趁着夜雨铤而走险。
白角不远处的七岁孩童抓着一只红翅的小鸟,畏惧地扫视这般幽闭黑暗的船舱底部,问着身边的大人,“阿妈,什么时候开船啊?”话音里还搀着夹板外远方的隆隆雷声。“快了快了。”妇人拍着他哄,一颗心也是咚咚地乱跳。
五日前,白角还领着神京柳营的公职,华容道捕杀他甚至也出了一份力,他把那些曾同窗同学的老师和同学押进大狱的时候,上峰樊邯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待他回家后,他的长兄洋洋自得,说他可算是有出息了一把,那群煽动闹事的人就该赶紧抓住杀头,但是白角知道,他们明明是不该进去的。他第二日就递交了辞呈不告而别,这几日辗转到这里,听说有人要趁着夜雨海潮出海以避开官兵的盘查,他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就给船长缴了费用,要偷渡到南境去。
时间紧张而焦灼地碾过,白角在黑暗中数着自己呼吸的频次,挨着,等着,等着这艘船,起锚,出港。
忽地,船身一阵剧烈的抖动,无数人精神一振:这是起锚的声音!开船了!
谁知下一刻,夹板上忽地咚咚咚地踩过一阵铁靴声!
“阿妈!我怕!”小童忽地抱紧了母亲,稚嫩的童音在船舱里显得极是响亮,夫人一把扣紧了他,在他耳边急道:“嘘!嘘——!”
船并没有开,所有人心头都蒙上阴云:是出了什么变数了!惴惴不安中,人们只听甲板上他们进出的一道木板忽地被人拎着锁链抬了起来!沉重的金属音划开一方空亮,木板刮擦的刺耳中,雨水登时洒了进来!
偷渡的众人纷纷倒吸一口亮起,小童手里的鸟儿一声惊叫,猛地叼了小童一口,张着翅膀飞快地窜出!
“哐、哐、”长刀的重柄傲慢地敲在木板上,年轻、邪佞而猖狂的声音传了过来,“通敌的英雄们,都出来罢!是打算我淹了这里,还是要我一个个下去请啊?”
白角心头一悚,这声音……居然是,齐二!
·
天衍十五年三月二十七日,惊雷夜雨。
天衍十五年三月二十八日,四境放晴。
昨夜朱窗洞开,风雨入室,长春殿内,西旻的女儿妆梳洗完毕,推开门扉,只见外间晴空万里,毫无阴翳,不由就深深地嗅了一口青草沁凉之气。
前几日她身下血流不止,不能久站,更不能久走,这些天才算复原好了些,又见天炀帝信守承诺赐婚她公子襄,她心中块垒才算是扫去了一半。
她款款走出殿外,想晒一晒太阳,外间伺候的小丫头见了她出来,本分地低下头抬脚便要进去收拾被褥,却不防被西旻轻声阻住了:“公子襄还在睡,你等他醒了再进。”
小丫头闻言目瞪口呆,好像在说:主子您还没成婚呢?怎么能夜留公子襄?
西旻却不看她,只道,“嘴巴放严一点,不该你说的,不要说,不该你问的,也不要问。”
小丫头只得喏喏点头,“是。”她年纪小又稚嫩,之前是因为主子无人问津才被内务府打发了来照顾她,饶是她不聪明,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自己主子的好日子要来了,前几日搬来这偌大的长春殿,金银器物一箱一箱地被抬进来,所有人都说,陛下格外爱重这位儿媳,什么好,赏赐什么,就连现在的几位西宫的娘娘都比不上。
小丫头迟疑起来,懵懂地从自己的袖筒中掏出一锭银两来,“主子,齐夫人,司空夫人,还有几位命妇,昨日给了我这个,跟我打听这几日主子什么时候得空,她们想来参拜‘太子妃’。”
西旻扫了那银两一眼,“这是各位夫人赏你的,你自己好好收着,等下你再去调我的私妆的二倍,那是我赏你的。”
小丫头立刻慌起来:“主子……”
西旻:“不是罚你,就是赏你,以往若再有送你东西,记得,不超过我赏你的,不要接。”
小丫头点头如捣蒜,不敢说一个不字。
西旻继续道,“还有,以后别跟着外人瞎说,太子位还没有定,我不是什么‘太子妃’。”
小丫头支吾地抬头,“可鸾乌殿是太子居所,住在那里的都是太子,他们都说主子是有福气的,‘公子襄登太子位,不是今日,也是明日,太子可以如流水,您却是铁打的太子妃。’”
西旻翻了翻眼睛,不想理会她,只说,“管住嘴巴才是福分,你回屋睡个回笼觉吧,这里不必你伺候了。”
小丫头傻乎乎地点了点头,还真的转身要回去睡觉了。
西旻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蠢到可爱,又不忍心责骂她,如此发呆了一会儿,一折窗从内被推开,辛襄披着她的暖黄色的睡衣,静静地看了过来。
西旻敏锐,闻声倏忽转过身来。
辛襄就只见清幽沁凉的长春殿外,西旻一身秋草红叶的裙装,忽地旋开一蓬热烈的秋意,一双猫一般狡黠的眼睛看定了自己,在春日清寒晨间,竟有熠然与多情。
“睡得好吗?”她曳步,继而又温款地下拜,摇曳而精灵的神态,混着少女难以言说的羞涩和甜蜜。
辛襄心头一动,不由就伸出手。
她变了,不再有为亡姐复仇的戾气,只剩下乖巧和柔顺,夜里,她身上更是有处处心折的魅力,纵然辛襄心头尚有惶愧痛楚重逾千钧,转到黎明,见到晨曦,却已都在她的安抚中化为齑粉,微不足道。
见状,西旻会意,缓缓地走上前去,隔着朱窗灵柩,温顺垂下头,让他伸手摸她一髻还未盘上的头发。
触手青丝乌滑水润。
辛襄静静地看她,就像享受着这春的清晨,许久,他哑声,“我睡得很好……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
·
渝都,钧台宫。
辛襄在长春殿红袖相伴睡得一夜无梦,辛鸾却在渝都钧台宫一夜困顿,彻夜无眠。
他从邹吾身边跑回来后就又开始后悔了,晚上上了榻,等着小卓睡了,又窸窸窣窣地爬了起来,出了寝殿,坐在一夜风雨前发呆。
他问了宫里的茹姊姊,问她安哥儿是谁的孩子,茹姊姊说只是向副从下山城捡来的。
“大家就不觉得他长得很像向繇嚒?”辛鸾不相信只有他这样以为。
茹姊姊却说,“可能是向副本家还剩下的穷亲戚吧,不过我们没觉得像啊,那个孩子……不太像。”她看着辛鸾,随后又慢慢说,“不过有人说孩子看到的就是和大人不一样,可能殿下能看到的东西本来就比奴多罢。”
当时在浴室,辛鸾静静摸着自己的中衣和亵衣发呆,柔软的布料熨帖在自己的指尖,有让人心慌的滑腻。
“那……亲吻会……”他发现自己又开始难以启齿了。
茹姊姊试探地看他,“您说您是和……?”
“不!我是说男女之间!”他慌乱道,终于把那问题问出口:“会怀孕吗?”
茹姊姊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摇头,“殿下怎么会这么认为……这当然不会。”
辛鸾紧跟着贸然地逼问:“那怎样会?”
茹姊姊倏地睁大了眼睛,良久,她看他半晌,霍地又站起身,道,“这不该让奴来教您。”说着竟径直走了出去。
辛鸾茫然地坐在小凳上,手足无措。
那该是谁来教呢?还能谁来教教他呢?
自己小时候身体不好,父王只关心他不要生病,对于男女之事,父亲的说法只是自己若是相中了谁,尽管说出来,那个时候他没有心仪之人,也没有人让他对这件事好奇,可是现在他忽然有了心上人,却陡然发现自己陷在了草木皆兵的困局里。
他心中的恐惧,没法化解,只知道逃得开这第一次,他逃不开第二次,偏偏他又胆小得很,不敢一咬牙一闭眼去和邹吾试这一次。他也在想,为什么呢?他为什么就不敢呢?是因为爱惜自己吗?是害怕舍了自己一身,害怕流血吗?可是……他明明不怕啊,在邹吾面前,他愿意完全地把自己交给他,愿意完全地不爱惜自己,他知道做这件事他要脱衣服,他需要暴露自己,可能还要暴露很多很多,但是这些他都可以克服,他也觉得向繇说出口的话好可怕,好像处子之身给了谁,他今后就是谁的了,这让他惶恐,但是他觉得自己也是可以克服的,他的皮囊,他的肉体,只要邹吾喜欢,他甚至可以给他所有的尊严,可以让他踩在脚下,可以让他用强,可以让他奸他,打他,做一切他乐意在他身上做的事,或许……他害怕的也根本不是行房本身,他只是害怕和邹吾做这件事而已,因为自己知道自己可以为他做到哪一步,所以更害怕在那之后他的意志会完全的交给他,心智完全地转向他,害怕成为一具傀儡,一副行尸走肉,害怕受制于人,害怕自己会对过去的所有一切彻底割裂,害怕完全变成另外的一个人,害怕自己无法自拔,害怕自己失控,害怕自己再难回头,害怕一切一发不可收拾……
关于邹吾,他是他的鸩酒,他不怕毒……他怕瘾。
寅时一刻,整个钧台宫都在夜雨中沉睡,偏偏辛鸾忽地一个用力,将案板上做了一夜的水蒸梨猛地扫到地上。他困窘地蹲下身,在反复的担忧中精疲力竭,徒劳地抱紧了自己的肚子,抱住自己的四肢,痛苦不堪地在想,他要不要先和别人试试,再和邹吾做……
·
“您这眼圈……是一夜没睡吗?”
钧台宫鸟语花香,朝着朱窗看出去,外面花草氤氲正是一派世俗归隐地、人间仙境乡的美景,小卓早上饭也没吃地就出去了,徐斌此时倒是坐上了他的位置,便汇报便陪辛鸾吃饭。
但显然的,辛鸾没有胃口,恹恹地撑着脑袋,转着手中的汤匙,“嗯,在厨房忙活来着。”
徐斌闻而吃惊:“下厨?您这千金玉贵的?”
辛鸾又冷淡地“嗯”了一声,目光一瞥小凳上的食盒,抬了抬下巴,“你要不要尝尝?这些都给你,你不吃可以给令郎。”
高辛氏的含章太子亲手做的吃食这可要看一看,徐斌好奇地探过头去,揭开食盒盖子,一瞧——
得,水蒸梨和桃花饼。
不用辛鸾说也知道是做给谁的,他笑着答:“这臣可不敢拿。”
辛鸾厌烦撇了撇嘴,口气强硬,“给你就拿着!”
“这……”徐斌迟疑了:“这不是送给……”
可还没容他说完话,辛鸾忽然截断话头:“我不想见他,烦。”
他现在听不得那个名字,他害怕听了能在饭桌上直接嚎啕大哭。
徐斌闻言却讪讪,扣上辛鸾亲手做的食盒,又缓缓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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