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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些?”盛时烟挽了下鬓边的碎发:“这话我可是从高中听到现在呢,还麻烦学长亲自跑一趟?”
闻骆薄唇轻启:“那盛小姐就按照要求,严格要求自己的一言一行。”
五岁那年盛时烟被明文贺找到。
明文贺叫她上顶好的幼儿园,读很好的私立小学,学她喜欢的乐器,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做小区里最好看的小女孩。
那会儿,她还以为明文贺就是自己的爸爸呢,就算是明文贺每次都纠正她是“叔叔”,母亲失控时会对着明文贺破口大骂,她也觉得她有着这世界上很难得的关爱。
后来,她一点点长大,才知道原来明文贺真的只是一位“叔叔”,家里有一位真公主。
等到上高中那会儿,明文贺还跟她耳提面命,他的宝贝女儿明栖也在这个学校,她们可以成为朋友,但是千万不要告诉她“真相”。
甚至明泽也告诉她,离明栖远点儿。
为什么要怕明栖知道,还不是心中有愧。
可如果明文贺真的把她当亲生女儿毫无嫌隙地对待,为何又在处处提防她。
空气里安静下来。
闻骆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已经差不多。
外面天色渐沉,该回家陪明栖了,他索性不再等,径直说下去。
“毕竟你也是明家养了这么多年的人,就算你不念恩情,我也不会动你。”他微微往前倾了下身体,迷人的桃花眼里迸出寒光:“所以,最好把你知道的那些,永远烂在肚子里。”
“恩情?”盛时烟似乎被这个字眼触动,音量立刻调高了些:“什么恩情?是明栖害死了我爸爸、明文贺提防我算计我甚至掌握我我还得感恩戴德?”
闻骆不在乎她的歇斯底里,反倒是冷静回道:“你父亲的死还轮不到明栖负责。”
盛时烟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嘴角勾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旋即笑出声来:“如果不是我爸爸,她早就死了!”
“盛时烟,”他冷冷叫她,似乎想要她理智一些:“那会儿七七还只是个小婴儿。”
“对!是个婴儿时就知道害人,现在也是个祸害。”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问道:“年末江河被查账,明文贺和明泽应该睡不着了吧?”
她当然不想要明栖好过,更不想江河好过。
闻骆冷眼睨着她的失控,像是坐在大监前的导演,面无表情地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
“那你说说,不怪明栖,该怪谁?”想到当年那些恩怨,盛时烟几乎发疯一般,尖锐的指尖指了指闻骆,又指了指自己:“怪我?”
“同样都还是婴儿,凭什么她明栖死里逃生的时候,我要没了父亲?”
“医院有那么多科室,我爸爸守着小儿科累死累活,凭什么不是他值班还要遇到明栖这个扫把星?明明我爸的诊断结果就是对的,为什么还要开除他?”
“不开除他,我们家怎么会连饭都吃不上,我爸爸怎么会抑郁寡欢投河!”
盛时烟越说越激动,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脸上滚了下来。
旋即,又很快地恢复冷静,眼里冒着寒光:“明文贺一直想要把我和明栖分开,还不是怕我告诉明栖真相。你说,你们给她保护的这么好,要是有一天要小公主知道有个人因为她的原因死了……”
“盛时烟,”闻骆又叫了她一声,轻飘飘拿出另一庄筹码:“听说令堂最近身体情况不太客观。”
他的声音低哑,语调平缓,像是茶余饭后,说着一件偶然听来的事。
可盛时烟立马听出了这话里的威胁,神色一晃,冲过来拉住他的手腕,惊慌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闻骆垂眼睨她,冷冷拂掉她的手,又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袖口,淡淡道:“只是关心一下。”
“毕竟,大家都不想痛失所爱。”
就像他知道,盛时烟不可能放弃她的母亲,闻骆也不会让明栖受到任何伤害。
盛时烟瘫在沙发上,目送闻骆离开。
*
当年,尚是婴儿的明栖半夜高烧不退,只好送进了当地的医院。
明家有权有势,小公主的病来势冲冲,医院院长立马召集多名儿科医生回医院,其中就包括已经下班回家的儿科医生盛丰。
最开始,一些医生判断明栖只是普通的感冒,想要继续给她挂水。
可盛丰看了明栖在家治疗的病历,推断出明栖患有很罕见的疾病——对所有抗生素过敏,所有按照普通感冒挂水治疗的方式只会让明栖越来越严重。
很多人都会对抗生素过敏,但也只是抗生素大类中的几项,如果所有抗生素都用不了,对早产本就虚弱的明栖来说,只有一个后果——等死。
明家肯定不接受这个诊断结果,明文贺当场就失控,砸了半个办公室,最后拉着盛丰的衣领骂他庸医。
院长哪里见过这种架势,赶紧安慰明文贺的情绪,然后把盛丰赶回家。
明栖的病情一边等国外专家会诊,一边按照常规方法治疗。
可想而知,只能越来越重。
而明文贺开始给医院施压,要求必须医治好明栖。
可治病救人这种东西,就像小说里古代皇帝对着太医院全部太医大喊“救不活我的爱妃我就叫你们全部陪葬”一样,威逼利诱统统没有用,甚至会引起恐慌。
迫于明家的权势,医院想要给明家一个交代,将一切责任推给了盛丰,将其开除。
小儿科本就又累又穷,盛家本来条件就不是很好,盛母在家全职带着盛时烟,唯一的劳动力没有了经济来源,生后更加雪上加霜。
所以,抑郁寡欢的盛丰在一次醉酒后投河自尽。
从那之后,盛母的精神受到了打击,身体时好时坏,带着盛时烟离开了江城。
而明文贺,在明栖身体转好之后,一门心思地扑进工作,根本记不住当年“医闹”这一出。
后来凭借着乳业发展,江河成了真正的大公司,明文贺也成了在江城能和闻汝生比肩的首富。在酒桌上,当年的院长提起这件事,明文贺终于良心发现,意识到当年做了多了出格的事,赶紧命人全国范围内寻找盛家母女。
那年盛时烟才五岁,头一次有一位叔叔关心自己,她真的把明文贺当成自己的父亲。
盛母当然不会接受明家的资助,可是穷人是没有选择权的,她想给盛时烟最好的生活,可最后连个好的幼儿园都读不起。
出于对盛时烟的关爱,盛母同意资助,并且将家搬回江城。
可她精神越来越差,有时会在盛时烟面前骂明文贺是个“杀人凶手”,告诉她关于父亲去世的真相。
或许,盛时烟在人生的很多时间,在难得的父爱面前,她都没有在乎这份仇恨。
毕竟,长大后的她已经没有了婴儿的记忆,那位在她尚在襁褓中给她关爱的父亲,远远没有这位陪着她成长的“父亲”在人生中分量更足。
可后来,在跟明栖读同一座高中,明文贺那段偏袒明栖的话,却将她点醒——原来一位父亲袒护女儿,是会面面俱到的,而不是公式化地完成任务。
她开始恨明文贺,开始恨明栖,甚至也恨明泽。
可人的感情永远那么复杂,在明晃晃的目标前面,她还是不想动明文贺。
也许,可能,大概,仅仅是五岁那年,这位叔叔给她买了漂亮的裙子,在她张开双臂的时候,弯下腰,给她高高举起。
*
“闻骆!你怎么还不回家还不回家!”
电话似乎响了有一会儿,闻骆接起来,就听到了明栖带着娇嗔的声音。
人的理智是一会儿事,多年形成的感情又是另一回事。
就比如现在,闻骆很置身事外地回忆明家和盛家的那些事,甚至理解盛时烟对明家的仇恨。
可,听到明栖的声音的一瞬间,他只想要明栖好好的,不管怎样。
他沉默了会儿,又路过了几个霓虹灯。
明栖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又提高了音量:“喂喂喂!”
“从哪学来的坏毛病,怎么不理人。”
这些天,明栖还是拒绝使用手机,不看社交媒体,每天有事没事给闻骆打八百个电话。
隔着听筒,她甜甜的,又带着没有任何力道的威胁声传过来,闻骆不自觉嘴角微勾,回道:“我在。”
“哦,”明栖又开始龟毛起来:“那你今天有给我买小蛋糕和玫瑰花吗?”
小公主总是要些仪式感。
闻骆也只好轻声应着:“买了买了。”
明栖又“哦”了一声,沉默了会儿,“啪”地挂了电话。
倒也不是生气,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而已。
闻骆全部知道。
没有弯下去的嘴角又翘的高了一些,他淡淡吩咐司机:“开快些。”
冬日天黑得早,七点钟的光景,外面就已经像是笼罩在了一层黑色幕布下面。
司机从侧门开进地下室,闻骆坐电梯上到五楼,却没有在工作间里看到明栖。
倒是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推开阳台门,往下看,就看到带着兔耳朵的小人儿在院子里蹦哒,手舞足蹈的,像是在指挥什么。
“往左点!”
“再往左。”
“咦?”明栖挠了挠头:“还是右点吧?”
被她指挥的王伯和陈阿姨都一脸懵比,根本不知道左一点好还是右一点好。
明栖很尽职尽责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几乎要走到草坪上,又抬头看了眼,这下,她注意到了闻骆。
嘴角立马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朝着楼上挥了挥手,又将双手拢在唇边成喇叭状。
闻骆双手插兜,淡淡问道:“干嘛呢?”
明栖继续喊:“贴对联啊!”
“嗯?”
明栖:“快过年了快过年了!”
这怎么开始一句话重复两遍?闻骆有理由怀疑她在家里偷偷养了鹦鹉。
“快下来,快下来!”
小鹦鹉跳起来朝他挥手,让他赶紧下楼。
闻骆点了点了头,消失在五楼阳台处。
外头,明栖正指挥阿姨和王伯贴对联,红底鎏金,字体张扬有力,一看就是明栖自己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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