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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双眸,温远洲与完颜对视,问:“不过师侄我还是想再提醒一句……我们这样做,就是与四殿下彻底决裂,从此以后,就只剩下李佑鸿一个选择了。”
完颜点了点头,“之前担心李佑鸿服了药脱离我们的控制,近些天来,他的情况很好、很听话,以我的经验来说……不像短时间会失控的样子。”
“那四皇子看着呆愣,其实是个有主意的,反而不如李佑鸿好控制。”
这些天来温远洲敏感至极,又听到完颜这样的话,心中又控制不住地思虑……“以我的经验来说”……完颜判断人是否会完全失控的经验,是从哪里来的?
曾经完全失控过的人是谁?
其中会不会有……
每每想到这里,温远洲就会拒绝再思考,因为他不敢面对所有的可能答案。
他觉得自己几乎出了心病,咬文嚼字、每天毫无道理地怀疑,又畏畏缩缩地不敢求证。
完颜道:“故而……师侄,你就变得更重要了!”
“李佑鸿登基后,你就是我们清乱会与大康皇帝间的唯一桥梁,可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清乱会中人,其实有很多对温远洲不放心,认为他当不了如此大任。
却不是因为清乱会曾试图控制故太子,毕竟这种事情在清乱会众人眼人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而是因为温远洲是个中原人。
完颜对此嗤之以鼻,因为他身上也流着一半中原人的血。
故而,他本人也很想提拔温远洲,让那些对中原血统指指点点的闭上嘴巴。
再加上李佑鸿登基称帝之事已成定局……
完颜这才频频派给温远洲重要的差事。
他说完这话,见温远洲有些愣愣地抬起头,然后微微笑了一下,“是。师侄定不辜负师叔的信任。”
“快到太子殿下进药的时间了,师侄我先行告退……”
完颜微笑着点了点头,“去罢。”
*
东宫之中。
温远洲看着李佑鸿将要尽数服下,接过药碗,笑着与李佑鸿道:“殿下的气色看着好了不少。”
李佑鸿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我的病是不是已经全好了?”
闻言,温远洲一怔,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殿下病得很重,只养好了气色,可还离痊愈远着呢!”
“可是…我好想我的太子妃。”李佑鸿叹了一口气,眼神有些可怜巴巴的,“我的病没好,还是不能去护国寺看她。”
眼前的李佑鸿,举手投足都与他的太子殿下无异,几乎让温远洲恍惚。
发愣间,温远洲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了。
他抬起双眸与李佑鸿对视,瞳孔都在颤动。
李佑鸿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动人的笑容,“要不然……温卿你去护国寺,帮我看看太子妃罢。”
……再去看看你那跪在佛像前忏悔的师父,明白过往的所有真相罢。
第85章 捌拾柒
捌拾柒
终结(二)
温远洲当然答应了太子李佑鸿的请求。
李佑鸿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入戏的痴人, 心中不免升起诸多感慨。
却又生生压了下来,全心全力地去思考眼下的问题。
这温远洲心中以为护国寺中没有何挽, 故而即便答应了自己,很有可能也只会出宫转上一圈,再回来撒谎称何挽很好,不见得会亲临护国寺。
不过没关系, 道玄会在安善堂周围等着他。
所以只要温远洲出了宫, 就一定会被拉到京郊,与自己阔别多年的师父隔着一道屏风相遇。
他的师父为了永登极乐,会跪在佛像前, 忏悔自己一生的罪过。
这些罪过中的大多数, 对温远洲来说也许都不新奇。
但其中有一样……他一定不知道。
故太子娘胎里带出来的疯病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他的乳娘是南蛮清乱会的傀儡, 后来专用的御医也是清乱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塞进大康皇宫中的信徒……在他身死之后,生前最疼爱的近侍也成了清乱会的人, 为他的仇敌卖命、卖国,就像他为保住那个近侍的性命一样地……付出一切。
他是个很坚强的人,哪怕是被最心爱的女子背叛、被亲生父亲误会, 被幽禁折磨了数不清的日日夜夜, 仍然保持最澄澈纯真的心,用那样无害而无知的眼神去看这个世界。
如果不是沉积在他身上的毒发作,他也许可以试着成长,去学做一个千古明君。
……
李佑鸿闭眼,不再去想这些。
南蛮的马比大康的好, 脚程很快,不到一个月便能到大康国度……如此算来,温远洲十天之后前去护国寺,知道一切,便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所有事情,马上就要有一个了结了。
*
日子匆匆而过,龙榻上的太元帝身子一天不如一天。
清乱会最会的便是控制人如何死,连日日照顾在侧的四皇子李佑希都没有察觉出端倪,只觉得太元帝是病入膏肓,再也撑不住了。
完颜提前两天给温远洲开了药方,嘱咐他等待时机,给太元帝端上这碗送命药。
温远洲笑着接过,恭恭敬敬地道:“是。师叔放心,我一定将这事办好。”
他抬起头,眼睛中带着笑意,“师叔你就……安心地上路罢。”
完颜并没有察觉出不对,拍了拍温远洲的肩膀,“你办事我一向放心,大使者与二使者不日便要抵达京郊,我现在便得想法子出宫了。”
温远洲道:“现如今,大康皇宫尽在我等的掌控之中,师叔想出宫,又有谁能拦得住您呢?”
“师侄啊……你这话便太骄傲了些。”嘴上虽这么说,完颜脸上的笑意却是藏不住了,“等到李佑鸿成功登基,你再说这话也不迟。”
温远洲回以微笑,不再接话,将药方塞进袖中,然后作揖,“恭送师叔。”
完颜心满意足地离宫,将这气派的皇宫甩在身后。
然后,看似平稳的一切……顷刻间全部脱轨。
暴风雨的前奏,是从温远洲发疯一样撕碎完颜给他的药方开始。
太元帝并没有按照完颜的计划,被特制的药方毒死。
盘龙殿中的奴仆被清走,偌大的殿内,只有李佑鸿一人。
他缓缓地朝龙榻走去,每一步都那么慎重、那么慎重……就好像每落下一脚,便会留下一个巨大的、永远无法逆转的坑洼一般。
太元帝好不容易清醒着,正倚在软椅上。
他看着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穿着最爱的明黄色蟒袍,向自己走来。
“文儿……”
他这样叫了,却没有听到回应。
李佑鸿定定地站在龙榻前,眼中是太元帝无法读懂的色彩。
“文儿?”
他又叫了一声。
仿佛凝固在原地了的李佑鸿终于有了动作。
他抬起手,摸向自己的领子,一把将明黄蟒袍扯了下来,重重的地扔到了一边。
太元帝吓了一跳,想要起身,却根本没有力气,只好喊了一句,“你在干甚么?!”
李佑鸿淡淡地道:“父皇,我不喜欢明黄色。”
太元帝:“!!!”
太元帝:“……你、你说甚么?”
一代开国大帝惊慌失措的神色,落在李佑鸿眼中,竟激不起半分波澜,“我与李佑文……也没有半点关系。”
他直对上太元帝浑浊的双眼,“……就连血缘关系,也只能从各自的母亲上算。”
话音刚落,那太元帝便脱了力,连软枕都倚不住了,直接滑落了下来,“你都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
“你是故意骗朕的!你是……!”
滑落到地上的太元帝想要抓住李佑鸿的脚,费劲了所有力气,却被李佑鸿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李佑鸿缓缓向后退了一步,默然地看着在地上挣扎的太元帝,“让父皇失望了。”
“欺骗父皇,我寤寐难安……总觉得让你知道这一切,才是对你的惩罚!”
说完这句,他挑起眉毛,竟然笑了,“其实我对这你打下来的江山没有任何兴趣……我费尽心思地夺嫡,除去为了保命,就是想让你尝尝这绝望的滋味!”
他地下头去看狼狈的太元帝,“怎么样?我的父皇……你伤心吗?!难过吗!现在知道作孽太多是会有报应的了么?”
太元帝急火攻心,本就病入膏肓的身子再也撑不住了。
他连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张着嘴,呜呜地叫着,七窍中流出乌黑的血……没多久便死透了。
李佑鸿坐在龙榻上,盯着地面发呆,一动也不动的眼中有滚烫的泪水流出。
这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开心,还是在痛心。
他仿佛灵魂出窍了,雕塑一样凝固在原处。
直到太阳落山,夜色渐浓,黑漆漆的天空上没有任何一颗星星。
温远洲走进盘龙殿中,将这暴风雨推向令人汗毛竖立的高/潮。
“都死绝了。”
他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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