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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晚上九点,辰况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关琳出现在废发电厂。
门口的防盗门,从里头上着栓戛。
辰况爬进去把铁栓给拔了,铁门唱着吱吱嘎嘎的歌,一点一点打开窒。
时,夜色渐浓,四周一片幽深荒凉,风,清爽,微凉。
“怕吗?”
辰况环视一圈,这个地方,空阔的地方很空阔,废车间有好几间,一座座庞然大物正安静的矗立在夜色里:易瞭望,易守难进。
打量完,乘着淡淡的月色,他低低问关琳。
她面色是苍白的,开刀第三天,实在不该奔波劳碌涉险,但,为了佟蕾,他不得不这么做。
“不怕,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她扶了扶被风吹动的齐肩秀发,语气里是满满当当的信任。
他一时接不上话。
很多年前,他曾对她说过:他会一辈子护她。
可后来呢,他们却是各奔东西。
十二年后重聚,他却要借用她去救另一个女人。
这种感情是很复杂很复杂的。
他不能让佟蕾出事。
关琳见他不语,望着当头的月亮,不由得问了起来:
“辰况,你还爱我吗?现在我很想知道:你对佟蕾是怎样一种感情?”
终于,她还是问出来了。
前一问,她有信心后一问。
她满怀不安,以及不确定。
适时,一阵风过,吹得路边的树枝沙沙作响,很不作美的将她的问话给淹没了。
他好像没听清楚,走了一会儿才停下来问了一句:
“什么?你说什么?”
语气是微带含糊的。
“哦,没什么……”
她没有再重复。
一时之间,她失去了求证的勇气。
现在的关系是:他和佟蕾是夫妻,而她是别人的妻。
这样问,似乎有点不太合适。
辰况其实是听到的,但他故意当作没听到。
这很难回答。
说不爱,好像还是很牵挂的。
说爱,怎么能说爱呢?
他是有妻子的人……
而且,只要他一想到妻子现在身陷危境,他的情绪,就非常的浮躁。
是的,很浮躁!
两个女人,在心的天秤上,谁轻谁重?
一时,他惦量不出。
这实在是因为这几天,事情太多太多,他没空去细想。
推着轮椅,往北而入,车轮碾着地面,又有细碎的声音发出来,喀吱喀吱作响。
沿着大门进去,绕过一座破落的大楼,以及一座废车间,之后是一个废园,空气里渗进了桂花的香味,附近有桂树。
突然,有两道人影从暗处闪了出来,一前一后夹击靠近,速度非常非常的快。
“副首相倒是守时!”
其中一个淡淡的道了一句。
光线是如此的黯淡,月亮也似乎因为胆怯,一下躲到了云层,而让人看不到对方的长相。
辰况从口袋里抓出了一个小手电筒,把对方照亮,可以很分明的看清对方的长相:
是一个白发老者,年纪可能在六七十岁,但精神显得特别的矍铄,脸孔清健而红润,看样子应该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人。不过,眉眼之间,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面对突如其来的光线,这个人并没有用手掩饰真容,落落大大的任由他们看光。
“你……你是……杜长老!”
关琳在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之后,吃了一惊,脸色微微一变:
tang
“您……您怎么在东艾国?”
她一下把称谓改了。
辰况的心神,跟着凛了一凛。
之前听关琳提到过,嵬帮一共有六大长老,其中三个长老级人物,作风邪门歪道,黑道上的人,都会忌他们几分,另两个反感制毒,性格较为正派,另有一个最最德高望重,已经处于半隐居状态。
这一次铜陵剿毒过程中,那三个主张赚毒钱的长老,皆被拿下,现身在东艾国的军事牢房内;另两个乔居在海外,很少过问帮事;隐居那位,已经好几年闭门不出,正安度晚年,含怡弄孙。
而此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位叫杜千德的男人,正是嵬帮中的那位隐士。
“叶夫人果然好记性,二十二年前见得一面,想不到你还能记得我这把老骨头……这倒是难能可贵啊……”
那人淡淡接了一句话,核实了她的猜测。
一股莫名的不安在关琳心里涌现出来,据她所知,这个人和叶正宇是相当不对盘的,这一次,他怎么会出手管了他的事?
好奇怪。
关琳特别讨厌他称她为叶夫人,可事实是,她现在的的确确还是叶正宇法律意义上的妻子。
这个老人是不能得罪的,她只能微笑的接上话,
“的确很多年没见了,但杜老风采依旧,关琳没什么其他本事,就记忆比一般人好上那么一点,当然认得出您。只是关琳知道您向来少管帮中事,对于嵬帮经营毒品一事,更是举双手极为反对的,这一次,我想没到您居然会插手管起了嵬帮的事?有点小意外……”
杜千德皮笑肉不笑了一个,那笑容就像狐狸似的,狡猾之极,显得有点不好招惹:
“听叶夫人的语气,这是很不希望看到我是吧……”
如果想要让张鹄接掌嵬帮,到时势必就得把这位请出来,才能震得住整个嵬帮分布在各地的部下。这位长老,能力之强,无法想象。
关琳静默的睇了一眼,继续陪笑,刚想把话接上去,杜千德已抢先把话接了上去: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叶夫人可不得了,翻脸无情,反目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这么绝情绝义,嵬帮上下无人可及,也难怪不想见到我这把老骨子……”
浓烈的讥讽味儿终令关琳沉默了下来,她心头是惊怪的:
实在是不解啊,杜千德怎么给叶正宇叫起屈来了?
好在她头脑活,思绪飞快的转了一下,马上就接上了一句:
“什么样的因,创造什么样的果!
“杜老,这世上的事,错与对,往往是相对而论的。
“有些事在嵬帮看着正常,实际上是大错特错的事。
“比如毒品的输入输出,在嵬帮讲究的是哪种毒品赚钱多,它只是一种商品,只是一种赚钱的门道,而没想过那种毒品能害多少人!
“您以前就曾反对毒品交易,却因为顾着情份问题,而一直放任。
“在大义灭亲这件事上,我自认做的没错。
“我只是做了杜老想做而没有做的事。
“从嵬帮角度看,也许我是无情无义;从国民健康来看,我这是为民除害。您说我绝情绝义,我是不服气的。
“另外,从私人感情上来说,我承认,叶正宇的确对我很好,从小到大,我的确受过他很多恩惠。
“但同时,您也不能否定,正是他的一意孤行,把我这一生全给毁了。
“害人的嵬帮不该再存在,害我余生的叶正宇,也不该再好命的活在这世上。
“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力,我为了让我更好的活下去,把放下过去的人生,这是明智的选择。
“您说我绝情绝义,我哪绝情绝义了?
“就我看来,这只是一种自我救赎。
“杜老,今日嵬帮的事,全是我精心策划下的结果,请您别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把佟蕾放了吧,您若真想给叶正宇出气儿,可以冲我来。这才符合您一向以来的作风。”
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大义
凛然,最后一句,更表明她是一个有情有义、敢于担当的女人。
杜千德听完,淡淡一笑:
“想要我放佟蕾,不难,就看辰副首相怎么选择了。”
错与对,的确是相对的。本来,帮里的事,他是不会再管的,他们夫妻之间的那点事,他更是是管不着。
如果不是受人之托,今天他应该在外头渡假。但今日,他既答应了那个人,那就一定得把那件事给做得妥妥的……
他拍了拍手,掌声响亮,随即,从隐没的树丛后又蹦出四个人来,围住了他俩。
.
杜千德冷声吩咐了一声:
“把人给我带进去!”
黑沉沉的夜色里,辰况看到身边的一个男人,用了一个“请”手势。
此去凶险,但他什么也没有说,配合着往那废弃的厂房走了进。
不一会儿进到里面,卷帘门顺势被拉下,室内,一下伸手不见五指,一片乌漆抹黑。
这时,灯光突然大亮,强烈的光芒,令眼睛无法适时,他们不由得眯起了眼来。
几秒钟后,重新睁开眼,辰况看到十来米远处,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男生,扣着他的太太佟蕾,一柄枪正抵在她的脑门上,透明胶布封着她的嘴,双手被反负,一双美丽的大眼闪着复杂的光,正目光灼灼的盯视着他和关琳。
辰况先在佟蕾身上定定观望了几眼,而后,又打量起那个男生。
他是认得这个人的,之前卢河则将他的资料发到他的邮箱,不是别人,正是雷久。
辰况没有把注意力过多的放在他们身上,很快就被满目的白绫震摄住了。
这是一间废厂房的入口。
门窗皆被铁板封住,所以,外头是看不到里头的光亮的,白绫被垂挂得四处都是。
七八个黑衣男人,负着手,站在附近,一个个面色凝重。
一道墙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墙的两侧,有两道门,可往里去,门内有光。
门旁,有花圈排布着,一个一个,都没贴挽联。
“叶正宇死了?”
这是辰况的第一个反应,语气自是诧然。
“对,如你们所愿,小叶死了!”
杜千德走过来,目光死死的盯在关琳身上。
关琳呆了一下,有那么一刻,大脑是空白的。
叶正宇死了?
这是真的吗?
从杜千德那沉沉的脸色看来,这绝不假。
可消化这个消息,她却用好一会儿时间,脸上才抹开了一道繁复之色。
“关琳,这不正是你一直期盼的吗?你何必露出这样一副表情来?”
杜千德冷冷的说。
“对,我巴不得他早点死,那我才能得到解脱。”
关琳挑了挑下巴,压下心头的不适感,低低的笑了一个,这个笑容,有点不自然,像强笑。
“可问题是,你现还是解脱不了。”
杜千德笑的阴嗖嗖,眼神是狠毒的:
“小叶死前交待了,要你陪……葬!”
最后两字,一停一顿,掷地有声,如同雷鼓,震得关琳心脏跟着都紧缩起来。
随即,他一笑,绾了绾自己的袖管,又以温和的嗓音续道:
“在嵬帮,人人都知道叶老大宠妻成瘾,现在这个妻子居然把自己的丈夫给害死了。很多人知道了,非常的气愤,他们一个个都会来讨伐你。就算今天,我不把你抓来,迟早你也会死于非命。比起死在其他人手上,遭了践踏,倒不如今天和小叶一并烧了,还可以葬一个同穴,你觉得怎么样?”
脸上的表情非常非常的认真,就好像他提的这个建议当真很有可能行性似的。
关琳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背上顿时冷汗直冒。
是吗?
他们废尽心机的把佟蕾骗来,就是想弄死她来陪葬的?
有一件事,她是清楚的,嵬帮的人,一个个的确不是善茬。
这个杜千德更是一个刀子上舔惯血的人,年轻时候,曾是一个让人害怕的角色。
据传:他要让某人九时死,那人就活不到天亮。
不管是真实,还是谣传,总之,都能证明一件事:这个男人,是言出必行的。
她曾听说过这样一件事:
三十年前,他管理的地头上,有一个部下,违背他的指令,故意打残了一个民工,引来民工罢工,他听说了,亲自出面说明这事,他会查到底,绝不推卸责任。第二天,那个部下,彻底残了。而那个民工的医药费,则由他一力负担。
这就是杜千德,办起事来,非常的有原则性,说到就一定做到。
“毒品不是好东西,取谛是必须的。叶正宇昧着良心,赚黑心钱,杜老,这样的事,你觉得可以视而不见吗?关琳只是做了人人都应该做的事……因为这事,杜老,你就想将草菅人命?陪葬?关琳凭什么要给叶正宇陪葬?”
一直不说话的辰况,忽插进话来,替关琳辩说了几句。
杜千德听罢,挑眉笑了一个,闲闲的问道:
“请问辰副首相,你这是在以什么身份在替叶夫人说话?前男友吗?”
辰况哪能听不出话里的讥讽:
“这和身份无关……有良心的人,都该抵制毒品。”
“好官面的话。”
杜千道淡淡道:
“辰副首相,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一个出身?
“她从小被养在嵬帮,她从来就是嵬帮的一份子。因为你,她背叛嵬帮,背叛她丈夫,如果不是因为她爱上了你,你觉得她会那么积极的拆嵬帮的台吗?甚至于还害死了自己的丈夫。
“对,我是看不起叶正宇和做风和手段,但我知道,他对她老婆,一直很好,可偏偏这个女人,却把他害的这么惨……
“从你这方面来说,她的表现,可以称之为情深义重;就我们看来,她的所做所为,那就是丧尽天良。”
杜千德露出一个怪异的笑,盯着辰况看着,缓缓走向佟蕾,忽然把雷久手上的那把枪给抓了过来,顶在了她太阳穴上。
辰况见状,不由得皱起了眉: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有一件事,想让你好好弄明白了……算关琳给你生过一个女儿,但在法律上而言,关琳是叶正宇的老婆,而这位,佟七小姐,才是你的老婆。
“现在我给你一个的选择的机会:你想把你老婆带回去,那就把关琳留下,她必须为她所做下的事情买单,生当同床死当同穴,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约定。
“如果说,你心里还是心心念念挂念着别人的老婆,不肯放,只愿顾着她的死那我们就拿你老婆祭奠亡灵。这样,小叶的死,也不亏了。”
奇怪,这人,为什么要他作这样的选择?
他凝神想了想,继而说:
“我们可以有第三种选择!你把她们全放了,嵬帮也许可以以另一种形态保存下来,反之,嵬帮会一步一步走进没落。”
“嵬帮不会没落。”
杜千德低低发出一记冷笑:“我的字典里,也没有‘第三个选择’这样的词汇……”
说话间,他扳动手中的枪扳,冲地上狠狠打了一枪,装着消声器的枪声是暗哑的,一个瓶,就这样在他们面前,四裂开来。
这是一种武力威慑。
下一刻,他下了这样一道命令:
“小雷,去,把叶夫人给我推过来。”
“是!”
雷久走到辰况面前,想要接手,辰况不让。
这时,站在边上的两柄枪对准了辰况。
“辰副首相,麻烦你别动,子弹不长眼,伤到了你,我们概不负责……来吧,请把嵬帮的叶夫人交还到我们手上……”
雷久还是一径的满面春风,还带笑。
辰况眯了一下眼,并没有让开。
这一刻,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忽就拎着佟蕾的头,往墙上给撞了过去。
砰,佟蕾发出一记闷哼声,人被拎回来时,脸上早已是一片皮开肉绽,血水直流……
“交不交?要是不交,辰太太还会继续承受皮肉之苦……”
辰况顿时陷入了两难。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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