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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依旧对卷耳的动机奇怪。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两个人从未见过。

黑夜里,除了视觉以外的其他感觉格外灵敏,身边有另一个人的呼吸,这感觉从未有过。

沈知礼以为自己肯定睡不着,可不知道是不是那堆折子实在太累人,迷迷糊糊竟然很快就睡了过去。

*

翌日,沈知礼醒过来的时候刚过巳时,身边被衾冰凉,早就没有了卷耳的身影。

他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四下寂静无声,应该是卷耳吩咐过不要进来打扰他。

身旁放着套新的衣服,轮椅也好好的摆在床边。

沈知礼撑着身子坐起来,费力的穿好。

门外传来一道稍显尖细的声音,是卷耳留下伺候沈知礼的寺人,“沈公子可是起了?可要奴才等伺候?”

想了想昨天把人赶出去后发生的事,沈知礼顿了顿,淡淡应了一声。

宫人立刻鱼贯而入,有条不紊的伺候着他洗漱,又把早膳摆好。便恭敬的站在一旁。

早膳是很清淡的食物,沈知礼用完,宫人过来有序的把残羹撤走。

训练的很好,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

殿门重新合上,沈知礼控制着轮椅,木制的轮子缓缓在地上滑,他淡淡的打量这间房子。

这里是卷耳四年前住的地方,可以看出来,当年她并不是像如今这般清冷淡然,房间里也有许多女儿家常玩的东西。

甚至墙上还挂了几幅歪歪扭扭的字画,落款有卷耳,也有柔嘉。

她们姐妹两个关系很好。外界种种传言可见并不属实。

梳妆匣子旁有个带了锁的小木盒子,沈知礼抬手碰了碰,眉间轻轻皱了皱。

这盒子上的纹饰并不是现在时兴的,应该是几年前的了。

“在看什么?”

沈知礼转头,发现卷耳正站在门口,不知看了多久。

她刚下朝会,一身宫装未脱,脸上应是上了脂粉,整个人看着更加清冷。

可偏她笑意浅浅,让人想起十月里北栖山上漫山遍野的红叶。又让人想不自觉地亲近。

卷耳走到沈知礼旁边的铜镜前,织锦裙摆熠熠泛着光,盛装的人对着镜子看了看,里面映出她一张芙蓉面。

卷耳漫不经心地问他,“本宫好看吗?”

沈知礼目光落在她脸上。

许是为了多几分威仪,朝会前,她眉眼总是会刻意勾勒过,眼尾微微挑起,多了凌人之意,施了脂粉的脸上愈发美的无暇,唇上朱红欲滴。

没有人能说她不好看。

沈知礼表情有一丝细微的变化。

卷耳自然注意到了,她勾唇,转头看着他手边那个木头匣子,“你在看它?”

沈知礼低低‘嗯’了一声。

卷耳目光带了点怀念,“给你打开看看。”

她伸手在妆奁的小抽屉里摸了摸,找了把钥匙出来。

木头盒子长久地放在桌上,颜色已经有些褪了,她细白的手指搭在上面,对比鲜明。

卷耳开了那锁,盒子里轻轻一声响。

卷耳刚要打开,门口传来粟荷惊慌的声音,“殿下,出事了!”

第24章 青楼乐师(3)

卷耳皱了皱眉,她把盒子扣上,转头看着脸色苍白的粟荷,“怎么了?”

粟荷眼中盛满了焦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遇刺了!”

“什么?”卷耳眉目一厉,她下意识地往外走了几步,顿了顿,转身,目光陡然射在沈知礼身上,神色风雨欲来。

沈知礼迎着她的视线,瞳色平淡,不慌不乱。

卷耳深深看了他一眼,拂袖快步走出门。

轮椅上的人看着窗外明晃晃的太阳,淡淡笑了笑。

*

从白天到黑夜,乾清殿里的气氛一直低沉又压抑,摄国殿下坐在主坐上,御医围着床榻上小小的身子,冷汗流个不停。

若之前他们还怀疑陛下遇刺是摄国殿下所为,可如今看摄国殿下阴沉沉的脸色,再无人有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在场的御医毫不怀疑,今天若是陛下有事,他们都得去陪葬。

一堆人进进出出,柔嘉在床头眼睛通红却没发出声音,卷耳死死捏着手里的茶杯,缓缓吐出口气。

她不能慌,她要是慌了,这天下就乱了。

苦涩的药味弥漫在殿里每一个角落,柔嘉眼睛通红的走到卷耳身边,“阿姐……”她说了一句就开始流眼泪。

卷耳抬手,轻轻擦了她脸上的泪,又吩咐宫人扶着柔嘉,清泠泠的嗓音温柔坚定,“别哭,阿炎会没事的。”

“嗯!”柔嘉点点头。

阿姐说的,柔嘉都会信。

夕阳收进了最后一缕光,星河铺满夜空,像是洒在黑布上的一把盐,直到月上中天的时候,御医们才松了口气。

这小皇帝的命总算是救回来了。

“殿下,陛下已经无事了。”御医转身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给卷耳行礼。

卷耳面色一松,御医们终于见到正襟危坐一下午的摄国殿下总算有了笑脸。

“赏。”

卷耳走过来摸了摸小孩子温热的身子,终于放了心。

她面色冷然,吩咐了粟荷重赏御医之后,神色沉沉地走出门。

这皇宫被她掌控的如同铁桶,没有什么东西能轻易混进来伤到阿炎。

除非经过她之手。

比如宫宴之上,她喂给阿炎的吃食。

那时,沈知礼坐在她身旁。

*

公主寝殿内,沈知礼的轮椅还在原地。

夜色深深,一路上,卷耳心里埋怨或是失望,有种种想质问沈知礼的地方。可走到殿门前,卷耳突然就平静下来。

没什么好怨的。

是父皇欠沈家的。

他们立场不同,若说谁错了,也是她的错,不该把沈知礼留在身边。

门被推开,沈知礼侧头看着走进来的人。她样子有些憔悴,却依旧不失半点华贵。

“可惜了。”沈知礼淡淡道:“竟然没毒死他。”

夜里的风有些凉,卷耳没关门,风卷进屋子里呼呼作响,她身上的衣袍随风动着。

沈知礼喉头一痒,他轻声咳了咳,抬眸,便看着摄国殿下对他笑了笑。

他们相处的不久,这段日子来,卷耳经常对他笑,敷衍的,真诚的,假装的,甚至带了娇嗔的。

可这次,她眼里带了些别的什么东西。

“是我的错,不该把你带到身边来。”她款步走过来,两手在身前交叠着,腰肢纤细,袅袅婷婷,贵气天成。

沈知礼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是杀是剐,他并不是多么在意。

“明日我让人送沈公子回叙芳楼。”卷耳平静道。

心底动了动,沈知礼拧眉,有些古怪,“你不杀我?”

卷耳淡淡道:“这是父皇欠沈家的,我不怪你。”

“但也不会原谅你伤害阿炎。”卷耳嗓音没有波澜,缓慢叙述着。

她不笑的时候便一点也不像柔嘉了,凌凌冽冽,自成风骨,带着足够让人沉迷的资本。

像是不想和沈知礼多呆,说完这句,卷耳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她背影干脆,宫装曳地,贵气疏离。又回到了初见时那个摄国殿下。

门重新被合上,沈知礼眼底沉了些莫名的情绪,心底说不清什么感受。

皇帝没死,他没有太多的失望,反而是卷耳的眼神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方才有那么一刻,沈知礼曾想开口让卷耳留下来。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

沈知礼眼里聚了团黑气,浮浮沉沉,望不到眼底。

没关系的,谁走都可以,他本来和摄国殿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笑靥如画唤他知礼,那她便是卷耳。

她神色疏离唤他沈公子,她便是万人之上的摄国殿下。

沈知礼收回视线,轻轻吐出口气,注意到桌上那个木匣子。

匣子被卷耳开了一半,结果被粟荷的通报声打断,此刻钥匙还插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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