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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交战,必有一伤,最好是两败俱伤,他龙盛丙自可以渔翁得利。
没料到,这坐在岸边观虎斗的看客,成了被玄蛊围攻的对象。
龙盛丙瞬间骑马欲走,有人手脚慢,手才是握上缰绳,就被身后的玄蛊攀住脚踝,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活生生的一个人,被玄蛊爬满了全身,眉眼尽数没入这团蠕动的黑色肉虫堆里,连一点儿声都没有。
有人在龙盛丙身后喊:“三老爷,大小姐还在谷底。”
龙盛丙耳畔只有风声,他自己逃命要紧,岂会再管龙灵友的死活?
***
谷底。
龙灵友目色凝重得像是铅块,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姜琰琰,眼神不由自主地眯成一条缝,仿佛这样才能聚集所有的质疑和精力,看透眼前这个“小杂种”。
肖洛明放出身体里的玄蛊前,就像是一个养蛊的罐子,如今罐子里没货了,他浑身瘪了下去,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胳膊肘单薄得像是一张饼,均匀的摊平在这泥地上,头朝下。
这人铁定没得救了。
追出去的蛊虫像是遮天的黑云,可总有遗留。
姜琰琰眼看着脚边十几只玄蛊朝着自己蠕动,忍不住往后退,这一后退,反倒是离龙灵友近了些。
龙灵友自她身后突然说了一句:“它们是在认主呢,你越躲,他们就越跟着你,就像是哈巴狗跟着主人一样。”
“认什么主?”姜琰琰回头瞪了龙灵友一眼,龙灵友尚被闻东的寸步圈困住,动不了。
“我还想问呢。”龙灵友用气声说话,轻飘飘的,充满了怀疑,“龙家的老蛊母是性子最犟的一只,我大伯、我爹还有我三叔,同父同母同根生,蛊母只认我和我爹,旁人连近身都近不得,我三叔还被这老蛊母伤过,可她怎么就听了你的话?”
她又笑着补上:“而且,还是在我在场的时候。”
这句话的意思,继龙家二老爷龙盛年死了之后,龙灵友和这老蛊母的关系才是最近的。
豢养多年的帮手,当着龙灵友的面听了别人的话,还得带着子孙后代调转枪头对付龙家人,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蹊跷。
姜琰琰看向闻东,闻东没说话,目光很是平静,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清潭,面上平静,可姜琰琰有些捉摸不透了,她不晓得这眼眸深处,藏着些什么。
闻东说过,他还有事儿是瞒着自己的。
在帕督安的村落里的时候,闻东也曾说过,让她藏好自己的玉珏,不能露面。
羌顶是帕督安的人。
羌顶怕玉珏。
羌顶同时,也是南洋的人。
原本的帕督安,应该是在泰国北部,靠近缅甸老挝交界处,可突然迁到了芒丙附近。
姜琰琰知道的东西太零散,姜多寿和闻东都瞒着她,可这一切像是一颗颗珠子,慢慢地,她好像能串联起来了。
姜琰琰挪回眼神,只看向乔美虹,示意:“搜身。”
意思是让乔美虹和自己一起,搜了龙灵友的身子。
姜琰琰似不解气,还补上了一句:“脱光了搜。”
闻东:“我还在这站着呢。”
姜琰琰左手已然攥上龙灵友的衣领子,她蓦然回头,眼睛里含着复杂的情绪,带着一点儿的倔强,更多的是不甘心:“你可以走,没人留你。”
姜琰琰扭过头,开始强行解开龙灵友的外衣,头也没回,手指扒拉得飞快,恨不得一下子就把龙灵友给扒光了,龙灵友动弹不得,只能任凭姜琰琰上下其手,只咬着牙,闷着声。
姜琰琰背对着闻东,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说什么我都不在乎,原本我和爷爷只是为了还你的人情才跟着你从长沙到南洋来的,一路上,我麻烦了你不少,可你也瞒了我不少,我也不求你把所有的事儿都告诉我。”
“我问了你,你不说,我也就不再问了,但是你不要拦着我自己去找,而且你放心,我以后也不会再麻烦你了,你之前不是说过,我只是帮你渡情劫吗?”姜琰琰手顿住,她慢慢直起身子,轻轻转过头,侧目,余光里,是闻东直挺挺的身影。
“闻东,”姜琰琰露出半张脸,从闻东的角度,勉强能看到姜琰琰的鼻尖,“你爱不爱我?”
“你问过我这个问题。”
“对,但你没答。”
闻东沉默了。
乔美虹站在旁边很尴尬,她想劝几句来着,但是又觉得自己无从劝起,只默默走过去,轻轻拉了拉姜琰琰的衣袖子,朝着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再问下去了。
再一抬眸,乔美虹忽而发现远处跑来了一个人影。
不是姜多寿,是羌顶。
之前玄蛊作乱,他们三人入了闻东设下的结界躲避,可姜多寿没有,姜多寿早就趁乱走了。
并非是姜多寿临阵脱逃,而是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如此,按理说,危机暂时解除,姜多寿应该要尽快回来才是,可他没有。
羌顶脸上有些血迹,是从林子里的方向跑过来的,舞着双手,也不知道在笔画什么。
乔美虹低声提醒了一句:“琰琰,顶叔来了。”
姜琰琰抬起手,手背往额头上一抹,也不知道是擦汗还是擦其他的,她转过身,正对着闻东:“你不答话,我就当你是爱了,你说过,我帮你渡情劫,就是让你爱上我,然后再甩了你,那我宣布,闻东,你被甩了,咱俩黄了。”
闻东瞳仁猛地扩了一下,两颊难以自控地微微颤抖,他还未开口,姜琰琰朝着他伸直了胳膊,握拳的手忽而松开,中指上穿着一圈红绳子,啪嗒坠下一枚玉珏。
玉珏血红,圆形带缺口,上刻龙鳞,像是一只弯腰盘旋的小龙,龙须细细长长的,比姜琰琰那枚要新一些,可模样是差不离的。
姜琰琰嘴角慢慢牵扯出一丝笑意,这笑看着挺难看,比哭还难看:“这是我刚从龙灵友脖子上扯下来的。”
姜琰琰故意停顿,她等着闻东的回应,等着闻东的解释,也等着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好巧不巧,闻东似乎也在等着姜琰琰说话。
“闻东,你早就知道,我和龙家有关系,你当时在长沙小洋楼,和我爷爷要求,要带着我在你身边修功德,是为了监督我吗?”
“你刚才为什么不出手?”姜琰琰又问,“你在旁边看了那么久,你不能杀生,可拦住龙家人,拦住肖洛明,你是可以做到的对吧,你晓得我们姜家的体质是不抗蛊的,十三夏也是不抗蛊的,你这么晚才出手,是在考验我,考验我到底是哪边的人?”
姜琰琰走近了,近到可以清晰地看到闻东这件深灰色长袍上,那好看的茉莉花暗纹。
她耸肩嗤笑了一下:“后来去夷陵的船上,你故意透露你在我身上埋了竹中窥,是想敲山震虎,你是想告诉我,我和我爷爷琢磨的那些小心思,你都知道,我提议让我爷爷偷偷私吞你的第九根骨魂的时候,你刚好开了竹中窥偷看是不是?”
“你什么都知道,可你什么都不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坏的?”
闻东张嘴想说没有,姜琰琰却抢白道:“对,我就是挺坏的,我受不了每个月由猫化人的那种痛苦,偏生我还死不了,你的骨头你飞升之后就没用了,我想着占着便宜,借了你的骨魂赐我一具肉身,所以后来,第九根骨的骨魂在哪里,你一直都不肯告诉我,直到昨天晚上,你还是不说,闻东,你是不是特别不待见我?”
姜琰琰就这样直挺挺地站在闻东面前,低着头,她像是一株倔强的茉莉花,收起了往日又香又软的花瓣和芬芳,徒留着硬挺挺的枝干,她也不抬头看闻东,连一个对视的机会都不给他,绝情得义无反顾。
谷底风挺大,羌顶刚才站得远,也听不清两人说什么,看到两人不说了,才走近了,小心翼翼地说了句:“老姜托我来带话,他受了点伤,回了村子里,不过不碍事儿。”
姜琰琰抬头看天,西边的红霞像是一缕缕燃烧的棉絮,火红火红的。
她看了地上的肖洛明一眼,这人该是死绝了,不过她也不确定,只对着羌顶说:“这尸体等我问过我爷爷,要烧要埋,再说。”说完,又指着龙灵友,“这女的,绑回去。”
羌顶和龙灵友只对视了一眼,龙灵友就笑了:“原来是羌顶啊,蛇婆……还活着吗?”
***
帕督安。
姜多寿回来的时候,后背有伤。
姜多寿早些年来过芒丙,虽然只是给自己捏藤身,可和帕督安也算是有些交情,村子里很多人的汉语,都是他教的,尤其是羌顶,从来没离开过云南,这一辈子就在芒丙和帕督安两边跑,可湖南话东北话都会一点,就是跟着姜多寿学的。
晓得姜多寿有伤,帕督安的那位长颈的婆婆专门给姜多寿备了一件屋子。
村子里也是有人懂些医术的,进去看了一眼,就慌慌张张地出来了,呜呜咽咽地跑去找了蛇婆,说了许久,大概的意思就是说那伤口里头好像有黑虫子。
黑虫子,是帕督安对玄蛊的接地气的称呼,也是帕督安村落里的人最害怕听到的几个字。
有人说,要把姜多寿赶出去。
羌顶急了,磕着头求蛇婆网开一面,最后又是自己亲自跑去找了姜琰琰回来。
治黑虫子的伤,帕督安人是不会的。
姜琰琰一行人回村子的时候,月亮已经出来了。
月光淡淡的,把人的影子拉得又轻又长。
闻东看着眼前摇摇晃晃的影子,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挠来挠去,可影子的主人,连回头看都没看他一眼。
乔美虹走在最前头,用双刀开路,利刃砍掉垂下的根须和遮挡的阔叶,羌顶押着龙灵友,姜琰琰在后头捏着棺材钉紧紧地跟着,闻东走在最后,一声不吭。
进了村子。
晓得被押来的人是龙灵友,龙家的大小姐,立刻有人去禀了蛇婆。
蛇婆晓得,这女人能控蛊,龙家的玄蛊,是可以钻泥地的,所以这女人的脚不能沾地。
蛇婆索性让人找了几捆又粗又重的麻绳,直接将龙灵友给绑了,吊在村口的一棵大树树干上,进进出出,都看得到,树下,还派了人轮流守着。
晓得姜多寿受了伤,姜琰琰势必要进去看一眼的。
手指才碰到门,神识里,十三夏的声音响起:“你真要进去?”
十三夏又说:“里头有玄蛊,这蛊虫得想办法弄出来才行,你我都不抗蛊,你进去了也治不了人。”
姜琰琰只在神识里回她:“我刚才多厉害你没看到?龙家的老蛊母都得听我的,我怕什么?”
“琰琰,”十三夏又说,“你心虚了,你根本还没学会怎么控制人家的玄蛊,你就不怕你害了你爷爷?”
十三夏在神识里悠悠地叹气:“琰琰,你都心乱了,你看你在谷底唤出我之后,竟然一直忘记放我回去,你和九爷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小夫妻吵架是常有的事儿,要不……你……还是去找九爷吧,捉一只玄蛊罢了,对九爷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姜琰琰手指慢慢垂下,咬着后槽牙愤愤说:“我不会再理他了,他不信我,我也不信他,这辈子都不会和他说话了。”
第104章
姜琰琰主动来找自己的时候,闻东还挺意外的。
她来的时候, 闻东正坐在火堆旁边喝茶。
帕督安的村落仅靠着羌顶一人进出林子运送物资, 东西不多。
姜琰琰等人也算是入乡随俗,颇不讲究, 拿手抓饭不在话下,洗澡一事绝口不提。
在这地界, 闻东还得掏出一包茶叶, 摸出自己最喜欢的那一盏茶碗,并且讲究了一道水二道水的规矩沏茶品茶,姜琰琰觉得, 这人简直就是个怪胎。
阿毳也在旁边, 他和阿蚁今日一直在反复地探消息,累坏了,抻长了腿听阿蚁和闻东说话。
阿蚁自然是来说自家姑娘的好话的。
“我家姑娘脾气就是这样, 又倔又犟, 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看不起她不信她,这脾气, 挺不好的,可是谁让九爷您爱上了呢?爱上了,咱也就只能……。”
“咳咳。”姜琰琰来得巧, 刚好听到这一句, 她心挺虚的,尤其是听到阿蚁说完自己脾气倔,又说闻东爱不爱的, 就不能委婉点儿?
姜琰琰只扫了阿毳和阿蚁一眼,这两人便是识趣儿地起身,阿毳挠头说:“我去洗菜,啊,没菜洗,那……我去随便逛逛。”阿蚁推着他就赶紧往外走,示意他可别再添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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