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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初宝气得够呛:“东西还没见着,急什么急?”
来人因先拍了一锭银子,底气便足,吼道:“当然要趁他们都没来的时候找啦!等到顾、沈这样的人来了,我们连搜索的资格便都没有啦!”
白芷道:“吵到我手抖,他就死了。”
此时,门外传来一个悠悠的调子:“谁要死了呀?”一个长衫折扇的中年人迈着四方步踱了进来。
赵初宝放下手里的药迎了上去:“您是?”
中年人笑着又拍了一锭银子出来:“弊人姓包,借您的地方、您的病人,问点事情。”
还在七嘴八舌的人都住了嘴,其中一个白须老人小心地问道:“包打听?”
白芷的眉毛挑了挑,手上不停,慢慢地缝着,这个人她在白府的时候就听说过了,为了一则流言赶过来?有趣了。
第18章 离开
“包打听”不是一个人,当家人却只有一位,他的人打听消息的时候无孔不入恨不得自己是空气,当家人却是上来就报字号,有事没事还爱到处乱蹿。他本名也不叫包打听,不过大家都把他的本名给忘了。
白芷不动声色继续缝人,赵初宝示意学徒收了银子也接着干活,两人的耳朵都尖了起来听包打听有什么问的。事实太奇怪了,一是不必包打听本人亲至,二是这场热闹刚开始他问这几个三脚猫根本问不出什么来。
只听到包打听车轱辘话说了一圈,直到白芷缝完人、赵初宝包好伤者,包打听才住了口,一拱手:“有劳诸位侠士了。”含笑捻开折扇目送伤者离开。
白芷垂下眼睛收拾桌子,心里默默数到了三,包打听笑容可掬地开口:“姑娘就是那位有名的周大夫吗?”
白芷一听就乐了,心说,合着这是找我来了?口罩下的声音有些含糊:“我是姓周。”
包打听将扇一合,笑道:“那可真是巧了!在下于附近几城游历,久闻周大夫的大名,不想竟是如此年轻。”
白芷将桌子收拾好,抬起眼来说:“您有话就直说,没要紧的事儿我还得给人送药去。”
包打听笑容可掬地问道:“在下游四方见过的名医也不少,方才看姑娘的手法便知道姑娘不一般,不知姑娘能不能洗花臂?”
白芷抬起眼睛,直直地看向包打听,包打听一派从容:“嗐,是在下好奇,姑娘能否为我解惑呢?”
见白芷不说话,赵初宝小心地插了一句:“您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好奇。”
白芷低声对赵初宝说:“送客吧,这里不是茶馆。”
包打听见这样子便觉有戏,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大夫请看,这是在下搜集的江湖上有名的神医连同他们的地址,姑娘不感兴趣吗?”
白芷瞪赵初宝,赵初宝就赶包打听走。包打听愈发觉得有隐情,使出浑身解数就要赖在医馆不走,他身怀武艺,白芷又不能在医馆暴打他,一时僵持住了。白芷看看鱼差不多上钩了,才说:“你问花臂做什么?想好了再回答我。”
包打听擦一把汗,道:“是……有人托在下打听的,否则在下也不能问询这许多名医呀。”
“问着了吗?”
“有说烙的、有说削皮的、也有说用药洗的,都会留下痕迹。在下就想知道有没有能不着痕迹去掉大片花臂的办法?”
白芷道:“重囚犯要刺面、充军的卒子也要刺,一不小心就会惹上麻烦。去年衙门里的人才叫我们留意花臂,你现在来问这个事儿不大合适。我懒得惹事也不会去告发你,你走吧。”说完,拣了几包药提着往外走。
包打听不远不近跟着,见她走了几户人家分完了药还给看了病,忆及情报里关于她的描述飞快改变了策略。白芷回家的路上,包打听凑上了上来:“姑娘,不是在下歪缠,实在是事关重大。是一家的女孩子走失了,她的家人找了她许久却总也找不到,就想她是不是被人掳走把这印记去了。”
“家人不知道她长相?您是江湖人必有些不能说的事,我也不好奇。只是现在您越说让人听得越心惊,再说下去就要把您自己个儿说进牢里去了。”
“是失散多年,相貌许有改变。”
“史都头说,一个脾气不好的花臂女干系到江洋大盗的线索,您是真想见识一下大狱。”白芷说完,就在大街上看着包打听。安州城里可能有人不认识知府,却几乎人人认得出白芷,半条街的人都跟着一齐瞪包打听,包打听只得暂退。
第二天,包打听准备了四样礼物登门,这次连张百药都惊动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随便一样礼物够咱们赚一年的了,这事儿小不了,趁早别沾。”
包打听这一回上门又与上次不同,居然很诚恳地说:“在下干的就是这个营生,也知道惹人烦。昨天本想问到了就走以免给府上惹太多的麻烦,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府上人来人往消息应该灵通,当知道顾五公子回家了,可他的独生女儿为了救父身亡。但是这两年有几拨人在暗中寻找这位顾小姐,在下就想打探一二。”
白芷道:“人都死了,没影的事儿您还打听?”
“南沈北顾都有人暗中查访,他们既然动起来了就必有内情!”
张媛媛本来在后面偷听的,此时忍不住问:“她亲爹要找闺女还用瞒着人吗?”
“所以呀!”包打听很高兴有人接话,“您说奇怪不奇怪?这位顾小姐的脾气、印记是很难藏得住的,照说三年了,应该是死透了。可是……”
南沈北顾大家也都知道,白芷知道得还详细一些,问题是她跟沈家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呀!“还有别人要找她吗?”
“姑娘问官府中人?那倒不是,那个都头多半也是相帮熟人打探消息的。江湖上倒是还有几个人打听她,这就不能一一细数了。您放心,消息到了我这里,就与说它的人无关了,后果我担着。”
白芷道:“花臂要刺破皮肤、上色,除去就是洗掉这些颜色,让皮肤再长回去。恐怕要比刺上更疼痛,极少有人这么做,即使除去了也不会很快就恢复。疤痕分人,有的人指头稍用力碰一下皮肤上就像被人狠揍了一拳似的,看不到人我不能给你准信。无论什么样的伤,年轻人恢复得好些快些,年纪越大越不容易恢复。”
包打听若有所思。
张百药又添了一句:“东西您带走,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都没听过,她什么也没说。”
包打听痛快地将礼物一收,却递给白芷一块铁牌子:“这个请您收下,没别的意思,只当交个朋友。您要有什么想知道的消息,譬如哪儿有好药材、有奇怪的病人、出门在外想知道家里的消息,找到跟牌子上一样包字招牌的铺子就能问到,在下必分文不取。您的医术在下今天见识到了,若有事相求,还请您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出手相救。”
白芷看了看铁牌,真就给收下来了:“好。”
包打听提着礼物起身,又作不经意状问:“世上真有一碰就留淤伤的人吗?”
白芷肯定地说:“有。”
包打听抱拳:“多谢相告。”
白芷失笑,这人肯定又拿这个进资料库准备换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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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依旧是缝各种江湖侠士,这些人的伤比之前花样多了不少,甚至有了几个受内伤的人。白芷头一回治内伤,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由格外用心。各种奇诡的伤越来越多,堪称医者的狂欢。
到了九月中,这样的情况却戛然而止——数位江湖名宿与大派掌门听说安州打得太不像样了,出面干预停战,据说南沈北顾两家也各有人到场做见证。两家派的都不是嫡传,名宿里倒是有朱龄这样的熟名字,印方、雷风等也来了,白芷就知道这一场群架在江湖上算比较大的,却又不是特别重要,顾、沈两家也没拿“宝贝”当回事,估计是判断出这就是个流言。
事情发生在城外,他们就在城外开了个大会,人在城南开会白芷从北门溜了个不见人影儿。一个月来她的手法、济世堂的金创药在江湖上的口碑越来越好,她可不想等朱、印、雷之类的人过来围观。
在外面转悠了小半个月,听到大会散了,再在路边遇到了三三两两回家的江湖客,白芷才蹓蹓跶跶地回去。
到了济世堂便听张媛媛说:“好些大侠想见你呢,啊,那个,他们还留了名帖。你看,沈、顾两家真是家大业大,帖子都比别人的漂亮,他们也想请你去,可惜你不在。不去也好,就在咱们这儿!”
白芷瞄了两眼帖子,不认识的居多,便丢开不管。张娘子还在嗔张媛媛:“你姐才回来你就闹她,让她好好歇息。”
白芷揉揉张媛媛的头,心里很是不舍,但是她必须得离开了。安州本地也有两个小帮派、一个镖局,都为白芷贡献过病人也都不吃窝边草,容易让人忘了时间还有江湖。然而包打听的消息让白芷的疑心越来越大,她怀疑自己会被人找到。
她还兼职摸黑捶人、入室行窃,如果一直留在济世堂,就永远不能让人发现这些是她干的。
是走的时候了。哪怕不是为了磨炼医术,为了济世堂的安全她也得走了。
再次拜托了自己的病人日后帮忙张家,白芷打包好了行李。走的那天是冬至,张娘子苦留:“过完了冬节再走吧。”白芷只是摇头:“我怕一留就不想走了,可又不能不走,您知道的,我等了三年没等到人来接我,我得去找他们了。”张媛媛哭得不肯出门,等白芷真的牵着驴出门,她又跑出来跟在后面不说话。
给白芷送行的人很多,从街头排到了街尾,出了城门到长亭外还有人跟着,白芷一摆手:“都回去吧,这些日子承蒙大家照顾了。”史都头陪着老娘来送她,帮腔疏散了人群,最后只剩下济世堂几个人。
张百药说着:“到了别人的地方先不要太出挑,容易招人恨的,同行是冤家。”张娘子就说:“路上照顾好自己,早些回来。”张媛媛将一个包袱放到驴背上:“你手艺又不好还又爱干净,我给你做了两套衣裳鞋袜勤换着些。”赵初宝则在一边讲:“我会照着你的法子记病症,等你回来指点啊。”
白芷笑笑:“帖子我都留下了,万一有闹事的可以拿出来镇一镇,包打听的牌子,真有难事就托他们放出消息说济世堂有事,我听了必会赶回来。平常别用,人情债不好还的。”
张娘子道:“我懂。”
白芷想了想,忽然伸手将口罩摘了下来:“认一下脸吧。”
张媛媛嘴张得能放下个馒头,手里的帕子掉到了地上。白芷给了她一个拥抱:“珍重,我在妆匣里给你留了压箱底的东西。”
张娘子回神最快:“哎哟,真是、真是……”
白芷笑笑,敛衽一礼,抄起斗笠一扣,牵着驴沿着大路慢慢走了。
第19章 妙人
虽说是南沈北顾,白芷还是决定往北走。赶上这个节气,见识一下北地的寒冷以及在酷寒之下的各种病症、当地的灵药。
之前吃过苦头,这一次出远门她准备得就很充份,准备了两头驴子,一头驮着行李、一头驮着药箱,雨伞准备了两把,所有的东西都做好了防水,铺盖卷儿连简易的帐篷都带了。以为再也没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了。
然而花了二十天她才走出二百里地,先是安州的病人通过身形、驴子就能认出她,接着是附近州府曾慕名到安州求医的人。有不知道她的见状也好奇打听,一传十、十传百也有死马当活马医来求诊的,又耽误一程。
白芷将收到的谢礼土产、绸缎之类找镖局托运去济世堂,足托运了三次才清完。最后一次托运完之后,再没人围着她了,她才得以从容补了些药材、食水,买了件皮裘。重新上路时已遇到了三场雪,早不是采药的好时节,索性加紧赶路去一个偏北的城里先落脚。
十天之后,白芷裹紧了皮裘,脑袋上扣了顶风帽只露出两只眼睛。此时离安州已北行了近千里,离沿海的绥远城还有十里地的时候,驴子累得罢工了。头上飘着鹅毛大雪,脚下是半尺深的积雪,白芷硬将两头驴拖进了城。算算时辰才正中午,街上却几乎没有行人,铺子是关的多、开的少,白芷只得拖着驴折返去请教守门卒。
守门卒看她一手一头驴居然拖得不吃力、腰间一柄短刀毫不在意地露着,也不大敢诓她,只是将她引到一个收费很给本城长脸的客栈里去。守门卒口鼻喷出团团白雾:“这就是本地最大的客栈了,最是干净安全,这里面有知府夫人的干股,没人敢闹事。天暖的时候过路侠士多,这会儿他们都走了,最是清净不过,人都猫冬呢。”
白芷到了客栈才知道守门卒说的清净是个什么意思——这客栈的客房空着一大半,只有几个长年包住的,过路客一个没有,今天她算是给客栈开张了。
见到一天里的头一个客人,掌柜的笑得极喜庆:“您是今天头一位客,照规矩,我给您打个折,怎么样?原本住一天的钱,够您住两天的了。”
白芷伸出戴手套的手往桌子一抹:“你这儿客不多呀,没什么不干净的事吧?”
掌柜叫起冤来:“这大冷天儿的,哪儿人都不多,天暖的时候通铺都挤满了人。这是绥远城不是野路边儿,您就放心吧,不是黑店。”
白芷道:“人不黑,价黑。”
“瞧您说的,要不您先看看它值不值这个价。”
客栈很大,与当年见过的龚氏客栈也不相上下,前面一楼是吃饭的地方,有大堂有雅间,二楼都是客房。后面一字排开五个单独的院落,两头两个院子住了两个长年包住的商人,白芷就定了最中间那一个,先交了七天的房钱,让把驴卸了去喂,行李放到房间她自己收拾。
掌柜的招来伙计给屋里点了两个大火盆,又问白芷饭怎么吃。白芷道:“你大堂又没什么人,我还在房里吃吧,不用多,一荤一素一汤一饭。午饭后给我送两桶热水来,内掌柜要是愿意与我一起吃晚饭就送一桌席面过来,如果有安排就还是跟午饭一样。晚上要是闲着,来我这儿聊聊天儿,我这儿零嘴儿有的是。”
掌柜往来客人见得多了,笑着说:“就怕这里的女人爱喝酒,您不待见。”
“那就再送两坛老酒过来,够吗?”
“够、够的!”去安排饭食、嘱咐妻子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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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的时候,内掌柜提着个食盒过来了,笑道:“我来陪娘子说说话……哎哟,您可真好看。”
白芷请她坐下,斟了酒给她与她边吃边聊:“我知道呀。”
内掌柜笑开了:“姑娘真是个妙人,我夸别人的时候,一个个口上谦虚得不得了,脸蛋儿却是红的、脸上都是得意的。”
“谦虚使人发胖,”白芷说,“我戒酒了,喝了酒手会不稳,您自便。好久没人陪我一起吃饭了,望您不要怪罪。”
内掌柜也不客气,拿了碗来替了杯子:“这里天气冷,男女老少都能喝几口。您要是在这儿住得久了就知道了,是不得不喝的。”
白芷笑笑,看得内掌柜一呆,扬手干了一碗酒又满上。白芷道:“想跟您打听一下,这城里哪位大夫的医术高,本地出产什么药材呢?我来的时候听说这里出好药。”
“您是大夫吗?怪不得进屋闻到点儿药味儿,我还当自己闻错了呢。这儿大夫好不好的不知道,和记是收药的大户,他家的药好。周围他们采药的爱拿到这儿来卖,山参、鹿茸不说,周围人少,老虎就多,哪儿打头老虎,人也来抢着买的。哎哟,我想起来了,姑娘一路竟平安到了,这阵子又闹老虎了,把个孩子拖去吃了,找到的时候就剩一条腿了,找的人还被老虎又拖走一个。”
白芷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内掌柜的眨眨眼:“有半个月了,官府出了告示要往来客商结伴,又出了花红,可到现在也没打着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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