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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只能满头雾水地进了屋,她看黄莺侧躺着身子还在飞针走线,忍不住开口阻拦:“黄莺姐,你要不舒服的话,也不急着这点儿功夫干活。你到底哪儿难受啊?”
躺在床上的黄莺连连摇头:“我没哪儿不好受啊,就是我妈大惊小怪而已。”
郑大婶被女儿的语气激怒了:“我大惊小怪?你也不看看你成了什么样!”
说着她直接掀开搭在黄莺腰上的被子,余秋惊讶地发现黄莺的下.半身是光着的,这可是过了寒露快要到霜降时节了。
一股浓郁的气味扑面而来,余秋看清黄莺下面的情况,立刻就明白为什么她不穿裤子了,因为穿不了。
她的下.身鼓着鸡蛋大小,又是前庭大腺脓肿。
余秋不由自主地皱眉:“怎么会这样啊?”
她离开杨树湾的时候,黄莺下面差不多已经长好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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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大婶怒气冲冲地瞪着女儿, 对余秋说话的时候又陪上小心:“小秋大夫, 你帮帮忙, 给她弄弄下面吧,现在连路都走不了了。”
余秋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 忍不住心疼这个可怜的母亲。
就是对女儿有再大的不满,她也在竭尽所能的帮助保护女儿。
余秋点点头,伸手打开医药箱的时候, 下意识地开始询问病史:“你这个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鼓起来的?”
黄莺的表情有些不自在, 她下意识的挪开视线,不肯对上余秋的眼睛:“好像也没多少时间,我是上个礼拜才感觉有的。”
余秋皱眉:“就是突然间有的?”
黄莺点点头:“是啊, 我上厕所的时候感到下面疼,才发现又鼓出来一个包。一开始还好, 后来就越来越大了。”
余秋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她侧过脸, 请求郑大婶:“婶婶, 你去帮我打盆温开水过来。”
郑大婶嘴里头应答着起身,出门的时候,还将房门给关牢了。
余秋转过脸, 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黄莺:“现在请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你这段时间是不是跟人同房过?”
她自认为自己上次前庭大腺脓肿手术做得颇为成功, 术后换药护理也跟上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 又复发到这种程度, 总归要有个原因吧。
黄莺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矢口否认:“我住在娘家呢,怎么可能跟人同房?”
对于否认性生活这件事,几乎所有的医生都要对病人的陈述抱怀疑的态度,因为在这方面,他们跳过的坑实在太多了。
余秋点头:“好,既然你说没有,那我就不担心你怀孕了。药,我给你接着用。”
黄莺本能地警觉起来,开始追问:“什么药啊?”
余秋保持微笑:“是药三分毒,有的药给孕妇用了,宝宝可能会有畸形,生出个怪胎来。”
这话吓到了黄莺,她结结巴巴道:“这个不要用什么药吧,我身体好好的,不用吃药。”
余秋笑容不变:“放心,这药不贵,孕妇吃了怕有麻烦,普通人没关系的。你都好几个月没跟你丈夫同房过,怎么可能怀孕呢?”
黄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才吱吱呜呜道:“这个月,孩子爸爸过来看两个娃娃。家里头床少,他就跟我在一块儿睡了个午觉,可能那个时候不小心就有了娃娃。”
余秋装作天真无邪的模样:“你们就光睡了一觉,什么事情都没做?”
黄莺连连点头:“就睡了觉。”
余秋这回真是要忍不住冷笑了。杨树湾人谁会10月份睡午觉啊?那个男人要是踏进了郑家的门,还不得直接被打出去,睡的哪门子午觉?
“就这一次吗?”余秋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表情才对了。
黄莺点头如小鸡啄米:“就这一回。你也晓得我家里头的,死活不让我回婆家。”
余秋微笑:“那是因为他们害怕你死在婆家。”
她说话声音又轻又柔,吐出的每一个字却都像钢针似的,狠狠扎在黄莺身上。
还不到30岁的女人跟害冷似的打了个寒颤,脸上的神色讪讪的:“小秋大夫你年纪小不懂,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怎么都应该笼住这个家的。”
余秋微微闭了下眼睛,她已经懒得在跟黄莺说任何话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一个正常的成年人,有自主民事能力,她愿意怎么折腾自己,就让她自己慢慢折腾去。
窗户外头传来大丫二丫打闹的笑声,她们正在跟小表弟一块玩,小胖子的笑声咯咯咯的,分外欢喜。
成人与孩童的世界就隔了一扇窗户,窗外的世界是那样的阳光明媚。
余秋戴上帽子口罩,拿消毒棉球给黄莺消毒外荫,打开中单之前,她又抬眼看黄莺:“你例假什么时候来的?要是快要来的话,那就等一等吧。别,我这边刚给你做好了,你身上来了,口子又被月经血给污染掉。”
黄莺像是颇为着急,直接挥挥手:“我七月份身上走了回娘家,后头就没有再来了。小秋大夫,你赶紧给我做了吧,这马上要大忙了,多耽误事情。”
余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睛盯着黄莺:“也就是说你已经快有三个多月身上没来过了?你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她的怒火在熊熊燃烧,几乎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又因为必须得压着响度,她的声音又低又急,“我当时怎么跟你说的?做完下面切口的手术,起码一个月给我不要同房。不然口子还没长好,就又会感染。你这是真的是第一次鼓出包吗?前头是不是自己用针戳破了?”
这样不知好赖不把自己当回事,她就是神仙也没办法让口子长好啊!
从时间上看,黄莺肯定是7月下旬的排卵期跟她丈夫同房的。
那个时候,杨树湾在忙什么?对了,郑大爹有机磷农药中毒,在卫生院住院。
余秋脑海中想到了两个字,畜生,猪狗不如的畜生。
当时郑大爹随时有生命危险,卫生院的王大夫守了他两个夜班。结果陪床的女儿就连这点功夫都忍不了。
她不是蠢,而是没有心,人家待她再好都没有用。
“咣当”一声响,水盆落在了地上,发出好大的动静。
房门微微开了道缝,露出郑大婶半张脸,全是失魂落魄的神色。
余秋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她都忘了,杨树湾人进门之前基本上没有敲门的习惯。
郑大婶推开了房门,两只腿跟打哆嗦似的慢慢挪进来,眼睛死死盯着二女儿:“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跟他睡了?你眼睛躲什么躲?你就不能给你老娘句实话?”
她一步步逼近,床上的黄莺避无可避,左支右绌地躲闪着,嘴里头试图辩解:“妈,你别这样子,他是我男人。”
郑大婶一巴掌拍上了女儿的背,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没养过你这种轻骨头!”
黄莺梗着脖子,一点儿也不肯低头:“我这回怀的肯定是男娃娃,我只要有儿子,我就不愁挺不起腰杆。”
郑大婶的巴掌一下接着一下,眼泪哗哗往下淌:“我当初就应该把你丢在野地里头,叫狼把你叼走!我痛了三天三夜,收生婆婆把手伸进去拽出来的你。都说你不行了,我死活舍不得丢了你,我怎么就留下了你这个孽障啊!”
老太听到动静拄着拐杖过来,厉声呵斥儿媳妇:“好了,这种东西,你说她有用吗?猪油蒙了心,你能拉的住吗?”
“滚,你给我滚。”郑大婶直接拖床上的黄莺,“行,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当我没养过。”
黄莺被母亲拖得差点儿摔到地上。挣扎间,一股浓郁的腥臭味顿时弥漫了整个房间。她下面的口子倒是自己蹭破了。
郑大婶铁了心赶女儿走:“马上就滚,滚回你的山里头去!”
原本在院子里头摸兔子毛,给小兔子喂胡萝卜樱子的大丫二丫跑过来,看到母亲跟外婆的样子,吓得两张小脸雪白。
二丫更是嘴巴一咧,扯着嗓子哭出来:“外婆不赶二丫,二丫干活,二丫听话。”
“婶子,我大爹还回来啦?这刨子不太好用,想请大爹帮忙看看。”
院子门虚掩着,何东胜从外头伸进脑袋来,手里头抓着个长方体的家伙什。
郑大婶慌忙抹了把脸,出门出去招呼客人:“行,东胜你放着。他上山去了,多早晚就回来,我跟他讲。”
何东胜看她红红的眼睛,忍不住疑惑:“怎么了这是?婶婶,出什么事了?”
说话的时候,他往屋子的方向走了几步。待人走到黄莺屋子的窗户边,他抽了下鼻子,笑道:“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想我们小秋大夫了?”
郑大婶慌忙应话:“是啊。这么些天没见,多说了几句话,我们娘儿们就忍不住掉眼屎水了。”
何东胜笑着点头:“那你们可得赶紧说说话,明儿就要忙起来了。”
他转身要离开,屋子里头的二丫迈着两条小短腿,跟炮弹似的冲出来,一把抱住何东胜的腿,扬起哭花了的小脸:“舅舅,二丫不滚。”
何东胜赶紧抱起哭成小花猫的小家伙,哄着小东西:“不滚,我们二丫又聪明又可爱,谁舍得叫我们二丫滚哦。舅舅带二丫跟姐姐去山上采蘑菇好不好?我们采了大蘑菇让外婆给我们大丫二丫烧汤喝。”
小丫头总算破泣为笑,认真点头,大声宣布:“二丫要给小秋大夫喝蘑菇汤。”
郑大婶赶紧伸手:“东胜,你忙你的去。你还一堆正经事要忙呢。二丫,外婆给你放匣子戏。咱们听盒子里头的小人儿唱歌好不?”
何东胜微笑,直接将二丫扛上了肩膀:“走了,我们采蘑菇摘木耳,舅舅钓了鱼给我们丫头烧鱼吃。”
比起匣子戏,显然是采蘑菇钓鱼对孩子更加有吸引力。小丫头高兴地抱着何东胜的脑袋,欢欢喜喜地出去玩儿了。
大概孩子的快乐才是世界上最简单的欢喜。
余秋从房间里头出来了,手上端着个盆,里头放着用过的手术巾单跟手术器械。
她一声不吭地走到井边,打了水就开始洗巾单。
既然口子都破了,余秋也懒得再小心翼翼,她直接给黄莺消了毒,然后清创缝合。
下面的脓包实在太大了,余秋都没找到能下针打阻滞麻醉的地方。这回她没有再为黄莺揪心,对方疼得冷汗淋漓,牙齿都要咬断的时候,余秋也视而不见。
多痛几次好,也许痛的次数多了就长记性了。
余秋想到自己在计划生育门诊跟过的老师。
那位工作20多年的老医生发狠的时候曾经说过,她希望不要有无痛人流,让那些不爱惜身体的小姑娘好好痛上几回,大概就不会再把人流当做避孕手段了。
郑大婶慌里慌张地跑过来,伸手要给余秋帮忙。
余秋摇摇头:“没事,这个好洗。”
郑大婶憋不住了,捂着脸压抑地哭出了声。
余秋将简单搓洗过的布拧干了用袋子装上,然后脱了手套洗干净手之后,张开胳膊,抱住了郑大婶。
这是个身形结实的女人,他每天忙里忙外,一刻不停地用自己坚实的肩膀和丈夫儿子婆婆儿媳一起撑起这个家。
她强大她乐观她善良她能干,她是个呱呱叫的好婶婶,谁说起都要竖起大拇指夸一句,能耐人。
可是她输给了自己的女儿,在人类所有的感情当中,爱是最脆弱的,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余秋不知道该怎样安慰郑大婶,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同样失魂落魄的老太还有秀华嫂嫂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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