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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殷鉴未远,胡敖本不敢出头,但他看了看刘藻,暗自叹了口气——既已到了此地,纵使他不肯带路,想必陛下也有良策。

桓匡天子之师,朝廷自亏待不了他。他的居处,自然也在这一片。

刘藻使人敲开了门,门内出来一老仆,见了他们,疑惑道:“不知小郎是何人?”

桓匡卧病,视疾之人不少,只是那是卧病之初,二月过去,除却几名入室弟子,常来侍疾,已少有人上门。

胡敖上前道:“这是桓子的学生,特来探望。”

“学生?”老仆的目光在刘藻身上上下打量。

刘藻一笑,自袖中取出那枚武帝所赐的青鱼佩,递与他道:“桓师见了这枚玉佩,便知吾是何人。”

老仆闻言,神色一肃,见那玉佩质地莹润,如一汪绿油油的湖泊,萦绕着温润的光,便知这小郎来历不凡。他双手接过玉佩,恭敬道了句稍等,便入内去禀报,去时还不忘将门重新关上。

那扇黑漆漆的门再开,来的便不是原先那老仆了,而是一年过而立的男子,男子头戴高冠、褒衣博袖,步履匆忙。

他一见刘藻,连忙下拜:“家君卧病,不能亲迎,望乞恕罪。”

“吾视疾而来,怎能令桓师出迎?”刘藻笑道。

男子这才起身,侧身让到一旁,恭请小皇帝入门:“臣桓亭,领相府东曹椽一职。”

刘藻随他入内,道:“可是告假在家?”

桓匡有七子,桓亭是他第五子,虽非嫡长,然而在京就近侍奉的,仅他一人。父亲卧病,为人子者,若不能告病侍疾,必会受人诟病。

故而桓亭回道:“正是。”

刘藻点了点头,也不与他搭话,跟随他往里去。

桓亭见她并不谈及朝廷之事,也是松了一口气。

桓宅甚是宽阔,两侧有廊依墙而建,正中一条石板路,直通堂前,如此一来,便显得十分幽深。

桓匡卧病,不能起身,故而不登堂,直往后院。

至一正房前,桓亭恭敬道:“请君入室。”

刘藻在门前,脱履,单着白袜而入。

桓匡躺在床上,手中颤颤地拿着那枚青鱼佩在看。他眼睛很浑浊,眼中光芒黯淡。刘藻自他病后,时常赐物赐药,却赐得不大真心。

她不喜欢这位老先生,因他顽固守旧,且冥顽不灵,也兴许先生无过,是她过于功利,不能潜心治学。故而二人能和谐,全是刘藻装得顺从听话,装得喜好儒家。

不知桓匡是否猜到她心口不一,但他其实颇为喜爱这师生缘不深的弟子。

他见了刘藻,抬起身子,欲见礼。刘藻忙跨上前,扶住了他,将他轻轻地安置回床上,道:“吾师免礼。”

桓匡的手因年迈,因疾病微微地颤抖,他将青鱼佩送到刘藻眼前,气若游丝道:“这玉佩珍贵,陛下可要、可要千万,保管好。”

“鱼在在藻,有颁其首。王在在镐,岂乐饮酒。”所形容的,是天下太平,君民同乐之景。

武帝当年吟诵此句,赐皇孙青鱼佩时,未必是寄予厚望,但如今皇孙肩负汉室大业,这诗句便有了旁的深意。

刘藻接过青鱼佩,郑重道:“诺。”

桓匡看着她将玉佩收到袖中,保管好,方才缓缓道:“陛下此来,为的什么,臣知道……”

自桓宅出来,刘藻达成所愿,心却更沉重了。她未料到,桓师愿意帮她。

她今来此地,为的是换一名先生。桓师重病,经不起劳累,帝师一位,自是需让出来。只是何人可为帝师,又是一场商榷。

刘藻心中有了人选,但她言轻,无人会听她的诏令。故而要将此人推上此位,必得有桓师相助。

在病榻前走了一趟,出得门来,天似乎更蓝了些。

刘藻仰头看了看,一行大雁,恰从空中飞过。她回头望了眼桓宅的门,眼中有些无所适从,与感激。

桓师平日对她不苟言笑,她以为他不喜她,今番来,怕是得颇废一场口舌,不想还未等她开口,桓师便一口应下了。

可见人外表所行,与他真心所想,未必是一致的。

她还得将目光学得更锐利些,能看透人心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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