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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玉容转头,额角的一缕散发,亲昵的摩挲进他的脸颊与她的额发相交处,少女伸手摸了摸他的喉结,好笑道:“你别噎到了。”
“这有什么!”狌初九毫不在意道:“坊间传闻我还能空口吞黄瓜呢!”
姚玉容知道有很多编排他们的话语,不过她向来并不在意,也懒得去听,更没什么人敢在她面前提起。
可狌初九却偏偏喜欢自己去听,听来又要在姚玉容的面前去讲。不知道是故意逗她,还是在调戏她。
姚玉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的黄瓜?”
狌初九黑如幽潭的眼眸扫了一眼她的腰部,咧嘴一笑,“反正不是你的。你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姚玉容不服道:“我跟你讲,我掀起衣服说不定比你还大!”
狌初九一边不屑道:“我又不是没看过。”一边给她拽了拽有些松散开的领子,不满的嘟嚷道:“领子敞这么大还说冷,我看你就是想撒娇让我抱着吧。”
姚玉容又好气又好笑,想要板起脸来,却又控制不住的微笑道:“自恋!”
狌初九却“嘿嘿”一笑,全不在意。他眉眼弯弯,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那你还喜欢我吗?”
“……”姚玉容故意默不作声的凝视着他,凝视了良久。
然而就算她一言不发,可在狌初九的脸上,她居然没有发现一丝动摇之色。
这么自信吗?
这让姚玉容忍不住有些好笑的搂住了他的脖颈,蹭了蹭他的脸颊道:“唉,喜欢。”
……
应该是狌初九吧?
望着渐渐临近的边境线,凤惊蛰的手指曲起,漫不经心的在马车窗框上轻轻的敲着。
若是有人要对她下手,这是最好的切口了。
九春分已经动身巡查全国,督办各地科举事宜,不在她的身边。而这些年来,她毫无发展什么心腹的意思,亲近的,能用的,只有那么多……
一旦有事,她能依靠谁呢?那些神奇的力量么?
那她可知道,有时候,起死回生的力量,甚至都无法动摇一个人想要致另一个人于死地的心?
凤惊蛰很清楚,她复活的能力不是没有限制的——
而君子之交淡如水,君子和而不同,朋而不党……
不知道是不是从月明楼那种污浊之地长大,害怕自己被污染被侵蚀,她和凤十六,似乎都有些矫枉过正了。
正直过头就是迂腐,温柔太过就是懦弱,自省太过……就是精神洁癖啊。
然而人非圣人,皆有私心——谁能完美?
想到这里,凤惊蛰感到有些好笑。
她以为她对外维护他作为“谢籍”的威严,关心谢璋的生活,一切都能相安无事?
她以为月明楼里聚集了全天下的坏人,所以出了月明楼,对楼外的人只要付出好意就能收获温柔?
离开了月明楼以后,人长大了,反而更天真了是怎么回事?
他作为谢籍虽然毫无作为,但因为姚玉容本身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的对他的尊重与恭敬,所以没有人知道他手上毫无权利。
在外人眼中,他仍是手握赫赫权柄,一言九鼎的无上至尊。这就导致了有一部分人,始终会认为自己的利益与他紧密相连。
“如果你倒下了……”凤惊蛰看向秋天万里无云的碧朗晴空,喃喃道:“这天下就是我的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过这样的天下……
要来也没什么意思。
凤惊蛰想了想, 撇了撇嘴, 轻哼了一声。比起现在这样出身决定一个人的高低的社会,他更想看看,她曾为他形容过的未来愿景。
更何况,她“神力”护体, 若是因为情爱打击而一阕不振, 那也太过愚蠢无能了。
都说女子沉溺于感情之中更难挣脱,即便是月明楼的女人,一旦动了真心, 最终也免不了变成一个傻瓜,但是……
若她也不能免俗, 可就太没有意思了。
……
而在宫门外的登闻鼓响起的那一天,司州正式进入了凉秋。天气一日比一日阴凉, 朝堂之上的氛围也一日比一日诡异肃杀。
所有人都突然警醒了起来,开始不动声色的收敛起往日里或者无所顾忌, 或者已经颇为小心的各种小动作。因为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们都知道, 这时候谁都在死盯着对面的破绽, 如果不紧紧皮,要是被人抓住了,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一切的一切,都因为谢安亲自下令, 将自己的情人关入了大牢。
他原本可以说是权势滔天,却偏偏倒在了一个毫无权势的微渺之人身上——一个寡妇。
几个月前白河泛滥,沿岸一片洪水滔天, 说来俗套,简单概括,就是一个赈灾钱款被贪官污吏层层克扣私吞的贪污故事。
俗套,严重,却又致命。
因为这是一场死告。
击登闻鼓者,不论缘由,先要杖责三十,但是还不等左右的禁卫实施,击鼓者已决然撞死于宫墙之上,血洒的当场,惨烈无比,骇人听闻。
只留下一个稚龄幼童,骨瘦嶙峋,目此惊变,嚎啕大哭。
此情此景,震动京师。大量百姓蜂拥而至,舆论沸腾,群情激奋。
民心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一旦汹涌起来,人人都能感觉得到。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不用明说,人人一个眼神便能相互确定,一个照面便已心照不宣。
比如说,谢安对此当然可以视若无睹,就像千百年来,世家高族面对草民百姓时的漠然不屑一样。
但科举一出,世家高门已然不可能再为谢安出力。
过往的豪门大族可以对草民百姓漠然以对,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代表着贵族的立场与利益,纵然内部争权夺利,但一旦出现阶级矛盾,必然一致对外。所以自古以来,门阀士族存在的王朝,皇帝从不畏惧平民造反,因为他们成不了气候,便会自行被贵族阶级击溃。真正致命的,永远是那些豪门氏族的反叛。
谢安已经因为科举得罪了世家,若是再失去平民的民心——别说能不能登上皇位这种问题了,一旦显出颓势,之前受挫的世家大族必然蜂拥而上,将“他”撕成碎片。
到时候,就算谢籍要救“他”,也必然要被撕下一大块鲜血皮肉。
德行有亏,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个绝妙的攻击点。
谢安这次,怕是要弃车保帅才行了。
所有官员的心中几乎都是这么想的,甚至连狌初九自己,都觉得花大力气把他救出去,实在是太划不来了——
与其花大力气救他出来,还可能被他牵连,倒不如干脆利落的将他放弃,还算是极有魄力。
理智告诉他,这才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反正,他们之间这几年……
狌初九垂眉凝思,他们之间这几年……也不过只是凑在一起让彼此开心快乐而已。
他忽然没有什么底气和自信,说他们之间情谊深厚。
也许有些情愫,但那说得上是爱吗?
他们相处,大多数时候过得都很快乐,甚至轻松的好像完全没有被任何责任和誓约束缚……但就如旁人心中对他的定位——他是情人——而情人,和爱人,是从不相同的。
但是……但是……
单独一人被关在这大牢的最深处,狌初九却发现自己无法做到这样释怀。
他会在意那个人的反应,他会去猜测那个人的想法,他疯狂的想要见她,想要亲眼确定她的眼神是否厌弃,神态是否有为他憔悴。
然而想了很多,不知为什么,他却始终没有继续深思下去,仿佛站在悬崖边上往下张望,却始终没有跳下去赌一赌下面是否真的存在奇遇的勇气。
纷纷乱乱,五味陈杂的心绪,最终化作一阵长长的叹息。
他让她失望了,对吧?
即便不去细想太多,仅仅只是这个直接而挥之不去的大而泛的念头,便已让他感到自己的心脏死死的抽紧缩搐了起来。
难以呼吸,一阵酸楚,想要见她,又怕见她。
他艰难的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向了黑黢黢的屋顶,昏暗破败的屋梁上,结着不少层层叠叠颓败的蛛网,狌初九脸上那一直以来,总是佯装成不以为然的轻佻笑容,终于消失了。
这幅面具保护着他,保护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累到已经不能维持,也不想再维持。
他大概会被放弃吧?
狌初九不住的为自己做着心理铺垫。这是他很擅长的方式——这样的话,若是真的,他也早有准备。而若是假的……
他微微阖上了眼睛,自嘲的笑了起来。
那简直是意外之喜。
……
他对你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摊开在桌案上的信笺,通篇皆是公事公办般的叙述,只有在最后一行字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直白露骨的流露出了写信者内心的些许冲动。
姚玉容看到这里,忍不住轻轻一晒。
九春分的态度仍是极度劝阻的,尽管她并未将心中真正的计划告诉过任何人,但他敏感的察觉到了什么,在离京前,便处处旁敲侧击,迂回婉转的提醒她,不要太过冲动激进。
不过……问我狌初九有多重要……
她就算真的要将朝堂屠戮一空,也不会是为了他——这种冲冠一怒为一人的戏码,未免也太狗血了一点。
狌初九一事证据确凿,但……满朝文武,又哪有无辜之人?
不仅仅是单纯的拉帮结派,这些世家权势根深蒂固,姻缘交错,乃至高位几成世袭一般,多数只流传在几大家族之间。
吞公肥私,贪吸民脂民膏,自古以来赈灾之事,历经其手,十分灾款最后能有一层发放,都算是良善之举。
千百年来,官场上已经形成的潜规则已然牢不可破,科举制度进入的新人,仅凭一己之力,恐怕难以扭转,但若是他们也被渐渐染黑,科举制度的意义又在哪里?
必然需要一场不破不立的大乱——
姚玉容已经想了很久,找个引子,将其连根拔起,哪怕不能为之肃空,起码也要清除多数。
但破坏规则的人,有几个又会有好下场?
政治的规则是相互推拉妥协,等价交换,姚玉容却准备直接掀翻整张桌子。
且不论阻力如何,必然迎来最为凶狠的反扑,势必被世家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世间舆论又多掌握在高门之手,众口铄金,也许不过短短几年,她便能从誉满天下的谢家玉树,变为一个暴力残忍,贪权专职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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