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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出来, 秦书淮心中一凛。
不仅仅是回想起当年被赵钰强行抢走赵芃尸体的耻辱, 更重要的是, 赵钰言语中所透露的, 是□□裸的威胁。
如果当年他不在乎赵芃的生死, 如今为何还会在乎秦芃的生死?
如果他的执念只是带着秦芃回去, 那么又怎么需要管要带回去的人是生还是死?
秦书淮捏紧了拳头, 面上不动声色。
旁边江春探过来,压低了声音道:“王爷,有大批兵马来了。”
“谁的人?”
秦书淮盯着赵钰, 赵钰全然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抱着秦芃,含笑看着秦书淮。
“不知道。”
江春皱起眉头:“不像北燕人, 但不知道是哪一支军。”
秦书淮不语, 已经明白,赵钰如今不是虚张声势, 或许他也早猜测到他们可能在泉城有变, 做了打算。
而秦芃一直在思索着如今的情形。
如今赵钰明显有新的底牌, 就不知道新的底牌是什么, 而秦书淮却是匆忙赶过来, 不知道他带了多少人马,如果持续僵持下去, 或许秦书淮都要折在里面。
而秦书淮也明白,如今要么立刻动手, 要么赶紧撤离, 大队人马赶过来,必然不是他的人,怕是凶多吉少。
然而赵钰的手就放在秦芃的动脉上,是威胁也是态度,秦书淮深深呼吸着。
往前,他顾忌秦芃性命不敢上前。
退后,他却也……不敢退。这一次拦不下赵钰,再想将秦芃接回来,就难上加难了。
他抿了抿唇,终于道:“为何一定要带她回去?我们不妨做笔生意。”
“嗯?有什么生意好做?”
“我可以将齐国口岸全部打开通商,你将她放下来,一切好说。若拒绝的话,”秦书淮冷下神色:“那就让北帝与她,一同葬在齐国吧。”
听到这话,赵钰大笑起来。
“齐国口岸全部通商?哈……秦书淮,”赵钰一副极其好笑的模样,看着秦书淮道:“你莫不会以为,我真的多在乎北燕,在乎国家什么的吧?”
“将就着做做皇帝罢了,”赵钰眼中有些无奈:“谁叫,姐姐一直想让我当皇帝呢?”
说着,赵钰低下头,看着秦芃,眼里全是宠溺:“谁叫,只有当皇帝,才能留住姐姐呢?”
“你……”秦书淮皱起眉头,秦芃闭上眼睛,努力调整着内力,在袖中将暗器握在手心。
赵钰看着秦芃的模样,干脆走到一旁树下石椅上,抱着秦芃坐下,将头埋在秦芃脖颈里。
他看着秦书淮,亮着眼睛:“秦书淮,你别吓唬我了。你舍得对姐姐动手吗?”
他抬手覆在秦芃脸上,神色温柔:“你要是舍得,就不会在这里和我说这么久了。你要是舍得,姐姐吧,早就是你的了。”
“你看,”他抱紧她,同她像是藤蔓与树枝,缠绕在一起。
他们的衣服缠绕在一起,他们的头发缠绕在一起,他们的手指交错握在一起。
“你看,”赵钰用脸磨蹭着秦芃的脸,仿佛是极其享受这样的感觉,声音都带了沙哑:“当年我杀了她,得到了她。”
“如今我还是可以得到她,无论生死。”
“你疯了……”秦书淮颤抖出声:“赵钰,她是你姐姐。”
“唔?”赵钰抬起眼帘,眼中露出嘲讽:“姐姐?”
“是啊,”他突然叹息:“她是我姐姐。可是,要是真的姐姐,”赵钰双手缩紧,仿佛要 将她嵌入身体:“那就好了。”
这话仿佛是惊雷一般劈过众人。秦书淮秦芃脸上都露出震惊的神色来。赵钰抬手握住秦芃,将她的脸扭过来,看着他漂亮的眼睛。
“什么感觉?”他笑着看着秦芃:“欢喜吗?还是害怕?”
秦芃看着他,没有言语,赵钰抬手按在她穴位上,她的喉咙终于能发出声音,赵钰靠近她,眼中全是期待:“说话。”
“你……”
秦芃脑中一片混乱:“我不明白。”
她不可置信:“为什么……为什么你说这样的话?”
说话间,有人驾马而来,他身后带着兵马,迅速停在了赵钰身边,翻身下马,恭敬道:“见过北帝。”
赵钰闻声,抬眼看向来人。
对方低垂着眼眸,眉目温和。秦芃睁大了眼:“柳书彦?”
“公主。”
柳书彦没抬头看她,语调也有些小心翼翼。
秦书淮却也不奇怪,如今世家已反,柳书彦在这里,不是什么让人无法理解的事。
他平静开口:“所以,你说了那么久,就叫来了柳书彦?”
“唔,如果,还有卫衍呢?”
赵钰笑了笑,秦书淮瞳孔极其细微的缩了缩,看着赵钰,慢慢道:“你许了他们什么?”
能同时说动柳书彦和卫衍的东西,秦书淮思索着,赵钰必然给出了极大的代价。
“王爷,”这一次,柳书彦却是先开了口,他朝着秦书淮走去,单膝跪在地上:“柳家并无反心。”
秦书淮神色平静,垂下眉目:“继续。”
“柳石轩已被下官擒住,移交宣京。世家谋反一时,下官也愿做说客,陪同王爷平定祸乱。”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柳书彦越是表忠心,秦书淮越是觉得不好,柳书彦深吸了一口气:“如今北燕陈兵五十万在边境,言明,若愿将长公主嫁于北燕为候,割让边境燕南十六州于南齐,至此之后,两国交好。若不愿,即刻开战!为国家之利,我与卫衍卫将军等朝臣,奉太后懿旨,为长公主送嫁。”
“你疯了!”
听到这话,秦芃猛地开口,看向赵钰。
连秦书淮都不由得看着赵钰,眼中全是震惊。
燕南十六州是什么地方?那里原属于南齐的地,后来被北燕抢走,十六州有绵延数千里的城墙防线,地势险峻,有燕南十六州在,北燕几乎没有成功侵入过南齐。
直到有一位帝王昏庸割让了其中一州,后来北燕以那一州为侵入口,入侵了南齐,抢走了燕南十六州。
从此以后数百年,南齐和北燕的战争都极其艰难,因为燕南十六州后都是平原,一马平川,几乎无天险可守。
如今赵钰将燕南十六州还给南齐,从此以后,北燕再想攻打南齐,必须先跨过这高山城墙,几乎就没了可能。反而是南齐攻打北燕,会变的格外容易。
赵钰这不仅仅是许下了求和的承诺。
他这甚至是卖了北燕数百年的安危给南齐!
秦芃剧烈喘息着,因愤怒声音都变得颤抖:“赵钰……你这卖国小儿,你对得起赵家先祖,对得起北燕百姓吗!”
“对不起,”赵钰面色平静:“这辈子,我谁都对不起。”
说着,他站起来,抱着秦芃,看着秦书淮道:“秦书淮,今日你放我走,从此我们恩恩怨怨一笔勾销,你在南齐做你的摄政王,我在北燕做我的君主。今日你若不放我走,你就想清楚了,这南北之战,就全系于你了。”
“赵钰,”秦书淮平静出声:“你说这些话时,考虑过你北燕的臣子百姓吗?考虑过那五十万将士吗?”
“我不是你们,心里装着这么多。”赵钰微微一笑:“秦书淮,你以前说姐是你最重要的,你总哄骗她,说这天下没有比她更重要的存在,现在你到让我看看,她有多重要?”
“朕敢开战,她在朕心中比这天下重要得多,你明白吗?!”
秦书淮没有言语,他静静看着赵钰 ,许久后,慢慢笑开。
“赵钰,”他声音平静:“不管你是不是他弟弟,不管有没有我的存在,你这样没有任何底线和原则的人,她也一辈子不会爱上你。”
“你闭嘴!”
赵钰骤然出声,秦书淮往前一步,柳书彦豁然出刀,抵在秦书淮身前:“王爷,”他眼里全是挣扎:“不能再往前了。”
“我记得你喜欢过她。”
秦书淮静静看着面前眼里全是不忍的青年,平静道:“她甚至曾经想要嫁给你。”
“所以,”柳书彦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她没嫁给我,真是一件幸事。”
秦书淮没有说话。
走到今天,怎又不知道,当年秦芃看上柳书彦,看中的并不是真的柳书彦这个人,而是柳书彦身上,所寄托的她的梦想。
她要安定,要平静,要他们少年时曾经幻想许诺过的那样的人生。
柳书彦死死盯着秦书淮,许久后,秦书淮开口:“你是个好的臣子。”
说着,他抬眼看向秦芃。
他想,为什么人这一辈子,总是要有这么多的艰难险阻,总是要有这样多的痛苦磨难呢?
“芃芃。”秦书淮温柔出声,秦芃闭上眼睛。
也就是那瞬间,秦书淮猛地出手,秦芃拼尽全力,袖中小剑朝着赵钰直刺而去!
秦书淮绕过柳书彦,一掌击开赵钰身边的人,朝着赵钰挥砍而去。
赵钰被秦芃的小剑避开,与此同时,秦书淮的剑也随即而落,赵钰翻身滚开,秦书淮追逐而上。
旁边一下乱了起来,秦芃往后退去,被人扶住了后背。秦芃猛地挥砍过去,被柳书彦握住手腕。
柳书彦看着她,神色不定,秦芃如今知道柳书彦是赵钰的人,丝毫不敢松手中的剑。
“柳书彦,”她轻声喘息:“放开我。”
柳书彦颤了颤唇,也就是这一瞬,江春扑过来,将柳书彦一脚踹开,一把抢过秦芃,焦急道:“王爷,走了!”
然而秦书淮没走,双方人马交织在一起,秦书淮紧追着赵钰,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秦芃和江春奔逃到了船上,回头看见秦书淮还在人群中,秦芃咬紧了牙,同江春道:“去帮他杀了赵钰。”
她说这话时,整个人都是抖的,可见说这句话是下了多大的勇气。
然而江春却是道:“公主,我的职责是送您走。”
说罢,江春便斩断了停靠的船绳,船动起来,秦芃没什么力气,被人抚着往里走去,秦芃挣扎起来,焦急道:“赵钰不死,他不会走的!”
话音刚落,船猛地一震,秦芃撞在船头,看见岸上有人抓住了船绳,立于岸边。
秦芃抬起头来,发现站在那里的一席白衣。
是卫衍。
他也来了。
他握住了船绳将船直接拉了回来,江春提刀冲了过去,卫衍大吼了一声:“柳书彦!”
柳书彦神色逐渐坚定,迎着江春就挥砍而去,江春和柳书彦纠缠在一起,卫衍跳上船,朝着秦芃伸出了手。
“嫂嫂。”
他面色平静,没有半分波澜。
秦芃笑了笑,眼中有了无奈:“柳书彦投靠了赵钰,我能理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
“齐国需要燕南十六州。”
卫衍平静开口:“我明白嫂嫂和秦书淮的意思,在这里杀了赵钰,一切就不作数了,你们想办法扶持一个新的人登基,如今的局面,北燕是不愿开战的。你们是如此想的,是吗?”
卫衍一面说,一面将秦芃扶起来。
他的力气很大,动作很坚定,但看上去仿佛是恭敬极了的模样。
秦芃整个人都被他拖着,被迫往岸上走去。
秦书淮的侍卫朝着卫衍扑过来,卫衍抬手挣开他们,卫衍带来的人和他们纠缠在一起,卫衍拖着秦芃,朝着赵钰走去。
“可是你们笃定就能扶持你们想要的人登基?你们又确定能让北燕停战?这一切都是未知,不是吗?”
“可是你过去,”卫衍捏着秦芃,手攥得死紧:“你过去,南齐就有燕南十六州。你知道燕南十六州意味这什么吗?你知道在南齐边境,每年要有多少将士,因为这燕南十六州而死吗?”
“嫂子,”卫衍带她停在赵钰不远处,赵钰和秦书淮还在厮打,赵钰人多,秦书淮几乎是被他们包围着,秦芃呆呆看着秦书淮,他握着剑,没有半分停下的意思。卫衍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你是南齐的长公主。”
“有人生来受尽苦难,他们缺衣少粮,他们努力耕耘,他们浴血厮杀。然后他们将自己得到的交给国家,国家用它养育了你们皇室。你受百姓供养,你自幼衣食无忧,你肩负着什么责任,你不明了吗?”
“我知道。”秦芃闭上眼睛,叹息出声:“我知道。”
可是她是南齐的长公主,她也是北燕的长公主。燕南十六州,交到谁手里,都是她的罪。
她要怎么选?似乎也没得选。
赵钰给的根本不是选择,有燕南十六州作为诱饵,齐国除了秦书淮,不会有任何人想要留住她。
秦书淮和赵钰纠缠得有些久了,他对赵钰本也不是压倒性的胜利,如今卫衍和柳书彦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兵力,秦书淮再拖延下去,怕是自己也走不脱。
秦芃终于下了决定,扬声开口:“停下!”
听到这句话,秦书淮率先停了动作,秦芃不敢看他,却是转头看向赵钰:“让秦书淮走,我陪你回北燕。”
赵钰身上带着秦书淮割开的伤口,他抬了眼皮,看向秦芃:“当真?”
“当真。”
秦芃垂下眼眸,朝着赵钰递出手去。
赵钰没有说话,他看着那只手,那只手和记忆里早就不一样了,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主动朝他伸出手来。
赵钰心里有无数情绪奔涌,可他却也没说话,他微微笑开,疾步朝着秦芃走去。
秦书淮抬眼看向秦芃,捏着手里的剑,没有言语。
他稍一动弹,周边人便举剑指向了他。
“书淮,”秦芃放柔和了声音:“我是长公主啊。”
秦书淮张了张口,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捏着剑,他不能动弹。
其实赵钰说得对,他远没有赵钰那份决绝。
赵钰对秦芃的感情,是飞蛾扑火,不顾一切,这天下,这百姓,所有无辜不无辜的人,在赵钰心里,都不值一提。
他对秦芃的心,是偏执,是独有,是什么都无法干扰。
秦书淮以为自己也是。
他也曾以为,为了秦芃,他什么都能做到。
可是面对无辜的人,面对那供养他的百姓,他却发现,自己涌现了一种深深地无力。
他也曾在边境疆场陪那些人浴血厮杀,他也曾知道生命的宝贵的脆弱。
他也曾默默许愿,希望家国太平,希望那些年和他说,想早点回家的人,能安稳归家。
在这些愿望面前,他突然发现,他以为自己对赵芃那份感情,其实并不是他以为那么坚定。
他总希望有一个两全的办法,总希望平衡着爱人与他人之间的关系,却又发现,这世上总是两难。
他不知道对错。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想不顾一切救下秦芃,可是心里总有那么点东西,在阻碍着他,他绳趋尺步,不敢造次;他想就这样,像一个合格的摄政王一样,像一个卫衍、柳书彦一样,就让秦芃就这样走,让她换这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可是又觉是如此巨大的屈辱。
一个国家的天下太平,却要让一个女子来换。
赵钰当年的话历历在目。
他护不住她,七年前护不住,七年后,也护不住。
不是他不够强,而是他做不到像赵钰一样不顾一切。
家国天下,最基本的善良和原则。爱情或许伟大,可是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总有他走不去的坎。
那些比生命更重,比爱情更重,那是刻在他骨子里,不可逾越的底线。
他永远无法让两国战士为了自己的私情厮杀,也做不到为了自己的感情去割让一国最终要的防线。
他挣扎着,无法言语。秦芃看出来,她靠在赵钰身上,拍了拍赵钰的手,平静道:“给我解药吧,我这样站着,累。”
秦芃的态度赵钰是明白的,如今她必然是要跟他走的。
赵钰也不多说,给了秦芃一粒药丸,她服用下去后,感觉身体慢慢有了力气。她直起身来,不再依靠着赵钰,往前走了几步。
秦书淮听到脚步声,抬眼看她。
姑娘神色平和,温柔平静。
她抬手,将发丝挽在耳后,整理了仪容,然后抬头看他。
“我想过了,书淮。”她温柔平静,秦书淮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等她的宣判。
这一刻,他决定什么都不想,他就当她一把剑,一切都听她的。
如果她要留,他就不顾一切让她留。
如果她要走,他也愿意,放她走。
秦芃笑了笑,亮着眼看他:“南齐农耕,北燕擅牧,北燕常年粮草不足,故而多战。昔年成德公主曾去北燕,换十年平安。我身为长公主,受百姓供养,自当护一方百姓。”
“妾身无能于朝堂谋百姓福祉,亦不能战场护家国平安,蒲柳之姿,能入北帝之眼,为国民尽微薄之力,是妾身之幸。”
秦书淮没说话,他站在人群中,雨淅淅沥沥下起来,周边刀剑指向他,他提着剑,静静看着与他隔着人群相望的人。
“书淮,”赵钰从旁拿过伞,撑在秦芃头上,秦芃看着秦书淮,仿佛每一眼都是最后一眼,她长了口,温和出声:“我走了。”
他说不出话来,他捏紧了手里的剑,雨丝很细很轻,砸在他身上,却仿佛是针一样,扎在人皮肉之中
他那么想开口留住他,可是当他想起边境那些年的战火;想起那些士兵坐在火堆前和他说,将军,什么时候燕南十六州能回来,我们日子就好过很多;想起他八岁为质前往北燕前一天,他母亲身着皇后黑色绣凤华衣,弯腰看他。
她的目光柔和又明亮,她说:“我儿,此番前去,你归来时,怕已是无家。”
“可是无妨,你身为太子,自当以国为家。”
他说不出口。
而那姑娘似乎也明白他的心意,弯着的眉眼里,全是笑意。
“书淮,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如今的模样。”
“我不需要一个只有爱情的灵魂,我也不需要你对我的爱凌驾于你自己。”
“不管我归来,或是不归来。”
秦芃抬手按在自己的心上,神色温柔:“我都会记得。”
会记得什么,她没有说出来。
可是她和秦书淮却都明白。
她会记得自己爱过这个人,最记得他给过她最美好的年华,最好看的模样。
秦书淮微微颤抖,强撑着自己,一言不发。
秦芃优雅转身,沉下神色,面色平淡道:“北帝,启程吧。”
赵钰垂下眼眸,抬手握住她的手,随她转身。
她挺直腰背,面色平静从容,高贵又优雅。
告别对她似乎没有任何影响,她的情绪永远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像他们一样,因她喜而喜,因她悲而悲。
等他们走远了,所有人这才放下刀剑。
卫衍走在秦书淮身前,单膝跪下,平静道:“臣卫衍,知罪。”
柳书彦也走过来,跟着卫衍共同跪下,艰难道:“臣,柳书彦,知罪。”
说罢,周边人纷纷跪下,将秦书淮围绕在中间。
秦书淮提着剑,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滴血,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他艰难笑开。
“你们有什么罪呢?”
他没有半分怪罪,慢慢道:“齐国正是因为有你们,才能走到今日。”
“你们无罪。有罪的是我,”他抬起手,艰难出声:“是我,秦书淮。”
“于国,我心怀私心,不公不智;于家,我软弱无能,护不住妻子安危。”
“你们没错,”秦书淮沙哑出声:“你们没错。”
错在于他。
他转过身去,慢慢走向河边。
江春站在穿上,看见秦书淮提着剑一步一步走来。
他如秦芃一样,将腰背挺得笔直,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微微颤抖。
所有人看着他的背影,都不难看出那一丝遮掩不住的绝望和悲怆。
柳书彦静静看着他,许久后,慢慢道:“七年前,我在姜府见他,便是这样。”
七年后,护不住的,终究护不住。
秦书淮站上船,连夜回了宣京。
到达京城时,赵一已经从北方领了兵来,将宣京重重围困。
赵一看见秦书淮时,他微微一愣,下意识问:“公主呢?”
江春站在后面,拼命给赵一使眼色。
秦书淮听到这个词,他许久没回过神来,似乎在想什么。
赵一也明白了江春的意思,赶紧伸出手,岔开了话题:“王爷,下车吧。”
秦书淮慢慢看向赵一。
“她不回来了。”
他开口,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慢。
他说着,就这赵一的手,从马车上走下来。
他肩头似乎承担着无数重担,明明整个人站得笔直,明明已经那么努力站在这世间。
可所有人却仍旧觉得,仿佛一滴雨滴坠落,都足以让这个人,骤然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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