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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牌楼住的都是贵人,白天这里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所以,就算此刻天没有亮,这边已满是嘈嘈杂杂的开门声,说话声,洒扫声……以及打更的,倒马桶的轻手轻脚的走着路,小声的说着话。
赵勋没有换宅子,所以镇国将军的门面不大,但是因为临街所以出入方便,来往的人都会从门前的路过。
赵府不同于别的府门,即使正门关着门外也有小厮守着,但赵府却是没有,想要拜访找人都是从侧门走的。
所以,这会儿赵府门口聚了这么多人,着实让来往的人吓了一跳,窸窸窣窣的蹲在墙角门后面朝这边看着,好奇是什么人这大清早的就到赵家门口来,还带着软榻躺在上面。
看着看着,就听到软榻上的女人道:“敲门去,让赵远山出来。”
看热闹的人心头一跳顿时往后缩了缩,这是荣王妃来闹事了?!
但凡在京城住的久的人都知道赵勋和生母荣王妃的关系非常的不好,听说他十来岁的时候就被送戍边去了,一去几年都没有回过京城,等他再回来就已经摇身一变成了骁勇将军,圣上也单独赐宅子,他彻底从荣王府搬离。
以前倒无所谓,可是自从赵勋成亲,荣王府世子死了以后,这局面就不一样了,荣王妃本来两个儿子的,靠的也是长子,如今长子没有了……她回过头来想要靠次子也在常理。
只是,她的常理恐怕在赵勋眼中就是无理了。
一个不慈不养,一个不敬不孝,这个理说不清。
门被啪啪拍响,一会儿开了一条缝,小厮从里面探个头出来看着来人问道:“你们什么人,有什么事从侧门走。”
“让赵将军出来。”来人声音很大故意引起周围邻居的注意,“我们王妃来了,让将军亲自出来迎。”
小厮吓了一跳,荣王妃这么大清早的来做什么,打架不成,他心头一跳忙关了门去回禀。
荣王妃在门口等了足足一刻钟才看到大门吱吱嘎嘎的被打开,赵远山一身家常墨黑道袍,提着剑大步而来,立在三个台阶的门槛上,俯视着正躺在软榻上盖着毯子的荣王妃身上。
“找了你这么多次,可总算见到你了。”荣王妃看和他,冷笑了一声,道:“我儿越发的能耐了,下立地上顶天,我这为娘的再也入不了你的眼了是吧。”
赵勋持剑看她,面无表情,“说重点!”
荣王妃哈哈一笑,赵勋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变,说话向来没耐性,也不拐弯抹角,只听自己想听的,她咳嗽了几声看着他,道:“自古人言养儿防老,如今我老了,自然就要你这儿子养着了。你说吧,你是要跟着我回王府伺候我终老,还是我搬到你这里来。”
“凭的什么。”赵勋问道。
荣王妃又咳嗽了几声,仿佛很虚弱随时都能憋过气死了的样子,“凭的你身上流的我的血,凭的我十月怀胎九死一生。”
赵勋眯了眯眼睛,道:“你觉得行得通?”
“行不通?行不通就让天下人评评理。”荣王妃拔高了声音拢着毯子坐了起来,盯着赵勋,道:“我十月怀胎,我含辛茹苦的将你养大,我老了为什么不能让你照顾我。这天底下有你这样不孝顺的儿子吗。”
赵勋凝眉攥着剑,儿时的许多事都浮现上来……御花园的池塘边她打的那一巴掌,暖阁里他抱着赵正卿嫌弃的看着他的眼神,送他去戍边时她立在门口恨不得他不要回来时的姿态。
有的事罗列不出,也说不出口,可是,那一桩桩的事情,在他幼时就是一柄柄的利剑,扎在他的心口,他身体里的每一处。
既是厌恶和不爱,又为什么要将他生下来!
生他下来,就是为了看到赵正卿和她母慈子孝,就是为了看到他们一家三口亲热相爱,唯独他一个人像是被世人抛弃了一样,孤零零的站在角落里,如同……如同丧家之犬。
成年后,他和荣王妃吵过很多次,但是从来没有动手过,但是今天……
他褪了剑鞘,依旧立着淡淡的道:“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消失在这里!”
“弑母?”荣王妃哈哈一笑,拍着扶手大声吼道:“你身为镇国将军当朝辅臣,就是这样做天下人的表率,往后这天底下儿子都可以不养生母,一言不合就能杀兄弑母了!”
“人心不古,天下大乱了啊。”荣王妃喊着停下来,能听得到各处传来的脚步声,虽没有人敢围到这里来看热闹,但是她可以肯定,在一堵堵的门后,围墙边一定有无数个耳朵正翘着听着。
是的,她今天来就是要和赵勋有个结果的……反正她活不了几天了,死在这里她也能安心去了。
赵勋根本不想和她废话,也不在乎什么弑兄杀母,他若在乎名声就不会走到今天!
他提着剑走下来,微微一抬就架在荣王妃的脖子上,眯着眼睛满目的寒光,“既是不走,那就留下吧。”他说的留,当然是死在这里。
“将军。”陪着荣王妃来的人一个个吓的匍匐在地,“将军,王妃可是您的生母啊,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杀了母亲,您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您的两位公子啊。”
赵勋目光一扫,反手就是一剑将说话的嬷嬷割了喉咙,那嬷嬷咯咯的捂住血流不止的脖颈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倒在地上。
剩下的几个下人一个个吓的瘫在地上,再不敢多嘴。
荣王妃也是惊了一跳,脸色发白,不过一瞬又恢复如常,笑着敲了敲重新架在自己脖子上还滴着血的剑,道:“我的好儿子,你干脆点,娘死在你手下也算是死的瞑目了。”
赵勋波澜不惊,手一动……就在这时荣王从门口蹿了出来,“远山,等等!”
赵勋顿了顿,荣王已经跑到跟前来,一把抱住他,“远山,你冷静一下,不要冲动!”
“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你的母亲。”荣王去拉他的手,想要将剑拿过来,“你要杀,我来帮你啊,我杀和你杀结果可是大不一样。”
赵勋猛然转头看着荣王,荣王说的很认真,眼睛盯着他柔声道:“我来,我杀了这个恶妇好不好。”
顾若离也有瑞珠扶着出来,一看到场面顿时惊了一跳,赶了过来拉着赵勋,“七爷,你杀了她就如了她的意了。”
赵勋松了手,剑落在荣王的手中,后退了一步。
他知道荣王妃今天来的目的,如果他接受了她的威胁,答应赡养她,那么自此以后顾若离和两个孩子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了,她一定百般折腾,让他们一家鸡犬不宁。
如果他一怒之下杀了她,那么更好,他赵勋这一生都要背负骂名,他不在乎,可是别人也一样会议论他的两个儿子。
她来,不是要挽留他们的母子情,她是来报复的,替自己报复,替赵政报复。
她就是见不得他好。
“你口口声声说生他养他,你怎么就这么狠心。”荣王指着荣王妃提着剑,道:“齐氏,我们做错了,既是错了就要改过,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荣王妃讥讽的看着荣王,哈哈一笑,道:“你这个软骨头的孬种。见着他好了就贴上来,百般讨好他。可是他对你怎么样,把你当父亲了吗。你这个孬种,你不要忘了我们正卿的死的,他也是你的儿子。”
“那个已经死了。”荣王大声喊道:“你还要剩下的也一起死了你才高兴吗。”
王妃蹭的一下站起来,喝道:“对!他兄长死了,他凭什么活的这么好,生儿育女,父慈子孝,凭什么,凭什么!”又道:“他说我对他不好,可你看看他对我这个娘做了什么,他什么时候把我当他的亲娘了。我齐氏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了他这个孽障。”
“你简直不可理喻。”荣王气的发抖,“你居然有脸说这个话,你怎么说的出口。”
荣王妃呸了一声,道:“你是说不出口,你现在做了慈父,做了祖父,你多快活多圆满。可是我说得。”她指着赵勋指着儿子的鼻子,“他欠我的,欠我的!”
赵勋拍了拍顾若离的手,许多事他其实已经忘记了,早就云淡风轻不再去想,可是看着这样的荣王妃,曾经的画面一幅一幅的那么清晰,脸还在疼,心愈发的寒,他转身要走不想再理会,却听到顾若离沉着脸道:“你是生了七爷,可是你除了给了他生命,你还给了他什么。作为一个母亲,你偏心偏的令他心寒,既是这样,你当生下他时就将他闷死在棉被里。你说你这辈子后悔生了他,我想七爷这半生也一定在后悔,后悔当日投生在你的腹中。”
“一个母亲,你不给关爱,冷言冷语,他这是自己懂事明白了道理,若不然他歪了,你岂能活到今天,早就死在他的剑下了。”
顾若离气的不得了,她一开始也以为荣王妃来挽回母子情,和荣王一样,和赵勋好好说,即便今天说不透谈不拢,可是慢慢来总有化解矛盾和怨恨的那天。
弥补赵勋缺失的母亲和父爱,让他的人生更加完整,让他懂得去爱父母的同时,也学会了和自己的子女相处,也学会了如何去教育自己的孩子,养育自己的下一代。
人生轮回,一辈一辈就是这样来的,生命的延续,爱的传递,只有正面的给予,才能给自己给孩子完善的人生观。
这是她的理解,所以她越发的气愤荣王妃,“您不用在这里吵闹,我们若是在乎您在这里吵闹给我们带来的影响的人,那么今天您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站在这里。活了一辈子要了一辈子的脸,您又何必在老的时候悉数丢了呢。”
“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来教我。”荣王妃冷声道:“我在和我儿子说话,你给我滚一边去。”
啪!
荣王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手都在抖,荣王妃没站稳跌倒在软榻上,她摸着脸吃惊的瞪着荣王。
“这辈子我没和你动过手。”荣王抖着手将剑架在她的脖子上,“现在这一巴掌我替娇娇的打你。她打不得,我打得了你。”
荣王妃的怒火蹭的一下蹿上来,她起身就去揪着荣王的衣领,喊道:“行,行。你能耐了,你有儿子撑腰你腰杆子硬了。行,行,我们今天就一起死这里,都不要活了。”
荣王将她推开气的发抖。
“你们回去。”荣王举着剑看着赵勋和顾若离,“回去,这里我来处理。”
赵勋和顾若离是小辈,许多话说不得,许多事更加不能做,但是他能啊,他们是父亲,他浑了一辈子了,总要为儿子做件事。
好让他知道,他这个父亲还有点用。
“是!”顾若离回头去拉赵勋,他真怕赵勋会一怒之下杀了荣王妃……他不是冲动的人,但是这天底下大概没有孩子能受得住自己亲生母亲这样的对待。
一个陌生人的伤害,你只会气愤,可是至亲人的伤害,你却多了一份心寒,令人自暴自弃的心寒。
这些是他经年的伤疤,荣王妃就这么血淋淋的撕下来,儿时的赵勋,渴望过,努力过,愤怒过,最后的最后只剩下死心。
是谁说的,恨的来源是因为爱。
“走吧。”顾若离拉着他,“王爷能处理好,你别管了,你要真的生气了,就真的如了她的意了。”
赵勋轻声嗯了一下,他其实已经没有多气了,想要杀了她仅仅是因为她站在这里威胁他。
至于后果,那就看看有没有人生了这个胆子,来质问他。
“你们……你们……”荣王妃看着儿子和儿媳往回走了,她喊道:“赵远山,你不是要弑母吗,来啊……来杀了我啊,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赵勋没有回头,被顾若离拉着回去,两人走到门口忽然就看到街面上有辆马车停下来。
随即,方朝阳从车子里跳了下来,带着七八个小厮过来,一把推开荣王,往荣王妃面前一站,抬手就是一巴掌,“贱人,你要死就好好在家里死,跑到小辈门前来耍威风,是觉得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非得秉持孝道将你供在头顶上?”
荣王妃看着方朝阳。
方朝阳笑了笑,道:“我的女儿女婿向来善良醇厚,他们要教儿子孝道,所以不能伤你啊。但是我能啊……”话落,她就指着荣王妃对自己带来的小厮道:“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
她带来的小厮一个个摩拳擦掌的上来,将荣王妃一干人都围在里面。
“朝阳朝阳。”荣王反应过来,上前去拦着大家,劝方朝阳,“你冷静一下,她都是要死的人了,你杀了她也脏了自己的手。”
方朝阳扫了他一眼,道:“我瞧见她就恶心,你让立刻滚,否则今儿就把命留在这里。”话落,她低头看着荣王妃捏着她的下颌,冷笑道:“远山不能杀,我替他杀,你可要想好了。”
话落甩开手,拿手帕擦了擦手指,荣王妃倒在软榻上,气的喘不过气来,一会儿工夫就脸色憋的青紫。
“快走,快走。”荣王赶着人,指挥着一地的婆子小厮,那些人也不再管荣王妃,抬着软榻就跑,荣王看了一眼方朝阳,道:“你回去看看远山,我去和这疯婆子说话。”
方朝阳懒得理他转身回了府中,让人关了门去了内院。
赵勋和顾若离在暖阁里喝茶,她进门看着赵勋道:“你就不该理他,她一个疯子闹最后还是你吃亏。”荣王妃什么都不靠,就占着一个孝字。
一个孝字能压死天下多少的英雄豪杰。
“娘。”顾若离道:“七爷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
方朝阳冷哼了一声坐下来,瑞珠上了茶,她端着喝了一口,道:“都是儿时的事情了,你还记着做什么,还生他的气,犯不着。往后就没这个娘,就连恨都不用有,浪费时间。”
赵勋放了茶盅,神色并无异样,他颔首道:“是!”
或许,在他内心中,还存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对母爱的渴望吧。
往后不再有了。
“算了,我也不该这么说你。”方朝阳叹了口气,道:“父母对子女的伤害,疤痕一生都无法消失。”她说着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顾若离,道:“你起来做什么,快去歇着去。”
顾若离回头看着她笑,回头握着她的手,道:“你并没有伤害过我。”
“那是因为你没期待!”方朝阳哼了一声,哼完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比起荣王妃其实要幸运一些吧……
顾若离看着赵勋,也轻轻笑了起来,柔声道:“去看看儿子吧。”
“嗯。”赵勋起身牵着顾若离往外走,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问道:“王爷呢?”
方朝阳哦了一声,回道:“回王府了,说是要收拾她。”
赵勋顿了顿没有说话和顾若离去了隔壁。
两个儿子还二米醒,赵含之不肯盖被子,侧身睡着肉呼呼的小腿架在被子上,口水淌着有点痒他用袖子一擦,吸溜一声吸了回去又翻了个身,嘴巴吧唧吧唧的嗦着。
脚头,顾引之则要斯文很多,仰面躺着两只小手搁在被子外面,听到动静就睁开了眼睛睡意朦胧的看了一眼爹娘,咧着小嘴笑了笑又闭着眼睛睡着了。
“昨晚醒了吗。”顾若离回头问乳娘,乳娘回道:“没有,两位公子都没有醒,一觉到这个时候。”
顾若离点了头和赵勋出去,赵勋却是在床头坐下来,看着顾引之的睡颜,静静看着许久之后他准备走时,那边赵含之醒了,咕哝道:“爹。”
“嗯。”赵勋转了个身看着他,赵含之笑了起来,“爹,抱!”
赵勋顿了顿,还是将他拉着抱了起来,圈在怀里,顾若离道:“别冷着,给他裹件衣服先去小便。”
她话刚落,就感觉腿上一湿,赵含之就已经在他的腿上尿了,淅沥沥的转眼功夫他的衣服就已经滴答滴答的挂着水珠子。
“快,把他抱下来。”顾若离说完,乳娘已经上去将赵含之抱了起来,他一脸得意的样子,冲着自己的老子笑的见牙不见眼,顾若离哭笑不得拍了他的小屁股,“知道自己憋不住还往你爹身上爬,故意的是不是。”
赵含之立刻憋着嘴一副要哭的样子,张开手喊着,“爹,爹!”
“去洗洗吧。”赵勋看着他,眉色要柔和很多,“洗好了爹带你去玩。”
赵含之就不哭了,搂着乳娘的脖子乖乖去梳洗。
这么一闹顾引之也醒了,喊了一声,“娘。”顾若离过去拉着他起来,给他迅速穿了衣服,“快去尿尿,你哥哥刚才就闯祸了。”
弄了大半个时辰,两个孩子才收拾好,一家人坐上桌子吃早饭。
赵勋看了一眼门口,荣王还没有回来,他起身在门外吩咐韩妈妈,“去看一眼,若是闹的厉害,就告诉她明日就爵位削了!”
韩妈妈一怔点着头道:“是!”就点了七八个婆子浩浩荡荡的去了荣王府。
暖阁里荣王妃靠在炕头上,喘着气咳嗽着,荣王板着脸坐在椅子上看着她,道:“……你担心老七夺爵乱了纲常,祸及满门,可是他有吗。到最后乱纲常的是你,祸满门的是你。正卿的死是他咎由自取,更是你骄纵出来的,你拿老七当仇人养,他当然跟着你学,自小不当老七是自己人,陷害,刺杀,无所不用其极,就是一个陌生人,他还不定会这么心狠。”
“那是我早早杜绝了他的念头。”荣王妃怒道:“要是我不管你看看呢,以他的性子你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
荣王冷笑一声,摇了摇头道:“随你怎么想。今天他的态度你看到了,无论你软硬到他跟前都不顶用,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死了他自会给你送葬,活着,你就别想他喊你一声娘。”
这么长时间,赵勋都没喊过他一声爹,就更加不可能对荣王妃喊娘。
“除非我立刻是了。”荣王妃道:“要不然,这口气我定要出个干净。”
荣王腾的站起来,扑了过来,“那你立刻去死,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他说着,就上手去掐荣王妃的脖子,“我瞧着你就厌烦,头皮都发麻,齐氏你毁了两个儿子的一生,还毁了你自己的一生,你早该去死了。”
荣王妃翻着白眼蹬着腿,眼见就要断气了,汪道全从门外跑进来,“王爷,王爷您消消气,王妃这样经不起折腾了。”
“你现在也向着她了是吧。”荣王怒看着汪道全,道:“就她这样,你向着她有个屁用。”
汪道全跪着拉着荣王的手,道:“奴婢不是向着王妃,奴婢是向着您啊。杀一个要死的人犯不着啊王爷。”
荣王哼的一声,指着荣王妃道:“你再去闹,我不会再饶了你的。”
“韩妈妈带着人在外面呢。”汪道全起身道:“王爷您回去七爷那边吧,这里奴婢替您守着,不会有事的。”
荣王心头一暖,顿时气消了一半,他儿子知道惦记他了,还派了韩妈妈过来帮他。
他回头扫了一眼昏过去的荣王妃,拂袖出了门。
汪道全叹了口气掐了荣王妃的人中,她好半天才醒过来,咳嗽着怒道:“他人呢。”
“娘娘您消停一下。”汪道全道:“王爷说的话您再不爱听,可是有句话却是说的很对,现在的您已经不能对七爷怎么样了。他是高高在上的镇国将军……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圣上的皇位都是他让出去的,单您一个还能为难的了他不成。”
“哪又怎么样,我是他的娘。”荣王妃怒喝。
汪道全给她倒茶,回道:“韩妈妈方才在外面就说了,七爷传话说您若是不消停,他即刻就去宫里让圣上削了爵,不单削了您的连永城伯府的一起削了,这样一来您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他敢!”荣王妃拍了身下的炕,汪道全道:“他有什么不敢的,他连剑都能架在您的脖子上,还能有什么不敢的。”
荣王妃就想到方才剑抵着脖子的感觉,那寒气和凉意似乎还在。
“凭什么。”荣王妃不服气,汪道全接了茶盅放在桌子上,回头看着荣王妃,淡淡的道:“说句您不爱听的。现在的七爷,您就是一肚子的不服气也得忍着。莫说您这个亲娘,就是哪天太皇太后对他不满了,也得忍着。”
荣王妃无力的躺了下来,看着屋顶,声音嘶哑的道:“去把我二哥请来。”
“娘娘。”汪道全无奈,荣王妃喝道:“你要是不想听我的就滚!”
汪道全叹了口气去将永城伯请来。
“你代我去顺天府击鼓鸣冤去。”荣王妃道:“他不孝,我就不能让他好过。”
永城伯本来就不想来,可是又怕她真要死了,他不来心里过意不去,现在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大怒,拂袖站了起来,“你胡闹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折腾这些。”
“我最后一次请你帮忙。”荣王妃道:“你不帮我?”
永城伯简直是不认识她,可笑的道:“你认为我凭什么去击鼓鸣冤?就算他不孝你又能怎么样,让圣上杀了他,还是让天下人耻笑他,我告诉你,最后他毫发无损,你我却要命丧黄泉。”
“京城的勋贵还剩几家?他这次留了我们,就证明他对我们还留着一点情。你让我去你这不是把我往死路逼。”永城伯说着说着来了气,摇着头道:“你当年不待见他,不就是因为我吗。这么多年我和你说过很多遍,大哥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当年我是动过心思,可是我根本没有想过要杀他,他的死是意外,意外,你听懂了没有。”
荣王妃不相信,盯着他道:“不可能,好好的他怎么会骑马摔下来。”
“那匹马本就有问题。而且,那日他吃酒吃多了。”永城伯不想和她解释,但是人活到这个年纪了,有的话不说可能就永远没有机会了,“现在这个时候我没有必要不认。就算是认了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可是,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你让我怎么认。”
荣王妃咳嗽起来,看着他。
“你因我喜欢远山,而联想到自己家里,不待见他,防着仇人一样防着他,我干涉不了,这是你们王府的事。”永城伯道:“但是现在你反过来还要这样对他,身为一个母亲,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你对他都付出过什么。”
荣王妃闭着眼睛手紧紧揪着床单,口中反复念着,“不可能,不可能。”
这一切确实的因为她娘家两位兄长的缘故,她怕悲剧重演所以防着赵勋,现在她的二哥来告诉她,当年不过是意外,根本不是兄弟夺爵自相残杀!
笑话,怎么可能。
“你一心一意对正卿,最后他怎么对你的你忘记了。”永城伯道:“远山虽和你不亲,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害过你。大妹,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怨不了任何人。”
“咯咯。”荣王妃的身体拱了起来,捂着喉咙,脑子里嗡嗡响着……她这一生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九死一生生的孩子,她含辛茹苦的养大……一个养歪了害的她身败名裂老无所依,一个自小被她赶出去,如今对她满腹的恨意。
她这一生,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
为什么,为什么!
荣王回了家里,桌子上还给他留着早膳,他笑着问韩妈妈,“远山和娇娇呢。”
“县主去书院了,这就要开业了,县主说她今天要晚上回来。”小丫头回道:“将军在后院陪两位小公子钓鱼呢。”
荣王眼睛一亮笑着喝了一碗粥吃了两个水晶包子,就去了后院,赵勋很远就听到了脚步声,也没有回道,到是顾引之发现了荣王,放了竹竿歪歪扭扭的朝他走了过来。
“我的孙子唉。”荣王将孙子抱在怀里,“钓到鱼了没有啊。”
顾引之摇着头,荣王将他放在小小的竹编椅子上,这是冯匀亲手编的,负手上还刻着两个孩子的名字。
“没事了。”荣王看着赵勋,道:“她往后不会再来闹了,你消消气,别和她一般计较。”
赵勋也没有回头看,静静的看着水面,荣王摸摸鼻子在两个孩子之间坐下来,忽然,赵勋出声道:“嗯。”
虽是一个嗯,可语气却不同于以往,荣王顿时眼睛一亮红了起来,随即嘿嘿的傻笑着。
他总算和儿子冰释前嫌了。
看着两个孙子,他越发的高兴得意起来,大声道:“瞧着,今儿祖父给你们露一手,晚上我们炖鱼汤喝。”
话落,拿了鱼竿坐在水边钓鱼,祖孙三代静静的坐在河边钓着鱼。
顾若离从书院回来时已经快入夜了,她洗漱了一番一家人说笑着在桌边坐下来,顾若离看着桌子上的榆钱饭,顿时高兴的看着方朝阳,“娘,您今天下厨了啊。”
方朝阳没说话,顾若离就笑着给两个儿子一人盛了一点,“快尝尝,你们祖母亲自做的榆钱饭,独此一家味道绝美。”
“爷。”孙刃在门外喊了一声,赵勋起身出了门,孙刃道:“库宁宫来了位公公,说太皇太后请您和王爷入宫一趟。”
赵勋回头看了一眼其乐融融说着笑的暖阁,微微颔首。
过了一会儿荣王和孙刃一起出来,赵勋骑马在侧门外等着,荣王坐着车出去,掀了帘子看着儿子道:“你祖母请我们入宫,什么事可说了?”
赵勋没有看他,回道:“没有。”
“没有啊。”荣王嘀嘀咕咕的放了帘子坐回去,过了一会儿他又掀了帘子看着外面,“会不会是为了你母亲?”
赵勋皱眉,荣王顿时改口,“为了那个女人?”
“不知道。”赵勋回道:“去了就知道,何必猜。”
荣王哦了一声又坐了回去,在宫门口下车父子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等快到坤宁门和御花园的岔路口时,荣王就笑着道:“你还记得不,你小时候幽回那里头发现了一个马蜂窝,一个人拿棍子给捅下来拉了,弄的后花园里到处都是哀嚎声。那时候是五岁还是四岁来着。”
赵勋沉默着,过了一会儿道:“五岁。”
他不记得他捅马蜂窝的事,但是记得荣王妃罚他跪祠堂的事,那个祠堂黑洞洞的四面穿风,像是很多人在哭似的,他直挺挺的跪足了两天直到晕过去了才被乳娘哭着抱出来。
荣王摸了摸鼻子没有再说,显然也想到了那次荣王妃罚赵勋的事……他那时候在京城,也听汪道全说了,不过那时候的他没有心思管,所以连家都没回。
现在想想,真的很懊悔,才几岁大的孩子关在祠堂里,可定是又饿又怕……
两个人进了坤宁宫,邱嬷嬷亲自在宫门外等着,看着他们进来忙迎着父子二人进去,太皇太后坐在罗汉床上,招着手道:“你们过来坐。”
两个人坐了下来。
“方才荣王府那边来回禀,荣王妃怕是不行了。”太皇太后说着叹了口气,看着赵勋道:“早上去你门口闹腾了是吧?”
赵勋嗯了一声。
“死不了。”荣王道:“一直说死,死了一年多了,今天还有力气去闹一下。”
太皇太后无奈的笑,指着他道:“这个家都是你作的,你要是好好过日子,何至于闹成这样。让远山二十多年也没过好。”
荣王嘿嘿笑着,面露愧色。
“行了。这回怕是真不行了,你们也想想着后事怎么办。”太皇太后道。
赵勋淡淡的道:“按祖制办。”
“那行。”太皇太后颔首,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既然远山也这么说,那哀家就吩咐下去,这事儿让礼部的人费点神。你们父子该怎么做就这么做。多余的就不谈了。”
荣王应是。
“用膳了吗,没有的话就留在这里用吧。”太皇太后看着两人,荣王没说话,赵勋道:“来时正准备吃。我们就不叨扰祖母了,还是回去吃吧。”
太皇太后就笑了起来,摇着头道:“现在最自在舒服的就是你们一家子了。哀家瞧着都羡慕的不得了。”
“那您和我一起去吧。”荣王见太皇太后不骂他了就凑着上前去,“粗茶淡饭,就图一个心安和睦。”
太皇太后就打了他一下,“行了,也是丢了五十奔六十的人,当着儿子的不要没脸没皮的。”
荣王嘿嘿笑着。
“娘娘。”说着话邱嬷嬷从门外进来,低声回道:“汪道全进宫来报丧了,荣王妃……去了。”
太皇太后一愣,荣王脸上的笑容也是一僵,都回头看着赵勋。
“我回去换孝服。”赵勋起身出门,道:“后事我来办!”
人活着什么情都不要讲,死了就不一样,一个儿子该做的,他一样都不会少。
这是还她的。
顾若离听到消息和方朝阳也是一时惊诧,过了一会儿方朝阳道:“死了后,省心省事。”
“韩妈妈。”顾若离吩咐韩妈妈,“让大家赶工缝孝服麻衣出来,一会儿您先带着人去荣王府帮着汪道全处理。”
韩妈妈应是。
“永城伯府那边肯定也要去人。”顾若离将两个孩子给乳娘,和方朝阳道:“娘,这两天您别回去了,我要是过去这里就只能交给您了。”
方朝阳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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