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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勋和顾若离一起回了家,荣王翘首等在门口,见着他们回来就焦急的道:“我怎么听说你们要去安南呢,不是真的吧。”

“王爷。”顾若离行了礼,“我们刚从宫中出来,确实是有这个打算。”

对于身为大夫的她来说,这是一次挑战也是一次试验,不管结果怎么样,她都不算白去这一趟。

不过,几个孩子她还是不放心。

“你这孩子可真是。”荣王叹气余光看了一眼自己儿子,想说话可是不敢,还是缠着顾若离讲,“你们放心去吧,我在家里看顾三个孙子。”

顾若离行礼,道:“若我们要去,恐怕这一两天就要动身,三个孩子就请王爷您多费心了。”

荣王摆着手一脸的无奈,“去吧,去吧,我在家呢。”

赵勋看了一眼荣王没说话,和顾若离一起进了内院,在暖阁坐下来她问道:“小杨大人是不是也给你来信了?”

大概还和赵勋说了什么事。

“嗯。”赵勋颔首拿了封信递给她,她接过来看了一眼,杨清辉这封信里的内容远比给朝廷的信要言重很多,云南的天花根本不是一两个的事,而是一整个镇子染了一多半的人。

他现在派兵将整个镇子都困住了,按照顾若离早年治疗大头瘟疫的办法,将未染病的和已染病的都在镇子里隔开,再派大夫进去消毒。

但是天花和大头瘟疫不同,大头瘟疫是传染快死亡快但是有药治,天花不同,传染快死的略慢点但是无药可治。

染上了,就是凭运气了,能熬过去最多一脸麻子但是命还在,若熬不过去……

那就只有死了。

“这么严重。”顾若离放了信看着赵勋,道:“这是安南那边的祸乱波及过来的,是有人想要挑起新王和大周的矛盾?”

想要借刀杀人。

看来白徵的对手不简单啊。

“想借也要有这个本事。”赵勋手指轻敲着桌面,淡淡的道:“你将治疗天花的方子写下来,我带几个大夫过去。”

他的意思,顾若离留在家中,他带人过去。

“我不去?”顾若离一愣坐过来看着他,“你一个人去,我在家焦心难受,还不如跟着你去呢。更何况,我的办法我自己去都没什么把握,何况让别人做呢,我更是不放心了。”

赵勋蹙眉看着他。

“我不会有事的。”她低声道:“这对我来说是个机会。而且,我打算从书院调个学生一起带着,也让他们历练一下。”

人手多了,办事也容易。

赵勋摸了摸她的手,问道:“不怕?”

“怕啊。”顾若离叹气,“我们一走儿子们没爹娘在身边就好可怜。”

可是,要是她成功了,他们三个知道了,也会为有这样的父母而感到骄傲的。

所以,她非去不可。

“那就去准备吧。”赵勋道:“后日一早启程。”

顾若离点头在桌子上取了笔墨,铺开纸仔仔细细的将她要准备的东西和事情都列了下来,等列好了已经是半夜……

第二日她去了青囊书院,将要去安南的事告诉了所有学生,她话一出顿时底下一片嗡嗡之声,议论起来,有的人惧怕有的人兴奋,有的人跃跃欲试……

“先生。”岑琛道:“这次还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顾若离是要带一些人,岑琛无疑是最好的,比刘大夫和方本超他们这样家眷念着的更好,“好,那岑大夫你去收拾收拾,明天我们就启程。”

岑琛应是而去。

韩苗苗在下面急的挥舞着手,“先生,我和翠娘也想着跟着您去,我们能帮忙的,也不怕苦累。”

“嗯。”顾若离点了头韩苗苗和翠娘高兴不已,她们话落,下面一阵阵请愿的,顾若离挑了两个有经验的大夫和两个新收的学生。

将书院的事交给孙道同几个人,她和杨文治一起回城里,临分别时杨文治道:“明日一早老夫在城外等县主。”

“好。先生记得多带两件厚实的衣物,这一路至少要走一个月,路上可能就要冷了。”

杨文治颔首而去。

顾若离回去看着三个小不点,围着桌子坐了一圈,顾引之道:“娘,您要出门?”

“嗯。娘要出门。”她说着摸了摸顾引之的头又看着晖哥儿,“娘走的急,我们老三的抓周礼都来不及看了,等娘回来一定给你带好吃的。”

晖哥儿不懂,也体会不到离别的愁,但是大家心情都不太好他感觉到了,也不闹腾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

“娘,你什么时候回来。”赵含之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顾若离心疼的道:“最快,也要过了年才能回来,等娘回来我们祥哥儿就已经三岁了。”又道:“不过,娘答应你一定早点回来。”

“嗯,嗯。”赵含之点着头,拍着胸脯,“我一定照顾好大弟和二弟。”

顾引之点头,晖哥儿指着大哥,“坏!”

“你再说一句,等娘……”等娘走了我就把你丢出去。后面的话他没胆子,就冲着晖哥儿瞪了瞪眼睛。

晖哥儿抬脚踢哥哥,兄弟两人就在桌子底下,你来我往的倒腾起来了。

没良心的小家伙,顾若离抚额头,觉得赵勋说的对,养儿子没用,这两个东西她都要走了也不嚎两嗓子哭一哭表达一下不舍。

“娘去收拾东西去了。”顾若离哼了一声,顾引之看了一眼老大老三跟着娘后面,“娘,我帮您,”

顾若离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笑着牵着老二的手,道:“还是娘的朗哥儿好,知道心疼娘。”她回头又看了一眼斗的不可开交的两人,决定不管了。

一个都不吃亏,打哭了她再罚。

见着娘走了,赵含之哼了一声也跟着下地,晖哥儿也跟着喊了一声,“娘……”也跑过去了。

顾若离收拾衣服,摆了一件棉衣在床上,赵含之就趴在床上好奇的道:“娘,还没冬天。”

“现在不冷,过段时间就冷了。”顾若离回道,赵含之一愣,“啊?”

好像刚刚意识到他爹娘这一回真要走很久呢,这都带着棉袄了。

“爹。”顾引之看到赵勋从外面进来,三个孩子一起行礼,行了礼又各自忙各自的去了,晖哥儿在一边假忙活,把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朝顾若离的行礼里塞,顾引之就跟着后面,念着,“这些是你的,娘不用。”

“坏!”晖哥儿瞪哥哥,把哥哥拿出去的东西又统统塞了回去,还护着一副不让哥哥再拿出去。

赵勋就坐在一边看着三个儿子闹腾,视线又落在顾若离的肚子上……还真是想要生个闺女。

顾若离收拾好了又带着三个儿子去了郡主府,方朝阳也知道了他们夫妻要走的事,就道:“三个就放这里吧,你们安心去就行了。”

“我真要和您说这件事。”顾若离道:“若是放这里,那王爷肯定要经常来的,到时候您不要和他斗嘴了。”

方朝阳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晚上,一家人在郡主府用晚膳,荣王大摇大摆的进来,方朝阳难得的没有赶他,一顿饭吃的安安稳稳的。

第二日一早三个儿子早早就醒了,顾若离在门外牵了马看着荣王方朝阳抱着牵着的三个小不点顿时心中酸涩不舍,三个小家伙却是没心没肺的冲着她摆手,哪有半点不舍。

难怪说养儿都是讨债的,顾若离愤愤不平的上马走了!

青囊书院并着大夫一共十六个人,都是会骑马的,所以速度很快,至于辎重则是在后面由周铮和胡立押着……杨文治毕竟年纪大了,跟着赶了两天就以后跟着周铮他们一起,坐着马车了。

一路上,赵勋不断收到安南的来信,每一封信的内容都要比前一次严重,顾若离斟酌着给白世英去了一封信。

微暗的篝火下,她趴在马鞍上,赵勋在一边看着,道:“明晚我们找间客栈休息吧。”

“不用。”顾若离回头看着他,“大家精神都还好,不如趁着天气还暖和多走点路,后面就要渐渐冷了。”

赵勋望着她,“你真的没事?”

“没事。”她接着写信,赵勋则去和几个属下商量事情,他们这一去说不定还有战要打,所以虎贲军已经早一天出发,会在沅江附近等着他们。

顾若离将天花的接种方法在信中大概告诉了白世英。

白世英对这些的实际操作的熟练要远比她有技巧和周到,说不定她没有到白世英就已经想到办法了。

信第二天送走,他们一行人接着上路,顾若离独自骑马大家都走的很快,一开始的几天还很兴奋,因为要出远门还是横跨了整个大周,可是走了二十多天以后大家就都沉默下来。

气温骤降,骑马不再是有趣的体验,一天下来脸被风吹的开了列,大家累的倒在火堆旁就开始睡觉,说话都没了力气。

韩苗苗翠娘并肩靠在一起,翠娘道:“没想到真正赶路的时候这么累,当初你们……”她压低了声音,“你们打到京城来的时候,路上是不是也这么累?”

“比这个可累多了。那时候可是寒冬呢,冻的我手满是冻疮。”韩苗苗低声道:“还有脚,一进房间里鞋上的冰坨子化开后才有了知觉,就又疼又痒,用药水泡脚后才会觉得略舒服一点。”

翠娘啧啧惊叹,指了指那边的火堆,“我们也去听听。”

“好。”两个人就挪到对面,顾若离原本和杨文治以及齐戎几个人在说商讨药方的事,说着说着打盹的人不再打盹儿了就过来听着,大家否决一味药又添进去一味,就这么来来回回的,不知疲倦。

两个月后他们到了滇南,杨清辉派人在闸口等着他们,虎贲军已扎营在镇宁附近,对面就是安南,一行人又走了近十天终于到了镇宁。

“赵将军,县主!”杨清辉在镇宁驻军衙门口等着他们,一进镇子里他们就感觉到这里和别的地方的不同,异族人多且不说,而且看见他们汉人来目光中隐藏着敌对。

而且,镇宁的守卫明显要别的地方更加的严一些。

“杨大人。”众人纷纷和杨清辉行礼,杨清辉一一回了又看到伯祖父从车里出来,忙过去扶着,道:“大家舟车劳顿快和我进衙门休息一下,客房已经准备好了。”

一年多不见,杨清辉比在京城的时候消瘦了许多,有一种人入中年后的沉稳,但又多了一些月朗清风般的亲和。

大家散开去了各自的客房休息,杨清辉请了赵勋和顾若离在书房落座。

“现在是什么情况。”顾若离有些焦急,他们路上走了两个月,这两个月早期得病的人能活的应该已经痊愈了,死了的早就死透了,她问的是传染的情况。

“明天我带县主去看看。当初和您说的一个镇子上有近半的人得病,上个月那镇子只剩下了十之二三的的人活下来,其他的人……我让人抬去深山里烧了。”他顿了顿又道:“还有衣物也按照你的说法悉数烧掉了。”

顾若离凝眉,情况和她想的差不多。

“现在的情况是,不但那边了,还有周边的两个庄子里都有人染上,村民们自发的将人送山里隔离了,现在到底里面是什么情况,活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没有人知道。”

他要管的事情太多,实在分身无暇了。

“除了这两个地方外,沅江也出现了几列,但其中有一个孩子族中地位不同,他的父亲是族长,所以他不同意将孩子送走隔离,以至于……那个孩子现在还在村里。”

顾若离点头看向赵勋,赵勋喝了口茶放了茶盅,问道:“安南那边这几日如何?”

“有的城几乎成了空城。”杨清辉想到那种场面便有些受不住,无论是谁遇到那种尸横遍野的场景,都会受不了,“听说几处都发生了暴乱,谣言说新王乃是不祥人,以至于一登基就发生了这种大规模的瘟疫。如今新权动摇,国本不稳。”

在这个时候不止住天花肆虐,做什么说什么都是虚的。

“你和那边联系过吗,白先生你应该见过吧?”顾若离道:“白世英你见过吗。”

杨清辉摆手,又回道:“两边都封锁了,我和安南的新王还不曾见过,但是有书信来往,至于白姑娘,前几日还给我来过信,她的自有并未受到影响,似乎一直跟着那边的大夫在研制新药。她信中问我你何时到,那时候你们刚入境,我便回信估算了你们来的时间。”

顾若离也打算和白世英还有几位一起研究一下,她有两个方法,一个比较快但是效果并不算好,另外一个则是略慢的,且到底如何提炼她还要再做几次试验。

“那你速速派人去告诉她,就说我到了。”顾若离和杨清辉道:“我在路上给你画的图纸,你有没有照着样子让人做出衣服来?”

她画的是加厚的隔离服,没有新科技的材料,但是略挡住一些接触和隔离总是好的。

“做,做好了。这半个月我们赶制了六百套。”他说着和两人道:“稍等一下。”话落开门出去,过了一刻就提着两件衣服回来。

一件墨黑的男式的隔离服,连身服装并着涂了防水漆曾的手套,帽子一直兜住脸,只露出用纱隔着的口闭眼的位置。

女式的则是白色的,和男式相当但要小很多。

材料都是顾若离建议的,也是她和杨文治几位大夫一路过来商量出的结果。

“和我想的一样。”顾若离将男式的衣服递给杨清辉,“让所有将要和我们一起去疫区的人都穿上,我这里你留下三十套就行,若是可以再多做一点出来。”

杨清辉一一应是,顾若离提着女式的衣服,和他道:“我让苗苗过来,一会儿将大家召集过来,给大家演示一遍这衣服如何穿,在疫区要如何防备。”又道:“我让你准备的药材在哪里,我要取一部分出来先煎出来,再给我几个大缸装要,还有牛车。我们略休息吃点东西就出发。”

时间不等人,病她并没有办法治好,去了只能帮着得病的人尽量减少痛苦……最终要做的,还是预防和隔离。

“好,病区的事就交给县主您了。”杨清辉第一次和顾若离共事,也第一次感受到她在做事时的严谨认真,就连和赵勋说话也是公事公办不留半分私情,他眼中不由露出敬佩的样子。

“嗯。你派几个当地的人给我们,每到一处都要找几个能听懂我们的话也能说本族方言的人过来。”顾若离说着打开门出去,又想到什么看着赵勋,“七爷记得穿这衣服,虽不一定有用,但一定比你们暴露皮肤任意接触要好。”

赵勋颔首看着她道:“稍后就穿。”

夫妻二人就对视了一眼,又恢复到以前合作时的状态,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互相配合互相支持,她微微一笑大步走了出去。

回去略梳洗了一下召集了所有人出来,让韩苗苗演示过衣服怎么穿,又教会了衙门里的捕头,让他带着衣服去告诉所有人。

一个时辰后,药煎好装入翁中,顾若离就带着三十个人的队伍骑马驾车有着衙门里的捕快开路,往清泉镇而去。

清泉镇靠近安南,离的很近,近到翻过一座十来里路的森林就到了,所以,这里最先染上瘟疫……听说是因为有染病的人半夜逃出森林躲在了清泉,最后,病情是从一个好心给他看病的大夫传出来的,就这样,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清泉的百姓都染上了。顾若离站在集镇外面,这里设了关卡,比上次大头瘟疫时还要严密,但是不同意当时的官员态度,杨清辉要仁慈很多,他只是隔离了,却不曾将所有得病的人烧死。

“你们是京城来的大夫吗。”隔离守备的军士见着一队人过来,忙带着人迎过来,岑琛抱拳,回道:“我们正是从京城来的大夫,还请你打开闸门让我们进去。”

“进去是能进去的。”那几个人显得很高兴,京城来的大夫当然比这里的大夫要好,而且听说来的还是那位举世闻名的静安县主,有她在这一次天花瘟疫肯定能熬过去,“但是你们进去以后,轻易就不能出来了。”

虽然知道意思,可是大家还是皱了眉,顾若离带来的学生就有人跟在后面嚷道:“这里治好了我们当然就要出来,要不然别处怎么办。”

“可是……你们进去了说不定会染病,很可能会……”

两面就争执了起来,顾若离摆了手,对方说的确实如此,她回头看着杨文治,道:“先生,你看我们要不然分成两路,一路在外面守着,要是我们有进展了,你们还能立刻去别的地方救治。”

杨文治顿了顿,道:“你说的有道理。”

他们就将大夫和学生分成了两路,顾若离和杨文治带着十五人先进了里面,岑琛则领着剩下的人在外面候着。

镇子原本应该是个繁荣的镇子,街面两边店铺林立,但是现在里面死气沉沉,包子铺不再冒着香喷喷的热气,胭脂铺子里也没有婆子上街来拉着小姑娘们进店试试他们新制的口脂。

“那些得病的人都在哪里。”顾若离回头问来迎他们少年,十八九岁的样子,以前在饭馆里做小厮,他爹娘前两天就死了抬后山烧了,他本来可以走的,但是却说要守孝非要留下来。

少年叫秦义中原人,七八岁的时候跟着爹娘来这里谋生,所以这里好几个族和寨子里的话他都能说也都听得懂。

“大夫。”秦义指着街道末尾的左边,“在那个后面,当时那个安南人就躲在周大夫家后院的巷子里,后来周大夫生病,他家里的老老小小也跟着都得病了,那边是最先传开的……所以杨大人就让没得病的人挪到西边去住,南面就住着得病的人。”

“那现在那边还有多少病人。”顾若离在街口停了下来,秦义回道:“我没有数过,但百十个人肯定有的。”说着垂了眉眼叹了口气,“大刀也生病了,他是我好朋友,已经发烧烧了四天了,恐怕活不了了。”

顾若离嗯了一声,回头跟着她一起来的周大夫和几位学生道:“你们将药都沿路洒了,再去西面找百姓来一起搭着灶台煮,每一个人每一个地方都不能漏。”

“是!”众人应是,各自忙活起来,顾若离看着秦义,道:“你带我过去。”

秦义应是,众人穿着“隔离服”随着秦义去了隔离区,说是隔离区,这里并没有搭闸门更没有人看守,若是想要过去的人,还是随时都可以去。

一进入巷子里就有股奇怪的腐朽的气温扑鼻而来,是尸体的腐败味,是病人的颓败气。

“这个院子原本住了几个人,不过……”不过都死了,秦义说着指了指前面,“那边就是周大夫家的院子,他们家现在只剩下一个小子住在里面,不过他运气好,脸上虽留了好多麻子,但是人没有事了。”

只要好了,就不会再得了,顾若离道:“他恢复的如何,你能不能带他过来?”

“恢复的挺好的,我喊他过来。”秦义说着上前去砰砰拍着门,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一个披麻戴孝满脸斑的少年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秦义指着顾若离,“俊子,这是京城来的大夫,想见见你。”

周俊打量着顾若离一行人,又打量着他们古怪的穿着,视线重新落在秦义的面上,声音嘶哑的道:“大夫有什么用,来了还不是等死。”

随着就要关门。

“等等。”顾若离推着门看着他,道:“我们人手不够,想找你跟着我们一起帮忙,你得过一次了就有免疫力,许多事我们不能做的,你却能!”

周俊没说话,盯着顾若离露出的两只眼睛看。

“我们现在需要你这样得病康复的人帮忙。”顾若离沉声道:“让这个病就在清泉终止,让更少的少年不要再像你这样……”家破人亡。

周俊扫了一眼顾若离,推开她的手反身啪的一声关了门,闷闷的声音从门后面传来,“你们走吧,我帮不了你们。”

顾若离蹙眉,秦义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大夫。”

“算了。”顾若离和指了指前面,和秦义边走边道:“你没有被传染,是因为小时候得过吗。”

秦义摇头,回道:“没有。”

“那……”几个人在另外一个院子前面停下来,顾若离道:“你家曾经养过母牛?”

秦义听着一愣,顿时点着头道:“您怎么知道的,我家以前养了两头母牛,我爹本来是要卖掉一头的,后来我娘生我奶水不过,他就两头都留着了,那牛一直到我们来这里前才卖掉的,我每天早晨都会去挤牛乳喝呢,小时候我就比别人长的高长的壮,我爹说是因为我一直喝牛乳缘故。”

他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爹娘都不在了。

“县主。”韩苗苗好奇的道:“喝牛乳的人不会被传染吗。”

顾若离看着她,道:“路上不是和你们解释过吗,你都忘记了?”

“哦,对!我想起来了,因为牛的**会容易得一种叫牛痘的病,人常接触也会被传染。这种病被传染后不算重后,可能就几个水泡就痊愈了,但是得了这种病的人以后就不会再得天花。”

“是的!”顾若离叹气,“可惜,现在想要得到这些并不容易。”

秦义惊讶的看着顾若离,呵呵笑道:“京城的大夫和我们这里的大夫就是不一样,懂的也多。”

顾若离笑笑,跟着秦义进了个院子。

院子里的气味更重,一股脓臭味,韩苗苗顿时干呕了一声,拿帕子捂住了口鼻,一行人进了房间里。

房间里没有光,两张床头尾相连,床上各两头躺着两个人,一边是两个老人,一边是一对年轻的夫妻。

“怎么会这样。”翠娘和韩苗苗惊呼,就看到床上躺着的几个人满身的水泡,有点像被开水烫了一下起的水泡,一排排一片片连在一起,只有眼睛是好的,其余的地方全是这样大大小小的水泡。

有的水泡破了正朝外冒着水,有的成熟了流出浑黄的液体,气味很臭,看的人头皮发麻。

“想不想喝水。”秦义走过去看着几个人,躺着的年轻男子回道:“阿义,你看到我家毛毛了吗。”

毛毛是他的儿子,今年七岁,不过在前天就死了,秦义撇过脸去又转了过来,点头道:“他好着呢,在西面的柿子胡同里住着,有大夫照顾着,除了脸上一点麻子,一点事都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年轻人松了口气,说话似乎很艰难,满脸的痛苦,“麻子就麻子,以后好好做事挣钱,还是能娶到媳妇的。”

秦义点着头应是。

“我看看。”顾若离上前去拿手帕搭在年轻的人手腕上号脉,过了一会儿收了手,秦义问道:“怎么样大夫。”

顾若离回道:“已经到中后期了,就看这两天他能不能熬过去。”她话落回头对韩苗苗道:“将药拿来让秦义喂了。”

天花病人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全身大面积溃烂脓创而引发感染导致败血病而致使死亡。

她预备消炎方子,手中还有一些白世英走前留下来的白药,来时点算过,一共四百二十一粒,她不知道够用不够用,但是当下是先见到谁就救谁。

最好的,是立刻见到白世英,让她将白药多制作一点出来……不过,她认为白徵带白世英来安南的一个原因,应该就是为了白药,她既然来了又遇到这样的事,必然是制出了许多的白药。

韩苗苗应了是,将煎好的药端出来。

顾若离又看了年轻夫人的水泡,看过两个老人家的水泡,重新回到这边指着年轻妇人,道:“用她的吧,她的症状轻一点。”

她话落,秦义惊讶的问道:“大夫,要水泡做什么?”

“取脓液。”顾若离道:“放在健康人的身体里,做人体试验。”

用病症略轻的人脓液要相对安全一些。

将皮肤割开将脓液放进去……实际上她是第一次这样做,在现代根本不再需要考虑这些。

可是现在她不得不重新思考,做一些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原始试验。

“什……什么?”秦义听了吓的不行,“那……不是要得病的。”他们避之不及,现在居然要将这些东西放身体里,不是找死吗。

顾若离道:“暂时和你解释不清楚,你在一边帮我的忙吧。”

秦义哦了一声,喂了几个病人吃了消炎药和药,他帮着顾若离挤脓液,翠娘看着跑出去在院子在将中午吃的馒头都吐了出来……

她吐完了擦了擦嘴又回来,尴尬的道:“对不起县主,我……”

“没事。”顾若离回头看着她,道:“等这里弄好了,你们跟着秦义去找几个康复了的病人,让他们帮着去发药。”

翠娘应是,韩苗苗问道:“县主……那谁来做实验?”

“我自己。”顾若离看看取的差不多,就盖好了瓶子起身,和秦义道:“我想住到周大夫家的院子里去,你能不能和那个少年说一声,他不会被我传染,所以,若是我生病的话,他能帮着我照顾我一二。”

“不行。”韩苗苗拉着顾若离,“让我做实验,要是我生病了您还能想别的办法,可要是您出了事,我们这么多人就没有主心骨了。”

顾若离蹙眉,她主张的实验怎么能让别人去冒险,“先不要讨论这个,把紧要的事情做完。”她说着又看着正在发愣的秦义,“去告诉大家,康复的人不会再被传染,让他们自由活动帮助别人。”

秦义应是放了药碗跑了出去,又想到什么,回头来看着顾若离,“大夫……要不然我帮您做实验?”

“不用。”顾若离笑着道:“你有免疫力了,做不了。”

秦义哦了一声,就跑走了。

顾若离又看了十来个院子,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养病,而更多的人家已经绝了户。

顾若离又重新去了周俊那边,站在门口等着,隔着门她能听到秦义和周俊的说话声,韩苗苗跟着她劝着,“县主,让我来吧,我身体比您好多了。”

“我知道你怕我出事。”顾若离道:“我心里有数,就算有事也顶多发烧而已。”其实,重要的是后面的再试验,要是没有反应,就表示她现在做的就成功。

还有个方法更方便,用棉花沾了脓液塞在鼻子,这样的效果却不如直接放在伤口里好,或着将痘痂碾成粉末吹进鼻子里。

更好的,当然是种牛痘,只是现在的条件不被允许。

院子门打开,周俊站在门口看着她,他看了一会儿将剩下的半扇门一起打开让了道,顾若离看着他道:“多谢。”

她和韩苗苗进去,顾若离在中堂坐下来,周俊走过来看着她,站在她面前伸出手,“用我试,我命大。”

她一愣,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个话,笑道:“你不行,只有没有得过的人才可以。”

周俊愣了愣收回手,道:“那你就住在这里,我会照顾你。”

“多谢。”顾若离笑着道:“劳烦你带韩姑娘去烧点水。”她将药箱给韩苗苗,“把刀煮了消毒。”

韩苗苗犹豫了一下应是而去。

过了一会儿东西都准备好端来,大家都站在她面前看着她,顾若离迟疑了一下脱了外衣,将袖子挽起来露出手臂,又将刀递给韩苗苗,指了个地方,“就在这里,划个十字出来,入口深点。”

韩苗苗红了眼眶拿着刀手都在抖,哽咽的道:“……您在路上都没有和我们说要用这个方法,您为什么不早点说。”

“说了你们都要害怕的,再说,只是试验成功了以后再讲也不迟。”不做这些,他们就是白来,让大家挺过去还不是一样的,根本不需要他们长途跋涉来这么多大夫。

“可是……”韩苗苗抹着眼泪,“可是您都没有和将军说一声,他知道我这么做,一定会怪我的。”

没有人知道,这刀划下去脓液和血液融合后会发生什么事,或许她只是发烧一天然后就痊愈,或许……她就真的得了天花危及生命。

“没有可是。”顾若离蹙眉道:“总要有人第一个尝试,是我提出来的,当然由我来试。”

韩苗苗眼泪啪嗒啪嗒的掉,拉着顾若离的手,刀怎么都划不下去,顾若离看着不耐烦,叹气道:“行了,我自己来吧。”

“我……我来。”她摇着头刀尖搁在皮肤上重重一划,白皙的手臂上顿时出现一道口子,再横过来一刀血已经滴滴答答的落下来,顾若离开了小瓶子倒脓液进去。

“为什么要这样做?”周俊和秦义看的胆战心惊,顾若离拿布擦拭着手臂,解释道:“这叫人痘,我们也可以像秦义那样种牛痘。”

几个人听不懂,看着顾若离将手臂处理干净,她看着韩苗苗,道:“不着急,要是我成功了,你们都是要种的,过段时间要去安南,那边疫情更重,不提前种好这些,我也不放心带你们去。”

韩苗苗点头,给她止血。

“这里应该养乳牛的很多吧。”顾若离问秦义,秦义点头道:“离这里有点路,要翻一座山,那边的族人都有喝牛乳的习惯,所以母牛也很多。”

顾若离点头,道:“那过两天让杨大人派人跟着你去那边看看,你知道得牛痘的牛是什么样子吗。”

“不知道。”秦义摇头,顾若离笑道:“等会儿我细细和你说。”

她不便再出门,就吩咐了韩苗苗出去办事,天色渐渐暗下来,大家轮流去照顾这边的病人,天花病人若护理得当,康复的几率会提高,所以众人都忙活了起来。

反倒顾若离闲了下来,坐在院子里和周俊说话。

“我爹也是大夫。”周俊道:“他在这里很有名,大家生病都会找来看。”

他说着垂着头,满面的悲恸。

“他是好人。”顾若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要不然他也不会给那位安南人看病,虽结果并不是我们想要的,但是他的初衷是值得我们敬佩的。”

周俊很惊讶,“真的?可是他们都说是我父亲害死大家的。”

“有的祸避不开。你们这里离安南那么近,就算那个人不来,这里也可能不会幸免。”顾若离道:“你不要耿耿于怀,这结果没有人想得到。”

周俊点头正要说话,忽然院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惊了他们一跳,就看到赵勋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你怎么没和我说。”他站在顾若离面前,一身怒气满面的担忧,顾若离起身看着他也是蹙着眉,“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这里病气太重了。”

赵勋拉着她的手起来掀开了袖子,就看到上面显目的疤,脸色更加的难看。

“没事的。”顾若离道:“我是大夫,我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周俊无声的回了房里。

“你快回去。”顾若离看着他担忧的道:“也不穿隔离服就这么进来了,要是染病了怎么办。”

他伸出手来,沉声道:“给我也种,我陪你一起。”

“等我好了,确认没事了再给你种。”她说着,想起牛痘的事来,“你派人跟着秦义去找乳牛,再找个兽医跟着,但凡生了牛痘的牛都带这里来,我要用。”

赵勋没说话,直直的看着她,她笑着道:“快走吧,三个儿子还小,我不会死的,你相信我。”

“什么时候会有反应。”赵勋没准备走,他来这里是为了平息戍边暴乱,为了安南政权稳定,可是这不代表他愿意看到顾若离为了别人去冒险。

顾若离回道:“如果快的话今晚我应该就会发烧,得出结果应该在两三天后。”

赵勋握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不要担心。”她柔声道:“我是大夫,我的心里有数的,如果没有把握我不会贸贸然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再说了,最坏的事就是我试验失败得了天花,可是就算得了天花我也不定会死,我们带了这么多的药,还有白姐姐做的药,顶多……我病好后落了一脸的麻子,你会嫌弃我?”

他将她搂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发顶,低声道:“若你死了,我便平了安南再去找你。”

“和安南有什么关系。”顾若离嗤笑一声,赵勋蹙眉道:“祸因他们而起,自由他们来担责。”

她笑着摇头,推着他出去,“你快离开这里,出去前记得周身衣服都脱了换掉,还有手脸都要用药水仔细清洗。”

“我明天再走。”他不放心,而且也不安心,“疫情都已经扩散,不着急这半天的时间。”话落,左右看看,“晚上你住哪里?”

顾若离拧不过他,就指了院子客房那边,“那边,我将苗苗他们指派出去,没有想到你却是来了。”

他在院子里坐下来,陪她说着话。

顾若离并没有什么反应,除了手臂有点疼以后,其他的一切正常,晚上和秦义还有周俊一起吃过饭,顾若离交代了两个少年,“再各家各户去巡视一遍,若有人烧的太高就再给一次药,若情况还算稳定就不必多管。热水烧足了,不要让他们脱水了。”

“是。”秦义点着头,“我们又找了几个人来帮忙,顾大夫您放心,我们一定能做好的。您养好身体,我们……我们等您好起来。”

顾若离和两人道谢,看着两个少年一脸朝气的样子,不由对事情的结果也升起了更多的期待。

院子里安静下来,顾若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看着赵勋道:“我有点低烧了,你扶我进去睡会儿。”

“好。”赵勋索性抱着她进了房里,将她平放在床上,她眼睛有点睁不开,握着赵勋的手低声道:“反应上来了,可能要昏睡个一夜,到快要天亮的时候你来看看我,要是起了二十个以上的疹子你就给我吃药,若是不超过就没事,给我喂点水就好了。”又道:“你别怕,我不会有事的,都是正常反应。”

“睡吧,我今晚就在这里不走。”他摸了摸她的额头,烧越来越高,身上也烫的厉害,但是并没有起疹子的样子,顾若离道:“帮我将衣服脱了,剩下肚兜和裹裤就好了,到时候你检查起来也方便一点。”

赵勋颔首,无声的帮她解开衣领,将外面的衣服脱了盖上被子……半夜的时候顾若离要喝水,他小口小口的给她喝了一点,她又沉沉睡着,似乎睡的并不踏实,不停的说着梦话。

他靠在她头边认真听着。

话断断续续的,能听得清却听的不大懂,“老师……我下乡的事已经考虑清楚了,若是顺利我六年后再回来,我到时给您打电话。”

“六年不久,一眨眼就过去了。”她低声说着,带着一丝期待的样子,“那里偏僻,山民们生病想要去医院太艰难了。”

“老师,我安全到达了,过几天我将报告发邮件给您。”

“老师,我刚刚给一个产妇接生了……”她声音很慌张焦急,“有血崩的迹象,我将具体情况短信发给您了,您看看我这样用药行不行。”

“别乱说,等我从山里回去收拾你。听说学校宿舍楼新修了?我们原来的宿舍还在吗,老师的职工宿舍也换了吗。”

“救命……救命……”她摇着头,脸通红通红的,赵勋紧紧握着她的手,她开始咳嗽起来,也反射性的抓着她的手,“你们怎么来了,快出去,这里火太大了,不用管我,快走。”

“我走不了了,烧伤面积太大,出去无法立刻就医还是要死。”又道:“帮我论文带出去,帮我交给老师……”

赵勋忽然紧张的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道:“娇娇,娇娇我在这里!”

她的梦话戛然而止,开始喊着,“七爷……”

赵勋忽然松了口气,他不知道心头刚刚那是什么感觉,他总觉得那一瞬间顾若离就要从他生命消逝了,就要被在梦里救她的人带走了,带走了……他就没有娇娇了。

这辈子,谁都不能将她带走。

“娇娇。”他抱着她在怀里,亲吻着她的额头,“我在这里,在这里。”

顾若离轻嗯了一声,轻的几乎听不清,可是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回应他,他高兴起来紧紧的将他箍在怀里,“你的试验一定能成功,你会好起来的,这一次也一定会如同你自己所言,是个历史性的时刻。”

顾若离又嗯了一声。

外面,院子里传来走动的声音,过了一刻杨文治和岑琛几个人都进来了,隔着门杨文治焦急的问道:“县主可还好?”

“在发烧。”赵勋舍不得放下顾若离,对外面吩咐道:“你们进来吧。”

门推开大家都进来门,赵勋将她的被子拢好抱在怀里,杨文治看见顾若离的样子惊了一跳上去试了体温,又检查了手心脚心,“这热度太高了,手臂上……”他看着一惊喊道:“把灯拿来老夫看看。”

韩苗苗将灯点亮端过来,杨文治照着顾若离落着伤口的手臂,看的触目惊心,“这伤口周围是不是水泡,你们来看看。”

大家都凑过来看,果然四周开始长了小小的红点,亮晶晶的白头。

“怎么办。”韩苗苗惊疑不定,岑琛也担心不已,“这是被传染了发病了吗。苗苗,去将剩下的药都拿来。”

赵勋看着顾若离手臂上刚刚发出来的疹子,拧着眉头道:“娇娇睡前说若是疹子数量少,不用理会,等她醒了再说。”

韩苗苗出去的脚步一顿,停在了门口。

“那就听县主的。”杨文治叹了口气坐下来,“我们都在这里陪着她吧。”

赵勋没反对,问道:“清泉的病人药都发下去了?”

“都发了,如何护理也教给了那些病愈的百姓,接下来就看各自的造化了。”杨文治说着叹了口气,“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看县主能不能醒了。”

醒了,就表示她的试验成功了,就可以给一些身体好的人接种,等天底下所有人都有免疫时,那么天花也就不再可怕了。

他这辈子真的见到了预防的方法,也不算白活了这辈子。

大家都沉默着,都无法去肯定的说顾若离到底能不能醒。

下半夜,顾若离的烧越发的高,但手心和脚心还是冷的可怕,她瑟缩着靠在赵勋怀里,周俊拿了两床被子给她盖着。

“你们都去休息吧。”赵勋始终抱着她,不敢松开一刻,“明日各自都有事,别耽误了正事。”

杨文治应了带着众人就在隔壁房间里或坐或躺的休息。

赵勋摸了摸顾若离的脸,低着头看着她,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天都快要亮了,他才哑声道:“不管你从哪里来的,你都是我的娇娇。”

这个问题,其实在很久以前他就感觉到了,她身体里住着的,就如她自己所言的那个“灵魂”并不是顾若离。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认识的就是这样的顾若离,至于真正的她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这一生她在他眼前,能握着她的手,直到终老。

赵勋亲了亲她的脸,掀开被子细细去数她身上的疹子,有点数不清了,她的思维也更加的模糊……

他开始紧张起来,紧紧的攥着她的手。

天色不知不觉的亮了起来,他眼睛熬的通红,杨文治他们过来查验过,又出去查看别的病人,将药分派去别的病区。

这里稳定后他们还要过境去安南。

“将军,您先吃点东西。”韩苗苗端着稀饭和馒头进来,“您一夜没睡又不吃东西,一会儿县主醒过来肯定要怪我的。”

赵勋接了碗一口将稀饭喝个底朝天,又三两口吃了两个馒头,便不再说话。

时间过的很快,又似乎很慢,快中午的时候顾若离的烧还是没有退下去,他靠在床上小睡了一会儿,天色又渐渐暗下来。

夜里,顾若离似乎觉得自己醒了,她能听到周围的说话声,脚步声,她还听到了院子里的吵架声和打斗声,她想要睁开眼来,因为那两个说话的声音她太熟悉了,她喊着,“七爷……霍繁篓。”

是的,她听到了赵勋的声音,还听到了霍繁篓的声音。

不过,霍繁篓怎么会在这里。

“娇娇。”忽然,她的手被人握住,她恍惚睁开眼睛,就看到赵勋站在床前焦急的看着她,她笑了笑道:“我有点渴,给我喝点水。”

他倒水过来扶着她喝了,她感觉好了一点将胳膊从被子里拿出来,胳膊上的红疹子很小,像是不小心引起过敏的症状,并且,她能感觉到它们在慢慢的消失。

“怎么样。”他蹙眉问道。

她靠在床头摸了摸赵勋的额头,又量了自己的温度,颔首道:“没事了,成功了。”

没有大规模的起疱疹,没有难以熬捱的症状,只是高烧了一天一夜她就醒过来,除了因为高烧和空腹引起的虚弱外,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

“你请杨先生他们进来。”顾若离握着赵勋的手道:“你自己也快去休息,休息不够免疫能力会下降。”

他点头也不多言转身出去,顾若离忽然抓住他的手,他回头看着她,就听她问道:“霍繁篓来过?”

“没有。”他淡淡一笑,道:“我去将杨先生他们请来,也要去办事了,你既没事了就好好照顾自己,有事需要我帮忙,就遣人去告诉我。”

她笑着点头,挥了挥手,“夫君再见。”

他轻笑,看着她轻松活力和他说话,比什么都重要,他开门大步走了出去,就觉得外面的天忽然都亮了起来。

杨文治一行大夫就都来了院子里,顾若离已经穿好衣服出来,大家开始就种痘的事商量实施方案。

赵勋出了院子,院外拴着马还有一辆马车靠墙停着,他翻身上去就听到马车里有人问到:“她没事了?”

赵勋扫了一眼马车,拍马而去,马车在墙边逗留了一刻,似乎能听到里面若有似无的松气声,随后渐渐消失在院子里。

顾若离问杨文治,“乳牛可有找到?”

“找到了七八头,我仔细检查过,确实是生了牛痘。”杨文治道:“你打算怎么做。”

顾若离道:“拿干净的瓶子去将牛痘的脓液都收集起来,若是结痂了就讲痂取下来碾成粉末。”又道:“再一些症状轻的病者,先将这些收集好,先将这一代的人都种上,等这一波平复后,我没去安南。”

杨文治颔首。

当天晚上他们挑着灯,第二日一早顾若离就给韩苗苗以及六位学生都种了。

个人反应都有不同,年轻越轻身体越好的反应就越小,尤其是韩苗苗只是低烧了一个晚上就生龙活虎的起来了,除了手上的疤,她连一个疱疹都没有发。

其余的五个人有一个和顾若离一样比较危险,但是两天一夜后醒了过来,一点事都没有。

顾若离放了心,派人去找赵勋和杨清辉,将结果告诉他们,“将这个镇子里所有人都召集起来,集中种痘!”

“好。”赵勋颔首,道:“不然,我先来?”

她轻笑,低声道:“明天牛痘会到,晚上我给你种牛痘,反应会更小也更安全一些。”

私心里,她到底不舍得让赵勋和她一样经历高烧发病的症状。

他摸了摸他的手没有说话。

第二日,赵勋将镇子里所有未曾得过病的人统统召集在镇头的空地上,他站在高出看着众人,道:“一个一个排队来,种痘,种了这个痘子,以后你们就不会再得天花,也不会被传染,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杜绝天花的传染。”

“难道不是应该将得病的人治好再说预防的事吗。”下面有百姓质问,“不用先管我们,把病人治好再说。”

什么京城来的大夫,还不都是骗人的,也不知道朝廷给了多少银子补贴,跑这里来骗人。

赵勋目光一扫,脸色很不好看,老子媳妇为了你们种痘预防自己以身试险,你在这里和老子啰嗦,他懒得和众人废话,抬手打断杨文治要解释的意思,指着说话的人,道:“从他开始!”

“你这位将军怎么这样。”那人被虎贲军的人拖出来,随即扒开衣袖,岑成拿着消毒好的刀过来,那人吓的嗷嗷叫,“……你,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不作为,居然杀我们无辜的人。”

“昏官,贪官!”

赵勋听着很不耐烦,和岑琛点了头,岑琛立刻在那人手臂上划了两刀,随即将脓液滴到伤口里,那人捧着手臂嗷嗷叫,道:“你们……你们太过分了,你往我肉里倒的什么东西,臭死了。”

“天花脓液。”韩苗苗凑过来不怀好意的道:“从天花病人身上挤下来的,恶心死你。”

那人嗷的一声惊叫晕了过去。

赵勋让人带他下去休息,又看着慌乱做一团的几百人,道:“要杀你们易如反掌,现在是为你们好。识相的就快干脆点,不止你们这里一个地方。”

闹哄哄的,那些百姓就想逃走,谁也不愿意把胳膊划开滴那么恶心的东西进去。

更何况,这事情也太匪夷所思了,明明没有得病,还非要让人得了,这事情有什么意义。

不是害人是什么。

这几个大夫加当官都是脑子不好。

这几百人就都被控制住,顾若离站在一边看着想要解释,可是现在去解释这些没有用,她低声对杨清辉道:“稍后让文书写个公告贴衙门外,让大家自己去读吧,免得闹的人心惶惶的,等明天我们去别的地方就不好办了。”

杨清辉颔首,看着她道:“你瘦了一些,感觉可还好?”

“我没事了。”她含笑道:“稍后你和七爷一起,把夫人和孩子带着一起,我们收集了牛痘,稍后给你们种上,牛逗要比人痘的效果好危险系数也低。”

牛痘太少,她只能顾着自己人了。

“好。”杨清辉道:“县主已经亲身试过,我等就更加不能退缩了。”

她微微点头转头看着虎贲军们押着大家种痘的情形,心中感叹……有一天,所有人都会主动自发的来要求种的。

现场哀嚎声不断,顾若离顿了顿上前去站在赵勋身边,挽起袖子给众人看,“大家不要慌,这些是为了预防。就在前天我亲身试过也种了,不但是我,其他的六位大夫也都种了,安然无恙。所以,请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保证你们没事。”

闹哄哄的那些百姓就停下来看着她,她和几个学生抬着手臂过去给大家看伤口,“一样的伤口,若我们没有亲身去试是不会让你们冒险的,相信我们,这样才是真正杜绝你们再次感染天花。”

他们手上的疤真真切切,那些百姓看着就都沉默下来,有人问到:“那那些得病的人,你们治好了吗,为什么不让我们过去探望了。”

“我们来了七天,已经有十二位在康复中。”顾若离回道:“再等几天会有更多的人好起来。你们要相信大夫,我们千里迢迢来这里不是为了看热闹,进了这里也不是为了休息,而是真正想要你们好,想帮助大家度过这次难关。”

她唱着白脸,再看看一边冷面红脸的赵勋,那些百姓就是心有害怕也不敢反抗。

大周历史上第一拨种人逗的百姓,就在这样诞生了,再很多年后牛痘在顾若离的推及下如同伤风咳嗽吃药一样普通的时候,清泉的百姓时常还得意洋洋的说起这些事,他们是第一批种牛痘的,是由静安县主和镇国将军亲自督促种上的。

顾若离回头看着赵勋轻轻一笑。

顾若离留下来观察了三天,三天后这一批接近四百人的人痘种植者的症状都消失了,反应最重的是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高烧了近三天,小腿和手臂上都起了疱疹,但是第三天后半夜就退烧了,身上的疹子也随之消失了。

而他们来时的感染的天花病人,在吃过消炎药得到护理之后,一百多人的病者只有初期进来时当天死去的两个,其余的人都活了下来。

他们紧接着又去了别的几处,效果都出乎意料的好。

唯一不乐观的是,他们的白药只剩下几十颗。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剩下的药肯定不够了,她看着赵勋,“要尽快和白姐姐联系上才行。”

赵勋和杨文治以及杨清辉和他的家眷种的是牛痘,反应小一些,几个人只有一老一小有些微的反应,其他种完后就如同没事人一样做事做去了。

“她在安南北河,离这里不远。”赵勋说着牵了她的手,在镇宁的街道上慢慢走着,他们来了半个月,这里渐渐地开始恢复生机,两边的百姓看到他们夫妻两人都远远的,用他们听不懂的话打着招呼。

顾若离和众人应理,又侧目看着赵勋,道:“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对面。”

“你来决定。”他停下来看着她,道:“这一次,你是主帅,我们都听你的指派。”

她掩面而笑,道:“行啊,那就明天下午吧,你负责带好你的兵,今晚我们各自开会将接下来的注意事项以及要做的事都讲清楚,明日申时出发。”

“好。”赵勋看着她,蹙眉道:“这一次过去无论做什么决定,都要事先和我商量,不准自作主张。”

他还惦记着她拿自己做实验的事情,点头道:“行,我知道了赵将军。”

他无奈一笑,柔声道:“回去吧!”

两个人回了衙门,杨清辉的常随在门口等着他们,两人一到就笑着上前来,道:“将军,县主,我们大人请你们去家里用膳。”

顾若离和赵勋都没有推辞,一起去了杨清辉赁的宅子里。

颜怡亲自下厨做的菜,端着汤碗笑盈盈的看着他们,道:“特意跟好几个人打听了,赵将军和县主的喜好,我学着做了几样,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怎么会,这一路来我没事一次像样的饭菜都没有吃着。”顾若离微笑和她一起进去,杨文治和几位大夫都在,大家说笑着坐下来,杨清辉端着杯子道:“这一次劫难顺利度过,皆仰仗各位,杨某代此地百姓谢各位!”

吃了就,大家将明天的形成商定,第二日下午他们就离开了镇宁进了安南境内,镇宁的百姓自发的来送他们,沿着长长的官道蜿蜒曲奇看不着尽头,却能分得清每一条挥舞着的手臂。

顾若离坐在马背上会看,轻笑,暗暗松了口气。

事情比她想的要顺利许多,但是也只是这里,毕竟都是大周的人就算有外族,也终究是自己人……但是安南那边就不好说了,语言不通不说,连敌对的关系都不明朗。

连着在林中走了两天,夜里他们宿在林子里,赵勋带了一千人护送,另外五千虎贲营有事要办随后就到。

点着篝火,众人围着火堆烤着馒头,岑琛看着顾若离问道:“我们去了安南后,是要找乳牛种牛痘,还是和前面一样?”

“人痘方便。”顾若离道:“若是人数太多,我们尽量将这个方法多交给当地的大夫,大家分散开比我们做起来要轻松多了。”

就是白药太少了,普通消炎退烧的药远不如白药来的好,这一次能有好的效果,主要还是白药……

“白姑娘在哪里等我们?”杨文治蹙眉道:“我听说剩下的药不多了,一进安南应该就要用药。”

顾若离回道:“说是在北河,离这里还有四天的脚程。”

“不过她制药还需要十来天的时间。”杨文治说着微顿,正要接着说,忽然就听到四周密林里风声乍起,一时间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四周窜起来,周铮喝道:“大家都不要走动,蹲下来。”

顾若离立刻拉着韩苗苗一起蜷缩下来,余光中她能看到暗处似乎有无数个影子在晃动。

是什么人,来偷袭他们的?

还是阻止他们入境的。

她的想法还未落实,就听到四周传来嗖嗖的箭离弦之声,划破空气带着浓浓的杀气铿铿定在他们脚边,身前。

“偷袭的。”顾若离低声喊道:“水壶呢,将火扑灭。”

她说着,抓了手边的水壶将水倒火堆里,转眼之间十几个火堆的火都只剩下零星的火星,四周彻底暗了下来,顾若离耳边响起赵勋的声音,“对方人数不少,稍后我撕开西面的出口,你跟着大家往那边撤。”

这样的事顾若离都不问,只听他的吩咐,“好。我们的药都在车上,怎么处理。”

这些药都是他们接下来要用的,绝对不能丢。

“我会带出去。”他抬头四周一看,目光微眯略扫过沉声道:“明天中午前,我去找你,”

顾若离握着他的手,道:“好!我在那边等你。”又道:“你自己小心。”

赵勋轻嗯了声松开她的手消失在她的身边,她扶过杨文治低声道:“先生,我们走。”

杨文治颔首,跟着顾若离往西面走。

风声箭声在耳边呼啸,顾若离第一次感觉到安南内境的情况远比他们想的还要严峻!

行宫中,长长的桌案之后,一男子穿着深紫的绣蟒蛇图案的广袖脚踏朱红色马靴,大刀阔斧的坐在桌案之后,他对面立着一人身着墨绿的锦袍,将手中的信件递过来,道:“陛下,请您过目。”

男子拿过信件翻开一目十行的扫过,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将信丢在桌子上忽然起身往外走,他身后的随之跟着问道:“您打算亲自去接赵远山?”

“嗯。”男子回道:“他千里迢迢来这里,地主之谊不敬不可。”

他身后的男子嗯了一声,道:“不过,赵远山来这里的目的可能不单纯,若是处理不好,他可是比大皇子一行人难缠多了,您看,我们是不是要想对应之策。”

“他鞭长莫及,所以安南对他来说如同鸡肋,他来的目的我知道,不过是想要谈好条件约束我一二,以保大周边境几十年无外患而已。”他负手停下来看着冷冷清清的宫殿,淡笑,“他与我所想一样,我为何不应。”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男子转头看着对方,道:“隋景,霍繁篓可回来了?”

“没有。”隋景回道:“他走前说半个月后回来的,现在还没回来,估摸着是碰见静安县主了。这世上除了那个女人外,也没几件事能大乱他的节奏了。”

隋景又道:“素璋。”话落他惊觉自己喊错了名字,又改了口,“陛下,可要我派人去找?”

白徵摆手,道:“我亲自去接赵远山,你留在这里照看。疫情未稳定前,一切都是虚妄。”他话落大步出了门,走在半路上就看到白世英从小巷中出来,穿着一件鹅黄的对襟褙子,人比以前瘦了一些,越加的清冷,看着他问道:“娇娇他们到了?”

“嗯。”白徵回视,也不说过多的话,对于白世英他说多了也没有多少的用,“你可要一起去?”

白世英抿唇转身就走在了前面,白徵看着摇了摇头跟在她后面,两人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白世英想起什么来,问道:“我族人,你如何安置的。”

“在白家的宅子里住着。”白徵淡淡的道:“他们既是来到这里,我断不会亏待他们。”

两个月前,白夫人带着人找到安南来,白世英和白夫人见过,也见过白徵,许多事情说清楚说透了便没有再过多纠缠,白夫人就在行宫外住了下俩。

白夫人也在等,等白徵和白世英的结果,成,他们便留在安南,白家凭的药所以无论在哪里他们都能立足,不成,他们就带着白世英离开这里回白家寨子,有白世英这个传人在,白家定然会东山再起。

白夫人留下来的理由白世英知道的,但是她当下并不关心,她在等顾若离来,等顾若离带来克制天花的疗法。

就在几天前她听说了,镇宁那边的天花已经压制了,她还听说顾若离以身试险尝试过后,才推广让百姓们都接种了人痘。

但是具体如何操作她还不知道。

安南各处已经是民不聊生,就算不是同胞同族,可看到这么多无辜百姓死去,作为医者她也不能全然无动于衷。

这是她留在这里不走的原因,和白徵一点关系都没有。

白徵跟着她看着她背影,岳庆城在死的时候告诉他,他并非他亲生的儿子,而是很多年前从安南偷出来的……他不姓岳不姓白,而是随着安南王朝姓李。

李什么?岳庆城去世后半年他就亲自查到了,他心里有恨却又恨的不那么真实,霍繁篓走青禾帮,他便也暗中开始做私盐做生意……生意做的不算大,但是银钱却已不少。

他回过安南,还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他在这里开了药铺,现在安南境内最大的药铺就是他名下的,他接了岳庆城的手艺,安南的乞丐大周边境的乞丐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人在世总要做点什么打发时间……所以他做了这些,却不曾想过他要回这里来争夺王位。

有了这个念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应该是在草原上,白世英弃他而去的那一刻,他和隋景过沅江到了安南,回到宫中……

随后历经了两年的内战,最终他赢了,他站在了这里,而白世英也站在这里了。

白徵目光柔和,牵过马来递缰绳给她,柔声道:“我们要赶路会走的很快,你若是受不住可以坐马车。”

“不用。”白世英翻身上马居高零下的看着他,“白素璋,你不用假仁假义对我,也没有必要委曲求全,因为无论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对你的厌恶。”

她说着策马而去,白徵无奈摇了摇头紧随其后。

其实无所谓她说什么,只要能看到她在这里,他就心满意足了。

白世英很拼走的很快,白徵带着数千骑兵紧随其后,走了一天的路,夜里只是略休整了一下,两人没有再说话,天亮时他们到了北河,一进北河就明显感觉到气氛不一样,这里离王都远且一直都是大王子官辖。

所以就算白徵登基也得到了大周的认同,但是这里的权他还没有腾出手来收复。

街道上行人匆匆但都多没什么精神,整个城市中都弥漫着一种极其难闻的腐朽之气,白世英从马上下来,白徵看着她也随在她身后,低声道:“天花就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是有人将以为天花病人的衣服四散出去,许多人接触过,然后就在几天之内爆发了天花瘟疫。

白世英四处看了一遍,低声道:“娇娇就在这里?”

“还不清楚。”白徵看着她道:“他们在过境的密林里遇到了大王子的人,想必他打算阻拦赵远山他们过来,所以半路设了埋伏。”

白世英愠怒看着他,道:“那你在这里做什么?他们是来帮你的,你不去救他们,还在这里云淡风轻的说着话。”

“你如何知道我不曾派人去。”白徵看着她,似乎想要伸手去摸她的头,可手指动了动还是收了回来,“我来这里,也是为了迎他们来的。”

白世英蹙眉,没有耐心和他说话,只要一天不落实顾若离和赵勋一行人安全,她就是一刻都不会踏实,安南太乱了,乱到她无法想象……才来时会有男子在路上和她说话,一开始她以为对方是普通百姓来问路的,可没有说两句,对方就是一副色胚的样子。

夜里,白徵不让她出门,她也不出去,因为你不会预料的到,从这个门出去,还有没有可能再回来。

乱到这个程度,连她都觉得这个地方,需要明君来管制,否则,这里不会有将来。

“那你还不去?!”白世英不想和他说话,径直往前走,白徵随着她道:“我给你安排了住的地方,晚点我会来接你,你就在那边等我们。”

白世英看着他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隋景上来,朝白世英拱了手,道:“白姑娘随我来。”话落,朝一边的巷子里走去,白世英没有再看白徵跟着隋景去了。

直到看不到白世英的身影,白徵才翻身上马而去。

是个不大的院子,但是位置很隐秘,四周都有人把守,隋景就住在隔壁,她在房里坐了一刻实在是有些急躁了,便开门出来,随即隋景也出现在院子里,看着她含笑道:“白姑娘可是饿了?”

“有消息回来吗?”白世英看着他问道。

隋景摇头,回道:“没有,白姑娘放心,陛下不会有事的。”

谁担心他的安慰,白世英蹙眉道:“我是问你赵远山和静安县主他们有消息没有。”

“这个没有,不过应该很快了。我感觉他们就在这附近。”隋景说着又道:“天色不早了,这里不安全白姑娘早点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肯定会有消息传来。”

白世英根本睡不着,可也懒得和隋景多啰嗦,转身回了房里。

隋景去了衙门,以极快的速度将这里的控制住,但是并没有大王子的消息,但赵勋那边却有消息传来,他们刚出密林,但是身后纠缠的人一直未断。

白徵留了一部分守着衙门,随即带人去了密林,在林子外找到了赵勋。

两人相隔三年后再见,白徵拱了拱手,道:“赵将军辛苦了。”

“陛下亲自来迎接,赵某荣幸之至。”赵勋打量了一眼白徵,话锋一转,道:“不过陛下的手脚太慢了点,两年的时间,居然还留了这么大一个祸端。”

“打仗一事白某若能及得上赵将军一二,也就不会用两年的时间了。”白徵含笑走过来,面露无奈,“白某能做的,也只能智取了。”

实际上,他一个毫无依仗和势力的王子,最后登上了王座,这天底下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了,赵勋当然知道,便道:“得陛下夸赞赵某荣幸之至,既来之则安之,今日就协同陛下铲了祸端。”

“能得赵将军相助,白某感激不尽。”白徵拱手,指了指密林,“请!”

赵勋淡淡一勾唇,道:“陛下,请!”

两人说着一同上马,白徵忽然道:“不知县主在何处,世英在北河城内等她。”

“她已经去了。”赵勋回道,

白徵颔首跟着赵勋打马而去,两人并肩飞驰在林子里,四周树木倒退,白徵道:“当日草原之事,白某虽无悔可略有过错,深感抱歉。”

“记着吧。”赵勋不和他客气。

白徵哈哈一笑,笑声豪爽,和他以往大有不同,赵勋侧目看了他一眼……

顾若离一进北河就有接应的人来接他们,他们一行近百人浩浩荡荡穿过街道往白世英住的宅子里而去,领路的人敲门,门敲了许久都不见里面有人来开门,顾若离蹙眉拉着那人,问道:“你确定他们在里面。”

那人点头应是,“确定。”

她回头看着孙刃,吩咐道:“你进去看看,小心一点。”

“是!”孙刃翻墙进了里面,过了一刻开了门,扫了一眼领路的人道:“院子里没有人。”

一行人就都看着领路的人,领路的人脸色却是大变推开孙刃跑了进去好一会儿才出来,大惊失色的样子,“出事了,他们一定是被大王子的人抓走了。”

顾若离和孙刃对视一眼,孙刃回头又在院子里查看了一番,出来后点头道:“他说的应该没有错,这里的人应该离开不久。”

“怎么办。”韩苗苗急的也进去看了看,又跑出来焦急的道:“白姐姐被人抓走了吗。”

顾若离也不知道怎么办,这里人生地不住,虽然和大王子的人已经交上了手,可是他们并没有人见过他,甚至连他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你想办法通知通知你们陛下吧。”顾若离看着领路的人,“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

领路的人点着头,拔腿就跑远了,顾若离她们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一天后密林之中,大王子就已经被逼到无路可走,两厢对峙白徵负手走过去,站在中间拱了拱手,道:“兄长别来无恙?”

“你这个野种。”蹩脚的中原话夹杂着安南的方言,大王子的容貌和白徵倒有几分相似,只是连日的躲藏和逃窜,他已经狼狈不堪,丝毫没有王子的风范,“安南是我的,你一个野种不配坐王位。”

“我坐了。”白徵挑眉看着他,“你当如何。”

大王子啐了一口,不再看白徵,将视线投向远处正悠然坐在马背上的赵勋,喊道:“赵远山,你来不就是要好处的吗,只要你愿意帮我杀了他,助我登基,安南的政权我算你一半。”

赵勋没说话,大王子以为他的诱饵还不够,又道:“每年安南所得的税收,我也可以交出一半。这么好的条件,他这个野种可不敢应允。”

“陛下。”赵勋挑眉看着白徵,道:“你听得下去?”

白徵回头朝着赵勋一笑,无所谓的道:“他说的也没有错。”话落又转头看着大王子,“是野种也登基了,你奈我何!”

“是吗,我不能对你怎么样,但是有人能啊。”大王子说着拍了拍手,随即他的下属就押着白世英和隋景出现,白徵顿时眯了眼睛看着对方,面色冷沉的道:“你抓了他们,原来如此。”

大王子一直没胆子露面,跟老鼠一样东逃西窜做见不得光的事,现在居然敢露面对峙了……

原来是抓了白世英。

“你不用管我。”白世英看着白徵,道:“杀了他们!”

她话落,大王子回头就扇了她一个耳光,她的面颊顿时肿了起来,他捏着白世英的脸笑的张牙舞爪,“贱女人你要再多嘴一句,我立刻就能当着他的面将你办了?我不会让你死,而是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说着,抓着白世英的领子往下一扯,露出她的一截雪白的脖颈,白世英大怒照着他的脸啐了一口,道:“你要有胆子就来,我们同归于尽。”

“白姑娘。”隋景低声道:“你冷静一点。”

白世英不屑的着看着大王子。

“还挺倔。”大王子冷笑,捏着白世英的脸回头看着白徵,道:“你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啊,那么她呢,你有所谓吗。”

白徵没说话。

“现在给你两条路。”大王子道:“第一,你在我面前自杀,我放她一条生路。”

“第二,我在你面前将她办了,你我同归于尽。”

白徵一步一步走过去,他身后并未带着人,慢慢走着视线落在白世英的面上,盯着她问道:“你让我怎么选?”

“你不是要做大事的吗。”白世英蹙眉,冷声道:“不要儿女情长期期艾艾,我一条命而已,怎么死都是死,无所谓!”

大王子看着他走近,大喝一声,“站住。”手就按在了白世英的胸口,挑衅的看着白徵。

白徵停了下来,看着白世英道:“要不……我去死吧,我死了这事就解决了。”

白世英皱眉,她料不准白徵话中的真假,可是不等她想清楚,白徵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匕首,泛着冷光由他把玩着,他看着大王子,道:“将你的脏手松开!”

“哈哈。”大王子松开了手,大笑着,“野种还真是痴情啊,为了一个女人连命和江山都不要了。”

白徵挑眉讥诮的看了对方一眼,刀摆在心的位置轻轻往里一推,刀尖就入了心口,他看着白世英,道:“和他了结也和你了结,他如何想将要如何做我不在意,我只在意你所想。你满意吗。”

白世英红了眼睛,抿着唇静静的看着对方。

“那再近一点。”白徵将刀又推进了一分,看着白世英,“这样呢。”

白世英眼泪落了下来,喝道:“疯子!”

白徵一笑,淡淡的,面容犹如初春的白玉兰……鲜少有男人美如同他这样不染尘埃,出尘脱俗。

白世英冷声道:“卑鄙!”

白徵又是一笑,看着很干脆的承认:“我是卑鄙!”

身后,周铮看着白徵低声和赵勋道:“爷,他真要自杀?他要是死了我们不是白来了?”这白徵也太不靠谱了,人家让他死,他就死!

“不急。”赵勋摆了摆手依旧不急不慢的坐在马背上,“这个人,确实很卑鄙。”

以前倒是不明显。

“你想怎么样。”白世英看着他问道,白徵道:“嫁给我……就算我死了,你也为我守寡到终老。”

白世英蹙眉没有说话,视线一直盯着他,大王子一看这情景,两个人居然就这样公然谈情了,他大怒又扇了白世英一个耳光,指着白徵道:“快点,少废话!”

他迫不及待的等着白徵的刀扎进肉里,死在自己面前。

白世英的脸高高的肿了起来,嘴角有血迹溢出来,她没动也没有搭理大王子,始终盯着白徵盯着他胸口的刀,道:“娶我,你不要后悔。”

“不后悔。”白徵又笑了起来,带着一丝得逞后的孩子气,“不娶才后悔。”

白世英撇过脸负气的不看他。

“就知道你心里有我。”他笑着将刀拔出来,血浸湿了衣襟,大王子看着大惊,道:“看来你是想要她死是吧。”

话落,他就回过头去扯白世英的衣服。

“不是她死。”白徵道:“是你死!”

他话落,忽然从他身后一支箭飞了过来,破空之声尖刺磨耳,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那支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而来,白徵身体一侧被他挡住的箭就擦过他的身边飞了过去。

速度之快,犹如闪电。

大王子一手抓着白世英的衣领,一手拿着刀,还不等他抬刀去挡,那支箭已经噗嗤一声钉在他太阳穴,横穿了头森冷的箭头正好露在白世英的眼前。

大王子瞪着眼睛想要回头去看,可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倒了下去。

白徵回头朝赵勋拱了拱手,道:“又欠你一份情。”

“记着。”赵勋收了弓,稳稳坐着。

大王子一死,他的人如同受惊的鸟雀顿时四散想逃,不过几息的功夫就被白徵的人包圆了……白徵走过去看着白世英,漫不经心的指了指大王子的尸体,对隋景吩咐道:“阿景,帮我将他的两只手剁下来喂狗。”

“是!”隋景应了拿刀剁手。

白徵过来给白世英解开绳子,抬手给她整理了衣裳,柔声道:“受惊了?”

“你故意的?”她盯着他胸口的伤,赵勋要杀早就能动手了,他们两个分明就是故意的,白徵更是卑鄙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来胁迫她答应婚事。

白徵摇头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伤是真的。”

“死了也活该。”白世英收了手,手心里都他流出来的血,他一笑猛然将她抱在怀里,道:“嗯,死在你怀里,我是活该。”

白世英没挣扎,任由他抱着。

“我找我媳妇儿去。”赵勋掉头就走,白徵松开白世英看着她,道:“你和赵将军去找静安县主,稍后我过来找你。”

白世英蹙眉,还是拿了药出来递给他,“吃了。”话落,又给他将胸口的血止住了,“我就是一辈子不嫁,也不是为你守着的。”

“不管以前为谁守。”白徵笑着道:“以后就是为我守。”

白世英懒得理他,可是嘴角却不由自主的露出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来。

一行人回到北河,顾若离在城门口等他们,顾若离先看见赵勋,问道:“你没事吧,受伤了没有?”

“没有。”他翻身下来,她低声道:“见到白先生了吗?还有那个大王子怎么样,除了没有。”

赵勋将大概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顾若离听的目瞪口呆,第一次知道白徵也有这么“卑鄙”的一面,她道:“……我怎么觉得来这里不是为了平息战乱和瘟疫,而是来吃喜酒的?”

赵勋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头,道:“那也不随礼。”

“嗯。不随!”顾若离点着头就看到随后一辆马车进了城,还不等停下来白世英就已经掀了帘子跳了下来,“娇娇……”

顾若离也迎了过去,两个人抱了好一会儿,白世英道:“我听说你以身试险种了人痘,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了没有。”

“没事了。”她道:“现在安南的疫情怎么样了,主要都分布在什么地方?”

白世英道:“就在这北河附近的几个村落,死了估摸着数百近千人了,有的村是一个人都没有剩下来。”

“你的药呢,用了吗。”顾若离拉着她往他们住的地方去,两个人边走边说着话,完全忽视了赵勋,他不得不跟在后面走着,一脸的寥落。

白世英回道:“我没有用,不过这段时间我被他逼着做了许多药出来,应该是够用的。这药对天花也有作用吗。”

“主要还是消炎。”顾若离和她解释,“大面积疱疹和创伤会引发感染,这情况其实和外伤烧伤大同小异,所以您的药是能用的。”又道:“不过预防更加重要,这件事要做也不同意,要白先生协助才行。”

她将在镇宁给百姓种痘的情况和她说了一遍,“大家都不理解也很抵触。”

“软的不行就用硬的。”两人说着进了院子,杨文治等十几位大夫都在,大家一番寒暄后,就直接坐在院子里商量起来安南的救治计划,白世英道:“药的话让白素璋去准备,他有药铺准备起来很快,明天我们就能分散两匹去给药。”

“你给我也种痘吧。”白世英看着顾若离,道:“就现在,我还不知道你这痘到底怎么种的。”

顾若离回道:“不着急,明天给百姓种前先给你种,你将是安南的王后,堂堂王后带头种,这多有说服力。”

“拿我打趣。”白世英失笑,不过她已经答应白徵了,也就不会再藏着掖着,“那就明天给我种。”

晚上白徵处理好大王子的事便回到这里,顾若离也是许久没见到他,两人互相行了礼,白徵拱手道:“当年的事白某愧对县主,时隔数年,白某给县主道歉。”

“看在白姐姐的份上,我便原谅你了。”顾若离含笑道:“只是没有想到白先生居然安南的王子,实在是让人意外。”

白世英也很意外。

“许多年前我也没有想到。”白徵含笑道:“来过这里,却没有打算留在这里。如今想想,我应该早点回来的,这样我和世英也不会耽误这么多年了。”

白世英扫了他一眼。

“我定了席面。”白徵和众人道:“各位千里迢迢白某感激无以言表,等瘟疫平息,白某再好好行感谢之礼。”

众人笑着,韩苗苗起哄道:“白先生想要感谢我们,就早点成亲吧,我们也好吃你们的喜酒。”

“此事我不敢做主。”他看着白世英,“要问问世英才行。”

白世英拂袖没说话。

第二日,他们一行人去了北河边的几个村子,给所有患病的人派了药,又将附近的百姓聚召在一起,如同在镇宁一样给大家种痘。

白世英做第一个,当着数千人的面,由顾若离亲自种进伤口里,白徵亦是……

由白徵和白世英做表率,安南的推广果然要比镇宁顺利很多。

半个月后,在安南的王宫中,白徵拿到了大周的敕封圣旨,正式成为安南的王,同日,他和白世英办了婚宴……

白徵喝的微醺回了殿中,安南后殿很安静,因为这里只住了他们夫妻二人,剩下的就都是下人,他进了门白世英洗漱好,正坐在桌边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疤,他走过去在她对面落座,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娇娇的种痘法。”她若有所思道:“她说种牛痘更好,但是当下的条件受了限制,不宜开展。”她说着抬头看着白徵,道:“我打算试试,你觉得可行。”

“行啊。”白徵道:“改日让隋景给你找点牛来养在后宫里,你想做什么都行。这里都是你做主。”

白世英微怔抬眉看着他,“做了王不是要三宫六院?就由我做主?”

“好不容易娶到你。”白徵握了她的手,眉色温柔,“我岂敢再娶别人进来扰你的清净。”

白世英推开他的手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垂着眉眼,道:“是你说的,你不要后悔。”

“这一生我只后悔当年没紧跟着你。”以前他们都年轻,端着架子怕落了面子,现在想想有时候真的没有必要,比起喜欢的人,那些你在意的都不重要。

顾若离和赵勋携手回行宫里,她今天很高兴,连着敬白徵七八杯酒,也说了许多的话,絮絮叨叨的她这会儿都记不得了,现在想想却有觉得可笑,“安南和京城太远了,离庆阳更远,以后想要再见他们一面,太难了。”她叹了口气,说来说去还是不舍,从来没有想过她们会天各一方,“早知道应该早点撮合他们在一起,这样白先生说不定不会来安南。”

“你这是什么思维。”赵勋挑眉道:“这里是他的故土,他回这里是早晚的事。”

顾若离就停下来看着他,问道:“你今天上午都和他谈了什么?”她是知道赵勋不会白来一趟,既然来了当然要将这里的事一并处理了。

“条件他早就知道,没有必要多言。”赵勋拉着她回房关了门,揽着她道:“他现在羽翼未丰自然事事答应,此时不给掣肘,将来就更不容易了。”

人和人之间是有信任的,但是信任远不如利益来的可靠。

“赵将军英明。”顾若离轻笑,赵勋想说什么,顿了顿还是道:“那日你发烧生病,霍繁篓曾来过。”

他当时不说,是因为懒得说,那小子也神气活现的来质问他,他媳妇儿他凭什么质问。

现在说,是因为有必要让顾若离知道,那小子还没死。

没成想,顾若离一点都不惊讶,道:“我知道,昏昏沉沉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我已经好久没有梦见他了,所以应该不会是我梦中所想。”

“表现不错。”他贴在她耳边,道:“梦见我就好了。”

在安南国了年,顾若离就实在呆不住了急着要回去。

白世英不舍的拉着她的手,递了一封信给她,“我和娘商量过,这个给你,往后你再用药就可以亲自操刀了。”她将白药的药量和制法细细写在里面了。

顾若离不推辞,接了在手中,道:“往后你是安南的王后,白家秘药也要成为安南的了。对于大周来说是损失,我得为圣上挽回一点损失。”

“贫嘴。”白世英看着她红了眼睛,“往后……我们可能再见就不容易了,你好好照顾自己,给我写信。”

顾若离点头,道:“你也是。管好白先生,不准他后宫再纳新人进来。”

“他纳了才好。”白世英回头看了一眼两个站在她们后面,跟两尊佛似的男人,含笑道:“他纳了我就能去西北找你了。”

顾若离挑眉随即同情的看了一眼白徵,道:“白先生可真是不容易,等了你十几年,后半生更是被套牢了。”

两人轻声细语的说着话往外走,赵勋和白徵就一人一边负手跟着,也不说话,小步小步的走着,走着走着两个人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有点尴尬,白徵咳嗽了一声,道:“还未恭喜赵将军得了三位公子。”

这是赵勋的痛,他扯了扯嘴角,道:“白先生也当要努力才是,我们在京中等你们的喜讯。”

“是该努力。”白徵扫了一眼白世英又看着赵勋,“我父王生了六个儿子也不曾得一位公主,所以他在民间寻了一个生女儿的方子……得了此方后他连着生了三个女儿。”

赵勋眉梢高高的扬起来,看着白徵,但是没开口说要的事。

“明年年贡,在下会一并送去,还望赵将军笑纳。”白徵道。

赵勋扫了他一眼,道:“白先生还是不要盲目的好,娇娇说什么生儿秘方都是无稽之谈,你切不能伤了身体。”

话落,就昂着头走了。

白徵挑眉若有所思。

顾若离在马队前停下来,韩苗苗站在白世英身边也挥着手,顾若离看着她叮嘱道:“你不要玩闹的太过了,早点回去,免得你娘担心你。”又道:“还有,有什么事要和白姐姐商量。”

韩苗苗的意思,她难得出来一趟一定要好好玩个够,所以打算在这里待一年,“我知道了,我五月就从这里出发,明年一定能到京城。”

她有身手人也很机灵,顾若离倒是不担心她,给她留了银票就由着她了。

一行人上了路,先去镇宁和杨清辉道别,车马徐徐行走在官道上,越走越远,在远处的山顶上临风立着几个人,领头的男子身材修长玉面如桃花一般美艳,他身边的则是以为身材精装虎背雄腰的男人,在往后则是两位女子,一红一绿随侍左右。若要细看,还能看到那红衣男子手中牵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牵着一个人,那人似乎四肢不能动,趴在地上像一只土狗。

“我的狗……”红衣男子拍了拍趴在地上的“狗”,“来,叫一声给爷听听。”

顾若离并不知道身后的事,他们走的不算快,一路看着风景聊着天,但是和以前不同的是,他们每到一个地方,来迎接他们的不是当地的官员,而是满城的百姓……

似乎一瞬间,这天下人都知道了静安县主,知道了她种人痘,种牛痘的事。

山呼海啸的喊着她的封号,尤其是越往北走,他们走的就越慢,到后面她索性停下来,在当地召集大夫,将天花的预防传授出去……她一路走着,晚上停下来便开始整理这一次的经验。

四月初,京城已经略有些热了,满城的人脱了春装换上了下装,生机勃勃的样子……顾若离站在京城门口,看着赵安申带着朝臣迎出来,看着他左右手牵着的三个孩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眶湿润。

几个月不见,三个小家伙都长高了许多,尤其是晖哥儿长的又高又壮。

“爹,娘。”赵含之和顾引之松开手朝这边跑了过来,晖哥儿也蹬蹬的朝这边跑,也跟着哥哥一起喊,“爹,娘。”

顾若离迎了几步,三个小家伙扑到她怀中,母子四人抱在一起,赵勋上前去,嫌弃的将三个小家伙提溜起来,放在一边冷声喝道:“撞什么,没看到你娘肚子里有小妹妹吗,伤着妹妹怎么办。”

赵含之和顾引之这才发现,顾若离的肚子有点鼓鼓的,鼓的不明显但是真的是鼓的,他们有经验了,就顿时转头过来看着赵勋,满目的怀疑。

在家里休息了五天,顾若离重新去了书院,学生们都拥着她过来,争先恐后的问着,“先生,您给我们也种痘吧,这样以后我们就不怕天花了。”

“先生,我们家养了乳牛,我回家将牛牵来给您看看。”

顾若离站在台阶上,看着一院子的学生,笑着没有说话。

许多年后,这些人成为大周大夫的中流砥柱,就如同读书人一般论起出身来,他们都会自豪的说一句,“我是顾先生的学生,是出自青囊书院。”

顾若离挺着肚子在讲台后,给一位请来的病者看病,并给学生们演示,现场百十人鸦雀无声,但教室后面却是窸窸窣窣不断有声音传来。

“爹是骗人的。”赵含之盯着顾若离的肚子,“上次就说晖哥儿是妹妹,最后还不是和我们一样。”

赵勋黑着脸看了一眼晖哥儿。

晖哥儿一脸的无辜,指着赵含之,道:“坏。”

“就知道说这一句,笨死了。”赵含之嫌弃的道:“等娘再生个弟弟,你就不吃香了。”

晖哥儿撇过头去不理他。

“嘘。”顾引之拉架,低声道:“是弟弟也没什么,挺好的。”

赵勋敲着桌子,提醒几个人,“这一次肯定是妹妹。”

两个儿子不信他了。

“得了。”方朝阳支着额头看着顾若离,道:“她要说多久,我听着都累了。”

荣王喝着茶,吸的西里呼噜的,“这么多人,她不说够一个时辰,也对不起大家在这里听着啊。”又看着这么多老老少少一脸求知的听着她讲课,顿时骄傲的道:“看我儿媳多厉害!”

赵勋抱臂靠在椅子上看着顾若离,她略长胖了点,笑起来脸上肉肉的让他很想捏一下,他不知不觉的笑了起来,看着看着画面就变成了顾若离抱着一个漂亮的小闺女站在他对面,冲着他笑。

小姑娘浓眉大眼,皮肤瓷白,比她娘还要好看几分,看见他小姑娘朝着他伸着手,奶声奶气的喊着,“爹爹,豆儿要抱抱。”

赵勋笑着,满眼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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