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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偶遇
林夫人派人去查看城外的情况,她回到房中拿起梁集写的信细看。
梁集是梁婕妤的父亲,曾是跟随林志琅的林府家臣,他年轻时骑马射箭能力出众,由林家引荐为官,他在前朝抗击匈奴的战争中屡立战功,后娶了前朝越国公的次女为妻,生了三子二女,梁珍意是他最小的女儿。
新朝初立,他也随林家降于殷牧昭,因为为人老实不善巧言令色,被林相外放到南方滨海的花城做知府,两年前林相又将他调到京西的康州任命州牧一职。
林夫人的老家白城也在康州的管辖范围内,她对那边的情况颇有了解,康州曾经历前朝的藩王之乱,虽不及显、明二州富庶,但胜在民风朴素兵强马壮。
梁集的这封信很厚,她拆开才发现虽装在一个信封里,但根据信纸不同的泛黄程度来说,应是好几年寄来的若干封信聚在一起。
伴随着前院传来的慌乱人声,林夫人双手颤抖着,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将信的内容看完。
信的内容,都是梁集收到林相命令后做事,事成后的回禀。
林夫人由梁集的回复推断出了夫君这些年暗中做了什么事。
十年前,前朝亡国之后,林志琅立志要复国,他派梁集去南方培养人马,又将一批值得信赖的人才以各种理由贬官送到花城,他倚靠宁氏的财力和皇上的赏赐,收集了大批的金银珠宝,又将这些物资分批暗中送往南方,让梁集招兵买马。
南方多丘陵山脉,梁集因担心私下练兵被人发现,便让一个信任的武将莫建元落草为寇,占山为王,以流民首的身份吸纳流民,扩充军队。
而梁集是花城知府,他们官匪勾结,把持南方诸镇已经很长时间了。
林相得了铁矿的采办权,又暗中做了武器,一批送往西北方支援徐仲,一批借宁氏的船队送向南方。
而林夫人也明显地发现,夫君的心意在这两年有了转变,他原先的计划是联络徐仲,他们两方人马一起出兵,灭了殷朝,扶持晏隽之为帝。但他在与徐仲取得联系之后,发现徐仲想自立为王。
这个发现让夫君的忠心产生了动摇,两年前,梁集有两封信都在询问林相,是否要放弃培养将士们对前朝的忠心,而让他们以林相为尊。
林相将梁集召回京西,让梁集以州牧之职把控康州的兵权,因康州是殷朝屯兵最多的要塞,向东可以攻打京都,向西可以抵抗徐仲的军队。他又让梁集把南方的事交给莫建元全权负责。
林夫人捏着信闭上双眼,三息之后才睁开眼睛,怔怔地盯着压城的黑云……今日,是莫建元带领匪徒们攻打京都之时,这些人不是匪徒,而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所以夫君将女儿唤回相府,是担心她在皇宫中不安全,又派了京都的侍卫来相府中保护她与女儿。而她一无所知,放任女儿到比皇宫更危险的街上去游玩。
她百感交集,一时惝恍,她是他的妻子,相识相爱二十余年,她无法做到义正言辞地指责他对权力的渴望和膨胀的野心。她扶着额头,想到前些日子算出来的卦象:大雨倾地雪满天,路上行人苦又寒,拖泥带水费尽力,事不遂心且耐烦。
她只觉头痛得厉害,对着灯火摇晃的院子里喊了一声,“严媪啊,绿萼回来了吗?”声音出口,带着紧张的哭音与颤抖。
前院的宴席乱成一团,严媪去忙了,无人应答她。
……
一个时辰前,杨静媛在相府的后门与林绿萼作别,她带着寒儿在街上游玩,街上的花灯像是璀璨的星星,照在她充满笑意的面庞上。
她隔着老远便闻到了美食的香味,见街角有人排队买糕点,她也兴冲冲地排起了队,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才拿到了热腾腾的枣泥酥。
她与寒儿分吃了酥饼,甜润的滋味荡漾在嘴里,她忍不住叹道:“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我们再去买些,给绿萼、离离、珍意一人带一盒。”
买了枣泥酥,她又寻了一家热闹的铺子吃月羹,听老板说这月羹是每年中秋节前后才会贩卖的,由桂圆、莲子、藕粉一起熬制而成,是嫦娥奔月前留下的秘方。
杨静媛兴致勃勃地要了两碗,只吃了一勺便轻轻摇头,这不就是普通的藕粉莲子羹吗?
她又带着寒儿去酒楼里吃桂花鸭,去茶楼品茗,月上梢头了,她愈发想去偷菜。
她并不相信偷菜能觅得好郎君,只是压抑了许久的贪玩念头在作祟。她袖袋里揣了几块碎银子,待拔了别人田间的菜后,就将银子放在泥土上,不能让百姓无辜吃亏。
“城里哪有菜地啊?”城门早关了,想去郊外还得等天亮的时候,她可等不起。
寒儿道:“听闻京都西南一隅住着不少贫苦百姓,他们院里会种些小菜吧。”
“对对对。”杨静媛一下想了起来,四年前她跟着林绿萼去的贫民窟便在西南方向的破旧胡同里,“去看看吧,若寻不到种菜的人家,时辰晚了我们就直接回相府。”
“好嘞。”寒儿提着枣泥酥,难得见昭仪如此兴奋,她也笑着小跑跟上昭仪的步伐。
她们走进西南方向的巷子里,很快便闻到鸡屎、狗屎的味道,这边与繁华的东、西街市不同,连中秋节也没有热闹的人群在街上行走,零星的行人看到她们也不多张望,匆忙地回家与家人团聚。
许多人家都早早地熄了灯火,她猜测是为了节约购置烛火的钱。她们走在漆黑的石板路上,她借着灯笼的光看到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种着小菜,她刚迈向菜田一步,犬吠声响起,震耳欲聋。
“罢了罢了。”做贼心虚,她想将袖袋中的银钱散出去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家,“我们回去吧。”
杨静媛话音刚落,寒儿指着街尾的一个木篱笆院子,细声细气地说:“那家人没有养狗。”
杨静媛眼眸微动,更小声地说:“那就他们了,我扯根葱就跑,你帮我看着点。”
寒儿浅笑:“贵妃娘娘怎么说得来着,偷着葱,嫁好郎?”
杨静媛嗔怪地剜了她一眼,“玩玩罢了。”她先摸了一块碎银子丢在院里,见院里没有反应,她才撑着木篱笆往里翻,翻进院里后,她又对着外面轻唤,“你灯笼打近点,我看不清。”
“看不清什么?”
她耳旁响起一个略微低沉磁性的男音,她惊讶地望向声音的来源,院里榆树下坐着一个男子,他手里拿着书籍,正借着隔壁透过来的微薄烛光温书。
黑夜中杨静媛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她伸手捂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嘴,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走错了!我家在那边!”她随手一指。
他随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轻声问:“你是袁婆婆的女儿?”
“嗯……”杨静媛点头,缓缓往木篱笆靠拢,想借力再翻出去。
男子起身,他身段修长,穿着粗布衣衫,他走到她的面前,寒儿尴尬地在篱笆外打着灯笼替昭仪照路,杨静媛靠着木篱笆,借着灯笼的光看到他头上用一根褐色的木棒束发,神色平静,面容清新俊逸,约莫二十二、三年纪,桃花眼里含着一点笑意,“袁婆婆的女儿四十有六了。”
他又弯腰捡起地上的碎银子递到她面前,“姑娘东西掉了。”
杨静媛木讷地抬头望着他,月辉为他的容貌添了几分柔和的光泽,她伸手去接银子,又不小心摸到了他的手,她局促地放开手指,碎银子又掉在了地上,他掌心温暖的触感让她脸庞微红,她羞怯地低下头,“对……对不起。”
“没事。”他再次俯身捡起来,这时木屋的房门开了,一个三岁多的男童揉着眼睛跑到他身边,软声软气地说,“爹爹,我饿了。”
男子将书放在石桌上,一把抱起他,温和地笑道:“月饼吃了吗?”
男童伏在男子的肩头,嘟囔道:“舍不得吃,爹爹都没吃。”
“爹爹不饿。”
男孩撒娇道:“爹爹晚饭都没吃,肯定饿,洵儿不要自己吃。”
杨静媛伸手从篱笆那边的寒儿手中接过装枣泥酥的盒子,她红着脸侧头递到男子面前,“我才买的枣泥酥,还温热着,你们吃吧。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姑娘无需介怀。”他看向她,她拿食盒的手上戴着一对羊脂玉的镯子,侧头时,耳上晃动的耳坠是玛瑙的,衣着头饰虽然普通,但绝对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故意换上平常服饰,趁中秋节溜出府游玩,误入了他们这破落的胡同。
非礼勿视,他不好意思盯着她细看,一瞥间,知她容貌明艳,似寒凉的秋风中一朵不合时宜的牡丹。
杨静媛不知为何,看到这男子还育有一子后,她想起宁离离的卜词,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先生的夫人在家吗?”
“去岁寒冬,夫人伤寒去世。”他姓陆名轩,出自京都百年世家陆氏,前朝亡国之后,陆氏一家被贬为庶民,家产充公,他父母过惯了荣华富贵的生活,难以忍受吃糠咽菜过活的日子,很快便病逝了。
他早年定下了门当户对的亲事,夫人也出自名门,落魄后两人惊喜重逢,可惜好景不长,她也因病离他而去。他独自抚育幼子,准备科举考试。
杨静媛听他夫人去世后,心砰砰乱跳,手指不安地蜷缩,指尖压在掌心,半晌说不出话,内心又责怪自己,问这些做什么?过了今夜,你还是宫中的昭仪,与这陌生的贫家男子,会有什么交集?你也真是糊涂了,被宁离离随口胡说的话,引得胡思乱想。
她并非移情别恋,也不是少女怀春。而是在紧张刺激的偷菜中,遇到了与宁离离卜词里情况相同的男子,偏这男子相貌不凡,身上一股书卷气息,令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她将枣泥酥放在石桌上,行了一礼,转身又想爬出篱笆,这偶遇就到此为止吧。
她手刚放在篱笆上,南边的城墙外传来一声巨响,惊得她退了一大步,踩到了男子的脚。
她连忙转身道歉,耳畔响起嘈杂的人声,寒儿站在外面惊呼道:“娘……小姐,城外好像出事了!”
陆轩望向不远处火光摇曳的城墙,心中惴惴不安,他放下洵儿,打开了院门,“姑娘稍待,我出去看看。”
洵儿害怕地低泣起来,想要追着父亲跑出去,又一声巨响惊起,杨静媛一把抓住乱跑的洵儿,对着男子的背影喊道:“你……你小心啊。”
她望向天空,方才还明亮的满月,被黑云遮掩了光泽,在她不安的情绪中,这黑云更显不祥。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副CP鸭,不过是有感情线(如果大家喜欢的话我番外再写吧),国难当头,给静媛寻个地方躲避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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