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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番外三,秋冬

晚秋,红枫落了满地,白绿相间的菊花抱香枝头,林绿萼闹着在宫中百无聊赖,晏隽之便带她去城郊登高望远,排解枯燥。

午后,街上人声鼎沸,马车在街上缓慢地行驶,林绿萼掀开帷帐看向窗外,“前面是福寿斋,不如去看看有没有新出的糕点,前些日子离离带来的金菊抱蕊酥不错。”

说到宁离离,林绿萼心里有点落寞,也不知她在忙什么,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进宫陪她说话玩耍了。两人相见时总会故意打趣对方,她暗自揣测莫不是她某次打趣的时候没有掌握好分寸,得罪了离离,故而与离离产生了她不知道的矛盾。

她自己不主动进宫就罢了,林绿萼派人传她,她总推脱有事。

“一定有问题,干脆去宁府寻她好了。”她小声嘀咕着,木讷地接过隽之递来的糕点,既不吃也没有听他在说什么。

隽之眼含笑意,抿嘴委屈道:“夫君,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不要想其他女人了,好吗?”

林绿萼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笑起梨涡,“夫人,离离体贴贤惠,颇得我心。你要拿出正妻的态度,可不能拈酸吃醋。”她话音刚落,看到街头有两个女子挽手并肩而行,两人似乎讲到好笑的事,突然对视一笑。

林绿萼惊呆了,她们对视的时候,她看到了这两人的侧颜,一人似桃李明艳,一人似梨花淡雅,正是严娉婷和宁离离。

她的震惊之情溢于言表,私下与两人相会时,她们说过无数对方的坏话,她作为共同的朋友,只能点头说是,“我早就觉得她有问题。”“可不,她这点我也不太喜欢。”

两人口口声声说,“宁赵百年仇怨,绝没有化干戈为玉帛的一天。”“赵家受的不白之冤,我必要一一报复!”

然而她们却将她丢在宫中,有说有笑,结伴深秋同游?她咬住下唇,胸腔起伏,颇有遭受背叛之感,她疑惑地望向隽之,“我没有看错吧?”

晏隽之看她比他还惊讶,笑道:“我正想说姐姐训友有方,竟然能将这两人的矛盾调和。”

“把她们抓过来!”林绿萼让檀欣带着几个侍卫冲到街头去拦住了正驻足互赠珠花的二人。

檀欣拦住她们,指了指不远处面色铁寒盯着她们的林绿萼,宁离离惊慌失措,严娉婷大惊失色,两人缓缓放下正要买的珠花,被侍卫们带上了马车。

马车驶进了附近的巷子,在一个茶楼外停下。

晏隽之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随手一指,“那边好像在卖老虎,围着许多人,我去看看热闹。”

待他走后,三人走进茶楼二楼的雅间落座。

林绿萼浅饮花茶,抬眸睨向二人,“捉奸在街,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事情是这样的……”宁离离沉默了片刻,瞥向严娉婷,“你来说吧。”

严娉婷眨眼间酝酿起眼泪,“绿,这真是天大的误会,我们也是这两个月才交好的,去岁成国复国,皇上严查私盐贩卖,但我家里还堆着许多囤货,我便想将那一批盐卖完就不做了。”

宁离离浅笑,“我把她举报了,让赵氏罚款了数十万两银子才抵过了牢狱之灾。”

严娉婷轻拭泪水,嘴边却噙着笑容,“我听说宁氏有一批从南边运来的外邦香料、珍奇器玩,于是派人把他们船底凿了窟窿,又用油布封上,待船只进了运河,油布不堪重负,沉了数十艘船,损失货物若干。”

又说起在士人中传谣宁氏的商会黑幕,导致宁家信誉受损。宁又讲起她故意抛货操控物价,让严家高价囤的货压箱底。

林绿萼听得瞪目结舌,继而愣住,这两人说的内容,真的会让她们成为好友吗?

“我听闻她想做瓷器的生意,便将宁氏在明州以南一个废弃不用的瓷镇重新装潢了,花了两三月制造出繁荣的假象,又委托与严娉婷相熟但实际是我密友的侯府夫人告诉她,那瓷镇是侯府夫人的,她想将瓷镇转卖。”宁离离想着这事忍不住轻笑出声,“严娉婷多番打听,但她打听的人都是我收买好的,于是她花了重金购下了整个瓷镇,想着如此她赵氏商行可以借机转行,培养一个享誉天下的瓷都。”

严娉婷沉了脸色,“那地方有山有水,气候温热,白蚁成灾。”

林绿萼紧张地吞咽嘴里的糕点,她担心两人说着说着会打起来,她瞥了离离一眼,你也太损了吧。

宁离离眼角微挑,得意洋洋地说:“房屋被白蚁侵蚀,常有房塌事件,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废弃瓷镇不用呢?天灾之祸,你就算告到官府,也与宁家无关。”

严娉婷不怒反笑:“我冥思苦想,想到了一个一本万利的买卖,痛击宁离离的要害。”

宁离离低头喝茶,瑞兽铜炉中燃起青烟,淡色的烟圈在山水白鹤屏风前打转,她沉默了许久,黯淡地说:“她帮我戒了赌瘾。”

“什么?你的赌瘾我以为是会带到棺材里的东西。”林绿萼惊得合不上嘴,所以这些日子她不进宫,是不想和她一起打麻将吗?

宁离离惆怅地叹了很多声,“绿萼,这事太丢脸了,只许你一人知道,不可再告诉其他人。”

林绿萼连忙点头,“但闻其详。”

“严娉婷开了一家地下赌场,收买了几个纨绔公子哥带我去玩,我看重他们家族的买卖,便拿了几百两去陪他们随便玩玩。”

“她故意做局让我赢,我从几百两赢到了三千两,我一下就来了兴趣,越赌越大,三千两一下就输光了,我感觉是手气不好,于是又让萍儿去府里拿了一万两出来,打算玩个痛快。”

“我又赢了一点,本想收手,那几个公子哥起哄,外加场中赌博的人甚多,我想时辰尚早,再玩玩吧……很快那一万两也输完了。”

“我不服气,又让萍儿回去拿钱,直到把我私库的钱都输空了,那时月上中天,我若收手实在不甘心,我本那么富有,可是私库里能够流动的银子已经没了,我想把钱赢回来,便……用了公库的钱,挪用了二十万两。”她扶着额头,想着那时的场景,亦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自认赌神,从未赌博输过这么多钱。她太烦躁了,场中赢钱的人的欢呼声让她刺耳,她知道自己不该再赌下去,场中黯淡的烛光和其他人的酒气让她头脑昏沉。

她上头了,无论如何也想把自己的钱赢回来,却又把公款也用了个一干二净,赌场的老板怂恿她可以用田庄抵债,她太想把公库的钱赢回来,便又将自己京郊田庄也抵押了。

一直输到了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她还可以抵押宁氏的珠宝行,典当行,布庄和刺绣坊……赌场外下起了暴雨,雷鸣声终于唤回了她的一丝理智,她决心不赌了。

她走出赌场的时候,已经一穷二白,留下的是宁家不可动的产业,她自己的钱财和田庄、府邸已经全没了,还欠公款二十万两。

她淋着暴雨不知该去哪里,她自己买的府邸已经没了,若回母亲所在的宁府居住,必会让母亲知道她做出了这么荒唐的事。她在昏黑的雨幕中游荡,想到了死。

她接管京都的生意之后,兢兢业业,父兄都对她赞不绝口,她也一直以此为豪,每半年父亲会查一次京都的账,若让父亲知道她输空了私库,挪用了公款,还抵押田庄、府邸,父亲肯定会打断她的腿。

父兄、母亲对她的信任也会全数崩塌,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是这样一个废物,她跪在雨地里嚎啕大哭,最后决定投河自尽。

严娉婷耸了耸肩,“我是想让她难堪,所以故意投其所好,把她赚我的钱都靠赌场作弊赢了回来,但我若把她逼死,那也太过火了。”

“我跟着她走到河边,本想奚落她无家可归,却看见她往河里跳,我一下扑上去拦住了她,她看到是我,也大概猜到了昨夜的赌局是怎么回事,于是和我扭打了起来。”

宁离离不敢直视绿萼责怪的眼光,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然后我们一起掉进了河里,她全然不会泅水,我还能胡乱蹬两下,自己浮在水面上不成问题。我见她要淹死了,于心不忍,我拼命拉着她,让她没被水流冲走。”

“再然后我们一起被渔民救了上来。”

林绿萼放下茶杯,听着她们俩的诉说,她吃完了糕点又喝了一壶茶,她虽多次劝两人“悠着点”,没想到她们竟然争锋相对到这种程度,这故事不编为戏曲演唱都可惜了,“你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严娉婷说:“是的,我们俩躺在倾盆大雨里因没死的喜悦而哈哈大笑,最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两人相视而笑,“一起赚钱。”

严娉婷略有愧意的说:“那天赌场上其实她能赢的,是我让庄家暗中操纵了,才让她一直输,所以我决定把钱还给她。”

宁离离歉意地说:“我也做了许多不对的事,我收了她退还的二十万两公款的钱,我的钱和抵押的财产我没有要,我决心以此明志戒赌,日后再不参与任何赌博活动。”

“我们两个人现在无话不谈,相约游山玩水。”

“不过林绿萼。”宁离离话锋一转,“你竟然告诉她,不喜欢我风水算卦?”

严娉婷也瞪向她,“你竟然说我品味普通,戴的发钗每次都太过艳丽?”

本是来兴师问罪的林绿萼假装听不见二人的质问,这不都是她们在她面前奚落对方的时候,她随便附和乱说的吗?

林绿萼对着茶楼下的隽之喊道:“夫人救命,妾室们造反要杀我!”

……

冬雪漫漫,雪向梅花枝上堆,飞檐滴落残冰。

坤元宫里温暖如春,殿里聚着许多人,锅中红油翻滚,香气四溢。

林绿萼抱着粉珠,摇着拨浪鼓逗弄,“两岁半了,越长越像珍意了。”粉珠比其他孩子瘦弱一点,但模样出挑,话多爱笑。

萍儿带回粉珠之后,梁珍意感激不尽,不再日日落泪,打起精神认真生活,她带着粉珠回康州看望父母。

母亲挽留她在府中居住,她思索康州安定,又能时常见到父母亲族,便留在了康州,直到冬日绿萼姐姐生辰,她才带着粉珠从康州来京都看望她。

杨静媛的继子五岁半的陆洵性子内敛,但架不住严娉婷六岁的儿子严铮活泼。严铮带着他在院里打雪仗,洵儿跑得满脸通红也扔不中严铮,嘴里喊着:“铮哥儿,跑慢点吧!”

严铮笑着说:“好啊。”他停下脚步,拿出身后的雪团一下扔在他身上,又撒了欢地跑。

陆洵红着眼眶,手里的雪团都快化了,还是追不上铮哥儿。

宁离离抱着两岁多的朝光在屋檐下看热闹,小光光咯咯大笑,拍着粉嫩的圆掌给洵哥鼓气:“追他呀!追他呀!”

严铮躲在树后,似乎跑不动了,陆洵深吸一口气笑着追上去,严铮一脚踢在树上,雪水淋了陆洵满头,严铮大笑着跑开。

宁离离啧啧摇头,“铮哥儿和他母亲一个样,狡猾得很。”

严娉婷与林绿萼笑闹着吃了许久火锅,听到院里的动静,牵着次子严羽走了出来,“我看是和他义母一个样,狡诈得很。”

她们两人关系极好,前些日子,严娉婷哀叹离离无后,便让她收自己儿子为义子,说待你老了也有人能给你送终。

宁离离呸呸了几声,有的是人给我送终,但还是欢喜地收下了义子。

杨静媛坐在梁珍意身旁,她一高兴就会尽兴,尽兴就会喝醉,她猜到自己会喝醉,所以未将年幼的女儿带来。她双眼迷离,面色驼红,搂着珍意的肩膀说:“女大十八变,粉珠这才两岁半就开始变了,我瞧着她没小时候可爱了。”

宁离离听到这话,背脊微麻。她又听珍意说:“粉珠流落山野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大夫说调养几年就能长好。”

林绿萼笑着将粉珠递给珍意,“别听这酒鬼瞎说,她是想说自己的女儿更可爱。”

“诶。”杨静媛笑着露出皓齿,“绿萼懂我。”

林绿萼又从锅中夹了一块麻辣牛肉,她嘴里咀嚼着美味,望着友人和孩童的笑颜,不自觉地傻笑了起来。隽之为了不打扰她与友人相聚,故意晚些再来用膳。

三年半前,她觉人生无趣,自己只是枝头待落的花朵,只想随意打发空虚的人生。三年半后,时移世易,她拥有亲情友情爱情,她爱的人与爱她的人也都美满顺意,她暗自感叹上天对她不薄。

她走到院里观看离离与娉婷带着严羽堆雪人,指指点点,“手太大,头太小。”

两人冻得手掌通红,耳畔还充斥着绿萼的闲话,她们一齐转头责怪道:“你别光说行不行,来帮忙啊!”

林绿萼笑着摇头,悠闲地嘀咕:“我就不帮忙,就要指点。”

她抬起头看向宫门,红梅白雪间,隽之下了软轿,缓缓走了进来。

正如多年前初次相见的时候,两人眼中望着彼此,天地间银装素裹,梅花幽香。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谢谢陪伴!喜欢的话留个评分吧,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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