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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戴月披星地回了长桦院, 尹沉壁径直去了楼上东间,进了房间却见里面空空荡荡的,屋里不仅一个人都没有, 而且连床上的被褥帐子都给收走了,她愣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走之前秦妈妈跟她说过的事儿。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正屋楼下的房间砌了大炕, 地下也设了地龙,所以一般秋冬季节会搬到楼下的屋子避寒。秦妈妈事先征得了她的同意,便趁这两天主人不在家,张罗着把楼上的东西都搬了下去。
闻若青在门口张望一阵, 问她:“你的东西都搬下去了?”
她环顾了一下屋子, “都搬了。”
“所有的都搬了吗?”他强调,“小物件、书什么的都没漏的?”
她再次点头。
他没说什么,转头去了西次间。
尹沉壁赶紧下了楼,东间里头已经规整得井井有条, 她自己惯常用的东西都放在了和楼上差不多的位置上。
秦妈妈正在屋里等着, 见她进来, 起身笑道:“总算赶在您回来之前搬完了, 少夫人看看, 可还合意?”
她点头赞了秦妈妈两句, 秦妈妈道:“净室里已备了热水,您快去洗漱了休息吧。”
“好, 对了, 六爷的东西搬了么?”
“还没呢, 您看是搬到这间屋子来呢, 还是照旧搬到一楼西次间去?”
尹沉壁想了想,“我去问问六爷。”
她去了楼上的西次间,净室里闻若青正在洗澡,她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就见他穿着中衣出来了,扎成个马尾的湿发上还滴着水。
他皱了皱眉:“你怎么没去洗?”
他的衣带只松松系着,露出了一片精瘦结实的胸膛,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他敞开的衣领那儿飘过。
尽管挺赏心悦目的,但……实在还是有点不适应啊!
她赶紧把架子上的外袍给他递过去,小声道:“……忘了跟你说了,这两天秦妈妈把我的东西都搬去了一楼东间,我问问你,你的东西是搬到楼下的东间还是西间?”
闻若青接过她递来的袍子,不过没穿,站在那儿直瞅她。
“这还用问?不是都说好了吗?”
“说好了什么?”她完全找不着北。
“你自己说的呀!”他脸色不大好看了。
“我说了什么?”
“你……再想想。”他一面盯着她,一面拿袍子去擦头发上的水。
她赶紧把袍子抢过来,“要擦拿毛巾擦,这是衣服!”
闻若青很烦躁地丢了袍子,去净室里拿了毛巾来擦,随意绞了两下,拿根玉簪把头发束好,朝她转过身来。
“还没想起来?什么记性啊!”
尹沉壁想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一下飞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我是说回来就,就……”
“圆房!”他忍不住道,“明明是你自己说的,你想反悔不成?”
“……哪儿能呢,”她清了清嗓子,“你先把衣服穿好再说话。”
他披上了外袍,走到一边坐下,“过来。”
她看了看他的脸色,又瞟了瞟他没完全合拢的衣领,有点不敢过去。
“总不至于今晚就圆房吧?”她低着头说,避开他的目光。
“为什么不?”
她惊讶地抬起头,他还真打算今晚就圆啊?
“你不累吗?这两天都没怎么休息过。”
“不累啊!”
“可是我……还没……做好准备。”她支支吾吾道。
“要做什么准备?”他真是有点不耐烦了,哪对夫妻会像他们这样把圆房这种事拿出来正儿八经地说来说去?
“……”其实她是有点怂了,虽然她的确是说回来就圆房,可完全没想到今晚就要做这事,这么急,可让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对了,那本书上说的什么来着?她绞尽脑汁地想着……
哎呀,不好了,书!
她赶快扭头跑了。
闻若青这边也是一头雾水,不是正讨论圆房的问题吗?她跑什么跑?
他追了出去,就见她跑进了东间,啪地一声把门关上,他推了推门,竟然还给锁上了。
瞧她这没出息的样子,他又不是豺狼虎豹,她有必要这么躲吗?再说不是她自己说回来就圆房的吗,他谨遵妻命,有何不对?
还这么慌不择路的,竟然躲到了空屋子里,他看起来就这么吓人?
他有点沮丧,站在门边开始反省自己,可能这两天她确实是累着了,连着两晚都没怎么睡,也难怪。
好吧,他等等也无所谓,大不了她说行的时候再圆就是了,养足精神也好,反正总是跑不了的。
他下了楼,进了东间,秦妈妈还坐在屋子里等着。
“明儿把我的东西也搬过来,就搬到这间屋子。”他吩咐说。
秦妈妈很高兴地应了,又道:“那有什么事,六爷就吩咐外间值夜的丫头。”比如说要水之类的,哎,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搬到一起了。
“值夜?值什么夜?一个都不留,今后也不留。”他很不喜欢外头有人守着,霁风院里的小厮也从不值夜,要什么东西他自己动手就行了。
秦妈妈真是泄气,又不敢说什么。自从来到长桦院,她发现自己的权威一点点在减少,坚守了那么久的规矩时不时就会被打破,先是少夫人坚持不让人服侍着洗漱,现在又是六爷不让丫头值夜,两个人出去的时候也不爱叫丫头跟着,这样下去,要这些丫头来做什么?一个个的真是闲得发慌,都可以围个桌子打马吊了,长此以往还了得?
她委婉地问:“那少夫人半夜要喝水,或者要热水的时候怎么办?”
闻若青道:“这有什么难的?放两个可以保温的鉴缶不就行了,霁风院里有好几个,你明儿让人去搬两个过来,里头蓄上热水,天亮时都不会冷的。”
秦妈妈无法,只得应了,外间准备上夜的望春听了,更是高高兴兴地走了。
楼上尹沉壁趴到床下,一阵翻找,终于扒拉出了那本《女儿录》和《妻则要训》。
还好还好,没被人发现。
她拍着心口,接下去又发了愁,以后又藏哪儿呢?人都搬下去了,再放在这里太危险,藏到楼下的床底,又怕被闻若青发现,他迟早是要搬来和她一起的。
哎,老太君给的这两本书真是烫手的山芋,其实她也只是刚开始翻了翻,后头就完全忘到脑后了,一天有那么多要学的东西,哪还有时间看这个?
她在屋子里一筹莫展地转来转去,最后没法,拿手帕把书一包,揣在怀里下去了。
她进了楼下的屋子,里面安安静静的,外间连个值夜的丫头都没来,她也没顾上想原因,进了里间找到匣子里的钥匙,又去了西厢耳房,把那两本书藏在一个嫁妆箱子的最底下。
她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回了屋子去洗澡。
她有点后悔,刚才不该就这么跑了的,他肯定是生气了,不过她确实没想这么快就那什么,至少不要今天,她这会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只想赶快钻到床上好好睡一觉。
她洗完了澡,擦干身体穿好衣服,头发只大致绞了绞,还是湿的,可她顾不得这么多了。
她吹了灯刚掀开床上的被子,一双手臂伸过来,把她拉过去抱住了。
“你——”
她的惊叫声被他拿手捂了回去。
“叫什么?给人听见还以为我怎么你了。”他放开手,不满地说,“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你放心,今晚不碰你。”
“不是,你什么时候进的屋子?我怎么不知道?”
“我一直都在啊,还看见你不久前进来又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你干什么去了?”黑暗中他盯着她的脸。
“……没干什么。”她心虚地说。她进房间时根本没往床那边看,完全没发觉他就在床上瞧着她,早知道就再谨慎一点了。
“没干什么?那干嘛鬼鬼祟祟的?”
“我没有!”她不承认,略略把他推开一些,隔得太近了,她都能清晰感觉到他的呼吸和他身上逼人的热,真是不太习惯。
他把搂在她腰上的手紧了一紧,“好吧,不问你了,也不知你一天都干了什么坏事——睡觉。”
“你这样我怎么睡?”他的手搁在她的腰上,像烙铁似的,她不自在地扭了几下。
“那晚在锦华山别院,我不也是搂着你睡的吗?”还有那晚她喝醉的时候,他在心里补充。
“你是搂着我的肩,没搂我的腰!”
“……好吧,那就搂你的肩……”他没法,把手移到了她颈下,“这样舒服了吗?”
“嗯,舒服了。”她枕着他的手臂,呼出一口气,这样的确舒服多了,她把头往他颈窝那儿靠了靠,完全忘了头发还是湿的这回事。
“那就赶快睡吧。”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他在床上等她,早就等得上下眼皮都在打架了,这会儿人终于到了怀里,虽然颈窝那里湿漉漉的不太舒服,但他也不想再折腾了,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翌日清早闻若青刚刚练完了刀法,果然来了人宣他进宫,他早饭也没吃,匆匆换了官服就往皇宫赶。
今日并未早朝,他在养心殿里等了好一会儿,才见璟晟帝拖着疲惫的身子进来了,不过短短几天左右没面圣,皇帝看上去就像是老了好几岁。
闻若青赶紧跪下行礼,璟晟帝一摆手,“起来吧。”
等他到御座上坐下了,闻若青才站起身来,低声道:“圣上辛苦了,还请千万保重龙体。”
璟晟帝没说话,盯着他看,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昨儿晚大理寺把密报呈上来了,朕的意思是,这事不要声张,瑜王朕自会处理,你认为呢?”
“此事关系到皇家颜面,臣自是没有意见,臣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
“人不是陈莫和杨凡放进来的,还请陛下下旨,为他二人摘去罪名!”闻若青撩袍跪下,“西北开战在即,想来这一消息定会振奋军心,二十万燕云军将士,一定会为我大璟明君身先士卒,肝脑涂地!”
璟晟帝长叹一声。
“好了,你起来吧,这事不难办,另找个人顶了便是。”
“多谢陛下!”闻若青叩头谢恩。
“这趟差事你办得不错,想要什么奖赏?”
闻若青道:“捉拿盗贼本是臣分内之事,哪敢要什么奖赏,只是确实没想到,捉拿盗贼竟然牵出了这样一桩事,幸好其他几位兵马司指挥使并不知情,想来只要找人顶了,他们那臣也就可以交代了。”
璟晟帝颔首,“话虽如此,该赏的还是要赏——来人!”
潘润赶紧小跑着上前。
“赏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每人白银各一千两,宫缎各二十匹。”
闻若青忙道:“陛下,西北战事吃紧,臣这份就不要了吧。”
璟晟帝笑道:“哪里就缺了这么点儿?给你你就拿着,到时若没有钱,再找你府上要去!”
“是,臣回去就禀明家主,把钱都备着,到时九皇子来募捐,臣家里定第一个奉上。”
“嗯,你还有什么话说?”
“此事中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徐子谦也出了大力,盗贼所在之处就是他找到的,臣的赏赐,还请圣上恩准,允臣分一半给他。”
“你这小子倒不贪功,也重义,朕另外再赏赐便是了,用不着你分,去吧。”
璟晟帝待他走了,脸色阴沉下来。潘润在一边也不敢说话,等了许久,眼见香炉内刚换上的一块香都燃完了,皇帝这才道:“摆驾去皇后宫中。”
他下了龙撵,进了崔皇后宫中,迎面便打了皇后一个耳光。
“你养的好儿子!”
崔皇后被打得发髻钗环都散了,眼中含着泪,抱住他的腿哭道:“皇上,臣妾教子无方,是臣妾的过错,只是陛下千万不要再为此事伤心,若是伤了龙体,叫臣妾如何自处!”
“他做出这种事来,可见存了这分心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怎么你一点都没发觉?”
“皇上!”崔皇后哭道,“明光性子一向孤僻,自开了府搬出去后,臣妾更是鞭长莫及,他去了漴临关,臣妾一封封信过去,他总也不回,臣妾也实在是没有料到他有这份心啊!”
皇帝喟然长叹,呆呆地坐到椅子上,半晌喃喃道:“朕看他在漴临关干得不错,原本还想让他回来接管巡防军,也算是给淳儿一个助力,好歹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崔皇后只跪在地上哀哀哭泣,不敢说话。
“可如今他做下这事,朕只得让他去镇守皇陵了,永世不得出来。”
“皇上?”
他把崔皇后从地上拉起来,“淳儿本就羽翼未丰,朕怎么还能放心把这种狼子野心之辈留在京里给他添乱?”
崔皇后细声道:“不是还有闻家么?”
“闻家?”皇帝冷笑两声,“朕还真怕淳儿拿不住!闻家人可不是好惹的,你没见那逆子杀了闻家两个旧部下,闻若青立刻就杀了个回马枪,借着抓贼把这事儿抖了出来,卢世龙给朕上过折子,他早就知道夷人战俘的事!一直隐忍不发,不就是要一网打尽拿到证据,让那逆子翻不了身吗?”
崔皇后强笑道:“臣妾就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璟晟帝胸口起伏,抬手指着门口,“那闻若青刚刚又拿二十万燕云军来说事,逼着朕给他那两个旧部下平反。朕还能怎么办?如今西北靠着闻家,淳儿也靠着闻家,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璟晟帝越说越气,啪的一声把个茶盏拂落到地上,茶水溅了崔皇后一身。
崔皇后暗自心惊,良久嗫嚅道:“那,那……”
皇帝闭上双目,平息了片刻,睁开眼道:“罢了,朕自有安排,你也不需太过担心,闻家人虽然桀骜,但谋反这种事,他们是不会做的,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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