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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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九奋力从上官伊吹强硬的臂弯中挣脱下来,他盯着对方慌促痛苦的眼神口不择言道,在噩梦幻彧里我已经知道你的过往,所以我宁可接受真相的冰冷,也再不需要你用源源不断的谎言来温暖我!
随手一撞击木杖,杖间的龙睛幻目蓦地睁开,亦如苏醒。
避开上官伊吹阻拦的大手,戚九决然道,纵使不可能全部都能跑出去,总有一个也得留下!
一波强光自龙睛幻目中爆发,整座鲤锦门尚在眼中贮存着,仿佛听见气宗大禅一声召令,轰然坐落于睽睽之下。
七彩虹光瞬间由幻目的中心放射出来,鲤锦门犹胜极小的稻种,备受雨露滋养,眨眼幻作无边无际的橙霜河,身穿雪白阔袍的陀貘立在高耸入云的破魔裸母塔前,躯体昂然不屈。
强风玄烈,剥开了陀貘们遮面的阔大帽子,露出一张张被烧焦至扭曲的面颊,侧颜出露出白聻二字,特别像被诅咒的怨鬼,自地狱里鸣歌。
他们的声音又高又低,又幽又怨,喉头腐烂的焦肉翻滚着难以辨清的字符,而那些字符又冥冥中激得戚九掌心发出光辉。
擘逻漓咒!
是擘逻漓咒!
上官伊吹道,连这些你都知晓了?!
戚九不再看他,只幽幽回复着,死人不该离开这里,否则人间必乱,你该清楚万分的。
陀貘的吟诵声逐而增加,擘逻漓咒的每一个字符如同驱赶羊群的皮鞭,狠狠抽打在半兽人之中,瞬间驱散了所有意外的闯入者。
东佛与沅殇鬼婴便赤果.果得暴.露于视野之下,沅殇鬼婴大约感受到了擘逻漓咒的追踪,开始声嘶力竭地催促着东佛。
她的单翅不停得划拨,飘逸且凌乱,在一众惊慌失措的半兽人中显得拼尽全力,可惜命运并不会因为她的竭力便放过她的罪恶。
东佛身边的银壶受到擘逻漓咒的呼唤,化成一团阴森森的怨气,里面被徐皇后以残忍手段害死的怨念,倏而爆发出呛人的极香,郁黑的怨气里,人们凄厉的尖叫声似鬼哭狼嚎,足以削去人一层皮囊。
沅殇鬼婴被擘逻漓咒压制许久,再看见时仿佛生命终结的瞬间,挥舞着单翅俨然失魂叫道,佛儿!不要!佛儿!不要!
东佛披紧虎皮,残存的发丝紧紧的攀附在碎裂的幻彧壁间,苦苦挣扎。
黑色的怨气冲天,沿着他紧绷的肌肤一路盘剥,就像监圜里每一个欺辱过,践踏过,蹂.躏过他的足尖,狠毒地践踏着每一片肉和血。
东佛几乎咬碎的全部的牙齿,抵死往幻彧外攀爬。
一尺,一尺
一寸,一寸
他的眼神里快要喷出血来,恨恨地诅咒着每一个伤害过他的人来。
沅殇鬼婴险些被他拦腰捏断,嘴里禁不得哀求着,佛儿,阿姐不想再死一次了,再快些,再快些
有什么东西突然拽着了她的小脚丫,令她那只从未走过路的软脚瞬间被电击了一般,周身汗毛丛立,瀑汗不止。
阿佛!阿佛!我被擘逻漓咒捉住了,快跑!快!!
擘逻漓咒完全不会给她任何机会,依附与怨气之中的灵宗幻咒,必将束缚着本源。
东佛明显再难动一丝一毫的距离。
他低头俯瞰怀里的沅殇鬼婴,擘逻漓咒卷起的黑色风潮开始吞噬他的姐姐,同时也在淹没他自己。
沅殇鬼婴黑洞洞的眼睛里冒出恐怖的煞气,更多的也是绝望与哀怨。
她对世界上唯一懂他的人道,佛儿,姐姐已经死过一次了
佛儿,姐姐好怕不能轮回,姐姐好怕地狱太冷太冰,姐姐不想再跟那些怨念困在一柄小小的壶里面
佛儿,姐姐我只想好好长大一次
你对母后问问,我只想好好长大一次啊,她为什么就是不肯呢!!
沅殇鬼婴用仅剩的残翅助托了东佛一把,擘逻漓咒旋即将沅殇鬼婴吞入腹地,就如她无意间逃脱出来一般迅捷。
随后擘逻漓咒携带一众鬼哭狼嚎的尖叫与哭闹,衍成一道深邃的漩涡,凄厉又绝望着,湍急地流向戚九发光的掌心,恨不能钻烂血肉一般。
万籁俱寂。
上官伊吹伴随着陀貘口内的吟唱声,一并默念着擘逻漓咒,这些刀子一般邪恶,本应该狠狠刺入他的颅脑内。
绕了一圈,还在眼前。
一柄精雕细琢的银壶稳稳落在戚九掌内,被晶黄的盈光一渡,透出了死寂一般的暗黄。
上面完整的雕刻着夔牛衔杯银纹,不是任何花纹,该死的就是夔牛。
一滴泪沿着戚九白皙的脸颊,缓缓坠落。
整个幻彧壁开始分崩离析,像每一片凋零的叶,像每一朵枯萎的花,像乌木苏沙漠里纷纷扬扬的沙。
天崩地裂仿佛静止无音。
陀貘们逐渐离散的身躯化作一道滚烫的火风,缓慢的,虚弱的,难舍的,自上官伊吹的身边萦绕,每一具轻飘飘的烧焦的身躯都伸出手,轻抚上官伊吹那张绝美的容颜,仿佛告别。
上官伊吹被火中的残痕烫得难受,禁不住抱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那紧绷的嘴唇里流露的创痛的字眼,简直刺在他自己的心头。
他亲眼,又一次,看着他们被权利的火焰活活烧死,而无能为力。
直到火风尽散,擘逻漓咒渐渐停息。
戚九转手将银壶塞入上官伊吹的怀里。
对他道,你也一起离开吧
不待戚九说完,幻彧壁破后,外面被阻挡许久的风,像长了脚似得,倏然疯狂地涌了进来,把散却的幻彧吹荡得支离破碎。
更多更密的半兽人涌了过来,即如寻间肉味的猎鹰,雀起而来,又被强风卷散。
戚九布下精钢解阵内也不甘寂寞,发出了谢墩云一阵阵的呼唤声。
白疯子,白疯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老子啊!
第159章 秘密不再是秘密
白式浅的脸上, 露出了一种近乎呕心抽肠的痛苦表情。
谢墩云清醒后的第一直觉就是, 白式浅被什么东西缠紧了不能移动, 他完全顾不得精钢结阵外的战况,转头就去摸对方的手,结果被对方生硬地避开。
谢墩云道, 可是方才护我时受伤了?!
白式浅反问, 勿要管我,你尚安好
他的手中始终坚持掌着雷肜伞, 即使一点点痛苦都要吞入腹内,绝不肯叫谢墩云在此生死存亡时多分心一刻。
可惜晚了。
谢墩云不但猜到了他的痛苦,甚至有些不管不顾起来,他的手不停地挥摆,直到探触到雷肜伞的边沿。
都什么时候了,可别跟老子玩什么闪闪躲躲的游戏了!
大手一掀,恰把白式浅掌中伞掀飞一边。
白式浅一把抽掉纍丝冠上的玉簪, 如瀑黑发似渲染的墨汁,倏然遮挡住他的脸, 却遮不住他冷冰冰的视线。
谢墩云的气头立马比奄奄的精神还高涨百倍,怒不打一处来道,火烧屁股了, 你还护着那张脸!就算你丑, 你瞎, 你聋, 老子也绝不会嫌弃你一丝一毫!
白式浅躲道, 并不如此,只是怕你因我这张脸而死。他曾发过毒誓的。
谢墩云才无畏惧生死,双臂的力量无与伦比,扑上去一把将白式浅藏起来的另一只手扯了出来。
白式浅的五根手指像被什么吸附,连带着一声沉坠的响音,便清晰看见他的整个手被极玄子吞没,已经不见了踪迹。
这是怎样!谢墩云上去掰弄,早就跟你说不要沉迷在这玩意儿上,你非但不听,现在还被黏上了。
但是如何揪扯,都拨弄不开。
一忽间,极玄子变得活泛起来,仿佛一团蠕动的烂泥一般,沿着白式浅的手臂开始攀沿,须臾就吞没了他的整条手臂。
再扩散,人就没了。
谢墩云霎时急红了眼睛,早已被血水和污泥沾染的手指,不停地朝极玄子的缝隙间抠着,直到血水再次侵染。
可是哪里有缝隙任他撬动,黑而粘稠的浆液紧紧包裹着白式浅的手臂,近乎渗透入每一个毛孔里面,况且软化的极玄子堪比无坚不摧的钢甲,任何利器都难以将其破坏。
谢墩云一把提起自己的步卅狂刀,对着白式浅吼道,胳膊咱不要了,以后我养你!把你伺候得跟老子的爷爷一样舒坦!
他的刀对准了白式浅的肩膀,白式浅竟也默许。
钢刀厉下,势头猛如嗜血的狂虎,就是将人拦腰劈碎了亦在分寸之间,迅疾的刀锋劈在白式浅的手臂间的极玄子上。
噹!
回音震荡,步卅狂刀曾砍碎了无数敌人的头颅,此刻竟然横空振断,烂成一片片的铁碎。
白式浅的情况愈发糟糕,极玄子不断地蔓延,蔓延,从他的手臂流淌到了胸前,又如洇透墨汁的宣纸,一直向四肢百骸延伸,极快包裹了他的右躯。
这不可能!!谢墩云明显头痛欲裂,他像是想要解决一切苦恼,就把愤恨发泄在自己的头颅上,狠狠一敲,扑身抱住了白式浅逐渐僵直的躯干。
老子该怎么办!该怎么办!白疯子!你说话呀!
谢墩云的声音透着数不清的各种情愫,恨意比愤意更深浓,更醇厚,更揪心。
都是上官伊吹,都是上官伊吹不好!这极玄子就是他送给老子的!谢墩云狠狠地扯着白式浅身躯外的极玄子。
如果仅仅是一件裹身的布,缠人的丝就好了,谢墩云抱着一万种可能的念头,祈求白式浅不要再被吞噬下去。
他恨自己恨得要死。
怆然唤道,如果现在叫老子去死,老子就是活该的,为什么偏偏换成了你!!老子就不准了!
白式浅被覆盖而来的极玄子,一寸一寸吞噬了五体,早在极玄子异变的刹那,他或多或少也是猜到了结局。
他的呼吸越来越薄弱,喉头越来越艰涩,伸出左手阻止谢墩云近乎于自.残的行径,冷清的语言不断透出象征死亡的寒冰。
别紧张,你就会咋咋呼呼地乱叫,疯发完了听且我一句,白式浅顿了顿,我们不会分离的,没有你的吼声,我睡不着。
日月总会在空中相逢,航船总会在汪洋里巧遇。
谁心里有谁皆是定数,哪怕春风拂晚,向阳花开。
白式浅的手指艰难地指向雷肜伞。
伞给我
唯听得劈咔一声脆响,精钢结阵被意外破除,原是幻彧壁破带着结阵一并消亡,化成散沙一般的细烟,被滚进来的新风一吹,立马遁去了幻形。
谢墩云手忙脚乱去抓雷肜伞,反被一脸惊悚的白式浅握住了手心。
谢老痞子你
谢墩云的长发被倏倏灌入的风一吹,竟似碰了荼白,自发根处层层退了乌黑的色,根根传递至尾稍均变作银白,在发着粼粼的冷晕的清光下照耀,恰似山尖那一簇簇的白霭。
连他那张饱满又俊郎的脸庞,亦瞬时化成揉皱的春水,一波波的细纹汇于眼尾。
白式浅太讶异了,简直忘却自己正处于生死存亡之际,冷冰冰的大手直抚向谢墩云逐渐衰老的鬓角,忧惧满满道,我不该总唤你谢老痞子,你你
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只能用手不停地触摸对方的肌肤,分明是灼人的温度,连手心都会被温暖得烫起来,如何变成了另一番年迈模样。
谢墩云也顾不得他的异常,仍然坚持要把白式浅从极玄子里挖出来。
二人身姿一错位,白式浅的手径自深入了谢墩云的鬓角,直把他最珍贵的头颅碰触了一下。
别动我头!!谢墩云立马变了脸,抬手捂住自己的首侧。
可惜晚了一步,白式浅已经从他漫头银发中摸到了一个异物感十足的突兀。
一枚像纹身一般的突兀。
通天眼!!
复杂的情绪瞬间在白式浅的胸膺里爆发。
他分明记得这种标志的。
死都不会忘记。
你你白式浅被缠缚的极玄子压上了胸膛,窒息的压抑感与被欺骗的羞恼,双向攻击着他的五脏六腑,不叫他好活。
噗!一腔怒血在他的心脏里喷发,自口鼻里变作淡淡的血雾。
许是他周身的怨念爆发,极玄子仿佛被滋润一般,极速覆盖而来,狠狠地没过他的喉结,直逼着头部。
白式浅已经无法呼吸。或许其中一部分的窒息来自于失望。
他本不应该太相信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真的。
他本不应该随随便便动心。
心跳或许也是假的。
谢墩云惊得面无血色,递上雷肜伞,近乎对白式浅哀求道,我会告诉你一切原因,你信我,好不好?!
白式浅用仅能动弹的一根手指,恨恨勾开雷肜伞的伞柄,冷幽幽道,你究竟是真是幻断断续续,完全听不懂他究竟意指何处。
但他凌乱发丝深处的绝望,却是真真实实的。
谢墩云紧紧握住白式浅逐渐失去知觉的手,真的,真的言不能罢,紧紧闭上了眼睛,你想说的所有一切,都是真的。
说谎是真的。
在乎他是真的。
全部都是真的 。
极度痛苦的表情堆叠在谢墩云的脸上,犹胜霜刀雪剑的摧磨,立马苍老不止。
啊,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白式浅冷冰冰一笑,十成十的寒彻心扉,在更深的绝望流出眼眶前,紧紧阖起眼帘,毫无情绪,一字一顿道:生而姓白,我很抱歉,但愿来世转为他姓,永不相见
极玄子包裹住了他的头颅,仅仅再一个瞬间的距离,将一条鲜活的生命封锁入无穷无尽的黑暗里,隔断呼吸。
不要自己匆匆做出决定,好吗?!谢墩云狠狠一砸。
老子的话,你就一点都不想听了吗!又是狠狠一砸。
老子叫你等等,你听不懂吗!谢墩云从地面间捡起一块碎刀,像疯了一般拼命地砍刺着极玄子坚硬如铁的外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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