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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之间其实已经经历了五百六十三个幻彧,女帝每次都会派人来破坏,而你每次总是选择自戕来重新启动幻彧。

所以你才会屡屡把我忘记了。

但是这次不同,女帝派来的人竟然直接以雷电破了你的幻彧壁,我怕他最终伤害到你,才出此下策,擅自盗取了你的幻目,依照我的记忆来创造一个新的围猎场,软化他们的戒心,再将谢墩云与白式浅彻底绞杀。

阿鸠,我若是真错了,只因为我太爱你了,我们在御华庭里一刀钟情,再到你为了救我,甘愿变成女帝铲除异己的傀儡,最后女帝利用完你,将你的门徒四海赶杀,又把你围困皇城。

我们经历了那么多的血雨腥风,却始终互执双手,从不放弃。

阿鸠,难道因为我杀了谢墩云和白式浅,你就质疑我的心,质疑我的情,质疑我的全部了吗?

涛声依旧。

但并不遮掩戚九淡淡的声线,他周身郁蓝色的绸缎华服陡升寒光,看起来那么疏远又残忍。

言辞生冷疏离着,大人所言都是自己的臆想,你又怎么知道,五百六十三次的遗忘,不是我真的想忘掉你的证明!

你又怎么知晓,我其实自始至终图的是你倾国倾城的容貌,至于你这个人究竟如何,我根本没有深入去了解。

阿鸠上官伊吹隔着橙霜河怅怅一唤,阿鸠,你不要故意装作无情好吗,我知道你仅是气我怨我,你怎么能用咱们日日夜夜的情感来攻击我的真心!

他想舍出命去从橙霜河畔淌过来,戚九更快招手打记响指,三千幻印化作的金龙旋即听话赶来,逐个跃入河底不停地翻搅,制造的漩涡一排排撞击向上官伊吹靴底的堤岸,弥高的几乎将他修长的身量吞没。

上官伊吹喊道,阿鸠,你莫意气用事,好好好,我且不逼你,我就坐在岸旁守着,你若想明白就命三千幻印退去,我自然游过去接你!

那就不必了劳烦大人湿身了,戚九攥着木杖,隔河遥望,记得大人引我进入鲤锦门时,要我在橙霜河畔接替箫玉舟的位置,替您撑船。

回想来,小人也仅仅替您效劳过一两次罢了,小人如今心灰意冷,实在渡不了您这尊大佛,唯恐船翻浪劈,不若就此分明泾渭,再无干扰吧。

你什么意思?!上官伊吹脸沉得狠,肩膀绷得又紧又硬,肌肉突起的臂膀紧紧夹着躯体,快要把双拳握碎了。

就是叫你离开我的世界的意思。说着,仿佛所有的爱意化作虚无,所有的温存衍成毒汁,戚九昂然从手指头上取下碧月石戒指,上面的单翼显得益发寥落。

戚九的喉头滚了滚,将戒指毫无波澜地扔进了涛涛不绝的橙霜河中,我与你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上官大人!

上官伊吹眼睁睁瞧着那枚戒指坠入深渊,被雪堆似的波浪吞下暗涌深处,他再看着那张分明熟悉的面孔,此刻流露出的决绝刻骨铭心。

我不接受,他愣怔半晌,从干裂的口唇中始才吐出这四个字来镇压自己的心痛。

我不接受,你知道吗,阿鸠!

蓦地,像是无法接受现实的残酷,上官伊吹从地上捡起了环月弯刀,他的艳丽面孔简直狰狞到了极限,像是随时喷发的火山。

我不接受,鸠罗纳夜!!!

上官伊吹的眼睛登时血红一片。

既然戚九没收了他的幻力,那他就自己创造出一条路来靠近他。

想着,上官伊吹已经失去了理智般,他手中的刀像灌入急电的风雷,欻然爆发,笔直得投向天际。

那上面正有无数的半兽人在鏖斗,瞬时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刀光砍倒了十数个。

纷纷扬扬的尸体从空中坠落,林木森正掉在阻隔上官伊吹的橙霜河里,天空立刻下起来鲜红的血雨,连风都夹杂了腥臭的气息。

天幕骤乱。

然而上官伊吹像个失魂的疯子,不停地抛刀,回手,再狠厉地抛出去。

橙霜河逐渐由清澈转为污浊,再到泛红。

一座浮尸堆成的肉桥慢慢架在两岸。

上官伊吹便要踩着它一步步靠过来。

凄厉的惨叫声令戚九心惊胆战,他掏出上官伊吹赠予的簪刀,狠狠往右掌心一刺。

右掌心的圆印随即发出夺目的万丈光芒。

收!

那些狼奔豕突的半兽人像找寻到了安稳的巢穴,如归巢的鸦雀一般,前仆后继从四面八方钻入了戚九的掌心之中。

辉辉光芒形如缎,状如江,势汹涌,竞先后,眨眼间收敛了全部的诡谲之物,淡淡在戚九的掌心形成了一颗光明之眼。

上官伊吹在血中狂舞,直到再没有任何一滴血液掉落下来,直到他周身的官服不可能更加红异,直到他的神情比绝望透顶更加深邃。

他掷去手中弯刀,悲惨地跌坐下来。

阿鸠,阿鸠鸠罗纳夜!上官伊吹的眼睛里滚着泪。

不,是血。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自私!你擅自决定生,擅自决定死,擅自决定爱我,擅自决定恨我!

你叫我来,我就来,你叫我走,我就走你总共扔下我五百六十三次,遗忘我五百六十三次,可我每次都去找你五百六十三次

你究竟怎样才能才能才能再爱我一次!

戚九从未见过他颓败的像一座倒塌的高山,低至入伏地的尘埃。

他应该也是想落泪的,但是他强忍住了。

戚九瞧着遍地血舞的痕迹,真如曼珠沙华开遍黄泉彼岸,深深又深深道,谁也没有期许过你的等待,就像你自以为我会五百六十三次都爱上你。

你的执着太过自信,你的爱太过窒息,我要不起,也不想要了。

上官伊吹眼底最后一颗星灭了。

戚九道,离开吧,回你的世界去吧!

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第161章 该留的自可去

上官伊吹彻底垂下了头, 被血浸润的发丝附贴在双颊, 垂打双肩, 滴滴答答落着血和其他的水液。

阿鸠,他避开戚九咄咄逼人的目光,颤巍巍如面临刻骨严冬, 不管你信否, 我从第一眼就自心里放不下你。

我想,有朝一日, 如你愿拉着我的手,递我一记红尘笑颜,纵天地分崩,江河摧枯,我永不离你。

然而再看这遍地疮痍,众生寥落,天地无序, 巨山平移 ,芸芸众生在你这气宗大禅眼下不过苍芥蒲草, 随风颠摇,亘古不变的永恒在你指尖轻轻一触,旋即瓦解如尘。

没有什么是不变的, 就像誓言原本仅仅是几个字词的连续跳跃, 打乱了还能组合成别的句子, 连最初的涵义都会转变, 所以

上官伊吹从腰际取出玉屏笛, 笛尾悬挂的两枚空心佛铃彼此碰撞,发出空泛的轻音,幽怨且绵长。

世间本无痴心不悔,有的仅是痴人说梦。

上官伊吹双手紧握玉笛首尾,使劲一掰,碧玉的笛子顷刻裂成两段锋利的玉刺,闪烁出锋利的尖光。

鸠罗纳夜,你的释吞幻目也跟你一般,只是寄生在我的美貌之上,我便毁了着份该死的容颜吧!

说着,上官伊吹将碎裂的玉屏笛狠狠划过自己的半颜,滚烫的鲜血随即随着深邃见骨的伤口流淌,缓缓沾了他的手中玉,身上衣,成他足尖尘,落他心尖砂。

直到他把那锋利划过下颌,笔直得引向自己吞咽着泪水而滚动的喉头。

鸠罗纳夜,你果然比我更狠更无情!

我自诩聪明过人,胆识过人,什么都掐指算到了,唯独没算过你,你做的很好,很好。

忘记我吧,就像你每次都做到的一样!做你最擅长的事,把我忘个干干净净!

上官伊吹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戚九一眼,唯恐自己的痴心与纠缠,换来的不过是一句绝情的笑谈。

他有自己的骄傲。

上官伊吹一仰头,玉刺狠狠地戳入他的喉管,直到他的肺被倒灌的血液淹没,再也喘不得一口气来。

阿鸠没有喊他住手。

阿鸠自始至终没有喊他,一句,或是一个字音,都没有。

上官伊吹痛不欲生地栽倒在地。

释吞幻目因为失去了生命的依托,俄顷枯萎成渣,在上官伊吹丑陋的脸庞间,变成一颗尘粒。

总有一天他不得不失去他,不如现在就失去的好,总有一天他

不得不失去他。

是的,他失去了。

他们都失去了彼此。

上官伊吹的尸骨化风,淡淡的,淡淡地飞走了。

即使他曾经是这个幻彧里最惊艳才绝的存在。

现在他不过是一片狼藉而已。

戚九仰着头,他确信只有保持这样的姿势,泪水才不会流下了蛰疼他的心。

可惜他的心像雁冬飞离,留下一座枯败的空城。

伊吹

伊吹

无数个上官伊吹的名字在他的肺腑里徘徊,戚九都牢牢用牙齿咬紧在嘴里。

他不能留他。

绝不能出任何一个字音留他。

一个死人怎么能留下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直到一缕风越过河畔,从他鲜血淋漓的五指间淡淡的划过。

这风里有橘子的甜香。

戚九瞬时如奔溃的河堤,捧握着那缕风拼命往自己的口鼻里吸入着,伊吹,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我

屡屡忘记你,是想总被你记得。

是因为你总会记住我,总会找到我,总会爱我,伊吹

戚九紧紧以双手捂面而泣。

这个艳美绝丽的奇男子,曾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无数绚烂的笔墨。

然而他走时,却连一颗细尘都未留下。

这些都是戚九需要的。

他自食苦果。

有些微的碎石摩擦声,突然在身后不远处传来,戚九立刻换了表情,抬起木杖往后一指。

谁!

是我啊,小兔崽子,披着虎皮的东佛像是刚从地底下钻出来,一瘸一拐地冒出头来,他佝偻着身体,像初见时一般,脸上堆着餍足的笑意缓缓靠近。

你哭起来的模样真好看,难道我就不行吗,小兔崽子东佛亲眼目睹了上官伊吹的消亡,再看戚九时多少有些忌惮,然而幻彧里再没有第三个人,故而他的贼胆渐起。

你干什么行?戚九的木杖像高举的利剑,一刻不曾放松,他那水溶溶的珀色眸子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瞧起来益发楚楚动人。

当然是,我留下来陪你。东佛在木杖前驻足,你瞧瞧你,头发也散乱了,衣服也褴褛了,真像只被人丢弃的波斯猫。

况且你知道的,一个孤独的人是根本活不长久的,若是我不留下来陪你,你马上就会发疯,发狂,最后在郁郁寡欢中丧失自我,落得个自戕而死也说不定。

戚九想了想,慢慢放低木杖,撑着自己松软的身躯恐防跌倒,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东佛简直喜形于色,他径自靠近了戚九,修长的身躯单膝缓缓跪下,他的手执起戚九破破烂烂,却依然华美非凡的披裟,轻轻落下膜拜一吻。

自下而上望去,遍身的珍珠皎白无暇,雕琢出一个披星戴月般的异宝,仿佛楚楚怜人,又胜冰清玉洁。

天下汇宝藏,明珠珍乃藏。

小兔崽子,我爱你,我爱你东佛的眼睛底下流淌着激动的悬河。

鸠罗纳夜,我爱你,我爱你

鸠哥哥

没有上官伊吹的存在,戚九终于能够属于自己,只属于自己。

东佛的单臂像攀爬大树的藤蔓,一路蜿蜿蜒蜒上升至对方光洁的肩臂

他搂着他,就像拥有了全世界一样。

戚九侧首观他,一派笑逐颜开,微然问东佛,你真的愿意陪我在这幻彧里,承担无休无止的折磨吗?

东佛重重点头。

为什么,我们方才都以命相搏过了戚九无端的眼神里伸出荆棘一般的藤条,不断地缠绕着溟濛不清的虚表,割破覆盖着伪装的皮肤,狠狠又刺入错综复杂的血管,释放出真相的血液。

东佛嘶嘶轻笑,或是笑他的愚蠢,也或是笑他的狠心,上官伊吹死去时那种孤苦无依的模样,深深雕刻在东佛内心某个拐角里。

他若是此刻不推开戚九,恐怕死得比上官伊吹更难看些。

冥冥中,东佛反手把戚九揽得更紧,极密。

他想:大概恨极生爱吧。

然道,若是一个人在你的念想里持久地待了八年,反反复复,颠簸翻覆,不论他最初待在了什么位置上,若不能将这个人一刀杀死,最终都会滑向心里。

戚九浅淡一笑,可是,我恐怕有点承担不起七皇子的这份颠簸,尤其,我还特别健忘。

东佛的笑意渐收,你忘不了上官伊吹

对于一个死人来说,没有什么是忘不了的。戚九回复,包括你。

不过,你是自愿留下来陪我互守这无休无止的孤独,可能会有些不同,也不一定。

东佛明显感觉对方的周身散发出诡异的冷意,突然外层幻彧壁间开始摇撼,一道道隧深的裂纹像龟甲一般延向四面八方。

一块巨大的天从上而坠,撞击地面的时候,连茫茫大地亦失去坚硬,须臾砸出个大窟窿,露出幻彧外一片黑墟。

再没有任何幻彧在外面了。

纷纷破碎的幻彧壁开始暴露出更多的黑暗,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东佛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多么僵硬,但他内心的忧惧和愤慨同时发泄在戚九身上。

东佛提手,怨毒地掐着戚九的脖子,嘶嘶厉道,停止!停止!!立刻停止!!!

他已经受够了黑暗,漫长的劳役让他逢黑色变,简直换了一套新的灵魂一样,暴力又蛮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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湉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