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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朔雪举起那块面条糖糕,朝着郁灯泠递过去:“来,啊——”
郁灯泠默然不语,半晌,略微嫌弃道:“小孩子才这么吃。”
薄朔雪:“……”
所以他是为了谁。
郁灯泠用看智力不全的人一般的目光看着薄朔雪,看了一会儿,微微摇摇头,露出了些许“真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她自己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面条吸溜进嘴里,鼓起一边脸颊嚼了嚼,乌黑的瞳仁又木木地转向薄朔雪,示意道:“大人是这样吃的。”
薄朔雪:“…………”
不,所以说他究竟是为了谁。
他才不是不会夹面条,他平时绝对不会把面条卷起来吃啊!
薄朔雪支吾半天没说出话来,脸都憋得微微发热。
他试图解释,但郁灯泠自顾自地用“大人的方式”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并没听他的解释,他又不好再去打断。
郁灯泠一本正经地吃了一会儿,碗里还剩下两口左右时放下了筷子。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填饱了肚子,薄朔雪也总算是放下心来,正用勺子喝自己碗里的鲜汤,却见到一旁已经吃饱的长公主又拿起了筷子,把她碗里剩下的那点面条卷吧卷吧,卷成糖糕,搭在碗沿上。
郁灯泠一只手拿着筷子,另一只手托着腮,黑眸微亮地看着薄朔雪。
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别有深意。
薄朔雪差点没把汤呛到鼻子里去。
好的,他明白了,方才长公主又是故意的。
那日之后,郁灯泠除了依旧有些食欲不振,其余的状态都已经恢复到了往日的样子,一样的娇懒,爱躺着玩,睡觉时很黏人。
但有一晚睡着觉,薄朔雪忽然梦到了他回宫那日长公主的模样。
梦中的长公主一个人躺在水池中,冰冷的水流已经淹到她的脖颈,她还是一动不动。
那时的她更接近于他初次在灯宵宫里见到的殿下,毫无生气,似是一座石雕,泥偶,麻木地瞩视着人间。
这将近一个月来,他小心翼翼、绞尽脑汁在长公主身上涂上的色彩和活力,在那一天像是突然消失殆尽了。
薄朔雪霎时被吓醒。
醒过来发现是一场梦,才勉强定住惊惶。
其实,他还是放不下回宫那天所看到的情形。
他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计较着,他离宫不过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让长公主几乎变了个模样。
他的努力差点白费,这几日每每看到长公主吃不下饭,薄朔雪心都在滴血。
离宫之前,她分明还那样高兴。
借着月光看长公主,她现在倒是靠在枕上,睡得好好的。
薄朔雪忍不住伸手,轻轻在她额发上顺了下。
这样的动作,平日里并不会打扰长公主的睡眠。
可这一回郁灯泠却莫名其妙醒了,应该说是半梦半醒的,迷蒙地睁着眼睛看了看薄朔雪,见他撑着脑袋半靠着,就伸手拉了拉他的手指,想把他扯下来,咕哝着说:“睡觉。”
她没拉动,就接着睡着了,手指留在薄朔雪的指间,就这样握着手。
薄朔雪眼底微动,五指紧扣,顺着长公主的指缝握牢她的手,在长公主额前轻轻吻了一下。
是因为察觉到他了噩梦所以中途醒来安慰他吗?阿灯真好。
薄朔雪扬了扬嘴角,就着这个相握的姿势再度睡去。
趁着长公主高兴的时候,薄朔雪试探性地问了问,长公主去平慈宫是要做什么。
郁灯泠却没有一次认真答过他。
要么是直接无视,要么是含混带过,问得急了,就用那双黑黝黝的眸子注视着他,说:“你没必要知晓。”
对待旁人的关心,报以的却是这般冷漠。
按道理来讲,薄朔雪应当难过伤心一下子。
他却并没有那种感受,只有压不下去的不甘和好奇。
可是,哪怕再怎么想知道答案,薄朔雪也只好打住话头不再问。
因为他能从长公主的眼神中看出来,她是真的觉得那件事与他无关,也不应该让他知道。
好吧,殿下有自己的秘密。
其实他也有。
这几日,薄朔雪老是喜欢偷偷地藏起来,写些什么东西,有好几次,还差点被郁灯泠发现。
郁灯泠察觉出来他比平时更加奇怪,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在何处。
于是专门挑了个时间问他:“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薄朔雪吓得一秃噜:“这不是亏心事!”
“哦。”郁灯泠黑黝黝的眸子被遮去一半,显得越发冷酷,“那就是的确有事。”
被发现了。
薄朔雪忸怩了一会儿,没立即答。
郁灯泠心中颇为欣慰。
一个月过去了,她的计划总算小有成效。
薄朔雪终于有了要瞒着她的事。
是什么呢?
她特意将他支去黎郡,他能否发现那个地方的端倪?
他成日在偷偷写的东西,是不是在招兵买马,准备谋反了。
郁灯泠心中跃跃期待。
快些,再快些。
这大燕,早应该要亡了。
最终,薄朔雪知道瞒不过,只得小声道:“臣,从外面请了一名医来,明日便能进宫,给殿下问诊。”
他还是那个毛病,一心虚的时候,就爱用“臣”的自称。
郁灯泠倏然一顿。
继而失声道:“名医?”
薄朔雪又摇了摇头:“不是,不是名医,只是一个学徒,让他看看也无妨的。”
郁灯泠震惊,质问道:“这还不叫亏心事?”又突然要殿下看医师!
薄朔雪连连摆着手安抚:“不扎针,不吃药……”
可惜这话已经说过好几遍,不再像之前那般有用了。
郁灯泠愤愤指责道:“忤逆!”
薄朔雪虚心低头认错,说:“臣反省。”
假话!每次称“臣”的时候都是在说假话。
郁灯泠不信了,这下轮到她坐立不安。
郁灯泠原本的欣慰无影无踪,以为他好不容易要谋反了,正高高兴兴的,结果话锋一转,突然变成她要看医师。
郁灯泠抓着袖子拍桌道:“不许。不许他进宫来。”
薄朔雪挺了挺胸膛:“这怎么可以?阿灯答应过的,但凡是我要见的人,尽管进宫来便是。”
这下他倒是理直气壮了。
郁灯泠吵他不赢,一挥手,将他赶了出去。
薄朔雪乖顺从命。
到了屋外,薄朔雪才按着胸膛长松一口气,将偷偷塞进袖口的纸条拿了出来。
看着上面零零散散的词句,薄朔雪耳根薄红。
还好没被阿灯看见,这等简陋言语,根本不足以表达他的心绪。
谁能想到得到呢,京城闻名的才子薄小侯爷,却为了写一封情信这样犯难。
日夜思量,改改写写了千百遍,却写不出一篇满意的来。
薄朔雪抿了抿唇,小心收起字条,红着耳朵离开。
第二日,王杰引荐的人到了。
薄朔雪先去见了见。
那传闻中的名医名叫洛其,模样甚是年轻,长相清秀,还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
虽然看着实在太过面嫩,薄朔雪也并未失礼地上来便质疑他,而是温和地问了问:“听王公说,洛公子师承北海神医曲翁,是否确有此事?”
那名叫洛其的少年似是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小脸板着也不说话,从兜里掏出一块木牌递了过去。
木牌上是北海神医的家徽,寻常人仿造不得,洛其有这木牌,看来不仅仅只是徒弟,更是关门弟子。
薄朔雪心中踏实了几分,将木牌递送回去,淡笑问:“洛公子年轻有为,技艺非凡,怎会与王公相识的?”
王杰虽然做药商十几年,但只是一介普通白衣,无权无势,怎会认识这等人物。
洛其也淡淡道:“意外。”
薄朔雪看似温和,却并不相让:“哦?是何等意外,在下很是好奇。”
洛其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出门游历,饿晕在路边,他给了我一块饼。”
薄朔雪:“……”
这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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