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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嫣今夜有所不同,她眼神悲伤,嘴里的话却像蜜糖一样,“因为好看,少看夫君一眼,都是损失。”
陆道莲黑眸闪亮,宛若星子,趣味甚浓地凝视宝嫣,逗她:“是吗,那你说,在你心中是我俊,还是你兄比较俊。”
宝嫣自个儿生的国色天香,苏赋安和苏凤璘自然也是很出挑的长相。
而陆道莲与他们站在一块,从身量、眉眼、气度来看,好似更有优势,宝嫣心有抉择,抬眸柔柔地观察陆道莲,“自然是夫君更得我心。”
许是被宝嫣的话取悦到了,陆道莲忍不住嘴角上扬,“是吗。”
他顺手将方才放到宝嫣跟前的酒杯拿走,“这物喝了伤身,你就别喝了。”
她视线紧紧跟随着陆道莲,待到他抬手,刚要举杯自己喝时,宝嫣呼吸加重,倏地抓住他的手臂,阻止道:“不要。”
陆道莲眼神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不要什么?”
“这酒难道不是你为我准备的,怎么又不叫我喝了。”他似笑非笑。
宝嫣眼泪差点决堤,强忍着轻轻摇头,始终过不去心中那关,一想到有人叫她谋害陆道莲,对自己心爱的人下手,宝嫣发现她也是做不到的。
她抬手,准备抢走陆道莲手中杯子喝酒壶,哑声道:“不要喝了,冷了,我让人换一盏好不好。”
陆道莲也不阻拦,任由宝嫣着急地把杯子抢过去,酒水洒在桌上也不在意。
陆道莲:“不喝就不喝,怎么急成这样,难道你在里面下毒了?”
冷不丁的,宝嫣身形如同木头一般僵硬住。
她眼珠仿佛也变木了,过去了半刻那么久,才对上陆道莲洞悉一切、清明深邃的眼睛。
陆道莲:“我好像没有告诉给你听……”
他点了点自己的耳朵,鼻子,平静非常表示:“我生来,这些五感都异于常人。你在酒里放了什么,但凡我见过的,都嗅得出来。没见过的,也能凭直觉察觉到不妥。”
宝嫣呆呆的,被陆道莲伸手一拽,就拉回到怀里,这下酒水彻底撒了,打湿了衣裳也无人理会。
遇到宝嫣欺瞒下药的事,陆道莲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还是惹了你生气?想出这等法子治我,嗯?”
他语气低沉却不乏宠溺,宝嫣当下不仅震撼他的敏锐,更惶恐的是他会责怪她骂她,甚至发威发怒。
但是和想象中不一样,陆道莲居然问她,是不是他的问题,她才这么做的。
宝嫣心里积蓄的愧疚,宛若潮水,终于决堤,“不是,不是毒药,只是想你好好睡一觉。”
她双眼通红地保证道:“真的,是我让柳太医帮我开的安神药,添加了些在酒水里,你若不信,我这就喝给你看。”
她迫不及待去拿酒壶,揭开盖子,却在要喝的那一刻被陆道莲夺走了,他紧紧攥着她的五指,明明透着些许笑意,眼神却冷得不行,“你是不记得你现在身子有多重要是吗,还敢以身试药?”
宝嫣听出他话语中的关切,内心滋味更不好受,自责道:“我想证明给你看,我不是想害你,夫君,我舍不得害你,我这辈子都不想做对不起你的事……”
陆道莲对她好,宝嫣直到今日才深有感触。
世上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人了,明明知道她差点做错事,结果却将错都归类到他自己身上,言语中还在维护她,替她寻一个借口。
连她阿耶因为月氏的事,都与她产生隔阂,失去陆道莲,宝嫣真就失去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了。
陆道莲神情不变,紧紧盯着宝嫣,似是还在思量她话中的真意,“那你说的,只想我好好睡一觉是什么意思?”
宝嫣这时再瞒下去也无意义,在与陆道莲交织的目光中,苦涩地全盘托出:“有歹人不愿这天下易主,想通过我阻拦你明日登基。昨日阿嫂前来找我,说我兄长的一双儿女被人绑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还给我留了一封信,就是用我侄儿侄女逼我就范,给你下药……”
宝嫣怎会真的害陆道莲呢,她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更不是不知轻重厉害。
陆道莲一死,整个苏家都要覆灭。
而他不在了,她还有什么活着的理由,亲手杀死自己的心上人,简直违背了良心。
她对陆道莲的情意不少半分,于是便想出把药换成安神药的法子,等陆道莲沉沉睡过去,再放出信号,将背后指使的人引出来,将其抓住。
没想到计划还未实现,就被陆道莲戳破了,宝嫣垂泪,恹恹地和他认错道歉,“是我自作主张,你怪我吧,打我也行,我真的没有想害你。”
他箍在她身上的手一紧,嗤笑一声:“我确实该好好打你一顿。”
他笑宝嫣的天真,不知世事,又恼她遇上事了不肯和他说。
不过苏家的玄孙玄女不见,的确是真事,拿亲人来要挟宝嫣,要她在他们彼此中做选择,换做任何人都会为难。
唯一有点良心的是,宝嫣没有弃他于不顾。
“朕要治你们苏家一个大不敬之罪。”
他吓唬她。
宝嫣果然骇住了,匆匆摇头,向他祈求,“不要,是我的错,我太一意孤行了,你怪我一个人就好了,罚也罚我吧。”
陆道莲冷哼着不肯答应,他问她,“你说他们给了你一瓶毒药,放在何处,把它拿来。”
宝嫣踌躇不前,整个情绪复杂无比,有好多话想和陆道莲说。
可惜这人现在好似在恼她,不大爱听她说什么,固执地问:“药到底在哪,你不去取,我自己去拿。”
宝嫣在他腿上刚刚坐热,就被挪到了结实冷硬的椅子上,她神情充满对陆道莲的不舍,“在,在那。”
她指了一个位置,是她亲手放的,连身边婢女都不知道。
陆道莲翻找一通,很快将药瓶拿了回来,瓶身和瓶底的字都被他瞧得清清楚楚。
宝嫣心脏被重新吊起来,她紧张地问:“你打算做什么?”
陆道莲面无表情地走到桌前,“你不是放心不下你兄长那对儿女,我做什么,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这不是闹别扭的时候,宝嫣拉住他的手腕,无不歉疚地说:“是我错了,夫君,你要怪就怪我好不好,我不该瞒着你的,我有错,你打我吧,我不是故意要惹你难过。”
“哦?”
陆道莲油盐不进,面带微笑:“你没错,你哪有错,我不是说过,你在我这,做什么都是对你的。我难过?一点也不难过。”
宝嫣预感越来越不妙。
陆道莲:“你不是想救他们吗?夫君也舍不得你伤心,你下不去手,夫君替你把药喝了,好不好?这样你兄长的儿女就能平安无事了,这是皆大欢喜的事,你怎么不高兴?”
宝嫣哪是这个意思,但是知道缘由后,陆道莲好似更加生她的气了,故意拿话激她。
甚至还真的打开了药瓶,宝嫣看得心惊肉跳,扑上去阻止,“不要,不要,夫君我真的知错了,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她扑上来那一刻,不管不顾的样子同样让陆道莲眼皮一跳,登时有所收敛自己的动作,生怕她肚子撞上自己受伤,于是更快地接住宝嫣。
陆道莲听她呜呜的哭声,把人环在胸膛间无奈轻叹:“你想吓死我。”
宝嫣的不对劲是从昨日开始起的,她自从到未央宫来,哪日不是喜笑颜开的,到了夜里,同陆道莲好似也有说不完的小话。
结果昨夜心事重重的模样,以为能瞒过他去,陆道莲隐忍不发,就是想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
没想到,忍也是真的能忍。
要不是他差点动真格试试她,宝嫣兴许还会再忍下去。
一巴掌重重拍在怀中人的娇臀上,宝嫣浑身一震,除了迷茫,还有一丝丝不像难过的欣喜。
他这样子,是不是代表不怪她了?
然而,下一刻,头顶传来陆道莲低沉的声音,“成功下毒后,他们还吩咐你做了什么。”
宝嫣还在发痴。
冷不丁又挨了两下,这下陆道莲不仅没收手,还狠狠捏了她的肉,这种略带惩罚性的动作,叫宝嫣轻微吃痛,又忍不住眼里泛出动人的春水。
“说不说。”
又要打了,宝嫣扭着身子,期期艾艾道:“他们,他们让我在殿外放一盏长明灯。”
长明灯能飞好高,哪怕是在宫外,只要留意未央宫的上空,就能看到一束微弱的火光在空中飘荡。
陆道莲:“那就去放。”
宝嫣震惊仰头,却被捂住双眼,不让她看到那双眸子里的冷冷杀意。
先帝丧期,夜里宵禁。
晚市也没有了,城内除了路边几盏昏黄的灯,一片幽静。
庆峰带着人马抵达一个庄子,待到下属押着一道人影去敲门,众人扶着腰上的刀耐心等候,直到内里传来回应,门缝悄悄打开时,终于一双腿猛力踹了过去。
开门的备受惊吓,怒喝:“大胆,你们是谁?这是长公主的庄子。”
看着人影往里冲,庆峰喝完最后一口烈酒,丢下水囊,同时向后方吩咐:“三刻后,通知苏家前来领人。”
宫中。
为先帝守孝的不仅有钦点的大臣,还有曾经的皇子,如今被封了王的王爷和公主们。
晏子渊得到秘密传话,从灵堂出去,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在一条隐秘小道上见到贤宁的身影。
二人沉默良久,贤宁抚上他的脸颊,“我虽无子,养你这么多年,却从未有一天后悔过,更视你为己出。阿渊,相信阿母,阿母都是为了你好。”
“从小到大,我给你的哪样不是最好的,你是我手把手教出来,只有你才配得上那位子。除了你,任何人都不许坐。”
晏子渊与陆道莲生得相似,几近一模一样,如今陆道莲为了做帝王还俗,还续了发。
若是两个人站在一起,不去区分气度和眼神,光看五官,就能以假乱真了。
贤宁打的就是要晏子渊李代桃僵的主意,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再不阻止陆道莲,整个天下就是他的了。
真让他坐上帝王宝座,那她对晏子渊多年的培养,岂不是全都白费了,这怎么行?
她近些日子动作不断,就是为了今日的孤注一掷而准备的,先派人绑了苏家两个幼子为质,要挟唯一能接近陆道莲的苏氏女给他下毒,再让晏子渊神不知鬼不觉取代陆道莲参加登基大典,一切就能尘埃落定了。
贤宁:“未央宫那边我早已派人盯着了,那苏氏女敢不动手,我就让人剁掉她兄长儿女的手送去给她。”
她侧身,望向远处未央宫的上空,抓紧晏子渊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连指甲都深深掐入肉里,“快看,长明灯亮了。”
“快去。”
晏子渊被推着走,他远远地复杂地回望贤宁的身影,对她的执迷不悟感触颇深。
在被封为屏山王后,晏子渊想成为帝王的心就已经慢慢熄灭,他失去了与陆道莲作对的斗志,只因汉幽帝在世的时候,同样作为他的儿子,对方对他和对陆道莲的态度,那是天差地别。
他那时就已经知晓,什么是大势已去。
可是贤宁好似还不愿意认命,依旧做着无谓的尝试。
如她所言,晏子渊是她养大的,养恩重于深恩,既然贤宁还不肯死心,晏子渊也只有为了偿还她这么多年的恩情,去走这一趟。
哪怕他早已知道结局会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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