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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吩咐了红玉两句话明乐就回了前殿继续参加老皇帝的寿宴。
如今形势急转直下,她也有点草木皆兵的感觉,半分差错也不能出,所以这会儿就算再怎么心急如焚也要做出无所谓的模样,一定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宋灏失踪的消息。
否则——
她马上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和众人攻击的对象。
回到前殿,之前一直不见踪影的纪浩渊已经坐在了席位上,可是脸色也明显的有点不好,具体是什么原因无从追究。
明乐只看了他一眼就自觉的把目光移开。
因为她替纪浩禹开脱而惹了老皇帝的不快,寿宴上老皇帝便格外的不待见她,偏偏两桌的位置又离得近,不经意的目光一瞥就能撞见。
整个晚上老皇帝都沉着脸,一则被纪浩禹的事情闹的,二来也是被明乐坐在跟前跟堵的。
出了这样的事,这个寿宴也就是走个过场的问题了,下头的人见着老皇帝阴沉沉的脸色都恨不能自己没带眼睛过来,每个人都把眼睑使劲往下拉着尽量不去和上首的人接触,整个殿中歌舞四起,但是气氛却诡异冷寂的厉害,没有人开怀畅饮,甚至于彼此攀谈寒暄的都没有。
一场准备了几个月的盛大仪式,隆重开幕,最后却是草草收场,只持续了半个多时辰老皇帝就先行离去。
其他人更是逃也似的赶紧纷纷散了。
明乐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因为着急回去行宫那里听武冈他们全城搜索宋灏的消息,几乎是越过众人第一个出的殿门。
雪雁刚要去叫人抬软轿过来,旁边的回廊上却见红玉神色焦灼的快步迎上来。
显然——
是已经等候多时了。
“奴婢见过王妃!”红玉道,恭恭敬敬的屈膝见礼。
“红玉?”明乐微微诧异,“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是叫你去天牢给你家主子送衣物了吗?”
“奴婢已经去过了。”红玉道,见到后面殿中逐渐有人出来,有所忌讳,就又打住了话茬。
明乐看她一眼,主动往旁边的回廊上挪了两步道,“什么事,关于那会儿后殿的事,可是荆王又想起些什么线索来了。”
“没有,王爷说是有人挖好了陷阱专为算计他的,他左思右想还是没能找到突破口。”红玉道,说话间还是极为谨慎,目光敏锐的四下里扫视一圈,低声道,“王妃,我家主子想要马上见您一面。”
“嗯?”明乐挑眉,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他没说是什么事吗?”
纪浩禹若是有什么话,交代给红玉转述也就是了,何必要亲自见她?
红玉见她迟疑,不觉的就着急起来,道:“奴婢问过了,可是王爷说一定要您亲自过去一趟,他要当面见了你才成。”
长平和雪雁两个闻言也都不由的警觉起来,互相对望一眼。
“王妃,这宫里龙蛇混杂,对你不怀好意的人也不在少数,眼下又是非常时期,您还是不宜在宫中久留。”雪雁不放心道。
长平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神色之间分明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王妃!”红玉立刻就急了,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儿,“王爷千叮咛万嘱咐,让奴婢一定请王妃过去一趟,您若是不放心,奴婢这就把我们王府在宫里所有的暗线都运作起来,一定保证您可以全身而退。”
萧以薇是想她死,老皇帝又不待见他,现在萧以薇是彭修的同盟者,宋灏失踪的消息想必萧以薇是知道的,可是只凭老皇帝在宴席上的反应,明乐却可以断定,这件事老皇帝并不知情。
如若萧以薇想借这个机会除掉自己的话,早就应该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老皇帝了,那么方才根本就不用等到开宴,老皇帝就应该已经对她下手了。
现在既然萧以薇没说,那就说明她应该是受了彭修的示意,一时半会儿并不敢把这事儿张扬出去。
“算了,不必这样兴师动众的。”明乐想了想就飞快的定了主意道,“雪雁你带着那八名暗卫跟我走一趟,长平你先出宫去,我们的马车停在南侧宫门,你去和柳扬会和,让他把马车赶到东侧宫门等我,我去天牢走一趟,然后直接从那里出宫。”
雪雁和长平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都知道明乐说一不二的个性,见她主意已定,哪怕是心里再不放心也只能点头应允,“是,王妃!”
长平带着八名等在旁边的侍卫先行出宫,雪雁则是招呼了那八名装扮成婢女的女暗卫一起跟着明乐去皇宫东北角的天牢看纪浩禹。
红玉因为纪浩禹的事情已经乱了心神,虽然竭力维持镇定,但是神色之间总是难掩焦灼。
明乐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原来纪浩禹的处境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艰难很多,红玉哪怕是再怎么忠心,到底也还是年轻,又是个女子,遇到一般的事情还好,一旦纪浩禹遇险,她的能力也就大打折扣了。
一路上明乐都没说话,一行人步履匆匆的往前走。
因为明乐的身份特殊,再加上所有人都认得红玉是纪浩禹的贴身婢女,所以一路走过去并无任何人为难或者阻挠,一行人顺利到了天牢属地。
这里红玉之前已经来过一次,门口的守卫自是认得,见她去而复返倒也不怎么吃惊。
红玉上前递了银子疏通,侍卫们也没为难,只就冷着脸嘱咐了两句不要惹事就放了几人进去,只不过对于明乐的到来,所有人都十分困惑就是了。
红玉是纪浩禹的人,过来探监合情合理,这位大邺的摄政王妃却纡尊降贵到这个鬼地方来就着实叫所有人都觉得奇怪了。
毕竟这天牢不是什么好地方,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沾染晦气,明乐又是个看上去娇弱的女子。
众人眼中探寻的神色明乐自是注意到了,不过却无从理会,只就目不斜视的走进去。
前头引路的牢头还算客气,因为纪浩禹入狱的时候只说是有嫌疑,他到底是皇子,虽说是这个地方大部分时候都是有进没出的,可是现在的世道乱,谁也不知道后面会怎样,对他客气点也算是多留了条后路给自己。
一行人沿着冷清逼仄的石板路往里走,天牢里看押的犯人不多,但却全部都是重犯,沿路都能嗅到明显腐烂和馊臭的味道。
红玉有些不好意思的侧目看了明乐一眼,却见对方面色如常,半点嫌弃的意思也没,心里惊讶的同时更是佩服她的适应能力。
天牢里的男女牢房并没有分开,纪浩禹的身份特殊,牢头给他安排的是一个单间,三面石壁,朝向外面通道的方向是一排婴儿手臂粗细的铁栅栏,里头收拾的还算干净,石床石桌,还有一床明显是临时抱进来应急的半旧的被褥卷着扔在石床上。
纪浩禹没动那床上的东西,明乐过去的时候就见他正皱眉对着桌上一副瓷质粗糙的茶具坐着,眉头都嫌弃的拧成了一个川字。
这人还真是个天生的富贵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穷讲究。
不过明乐见他这么一副不怕死的德行,心里压抑了好久的情绪倒是有所释放,忍俊不禁的轻笑一声道,“殿下您这是得有多嫌弃这套茶具,可就算是你再怎么样的嫌弃,这么盯着也不可能在上头给看出朵花儿来吧?”
纪浩禹闻言抬头,倒是立刻就把自己脸上给笑出朵花儿来了,欣喜地连忙起身道,“王妃可算是来了,真叫本王好等。”
一副小媳妇一般无限委屈又欢喜的模样。
那牢头看了嘴角直抽,心道:虽然叫是叫王妃,可这也是人家大邺摄政王的王妃,荆王殿下这热乎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来的是他的王妃呢。
不过心里嘀咕归着嘀咕,这话他却是不敢说的。
纪浩禹是皇帝钦点的重犯,自是不能随便过这道门的,明乐的身份又尊贵,牢头想着他们这些贵人都有忌讳便直接没有开门。
“打开吧!”明乐看了眼那把生了锈的铜锁,吩咐道。
牢头一愣,诧异了一瞬,却是顺从的把门给开了,嘴上道,“这牢里不太干净,王妃您当心着点儿。”
明乐莞尔,却是未曾理会,直接弯身走了进去。
负手在牢里走了一圈,明乐问道:“王爷安好,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王妃若是觉得习惯,不如搬进来和本王做个伴儿?”纪浩禹直翻白眼。
两人之间说话完全没有忌讳,那牢头听的一愣一愣的。
明乐拿眼角的余光扫了纪浩禹一眼,就摇头对红玉道,“这里的条件的确是差了点儿,这些东西殿下怎么用的惯,红玉你和雪雁赶紧去准备些被褥茶点给殿下送过来,荆王殿下是龙子皇孙,哪里受的了这样的委屈。”
“还是王妃知道心疼本王!”纪浩禹听了,眼泪汪汪的,映着墙壁上昏暗的火把竟是别样的明艳动人,若不是碍着有外人在场,几乎就要握着明乐手大呼知己了。
牢头听了只是干笑不已道:“咱们这天牢里头向来都是这样,简单的很,又没什么好东西敢拿到王爷跟前来惹您的眼嫌的,还请王爷莫要怪罪。”
纪浩禹如今只是作为嫌疑人入狱,他的爵位也没有被削掉,按理说他们这些贵族坐牢搞点特殊待遇也不算什么,牢头倒也没说不行。
“是,是奴婢考虑不周,这就回去给王爷准备。”红玉道,顺从的转身离开。
雪雁不放心明乐一个人在这里,犹豫了一下,但终究也是没敢违背明乐的意思,也跟着去了。
纪浩禹吊着眼角瞧了那牢头一眼道,“你也先出去吧,本王要和摄政王妃要单独说两句话。”
“是!”那牢头犹豫了一下,并没敢直接拂他的意,却也没有全顺着他,只道,“小的就等在外头,一会儿好引路送摄政王妃出去。”
纪浩禹是重犯,他并不敢掉以轻心,在外面也是个监视的意思。
纪浩禹也是知道这一点,只就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那牢头躬身告退,走出去站在了五丈之外的过道上,眼观鼻鼻观心的垂下头,却是拿着眼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牢房这边的动静。
他站的那个位置,可以看见牢房里的全景,但如果两人刻意压低声音交流些什么倒是不至于落到他的耳朵里,所以两人也不忌讳他。
“红玉说你一定要见我,到底什么事,说吧,我不能在这里久留。”明乐道,单刀直入。
“皇宫里,乃至于帝都的整个风向都变了。”纪浩禹道,神色一敛,也是开口无废话。
“你是说荣王他已经出手了?”明乐微微提了口气,沉吟道。
纪浩禹看着明乐,字字慎重的说道,“拿住宋灏的到底是什么人,这个我不好说,但是能够这样精准无误算计到的我的,除了我的那位皇叔,一时半会儿我还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人能有这样的能力和手段。要在宫中布局且安排的这样缜密周到又不被人察觉的,并非一两人之力可以办到,那个人在宫里必须要有足够强硬的势力安插,并且供他差遣调配,否则绝对不可能做到。”
老皇帝在宫中的势力范围最大,但是他如果要纪浩禹死的话,根本不必要等到今天,也不会选在这样的场合给他自己添堵。
萧以薇没这个本事,黎贵妃在宫中虽然势力庞大,但是今天的事情怎么看都也好像和她没有关系。
“会不会是肃王瞒着黎贵妃单方面做的?”明乐飞快的把整个事件上众人的反应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纪浩禹道,说着就自嘲的笑了声道,“这个姑且不论了,现在这事儿摊到我的头上来,只就老爷子,那就绝对是会咬住不放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他是一定会借题发挥,将我除掉才肯善罢甘休的。我现在人在这里,无从施展,但也不能坐以待毙,一切——都只能靠你了!”
明乐的心头微微一震,有些迟疑的看向他,“你是说——”
纪浩禹冷笑,背转身去往旁边挪了两步,“之前在他出手对付老大的时候我还没察觉出什么来,可是这一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之前我在后殿遇到的那个局,原本应该就萧以薇要用来对付老二的。连着除掉两个在京呼声最高的皇子,她的打算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想要拿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做筹码,赢得天下,这么大的主意她都敢拿——若是没有老爷子的暗许,你觉得她赌的起吗?”
明乐抿抿唇,这个可能性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萧以薇的肚子毕竟才五个多月,要等到瓜熟蒂落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老皇帝难道是疯了不成,会跟着这个女人去做这样的赌局,虽说太子不成气候,但纪浩渊无论是才能还是手段都已经算是拔尖儿的了,他傻了才会放弃这么一个现成的人选,而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根本就不知道是龙是虫的胎儿身上。
“那人应该还不至于糊涂至此吧?”明乐道,终究还是觉得此事不可信。
“从他肯听了良妃的谗言对太子出手的时候,我就已经不相信他在行事上还会存有下限了。”纪浩禹道,“就算你不信,那么就当是做为最坏的打算也好。他现在是要替那个女人除掉所有的障碍,要推那个他所谓的老来子上位了,我不能一动不动的等和他先来对我出手。而你,我相信你也需要改变这里的局势,来替你自己赢得寻找宋灏下落的时间,事不宜迟,你跟我——我们都没的选择,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老皇帝来者不善,因为萧以薇的挑拨,对她和宋灏又存了很大的敌意,所以他们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妙。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明乐道,看着他的背影,一个字一个字很认真的说道,“这件事,我可以去做,虽说目前成与不成还都只是未知数,可是我也还需要你的一个保证。”
纪浩禹回头,看着她眼底戒备而坚定的神色,突然觉得心中一堵。
半晌,他自嘲的轻声笑了笑:“你不信我是对的,既然你需要,那么我保证,不管将来的局势如何,我都会记下你的这个人情,如果我能翻身,哪怕有朝一日,我与你们的立场必须敌对,我也会放你们一马。”
一旦纪浩禹得势掌握了这帝都中的一切,那么将来她和宋灏在别人的地盘上,同样是没有保障的。
得了纪浩禹的这个允诺明乐才终于放心,点头道:“好,有荆王殿下的这句话,那本王妃大可以尽力一试了。”
明乐说着,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要开口。
“阿朵!”纪浩禹突然猝不及防的强新一步开口。
这个名字,是她当年拿来掩藏身份用的,如今就连宋灏也很少这样叫她了。
明乐一愣,纪浩禹已经缓缓上前一步,待她下意识想要后退的时候,他的手臂却是穿插到了身后,轻轻一拢,将她的身子带着压入怀中。
他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轻轻的一个拥抱,却带了那么点缠绵悱恻的味道。
明乐鼻尖抵在他的肩头,他的衣物是刚刚换过的,上面带着浓烈的熏香味道,那味道重的有点发腻,但却又好像并不是那么的叫人反感。
因为纪浩禹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明乐一时茫然,有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就那么木楞楞的由他拥着。
纪浩禹并没有回忆往昔,也没有说那些多什么感人至深的情话之类,而是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动作飞快的从才袖子里滑出一物,塞到她的掌心里,然后大掌包裹,连带着把她的五指尽数拢在掌心里。
温热的触感烙在掌心里,明乐有所察觉,那当是一块玉质绝佳的圆形挂件。
脑中只是灵光一闪,她突然就有些明白。
“这是——”明乐暗暗提了口气,不可思议的侧目看向他。
“是我的信物!”纪浩禹道,脸上表情头一次显出庄重而严肃的味道来,“我的势力安排和分布,红玉大部分都知道,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其中有一部分人我没叫她动,你带着这个,他们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纪浩禹居然把这么要紧的东西给了她?
明乐握着手中犹且带着他体温的玉牌,心中却是一时措愣,半天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红玉算是纪浩禹身边最为忠心耿耿的心腹丫头,可是他依然留了部分的权限不准她逾矩,从这一点上就可以预见,纪浩禹其实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未必全信。
可是现在——
他却轻而易举把这令牌给了她!
他们之间,只在这一刻才被迫拴在了一条船上,其实如果今晚她能找到宋灏的话,她马上就会从大兴的这个泥潭里抽身。
“你不觉得这样做,太冒险了?”沉默良久,最后明乐还是忍不住问道。
因为太过震撼,所以哪怕是到了这会儿她还都一直忘了从纪浩禹的环抱之下退出去。
“还有一些人是连红玉也不知道的,东西就在我书房桌案右侧桌脚压着的那块金砖底下。”纪浩禹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就着那个拥抱的姿势把唇贴靠在她耳边继续说道。
他的声音很低,从她耳畔微微传来,还带着他呼吸间喷薄出来的热气。
恍惚之中明乐才缓缓抬头朝他看去。
“你——”她仰着头,眉头紧蹙看着他的脸。
“我知道宋灏留在你身边的人个个精干,但是对于这座帝都而言,那些毕竟都是外人。”纪浩禹道,眉眼低垂,与她四目相对。
牢里的光线昏暗,唯独能映衬出她眸子里微微荡漾的光芒,恍若暗夜之中最纯美的星辰。
纪浩禹看着她,唇边笑意就一点一点慢慢荡漾开来,绽放到了一个绝美的弧度。
“或许我不是相信你,只是现在——我心甘情愿把我的性命交到你的手上。”他如是说道,语气轻缓似乎还带了几分顽劣的调侃。
他的笑容惯常都是这样,璀璨绚烂,叫人窥测不到真实的情绪。
不信她,却把性命交付于她?
这个男人,得是要过的多么荒凉而没有安全感,他才会说出这样一句完全不成逻辑,叫人啼笑皆非的话来。
这一刻,明乐的心里就觉得酸涩。
她默然垂下眼睛,看着手心里躺卧的那块雕工美轮美奂又华美大气的玉佩,缓缓攥在了掌心里。
“嗯!”半晌,她只是闷着声音,轻轻的点头。
不是不想对他说点什么,而是——
不知道从何说起。
安慰他的话,她一句也说不出来,而说别的——
她又似乎完全没有立场。
纪浩禹等了半天只等得她这样轻描淡写的一个字,然则他却并不沮丧,反而心满意足的由喉咙深处出发愉悦的笑声。
仿佛是如释重负一般,他一直收驰有度的手臂突然发力,将眼前静默站立的女子箍住用力的拥入怀中紧紧的抱住。
他的力气太大,明乐甚至有了瞬间窒息的感觉。
纪浩禹拥着她,唇边笑意带着任何人都看不懂的苦涩。
原来他也没有准备这样做,可是这一刻却突然好像有些收势不住,他知道,或许此生能有的也只是这么一次,这样真实而用尽全力的拥抱她一次。
他对她,心里总是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可能是从第一次的遇见,看着那苍白虚弱的少女背上血水嘀嗒伏在马背上向他走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无形中对他下了一道可怕的咒语,让他牢记并且深深迷恋上有关她的一切。
冷静,刚毅,又有着超乎常人的智慧和决断能力,哪怕她不是天使而是恶魔,可是对他而言,却都一直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不断吸引他的目光,直至最后,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可是——
造化弄人。
机缘巧合,上天给了彼此邂逅的机会,却是从一开始就晚了,从他见到她的第一次,就已经注定——
她是属于别人的。
而他,就永远只能站在陌生人的距离远远看着。
哪怕他可以拼尽一切不择手段的去夺这天下,可是对于一个女子的芳心——
迟来一步,一切便都已成定局。
压抑了许久,他一直隐忍,哪怕是曾经有过许多次的机会,他都一直克制,不叫自此去触动那条底线,只把自己限定在一个对于彼此都算安全的距离之外。
因为——
那是他们之间,注定要驻守一生的距离。
可是这一天,这一刻——
他终究还是逾矩且放纵了自己一回,做了那趁虚而入的虚伪小人。
他这样拥着她,明乐完全看不到他的神色和表情,可是当片刻之后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便开始剧烈的挣扎。
纪浩禹却没松手,声音含笑在她头顶悠然的调侃,“本王现在身无长物,有求于人的时候总要表示点诚意,投怀送抱的话——这诚意应该算是够了吧?”
“你有完没完?”明乐恼怒道,一脚狠狠跺在他的脚背上。
纪浩禹夸张的痛呼一声,随即便是痛快的放了手。
明乐赶紧后退两步,满脸怒气虎视眈眈的瞪着他。
而这会儿听到他的呼痛声,外面的过道上就传来急促奔走的脚步声,手里抱着被子食盒等物的红玉好雪雁两人眨眼功夫便已经闯了进来。
“爷,您没事吧?”红玉紧张道,说着就弯身进了牢里。
“咳——没!”纪浩禹的脸色略带了几分不自然的红晕,掩嘴虚咳一声。
红玉自是察觉他神色之间的不自然,虽然没敢多问,但是眼中始终持有几分怀疑之色。
明乐眼底的怒意还未全部消散,只就冷着脸看向纪浩禹道,“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嗯!”纪浩禹点头,唇角重新挂上玩世不恭的笑容。
明乐已经不耐烦再继续待下去,转身出了牢门。
“哎!”纪浩禹看着她的侧影,突然想起了什么就赶紧往前追了一步。
明乐止步,回头对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还有事?”
纪浩禹还是戴罪之身,不能随便踏出牢门,此时他在牢门之内,明乐在外。
他看着她,脸上笑容再度隐去,认真而庄重的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老二一定也会抓住这个机会趁火打劫,你自己当心一点。”
说着顿了一下,又笑嘻嘻的补充道:“本王的命可不想就这么交代在这里,还等着你来接我出去呢。”
本来他说前半句的时候明乐还不觉得怎样,可是听了后半句却突然觉出点欲盖弥彰的味道来。
“嗯!”明乐皱眉,还是很给面子的应了,见他再没有别的话便转身离开。
雪雁进来,把给纪浩禹带来的茶具和食物放下,赶紧转身追上明乐的步子,错过那牢头面前的时候她忍不住狐疑的又深深看了好几眼——
从她回来就注意到这牢头的神色古怪,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的使劲低垂着脑袋不看人,可是左右观察没能发现什么迹象也就只能作罢,跟着明乐先行离开。
她们主仆两个先出来,红玉留下给纪浩禹收拾了一番,又听了他两句嘱咐才赶着追出来。
“王妃!”
“嗯,给你家王爷都安置妥当了?”明乐道,回头睨了一眼身后笼罩在夜色之中的天牢重地。
“是!”红玉道,“王爷的命令,让奴婢和荆王府上下这段时间暂时追随王妃,听候差遣。”
雪雁闻言,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明显诧异的情绪——
这就相当于是把整个荆王府的统帅权全部都交到了明乐的手上,荆王明知道自家王爷和王妃对他心存芥蒂,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冒险了一些。
红玉得了纪浩禹的吩咐,这会儿和明乐说话的时候态度就更显的恭敬和顺从。
明乐却无多少意外,只就淡淡的点了下头,“叫上绿绮,我们先行离开此地。”
“是!”红玉道,对着远处黑暗中的某个方向打了个手势,绿绮得了消息很快从远处的小径上走过来。
“如何了?守了快两个时辰了,可有发现?”红玉道。
“没!”绿绮一筹莫展的摇头,扭头看着天牢的方向神色焦灼,“从爷和延平公主入狱到这会儿,除了咱们自己人,再没有旁人接近过这里。”
红玉皱眉,扭头去看明乐。
“叫人继续盯着吧!”明乐道,言罢就径自举步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绿绮转身飞快的隐没在夜色中,回去传达命令,红玉则是跟着明乐先行离去。
回来的路上明乐的脸色阴沉,神色之间都是少有的凝重之色,又把晚上发生的事情都仔细回想了一遍,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沉吟一声对红玉道,“黎贵妃身边的单嬷嬷也是你家王爷的人是吗?”
“是!”红玉点头。
“那良妃呢?今天在后殿那会儿,我看着她和良妃之间似乎也有些猫腻。”明乐道,神色幽远的看着天际闪烁不定的星辰。
“之前是良妃娘娘找上的单嬷嬷,想要买通她做内应,好掌握黎贵妃宫中消息,也顺便可以做她的内应,设计给肃王下套。”红玉道,“当时王爷是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就顺水推舟给允了。不过王爷本来也抱着看戏的心态,并没有插手这一次的事,所以便没有问过他们这一次要对付肃王的具体计划,最后却没有想到——”
这个局,其实真的是最简单不过的一个局了,用了无足轻重的一个宫女做引子,至于到底能不能扳倒要算计的人,则是全凭老皇帝一人的态度。
到了这会儿,明乐倒是又有几分开始相信纪浩禹的话了——
或者,老皇帝是真的已经完全倒向了萧以薇一边,是默许并且支持她一步一步除掉庸碌无为的太子和野心勃勃的荆王,最后由萧以薇肚子里的龙种上位。
可是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明乐几乎都想撬开那老皇帝的脑壳看看他脑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了。
不可思议的轻笑一声,明乐遂也就抛开这些暂时不想。
一行人出了皇宫大门,外面柳扬和长平已经带着护卫和马车在等候。
“王妃!”见她出来,两人连忙迎上来。
“嗯!”明乐点头,看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神色突然黯了黯,“阿灏那边,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没有!”柳扬摇头,神色亦是阴沉的可怕,“从傍晚事发到现在,武冈和梁旭已经带着人暗中翻遍了整个帝都,可却是半点线索也无。”
“各处城门的守卫呢?”明乐道,一边说着脚下却是不停的往前走,“叫人去问过了吗?从下午事发之后,可是有什么可疑人等出城?”
“都已经打探过了,没有任何异常。”柳扬道,“今天宫里大兴皇帝摆寿宴,为了防止城内有突发事件,每处城门的守卫还都特意增加了一倍,对过往的行人和车马全部都严格盘查,属下估摸着,他们应该还没有把王爷带出城去,应该是藏在这城里某个被我们忽视的地方,或者是——”
柳扬说着一顿,语气不觉的加深,意有所指道,“或者是一个我们没有办法放开手脚搜查的地方。”
明乐回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金碧辉煌的皇宫,沉吟道,“你是说——阿灏可能被他们藏在宫里?”
“如果事情是靖海王做的,他的同盟者又是良妃的话,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柳扬谨慎说道。
“你要这么说,也不是不可能——”明乐抿抿唇,陷入深思,“可是——难道皇宫里就是最安全的吗?”
她说着就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抬眸看向身侧跟着的红玉。
“奴婢马上传令下去,叫宫中埋伏的眼线注意查找,看能不能找到线索。”红玉不等她吩咐已经自觉回道。
“嗯!”明乐点头,不过虽然说是这么说,她心里却总有种直觉——
宋灏绝对不可能被他们藏在宫里。
“走吧,先回行宫。”深吸一口气,明乐说道,踩了垫脚凳刚要上车,就听守在外围的武冈一声低吼:“什么人?”
所有人俱是心头一紧,武冈话音未落,从左右前三个方向已经如潮水般涌出大批手持刀剑的黑衣人,杀气凛冽的朝着明乐的马车围拢过来。
**
寿宴早早散席之后,这座皇宫里的气氛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的平复下来,除了各宫各院明亮的灯火璀璨,各处的气氛都十分的低迷压抑,被寿宴上老皇帝震怒的阴影影响着,久久不能平复。
二更过半,最为偏远的皇宫西门缓缓洞开一个缝隙,一辆朴素无华的青布马车从内城奔出,马蹄嘀嗒,以最快的速度隐没在外面浓厚的夜色当中。
驾车的是个身材干瘦,面白无须的老者,马车跑的很快,轻门熟路的在各条巷子中间穿梭,似乎是对这迷宫一样的地形掌握十分纯熟的模样,一路绕了无数的街巷,最后在一处门第普通的百年老宅门前停了下来。
老者下了车,躬身伏在地上。
车内先是下来一个梳着妇人发髻二十出头的女子,下车观望了两眼,没发现身后有尾巴跟着她才重新探头回了车厢里,扶着里面大腹便便的女人踩着那老者的脊背下了车。
“娘娘,您当心着点儿,这里的路都不平,小心绊着。”荷露低声道,尽心尽力的伺候,生怕磕着碰着萧以薇。
“行了!”萧以薇下车之后就将她推开一边,道,“你们两个就在车上等着吧,本宫去去就来。”
荷露不知道她深更半夜到这里来做什么,但是看这座宅子又破旧又陈腐,心里就十分忐忑。
“娘娘,这宅子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还是——”荷露道,自然是想要跟着,否则萧以薇要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她可担待不起。
萧以薇的目光一冷,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荷露立马干吞一口唾沫,再不敢多说一个字的闭了嘴,垂首退下。
萧以薇撇开两个人,自己推门进了宅子。
这宅子如今已经没人住了,尘封了十几年,从屋顶到院子里到处都破败不堪,不是杂草就是灰尘,到处都是蛛网斜斜的挂着,大半夜的走在其间很有些瘆人。
萧以薇心里抖了一抖,但是此刻她的目光却是狂热而兴奋的,仿佛是被某种向往已久的东西吸引着,她的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再也不畏惧这里陌生而诡异的环境,快步走着进了大厅,然后过回廊,转进后面二重院落的一间厢房。
那房间里头的东西也都相当陈旧了,只是相对而言,地面上却没有积攒多少灰尘。
萧以薇走进去,转身关门的时候就用脚尖摩挲着在那门槛的某处用力的顶了进去,随着她的动作,里面正对门口摆着的那张大床就缓缓向一侧移开,露出下面一个方形的空洞。
却赫然——
是一处密道的入口。
萧以薇的眸中闪过愉快的笑意,赶紧走过,那密道里头很黑,她是早有准备的,先从荷包里掏出一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充当火把,然后便扶着肚子小心的下到密道里头。
后面的洞口在她进去之后又悄无声息的慢慢合拢起来,她手里捏着夜明珠,沿着狭长逼仄的道路往前走,也不知道是在期待着什么事,这么诡异破烂的的地方,又是三更半夜孤身一人,她竟是丝毫也不觉得恐惧,反而越走越快,步子也越来越急切,脸上更是闪着喜悦的光彩,鼻翼都因为兴奋而不住的抖动。
这条密道很长,尽管她的步子已经拿捏的很快的,但是从头走到尾也用了差不多一刻钟的功夫,最后在那密道的尽头面对一扇只容许一人通行的小门她站住了脚步。
要去触动旁边墙壁上面机关的时候,她却紧张的手抖了又抖,连着试了几次,最后似乎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一样一咬牙一闭眼用力的触动了机关。
石门向上缓缓攀升,露出里面石室的全貌。
那屋子还算宽敞,里面床榻桌椅,所有的摆设一应俱全,不说是有多奢侈华贵,但却是布置一新,让人在走过那么一条阴暗狭窄的密道之后感觉上霍然开朗,仿佛入了世外桃源一般。
宋灏闭眼坐在背对门口的一张凳子上,这夜里很静,所以密道里传来的脚步声十分清晰,几乎是早在萧以薇才下到这密道里头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察觉。
对方的脚步声凌乱,明显是个没有武功底子的,他便十分的奇怪,更奇怪的是,这人明明已经到了门口了,却是踟蹰了好一会儿才开的门。
莫名其妙在这里被关了大半夜,他心里已经十分恼火,如果来的还是个无关紧要的废人,他实在是没心思应付。
萧以薇小心翼翼的跨进门来,看着灯光下男子俊朗挺拔的脊背,脸上浮现的光彩更盛。
她的心跳的厉害,仿佛是经过了一场轮回才终于赢得了新生一般,目光闪动着奇异的光彩盯着那男子的背影,最后,低低的唤了一声,“殿下!”
这声音,软腻又别扭,带了一种叫宋灏十分厌恶的近乎谄媚的讨好。
语调是有些陌生,但是这声音他还是略一分辨就能认得出来,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原来是你!”宋灏冷冷说道,头也没回。
“殿下竟然能听出本——”萧以薇的心里突然雀跃了来,开口就下意识的想要自称“本宫”,但转念一想又恼怒的顿住,换了副语气道,“没想到殿下竟然能够认出我的声音来。”
说着就莲步轻移,施施然绕到桌子的另一边,站在了宋灏面前。
她的脸色微红,竟再不似在宫里和老皇帝谈笑风生的模样,而是带了丝羞怯的喜悦,对着宋灏屈膝盈盈施了一礼,“薇儿给殿下请安。”
宋灏没心思理会她这突如其来的抽风之举,只拿眼角的余光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冷声道,“你的本事倒是不小,主意竟然打到本王的身上来了,说吧,是荣王差遣你来的,还是彭子楚和你许了好处?”
他和纪浩禹一样,都十分清楚能算计到他的那个人到底是该居于何种身份和能力之上,纪千赫是最后把握和实力来做这件事的,其实在心理上宋灏还是比较倾向于这种猜测。至于彭修么——
因为出现的人是萧以薇,如果说萧以薇是受什么人指使或是和什么人联手的话,那么彭修的几率就比较大了。
他的神情语气自始至终都的冷冰冰的,萧以薇闻言,脸色不觉的微微一白。
她咬着嘴唇抬头看向宋灏冰冷的面孔,心里突然就觉得万分委屈,颤声道,“殿下怎么这么说,薇儿知道这么做是对您不敬,可也是没有办法的无奈之举,殿下要怪罪,薇儿稍后向您赔罪就是,还请您息怒。”
她说着,竟是半点皇帝宠妃的架子也没有,就那么理所应当的屈膝跪了下去。
宋灏侧目看她一眼,心里就越发烦躁的厉害,冷着脸道,“如果背后的人是荣王的话,你也不会有机会出现在这里了。既然是彭子楚么——说吧,他叫你带了什么话给本王?”
萧以薇闻言,脸色便是变了又变,
她都已经把姿态做的这样低,言辞之间又表现的这样明显了,他居然还是这样的无动于衷么?
“殿下——”萧以薇抬起头,看着灯光下男子俊美如同谪仙般的面孔,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您就这么不待见我吗?我这样甘冒奇险,不惜与虎谋皮策划了这么多的事情,为的也不过是请殿下过来,向您当面表明心意。没有人指使我做什么,我也不是来给旁人传信的,殿下您难道看出不来,薇儿对您的一片心意吗?”
宋灏听了这话,只觉的比笑话更可笑。
可是面前那女人却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哭的梨花带雨。
宋灏觉得好笑,却没笑出来,在这样无关紧要的人面前,他懒得浪费表情。
“所以呢?是彭子楚和你联手设计了本王,将本王带到这里来的?”宋灏问道。
“薇儿也是不得已。”萧以薇咬牙道,神色之间倒是实实在在的愧疚。
“你还有别的事吗?”宋灏问道,“如果你的废话说完了,就马上滚出去。”
等了半夜等来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他本来就被消磨的所剩无几的耐性这会儿已经完全没了。
萧以薇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冷酷的面孔。
“殿下——”她有些急切的开口,“我的话,难道您没有听明白吗?”
宋灏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神色讽刺的看了她一眼。
萧以薇的嘴唇抖动的厉害,她慌乱无措的爬起来,语无伦次道,“早在当年还在盛京的时候,薇儿对殿下就一见倾心,这么多年,就算辗转流落在外,薇儿的心意也从来都没有变过,总想着或者有一天还有机会见到殿下,可以当面向您表明心意。殿下,薇儿对您是一片真心,我今天这样对您也全都是不得已,您若是气我我也无话可说,可是——可是我对您的心是真的。”
“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滚出去!”宋灏道,听着这女人的疯言疯语顿时就叫他一阵恶心。
他原来就不喜欢那些女人往他身边凑着献殷勤,尤其还是萧以薇这么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葩货色。
顶着大兴皇帝宠妃的帽子,身份又是大邺朝中的罪臣之女,和人算计掳了他在这里,又挺着个大肚子跑过来跟他说了这一番自认为情真意切的话告白。
这女人是个疯子不成?
萧以薇原还以为是她的话说的太含蓄,宋灏没有听明白,却没有想到这样一番解释之后对方更是冷酷无情下了逐客令。
她的身子不自觉的晃了一晃,一把撑住旁边的桌子,脸色悲戚的看着宋灏道,“殿下,我——”
“你的话本王都听见了。”宋灏虽然不愿意搭理她,但也更不想继续听她恶心自己,索性就直接开口截了她的话茬,道,“你掳本王到这里的目的本王已经知道了,你今天过来这里的目的本王也知道,要是没别的事就马上滚出去。”
“殿下——”萧以薇又唤了一声,眼泪再也忍不住的簌簌往下落,“你当真就这般无情?非要这样对我吗?”
“那你觉得本王应该如何对你?”宋灏反问,目光锐利如刀直射过去,吓的萧以薇的身子下意识的一抖,“你还想说什么?说你不远万里奔赴大兴,又忍辱负重入宫,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本王做的?萧以薇,敢对本王下手这样算计的,你还是第一个,本王的脾气你难道不知道,你又觉得本王该是如何对你?”
“我只是不得已!”萧以薇道,她也知道她这样做了必定会惹了宋灏的反感,但是男人嘛,哄哄也就没事了。
“我若是不如此设计,殿下身边如今有佳人在侧,又怎么注意到我的存在?又怎会给我机会听我说这些话?”这样想着,她便大着胆子摸上前去一步,便要握宋灏的手。
宋灏嫌恶的把手移开。
他的身上被人下了药,使不上什么力气,动一动手脚已经是极限了,否则他此时也不会一动不动的坐在这里,听这女人的一番废话。
宋灏深吸一口气,努力的压制住心里汹涌的火气,冷笑道:“那说完这些话之后呢?”
这个女人,名曰将他绑来是诉衷肠的,可实际上呢?
即使她不说,宋灏也能明白。
萧以薇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脾气,哪怕之前他们无冤无仇,就冲今天她胆敢对他做的这件事,一旦他脱困之后,就决计不会和她敢把干休。
所以——
萧以薇脸上神色一阵尴尬,她在宫里为了哄老皇帝开心可以无所顾忌使尽手段,可是如今面对自己真心倾慕的人,还有很多话却是无法肆无忌惮的说出口的。
宋灏的目光冰冷,里面讽刺的意味却是不假掩饰的,直刺的她的眼睛生疼。
萧以薇看着,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儿,最后哭出来的那一瞬她突然就又用力的抹了一般眼泪笑了起来:“我知道,殿下您金尊玉贵,现在我这样的身份,您定是嫌弃的。若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必出此下策。我今天既然敢走这一步,就也没再打算回头,就算殿下您怨我也好,恨我也好,该做的不该做的我反正已经都做了。既然您问了,那我也不妨实话告诉您,我把您弄到这里来,的确是从一开始就没再打算再将您放出去。现在外面的朝廷里头一团乱,但是很快的,这朝廷的权柄就可以尽数落在我的手里,日后在大兴这里所有的事情就全部都是我说了算,任凭我为所欲为。殿下您就委屈几个月吧,等到大局定下来之后,我会给您换个地方,一定会好好补偿您这些日子受的苦。”
她的话终究还是没敢太直白的说出来,可就算是还留了那一点遮羞布,其中意思却是十分分明的。
她要不惜一切掌控这座朝廷,只手遮天,到时候老皇帝一死,她就是垂帘听政至高无上的皇太后,而她要困宋灏在自己身边的意图就十分的明显了。
好在是明乐不在这里,否则只怕是要被这女人异想天开的一番话笑的晕倒。
囚困宋灏,做她的傀儡玩偶?
亏她想的出来。
宋灏听了这话,却只就当做没听见,厌恶的闭上眼。
他觉得自己再多和这女人浪费一个眼神都是浪费他的力气和精神。
萧以薇见他如此,就更是受了刺激,她的眼睛一红就抓着宋灏的袍子再次在他面前跪下,悲戚道,“殿下,您不要恼我,怪只怪从一开始薇儿就对您情根深种,再也忘不掉了,这些年来,无论我人在哪里,无时无刻想着都是殿下您,若不是为了您,在萧家落败之后,我也决计没有勇气再活到今天了。”
她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就突然转为愤恨,扭头看着某个位置的方向咬牙切齿道,“这一切都是易明乐那小贱人害的,若是不她害的我萧家落败,我也不用颠沛流离,我与殿下也不用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如果萧家还在,如果她的父亲还是高高在上的朝廷命官,那么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让母亲入宫请求太后将她赐婚宋灏,这样一来,名正言顺,又何须她现如今走了这么多的弯路,又要经历这一番曲折的算计?
当时萧家落败的第一时间她就马上意识到这一点——
她再没有可能名正言顺的得到她心仪的男子了。
所以后来易明峰试探性的跟她提了要将她送来大兴的计划的时候她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既然不能名正言顺,那么就换个方式,她知道易明峰将她送来大兴是为了让她进宫争宠的,她答应了,当时打着的就是今日这般算盘,想着一朝权倾天下,站在万万人之上,到时候她就能借由这个身份想办法约见宋灏,不管用什么法子,总会得到他的青睐。
只是那个时候她还存有幻想,并没有把宋灏此时的态度料想在内,只以为她投怀送抱,两个人情投意合,或者她找个借口回到盛京常住,或是宋灏以出使为由经常出入大兴的帝都,总归她是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这个计划,虽然荒唐,但是她却充满了野心和力量,一直在为着这个目标而不懈的努力。
直至这一次,宋灏竟然在她的计划之外,比她预期中的还要提前出现,于是她立刻就按耐不住,不惜一切立刻采取行动,纪浩桀,纪浩渊,全部除掉,她要尽快的掌握权力,那样才能为所欲为。
若不是怕错失这个机会的话,她是一定会等到孩子生下来之后才动手,那样后面的事情才会更有保障一些。
萧以薇觉得她是为了这个男人发了狂,为了这一次的重逢而雀跃激动,可是当她看到他身边亭亭玉立的女子的时候,就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颗心冰凉彻骨,谁也不知道那日东宫外的见面,为了掩饰住心里狂热的感情还要叫她摆出那样一副平静无波的面目要有多难,可是为了后面的计划,她做到了,忍住了。
可是这一切却又都因为易明乐给毁了!
如果宋灏身边站着的是别的女人,她或许还不至于那般的嫉妒和疯狂,可偏偏——
那个人是易明乐,是和她之间仇深似海不共戴天的易明乐!
那个贱人,她先是毁了萧家,断了她和宋灏名正言顺在一起的所有希望和幻想,然后竟然还恬不知耻的鸠占鹊巢,公然抢了她心仪的男人,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宠爱和纵容,直至今天,让宋灏半点也不把她萧以薇看在眼里。
那个小贱人,她一定要叫她不得好死。
------题外话------
虫子已经捉了,但是这女人,写的把我自己先恶心到了,没有吓到你们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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