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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司大巫医的身份贵重,又是大兴宫中御用巫医之首,他的药庐应该不是什么人就能随便进去的,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吗?”明乐道。

如果真如雪雁所言,这么这件事里头就的确是透着诡异的。

雪雁摇头:“消息是这么说的,因为事情是发生在左司大巫医的药庐里头的,这会儿在所有的巫医之间都已经传开了。不过奴婢额外也得了另一个消息,好像说是荣王那里之前的确是有下过一道命令,叫人处置了穆兰琪的。”

“嗯?”明乐手里执笔的动作一滞,心中警觉之余一滴墨迹落下,好在是她发现及时,赶紧把手下公文往旁边抽走。

墨滴落在下面的宣纸上化开,借着外面暗沉的天色,一点一点晕染成一片。

明乐皱了眉头,抿着唇角思忖片刻才重新抬头对上雪雁的视线道,“原因呢?是因为昨夜纪浩腾的事?”

纪千赫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动穆兰琪,而这期间发生的也就唯有纪浩腾的那件事上才勉强算是有迹可循。

“具体不清楚。”雪雁道,“荣王那里的守卫森严,他的庄园,我们的人根本混不进去,不过这个消息千真万确,是荣王的管家庄随远亲自下的命令,本来是要交代给左司大巫医的,可是左司大巫医那边却根本还没得及出手人就已经没了。”

“这倒是件稀奇事儿!”明乐的唇角勾了勾,似是一个微笑的表情,但是却未达眼底。

“若不是得了荣王的授意,庄随远当是不会擅自做主下了这样一道指令下来。”雪雁思忖道,也是一筹莫展。

穆兰琪那样的人,死不足惜。

可是她的死状却是迷雾重重,不是纪千赫,也不是左司大巫医,把尸体丢入蛇窟的本身就已经算是个狠辣异常的招数了,更别说之前还是被蛊毒折磨致死的。

若不是有深仇大恨在先,谁会下这样的狠手?

可是就穆兰琪那么样的一个小角色,虽说是心思狠辣了些,手段也毒,她的身份却是够不上去得罪真正层面上的人的,再者说了,就算是她真的得罪了什么人,那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以这样的手段结果了她——

那绝对说明,这个人并非等闲。

这样的人,又何至于会和一个黄毛丫头斤斤计较的?

“先去吧,这个消息听听也就罢了,不用费劲的去打听,跟我们没关系。”沉思片刻,明乐便是摆摆手,“这段时间还是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宫里那边吧,萧以薇那里如今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了,料想着她是不能安分的太久了。”

不只是萧以薇,最重要的是彭修。

如果不出所料,这个人现在就应该已经是在积极的筹谋准备最后的致命一击了。

“嗯!”雪雁点头,“宫里有荆王府的暗桩,事无巨细,红玉那里都会筛选了重要的消息送过来的,王妃尽管放心。”

纪浩禹的消息渠道,真的可靠吗?

突然想起夜里宋灏说过的话,明乐不免微微愣神了一瞬。

雪雁却是不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忍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试着道,“王妃,王爷的事儿——”

宋灏失踪,已经整整两天了。

纪浩禹大张旗鼓的把整个京城都掀了个底朝天,动静是闹的不小,可是却半点的线索也无。

雪雁不傻,宋灏是什么样的人,又能有多大的能耐,她心里是有数的,再加上——

柳扬也已经有整整一天的时间不曾露面了,甚至于这会儿连武冈都没了踪影。

说话间明乐已经重新低头去看公文了,闻言并未抬头,只道:“这里到底也是别人的地盘,还是传话给纪浩禹,让他去找吧。”

这会儿提起宋灏,明乐的情绪已经十分的平稳,虽然她并没有明着说什么,雪雁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跟着放下了。

“是!”雪雁如释重负,领命退了下去。

明乐听着她的脚步声走远才重新搁了手里的狼毫,靠在椅背上对着院子的方向发起呆来。

昨夜宫里发生的事,她并没有叫人去挖掘其中内幕,其实不用想她心里也已经有了七成以上的把握,料定了会是宋灏的手笔。

把自己留在这里,他到底还是不放心,所以步步周到,最后用了釜底抽薪的一招替她铺路,胁迫纪浩禹就范。

他的这般布局和设想,叫她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来,殊不知这会儿——

她更担心的反而是他,山高路远,却不知道他现在人在何处了。

这样想着,明乐的唇角不觉的牵起一抹微苦的笑容,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静待黑夜降临。

纪千赫那里,是在当天的夜里庄随远才斟酌着把穆兰琪的死讯对他说了。

本来就只是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情,可是因为穆兰琪的死状离奇,庄随远也才不得已的对纪千赫提了。

“是么?”纪千赫闻言,手里正在落子的动作却是顿在了半空,迟疑了一瞬才又重新从容的把手中棋子平稳的放在棋盘上,他预先就算计好的地方,“一点线索也没有查到?”

“是!”庄随远道,神色之间是多少年来都少有的凝重,“左司大巫医也十分的奇怪,王爷您是知道的,他对自己药庐里的那些宝贝一直看管的很紧,不说是外围留了高手防备,就是那一路进去的途中也都有他自己布置的机关。”

“这么说来,倒该是他身边的人做的了?”纪千赫想也不想的随口问道。

“左司大巫医挑选弟子的条件卡的十分严苛,这些年来,也就收了梁青玉和穆兰琪两个女弟子,再就是身边一个医童,与他又是形影不离。其他的人,当是不可能知道他药庐里的布局的。”庄随远道。

言下之意却是很明白,梁青玉废了,穆兰琪总不能是自己找死,所以左司大巫医的那里,实在是有古怪。

纪千赫听着,始终都是神色浅淡,没什么表示。

庄随远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回音不禁便有些着急,试着开口道,“王爷,这件事——”

“让左司自己看着办吧,如果是他的地方出了纰漏,总不能叫本王去给他补缺不是?”纪千赫没等他说完已经冷静的开口,语气不重,却也是完全的不容拒绝。

表示他对这事儿是半分兴致也无的。

“是。属下知道了。”庄随远无奈,只能顺从的应下。

穆兰琪的离奇死亡,在大兴宫廷的御用巫医之间很是掀起了一场大的风浪,无数的人揣测其中内幕,但是最终却全无所获。

穆兰琪毕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起了一阵风波之后,这事儿也是很快便不了了之,没几日就又再度风平浪静了下来。

纪浩禹那里“兢兢业业”每日里都大张旗鼓的在搜寻宋灏的下落,城里闹的乌烟瘴气而无所获,后面搜索范围便慢慢扩大,已经延伸到了京城之地邻近的村镇当中。

这个人,自恃办的是皇差,又几乎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所到之处当真可谓是鸡飞狗跳,闹的天翻地覆。

老皇帝那里憋着一口火气,虽然也叫人注意着纪浩禹这边事情的进展,却再没问过一句。

久而久之,大兴朝中的文武百官再提起这件天大的事情的时候也都逐渐麻木,只当成是一件例行公事每日必提的差事一般,但是无可否认,因为这件事的影响,整个朝廷上空却是隐隐的布了一层阴云,气氛总有些古怪。

五日之后,易明爵和尉迟瑶一行抵京,随行的阵容不大,只带了三千精兵,但是可想而知,自然都是精挑细选里头出来的精英,所打的旗号自然是摄政王无故失踪,前来帮忙搜寻王爷下落的。

这段时间,明乐的日子过的有条不紊,每日里代替宋灏批阅盛京方面快马加鞭递送进京的折子,隔三差五的就去宫里闹一闹老皇帝,逼着他抓紧搜查,早点把人找到。

老皇帝一直称病不见,后宫的整个气氛也一度低靡,所有的后妃都大气不敢出的关在自己的寝殿里,没一个敢主动冒头的,生怕被老皇帝抓住拿来出气。

如此过到第九日,这日一早明乐却是意外收到宫里萧以薇送的帖子。

“萧以薇?”明乐从长平手里借过帖子,只是淡淡的扫了眼就顺手扔在了旁边的小几上,往椅背上一靠道,“她终于是耐不住了吗?帖子上头说了什么?”

“帖子是从良妃那里出的不假,可却是借着大兴皇帝的名义的。”长平道,神情和语气都十分的谨慎,“说是因为王爷下落不明的事情,皇帝十分的过意不去,便要她代为招待王妃,大约是个安抚的意思吧。”

“这都多少天了,这会儿才想起来要安抚本王妃了吗?”明乐冷笑,却没有过多的评价这一次萧以薇约见她的事。

“王妃去吗?”长平道,其实心里却是已经有数。

明乐的脾气和处事手段,她都再清楚不过。

“去,为什么不去?”果不其然,明乐却是半分犹豫也无的,她的眼睛闪了闪,透着狡黠的冷光和长平对望一眼,然后就缓缓的笑了,“既然是他们终于要出手了,那么本王妃何不成人之美?”

她说着,就把那帖子扔回长平手里道,“去回了,就说本王妃十分感谢皇帝陛下的盛情,到时候一定准时赴宴。”

“是!”长平应了,犹豫了一下又道,“王妃,这一次的事必定和那人有关,他来了大兴这么久都一直蛰伏不动,想必一直都在等机会,这一次一旦出手,只怕——”

彭修是个十分沉得住气的人,这一次他来大兴,明显就是冲着明乐来的,可是自始至终却都隐忍不动,他在等的——

无非就是一个可以确保万无一失的时机罢了。

“这件事不能再拖了,他是势在必得,我与他也必须要做一个了断。”明乐道,却是没让长平把话说完,只就挥挥手道,“照我的吩咐去做吧!”

“嗯!”长平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却是没有再劝。

相较于雪雁,她能揣测到的事情要更多一些,自是更能明白明乐如今势在必行的决心。

打发走了长平,明乐就抖了抖裙子站起身来往外走。

长安守在门外的回廊上,见她出来,忙就站直了身子迎过来:“主子要出门吗?”

自从出了行宫的刺客事件之后,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宋灏不在,长安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明乐,就连睡觉也是守在门外的,哪怕是有影六几个轮翻在院子里守卫他也都不肯轻易离开。

明乐说过他两次,但是左右劝不动,遂也就罢了。

“嗯!”明乐点头,“吩咐备车吧,这会儿纪浩禹应该是在步兵衙门坐镇的吧?”

“是!”长安道,“荆王这些天里一直呆在衙门,并没有亲自出城搜查。”

明乐莞尔——

就纪浩禹那么个养尊处优的身子,别说宋灏人没事,就算是真有什么,也别惦记他会委屈自己。

横竖他现在在人前也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哪怕是御史弹劾也都无所畏惧。

长安命人备了车,明乐也没藏着掖着,大张旗鼓的直奔步兵衙门,有着宋灏的事情做引子,也不担心别人会说什么。

诚然,其实那天老皇帝的寿宴之后外界就有流言纷纷,这些明乐也都有所耳闻,长平几个怕她动怒,虽然一直有意的压制消息,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明乐也只是不点破罢了。

“哟,王妃大驾,今儿个怎么亲自来了?”彼时纪浩禹正在衙门的大堂上架了小炉子姿态优雅的煮茶,满室的茶香弥漫,十分的惬意自在。

“王爷真是好兴致,人在衙门的公堂之上也不闲着。”明乐笑笑,抬脚跨进门去,毫不见外的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下头养着那么多的衙役官兵,朝廷供应着他们银子,总不能叫他们张嘴吃闲饭不是?”纪浩禹道,动作娴熟的斟了一杯茶递到明乐手边,“尝尝,这是今年新进贡的极品云雾,味儿还不错。”

明乐天生对茶道没什么兴致,只是盛情难却的接过去抿了一小口。

纪浩禹的眸子弯起,笑眯眯的看着她,却是没再说话。

明乐会亲自过来找他,肯定就是有话要说,他在等。

明乐手里端着那个紫砂烧制的小杯,指尖在略显粗糙的瓷杯外壁上摸了摸,然后就直接开门见山的开口道:“我来跟你借一个人。”

“哦!”纪浩禹的唇角弯起,眸中笑意闪烁,那表情既不意外也不关心。

明乐也不和他打马虎眼,只道:“前太子妃陈氏,现在应该是在你的手里吧?”

当日东宫满门被太子纪浩桀牵连入狱,当夜太子妃陈氏暴毙的奏章就呈到了老皇帝那里,可是这么至关紧要的一个人,纪浩禹定是不会叫她真的有事的,所以不用想明乐也知道,他用的会是一招瞒天过海的招数把人给换了出来了。

“其实这个人也没多大的用处。”纪浩禹闻言,不过淡淡一笑,垂眸抿了口茶道,“捉奸在床的戏码,宋灏能做第一次,本王就能做第二次,与其带着人证去向老爷子透底,还不如眼见为实,直接就着再摆一局来的立竿见影。”

明乐不置可否,沉默片刻才缓缓抬头对上他的视线道,“萧以薇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我去费心算计她的吗?而且如果你真要对付纪浩渊,法子难道会没有吗?何必非要掺和到这一局里头来?我只要陈氏,至于其它的事情,你想要怎么掺合都随便,我会给你提供最大的便利就是了。”

纪浩禹撇撇嘴,却是一直没有再抬头,目光盯着杯中碧绿的茶汤,半晌,缓缓的勾了下唇角。

然后他便放下杯子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道:“你这女人,不知道的人还当真会是以为你是同情心泛滥,对那陈氏惺惺相惜了。偏生的,你就是这么个得理不饶人的脾气,装一装糊涂都不肯。”

“只是在捏造的事实和真相之间,我更倾向于后者而已。”明乐道,手里仍是把玩着那个杯子,说着唇角便不觉翘起一个弧度反问道,“真要打击他,难道荆王殿下不觉得,没有什么会比这个迟来的所谓真相更有力的吗?”

说话间,她的眼睛眨了眨,竟是带了几分俏皮的模样。

纪浩禹看着,心头不觉的微微一动,一时愣神。

不过他的反应却是极快,立刻便已经重新移开视线,道:“一会儿我叫绿绮把人给你送去。”

老皇帝是因为猜忌才硬生生的逼死了自己的儿子,虽然他的猜忌并非空穴来风,可一旦事情的真相公开,让他知道他实则是受了一个女人的蒙蔽和摆布,哪怕纪浩桀死的并不冤枉,只怕那将要带给他的打击也是致命的。

毕竟被一个女人唆使而谋杀了自己的亲儿子,这件事,会远比他的女人只是单纯给他戴了绿帽子来的更有针对性。

明乐承认她是存了挟私报复的小心思,要还给老皇帝一局的,可她向来都是这样,睚眦必报,半分情面也不会留,谁叫这人几次三番的对她出手?她虽然无心介入大兴的夺嫡之争,却万也没有平白受别人冤枉气的道理。

所以,她就是要当着老皇帝的面拆穿一切,如若能当场气死他那才是最好不过的。

纪浩禹看着她脸上号不心虚的表情,无奈的摇头笑了笑,斜睨着她道:“这几日宫里出来的传言你应该也听到了吧?”

“哪又怎么样?”明乐挑眉,反问道。

“不介意?”纪浩禹翘着二郎腿儿,横竖是笑的满面春风,“他们说大邺的摄政王妃和荆王之间有些不清不楚,更有甚者,有人也顺着那日老爷子当时的思路在猜测,觉得宋灏之所以下落不明,是和你有关。虽然说是捕风捉影,可是宋灏就这样迟迟不肯露面的话,事情再演变下去,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谁也无法估量。”

抛开时局和彼此现时的处境不讲,虽说两人都是当事人,可是这样的风流韵事,真要算起来,明乐作为女子的一方,所要受到的冲击就绝对要比纪浩禹来的大。

此时纪浩禹就是全然摆出一副看戏的姿态在调侃。

明乐侧目与他对望一眼,不觉的就敛了眸光,冷笑道:“是吗?这件事真的只是本王妃做的吗?本王妃不过一介女流,在这里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并且处处受制,能成什么大事?真要算起来,荆王殿下是不是也要检讨一二?看看在这件事上,您到底需要分担出多少的干系来?”

要泼脏水的话,那么就两人一起来好了,那些流言蜚语,哪怕是传的再难听,明乐也全然不放在心上,哪怕是他们传的再怎么绘声绘色,只要有朝一日宋灏回来,那么所有的谣言也就都可以不攻自破了。

纪浩禹的眉头皱了一下,道:“所谓人言可畏——”

“荆王殿下都不畏惧,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明乐莞尔,抢先一步开口打断她的话。

她放下手里的茶杯,整理了衣裙起身走到一旁。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外面的天色竟然已经阴了下来,似乎是有大雨将至。

明乐站在门口,看着外面院子里掩映在冷风中的树木,过了一会才扭头朝屋子里的纪浩禹看去,唇角牵起的弧度讽刺:“你明知道这些流言是怎么回事,若是你真的有心压制的话,还能容着他们闹到今天吗?既然你都无所谓了,我又何必计较?更何况我在这里又不会呆的的太久,回头等我人再一走,他们还要说什么,那就更是无所谓了。”

纪浩禹看着她眉宇之间的那种神气,突然就有几分气闷。

他起身,跟着款步走到门口,和明乐并肩而立。

他不说话,明乐也不见怪,只就看着院子里风云变幻的天色继续道:“你要借着这个由头再逼皇帝或者纪浩渊对你出手,然后反戈一击的时候才会占着理,哪怕是将他们逼死了,也是他们无事生非,恶意中伤想要害你在前。历来在这条皇权路上讲究的都是名正言顺,你要找一个由头把战火挑起来,就再没有什么会比这更合适的了。以前的那些,哪怕是老皇帝再怎么不置一词的想要落井下石要你的命,那些事情的分量也都太轻了。可是这一次不同,牵扯到的是两国邦交,如若阿灏真是在你的手里有了什么闪失的话,老皇帝势必以会抓住这个机会,将你一举铲除,永绝后患。到时候他自认为理直气壮,出手的时候就必定不会留情,他的手段越是狠辣绝情,你要反击的时候——”

明乐说着,突然闭了下眼,唇角讽刺的笑容就越发的明显了些:“哪怕是顶着一个父子的名头,有他不仁在先,你再做什么也都不为过了。”

纪浩禹听着她的话,一直都没有吭声,只是脸上笑容却在不知不觉间敛去,面色沉寂如水的安静了下来。

明乐也不管他,只是自顾继续说道:“这个消息散出来,的确是萧以薇有意为之不假,可是这些天里你的所作所为,却无异于火上浇油。做足了姿态大肆搜查阿灏的下落,总是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闹腾,落在有心人士的眼里,就恰是做成了你欲盖弥彰意图掩饰什么的假象。只怕现在,在大多数人的心里,皇帝之前的怀疑都已经等同于事实,再也说不准,更有可能,这会儿弹劾你觊觎人妻,不择手段损人性命的折子已经摆在皇帝的案上了吧。毕竟这些天因为你大肆搜城,许多的百姓和官员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干扰和波及,这样的激发民怨,你为的,不就是在等老皇帝忍无可忍的一招必杀技?”

纪浩禹的确胡闹,可是真要到了大事上,却是很有分寸的。

这些天他把整个京城之地都闹的翻天覆地,民不聊生,用“怨声载道”四个字来形容都不为过。他既然是打定了主意要争那个储君之位,却还要做出这样叫百姓臣民怨恨的事情来,这本身就是不合情理的。

所以,他这样做,就必定是有后招,在刻意的谋划什么。

不得不说,这一招以退为进,的确是用的非常巧妙。

皇帝心里本来就有了猜测,再加上宋灏一直寻不到踪迹,明乐也跟着兴风作浪的一再逼迫,这样下去,很快便会将他逼迫到一个濒临爆发的临界点。

只要到时候他真的对纪浩禹操刀,那么纪浩禹再抛出真相的话,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的反击,所有的错处就都得由皇帝来担着。

纪浩禹的这份心思,一般人是决计猜想不透的。

可事实上只有明乐知道,他所走的每一步棋都力求周到精妙,不留破绽。

“你说——他还能忍的了几天?”最后,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纪浩禹才缓慢的开口。

他并没有否认明乐的那些猜测,而事实上,也无从否认。

“所有的戏都是荆王殿下您在自导自演,这个问题,该是由您自己来回答才是。”明乐道,侧目看向他。

纪浩禹看着她眼中平静一片的神色,唇角就跟着牵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轻声道:“我拿了你的名声来做诱饵,怎的?你真不生气?”

“有什么好气的?”明乐反问,坦然直视他的目光,“现在这个非常时期,人前人后被议论几句算什么?既然你对那个位子势在必得,那么就算闹的再凶一点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横竖将来只要你真的坐上那个君临天下的位置,事实到底如何都也全凭你一句话,又遑论这些不着调的流言蜚语呢?”

这世道便是这样,话语权只掌握在当权者的手中,是非黑白究竟如何,待到时过境迁之后,谁会知道?又有谁会在意?

明乐言之凿凿,一席话说来,不加渲染已经气势惊人。

她的眸子明亮,闪着清明雪亮的光彩,在这样阴晦暗淡的天色之下就更是光彩大盛,灿若星子一般。

这个女人,似乎从来都是这样,每走一步都是带着这样雷霆万钧又高傲自信的光彩,无论眼前的环境如何,似乎只要是她脚下走出来的,那就一定是一条金光大道,永远都是迈向胜利的顶端那般。

这样的气势逼人,这样的华艳光辉,明明不该是出现在一个小女子身上的,可是展露她眉宇间的那种神采却仿若浑然天成,叫人看来全无违和感。

纪浩禹的神色平静,心里却是各种情绪翻卷,激荡的厉害。

曾经一度,他对她,也只是多存了几分兴趣而已,可是时至今日,不可否认,随着这一路走来,接触的越来越多,他竟是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有些不能自已,每逢与她四目相对,每逢看着她这张光芒四射的绝艳脸孔,心中总是会有压抑不住的悸动。

明知道不应该,可是克制不住,更有甚者,经常的便会为此而乱了心境。

明乐只是从容的与他对视,并不曾注意到他胸中翻卷涌动的情绪。

“是啊,这一切的操盘者本来就是本王,本王才应该把一切都尽在掌握才对。”纪浩禹笑了笑,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风流洒脱的气韵。

他转过身来,上前一步。

明乐与他之间本来就并肩站着,中间隔了才不到一步路的距离。

他上突然上前,明乐就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纪浩禹却没有就此打住,依旧是款步朝她逼近。

明乐眉头微皱,微微扬起下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而下一刻却是脚后跟抵住了身后的门板,再无退路。

纪浩禹站在她面前,一只手压着她身后的门框,脸上笑容灿若桃花一般俯视下来,闲闲道,“横竖这段时间你也无事可做,不若本王邀你入局,把这场戏做的再逼真一些,如何?”

他眸中笑意璀璨,带着如同往常无二的不羁和散漫。

高大的身影笼罩,把明乐明显矮了他近乎一个头的身量罩在下面,从外界的视野上来看,便形成了一个极其暧昧的角度。

他俯视而下,笑意绵绵,与她耳语呢喃。

她抬眸回望,眼波朦胧,婉转娴静。

说话间,纪浩禹的眼尾若有似无的挑高了一下。

明乐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院外的围墙,心中便是了然。

纪浩禹的举动突如其来,她本来带了几分局促,此刻却是豁然开朗。

眸子一转,一笑灿烂。

因为太过突然,猝不及防之下纪浩禹只觉得是被她的这一个笑容晃花了眼,下意识的怔愣。

而再下一刻却是觉得脖子后面一紧,明乐的手臂已经轻巧的压在他的脑后,将他的脸孔拉低寸许。

她的眼中闪着狡黠而清明的一抹笑容,拉低他身形的同时自己脚下也跟着略微挪移了一下方位,又稍稍往里面挪过去寸许,这样一来便用纪浩禹的身体将她自己的脸孔大半隔离在了外面的视线之外。

纪浩禹的整个人都僵硬的愣住,脑子里有了一瞬间的空洞,只是下意识的被她牵引着移动。

“可以!”最后,在把彼此之间的距离调整到恰到好处的时候,明乐笑语连连的声音才轻轻划过唇边,道,“既然是殿下相邀,本王妃自是要卖您这个面子,我不介意配合您把这场戏做的再逼真一些,只是么——”

她说着,就顿了一顿,紧跟着就话锋一转,尾音上扬的又补充了一句道:“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向来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这一次我帮你可以,可是荆王殿下最好还是想想,礼尚往来,你当是要如何来偿还我这个人情!”

这一番连串的小动作之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到无以复加。

女子明艳的脸庞就那么清晰无虞的展露眼前,唇色明媚,言谈之间有轻缓的香气弥漫在鼻息之间,气息微热,倒像是一抹甘醇的酒香。

纪浩禹的脑中迷蒙了一瞬,随后缓过神来,看着明乐眼中弥漫的笑意才如梦初醒,心里苦笑不已——

这个丫头的确是个敢想敢做的,一旦打定了主意,就连反应的间隙都不给他留。

因为明乐刻意的安排,此时两人保持的这个姿势,绝对会叫外头窥见的人浮想联翩。

而毕竟眼见为实嘛,哪怕之前老皇帝还有顾忌,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场景一旦被绘声绘色的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就是不想信以为真都难。

不过么——

这一切都要还得益于老皇帝并不了解明乐这个人。

这样的一个举动,在别的女子看来已经是要天崩地裂的,可是于她而言——

不过逢场作戏罢了,眉头都不会眨一下。

纪浩禹莞尔,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脖子,保持那个别扭的姿势不变,道:“说吧,这个人情,你想要本王如何偿还?”

明乐的眼睛眨了眨,机会难得也不和他见外,只道:“我听说左司大巫医的药庐里前几日刚出了一起命案,我好奇的很,可是那个地方,我插不进手去,我要知道其中的真相。”

她的语气略有些漫不经心,眉眼低垂,双手搭在纪浩禹的脖子上,没去看他的眼睛。

关于穆兰琪的死,这几天她心里一直都在权衡思量,这会儿已经形成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她承认这样的试探纪浩禹也的确是带了几分心虚,可是拿眼角的余光扫过去,却也只见到纪浩禹不解的皱眉。

“你怎么会对那件事感兴趣?”他问。

“所有人都说是悬案,你就当是我的好奇心作祟好了。”明乐明乐道,说着就越过他去又睨了一眼外面的墙头,出一口气道:“戏也演的差不多了,一会儿怕是要下雨,我先回去了。”

言罢就从他颈后收回手,便要退开。

搭在身上的压力突然间消掉,纪浩禹却未觉得轻松,反而是心头没来由的一空。

眼见着她的脸孔从视野中远去,他的眸色一沉,突然毫无征兆的伸手往她腰后一捞,生生的又将明乐后撤了半步的身子给强行压回了怀里。

明乐惊了一跳,皱眉朝他看去,然则一抬头却正中下怀的迎上了他好整以暇等在那里的妖艳红唇。

纪浩禹笑的灿烂,就着在她唇上飞快一啄。

明乐的脑中像是被什么重重一击,脸上表情僵住,却是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应对的反应,已经听到纪浩禹语速飞快的说道,“虽说是做戏,既然都送上门来了,本王若是不动点趁火打劫的心思,反而说不过去了。”

言罢,就已经松了手,神情愉悦的回到了里面的桌子旁边继续品茶。

方才唇上的那一点触感来的并不十分分明,甚至恍然只是个梦境一般,明乐愣了片刻,扭头再见他那笑的妖孽无双的一张脸庞,反而是连气恼的情绪都酝酿不起来了——

跟这么个做事不靠谱的无赖,她能生的哪门子气。

“还要不要再喝一杯了?”纪浩禹兀自笑的妖娆,冲她晃了晃手中精致的小茶杯。

“不了,我还有事!”明乐道,淡淡的看他一眼就转身往外走,却未曾发现自她转身的一瞬,纪浩禹眼中玩世不恭的神色已经完全彻底的变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情绪翻覆涌动,竟是带了欲语还休的无奈。

其实方才也并不就是完全的没有想法,只是他并不敢侵犯她的太多,因为他很清楚明乐的脾气。

这样轻若鸿羽的一个吻,她可以当做是他的恶作剧,一笑置之。

可一旦他再有进一步的逾矩,让她洞察了心思,那么她就势必马上就要和自己之间划清界限,退到比陌生人更遥远的距离之外。

他渴望离她更近一步,可却更怕这一步走过反而会适得其反,彻底将她推到天涯之外。

“如果——”纪浩禹微微失神,眼见着明乐一步跨出门去,他突然下意识的开口叫住她。

那声音似乎是有些暗沉,一度叫明乐以为是她产生了错觉。

明乐的步子一顿,回头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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