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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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姐,人已经到机场。要不要现在就让兄弟们接回来?”
红裙女人摇晃手中酒杯,隔着酒杯看顶上的水晶灯,切割恰当的水晶折射出绚烂光线,在一片血红中尤为美丽。酒杯挨近红唇,深红酒液被她一饮而尽。
“都说老马识途,怎么说跟了我们这么多年。放出去的狗如果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那也不必再留。”
“明白了,昭姐。”
“念昭。”苍老威严的男声响起,钟诚在一众兄弟的保护下踏进酒吧。
“诚叔。”场子里的弟兄们见到男人,不约而同喊人。
盛念昭闻言回过头,连忙放下酒杯站起身前去搀扶。“诚叔,您身体不好。怎么不多休息还亲自跑来?”
“念昭,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但你也知道帮里的规矩,老顽固们不肯让你做主理人。若不是这样,我们也不必非要召聂桑回来。”钟诚眉宇凌厉,但同盛念昭说话时表情仍旧不自觉软化。
“我没什么不愿意,只要能够守住五乐帮,只要盛家的人能做主理人,我什么都可以做。”
盛念昭低头时露出一侧白皙脖颈,声音沉沉,“只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对盛家效忠。”
“你放心,聂桑这孩子最讲信义。没有你爸爸,就没有他聂桑。谁都会背叛,唯有他绝不可能背叛你们盛家。”钟诚坚定的语气无形中为盛念昭打了一剂强心针。
“好,有诚叔这番话我这颗心大可放下。”盛念昭抬手招人,“大运,把聂桑带到我那里。”
送走钟诚,刘绪运走到盛念昭身边询问,“昭姐,要不要让弟兄们停手?”
“先把弟兄们叫回来,总要给诚叔面子。我当然信诚叔,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诚叔信他,不代表他必定可信。好好查清楚他在那边都做了什么。”盛念昭起身,暗自回味,“聂……桑哥。大家随我好好见见未来姑爷。大运我们回别墅。”
“是,昭姐。”
*
明珠城是上世纪围海造田改造的新城,当时需要大量劳动力,盛念昭的太爷爷盛常福就是在那时和同村几个玩伴一同来明珠城干苦力。五乐帮也是在那之后不久创立的。最初成立的时候,成员只是以盛常福为首的几个新来明珠城的小毛头,成立的最初目的也是为了联合起来不受人欺负。
后来五乐帮成员越来越多,涉及的业务越来越广,传到盛念昭父亲盛子荣手上的时候已经成为明珠城最大的地下势力,成员兄弟也多达六千人。可惜盛子荣马失前蹄信错人,引狼入室致使手中半数场子被警方清扫,自己和一双儿女也在逃跑过程中身殒大海。
等到盛念昭接手时,五乐帮就是个残破的烂摊子,五个堂主被抓的被抓、死的死,明珠城其他几家帮会也落井下石,趁机吞并本属于五乐帮的地盘。幸好堂会里还有几位叔伯撑着,又有二叔盛子华以及钟诚和柳明娟等人极力保荐盛念昭,盛家的产业才不至于落到外人手中。
盛家大小姐她做了二十六年,五乐帮暂代主理人她不过做了短短两年,她用了一年时间收复地盘、清理门户,还有一年她开拓业务,重新将盛家的手笼罩在整个明珠城的上空。
她做得如此出色,可堂会叔伯们非说帮有帮规,主理人传男不传女。她收到风声,叔伯们要趁四年一次的主理人选举打算将她从位子上赶下来。她和二叔等人商议过,决定在选举之前结婚,推举自己的夫婿参加主理人选拔。
不能完全找个外人,此人又要对盛家完全忠心,同时又要对五乐帮有过功劳。他们的目光在五乐帮内巡回一圈,最后放在前几年被盛子荣流放去外地的聂桑身上。
聂桑是盛子荣从孤儿院收养的义子,他刚出生便被他的生身父母丢弃在公厕洗手台上。被人发现时他手中紧紧捏着一片桑叶,后被辗转送到孤儿院,院长见到便替他取名叫聂桑。他在孤儿院一直长到五岁。盛家每年都会做些慈善活动,聂桑所在的孤儿院恰巧由盛家拨款扶助,盛子荣看中他的脾性,于是收养当时仅有五岁的聂桑,将其视若己出。
盛家独子盛洛与聂桑年岁相近,两人从小玩到大,又出生入死多次,早已兄弟相待。五年前盛洛被一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结果让女人的情哥哥断了一只手。聂桑听闻后跑去寻私仇,砍了对方两条胳膊回来。盛子荣气他不守规矩,同时也是为了保护他,将他流放在外,五年期满方可重返明珠城。
盛子荣此举不亚于自断一臂,那些人便也作罢不再吵闹。
盛念昭亦是与聂桑一同长大,当年他们都替他向父亲求过情,可惜盛子荣主意已定谁都改变不得,于是聂桑一去便是五年。
聂桑这人脑子一根筋,为人讲求一个“信”字最守承诺,盛子荣让他五年后回来,他还真就连盛子荣、盛洛的葬礼他都未曾返回明珠城吊唁。硬生生憋到五年期满方回到明珠城。
五年未见,一见面便是要与聂桑结婚。盛念昭没有把握聂桑对盛家是不是仍旧一条心。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从前已经有个血淋淋的教训狠狠敲打过盛家,若没有那人的背叛,盛家不至于几近走投无路。
她不在乎自己所谓“幸福”、所谓“归宿”,毕竟两年前她的幸福就已经被彻底摧毁。她只是不能拿整个五乐帮去赌。
*
时隔五年再次回到明珠城,聂桑心中感慨万千。一别五年未曾想物是人非,两年前的变故他不在场,也没有回来。如今“盛家大小姐”招婿将他召回,他不知自己是何种心情。
机场接他的兄弟很面生,聂桑心里有些异样。五年,曾经的弟兄不是死了也该升位。不过升位又怎会不来接他,他不敢细想。
车子驶入黑夜,它载着聂桑前往未知。
*
盛念昭比聂桑早到少许,没等多久就听刘绪运来报告说人到了,她微抬下巴,示意他们把人领进来。
她让人把酒也带了回来,却只让菊妈拿了一个杯子。她将酒杯举到唇边,再怎么小心透明杯壁上依旧留下血红的印记。
盛念昭明白,世间很多事情就和这口红印一样,无论你怎么努力规避都会留下痕迹。
她放下酒杯,闻声回眸微笑,“叁哥,欢迎回家。”红唇红裙,精致富丽,如盛放的牡丹。
盛念昭没有错过聂桑眼中一闪而过的讶然,她心里却沉了一把,不可能,难道他发现了么?她张开双臂上前拥抱聂桑,仿佛他们是久别重逢的家人。
聂桑紧紧抱住她,碎碎念一般在她耳边道:“大小姐你还活着……真好!真好……”
盛念昭的眼神陡然冰凉,是啊她还活着。活着就得赎罪。
聂桑察觉自己过于激动,连忙松手放开她向她致歉。盛念昭抬眸时脸上笑意融融,“马上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道歉。许久没见到叁哥我也很欢喜。”
她没注意到聂桑的眼神忽而失落许多。
盛念昭转头对刘绪运说,“大运让弟兄们都去忙各自的事吧。我和叁哥许久不见,有好些话要谈呢。”
刘绪运接到指令,一个手势厅内顿时空空荡荡,只留盛、聂二人。
“大小姐……你变了许多。”聂桑望着她忽然脱口而出。
盛念昭警觉,脊背不自觉挺直,她弯唇,“噢?哪里变了?变得会打扮了?还是变得更美了?”
聂桑盯着她那双含笑的明眸,心中隐痛,苦笑着说道:“变成大美人了。”
盛念昭轻笑,眼神丝线一般勾人,“我倒觉得叁哥你也变了许多。哎呀竟忘了给叁哥倒茶,真该死。叁哥,喝酒可以吧?”
她不待他回答,转身去拿酒瓶,自言自语一般,“糟了,菊妈只拿了一个杯子。你看我记性真差,忘了交代菊妈你今日要回来,当然要拿你的那份。”她回眸看向聂桑,“我昨日还特意叫人从仓库里拿出来,我现在上楼帮你拿,你可千万要等我呀。”
盛念昭扭着腰上了二楼,消失在转角处,离开聂桑的视线,她便像换了一个人,冷面冷眼,唇边的笑如沙漠中的水滴瞬间蒸发不见。
她打开一扇房门,里头坐满了人。刘绪运见到她,刚要出声,被她一个眼神制止。盛念昭合上门,这才开口,“查到什么没有?”
刘绪运摇了摇头,“这五年他很干净,就像是彻底和咱们脱离了一样。”
“爸当年那么信他,怎么可能让他退出。金盆洗手要真这么简单,哼——”后面的话她没有明说,在场的人却都知道其中艰辛。
“再查,这五年他都做过什么、和谁接触过,都给我查个底朝天。”盛念昭的眼神盯着屏幕上那个安静的人,“叁十分钟,没听见响大运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昭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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