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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见识到我兄长的厉害了吧。”
回到侧院后,容姝儿犹在回味。
“如今算是明白为何你兄长倾慕者众多, 身边却干干净净杳无一人。”赵飞飞道:“就你兄长这手起刀落丝毫不留颜面的狠辣劲儿, 哪个姑娘受得住。”
“当断则断,干净利落,这方是君子之为, ”容姝儿道:“对唐玉钏是不客气了些, 那也是她自找的。其他姑娘可不像她这般。我兄长心中有数,自有分寸, 你看这些年, 虽有人说他冷面冷心, 可有人说过他无礼?”
“找夫君呐, 就得找我兄长这般的。”最后容姝儿得出结论。说着朝明朗一瞥。
赵飞飞微耸肩。
本来她并不赞成容姝儿的想法, 然而那日两人辩论一番后, 表面上似乎她说服了容姝儿,回去后却越想越觉得,明朗若要嫁人, 好像嫁给谁都不放心, 都不甚满意, 比来比去, 竟找不到个比容翡更合适的。
……十分的胃疼。
她依旧持保留态度, 但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反对, 结合今日之见, 再回想昔年种种,这么一看,容翡对明朗与对其他女子貌似真是天壤之别, 至于这“别”究竟“别”在哪里, 或许还有待观察。便,顺其自然吧。
情之一字,向来不可捉摸。
明朗听着二人闲话,心不在焉,心思尚盘旋在方才离开正院时容翡叫住她的那一刻。他分明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这么一想,这样的情景已不是第一次了。不知从何时起,两人之间仿佛便隔了些什么,再不像从前那般畅所欲言,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却又不是疏远不愉快的隔阂,而是一种微妙的,仿佛想说,又不能说,不好说,不知如何说……
刚刚容翡想说什么呢?
解释唐玉钏的那个问题:她到底有何不一样,或者说明那只是随口一说,没有任何其他意思?
明朗不知道自己想听到哪种,但想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不要多想,明朗告诫自己,自作多情,贪奢过多,皆不可取。
翌日,容夫人派人来唤明朗。
明朗倒不意外。昨日之事动静太大,更比上回严重许多,即便唐玉钏自己不说,也不可能瞒了过去。当时只觉痛快,事后想来,无论怎样,唐玉钏是客,容夫人若要怪罪,替唐玉钏讨回一点颜面,倒也合理。
这事貌似与明朗无关,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明朗有点忐忑,不知容夫人会如何责骂。
然而事情出乎明朗意外。
明朗来到容夫人院中,却未见唐玉钏其人,容夫人一脸笑意:“来,过来坐。”
明朗依言坐下。
“今日找你来,是有事要与你商量。”
明朗挺直背,心道要来了吗?
容夫人却笑起来,“这般紧张做什么?放轻松些,来,坐近一点,回来后还没好好看看你呢。”
容夫人拉住明朗的手,笑吟吟端详明朗。
明朗温顺让容夫人握着,抬眸,亦对着容夫人展颜一笑。外头日光灿烂,天空湛蓝,这笑容让容夫人想起初见明朗时的模样。小小的女孩儿,文静沉默,眼神澄净,纯真,
时光荏苒,几年过去,小女孩儿长大了,曾经的那点儿沉郁消失殆尽,留下惊艳的面容,以及依旧如孩童般的纯净。
“真是大姑娘了。”容夫人感叹道。
明朗笑一笑,露出点不好意思。
“大姑娘留不住咯。”容夫人笑道:“今日叫你来,便是想问问你,对未来夫家,你可有什么想法?”
房中下人都摒退,唯留下个张嬷嬷,亦笑眯眯的看着明朗。
“夫人这般直接,可别吓到明姑娘。”张嬷嬷道。
明朗确实被吓到了,她蓦然僵住,笑脸褪去,万万没想到,容夫人竟是说这事。
容夫人道:“你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如今回来,这事自然要办。”
明朗一时无措,道:“我……这……静儿姐姐和姝儿她们……都还未……夫人不必先为我操心。”
容夫人道:“静儿最大,理应她先。也不瞒你,她已有意中人选,只待时机成熟,便将出嫁。”
明朗此时方知,原来容静儿幼年随她母亲回乡探亲时,结识族中一少年,多年来,两人一直鸿雁传书,不曾断了联系。年岁渐长,感情日笃,三夫人却不太愿意,她自异族嫁来,女儿生于上安长于上安,如今再嫁回对她来说几乎完全陌生的族地,必要吃些苦,且自此离家万里,如何舍得。
静儿与母亲各自执拗。
容夫人知晓后,与她们母女二人相谈一番,三夫人总算松了口。
“至于姝儿,她自然也要相看,她母亲在,倒不急于一时,慢慢看着。”容夫人微微一顿,朝明朗道:“你这边,我不放心你的家人。”
当年明府的种种,容夫人俱已知晓,对于容翡的做法,她十分支持。既是她家的冲喜娘子,来到容府,便该由容府好生护着。这么好的姑娘,岂容明府人糟蹋。
容夫人回来后,明夫人便递了贴子,想要登门一叙,容夫人客气的回绝了。有心打听过明夫人真正的为人,像她那样的人,即便现在将明朗送回,她迫于容府压力,或许不敢再苛待明朗,但在明朗的婚事上,绝不会上心,或者说不会安好心。待到时一切成定局,便为时已晚。
“所以想来想去,哪怕僭越,也得为你做主。”
论起来,能让容国公府出面说亲,无论谁看,也算一桩殊荣,又是她家冲喜娘子,倒也不算奇怪。
明朗听着,心中既是感动,又是迷惘,心慌。
这世上除了祖母外,怕是再无人能如容夫人这般为她了。她在做一个母亲的事。这令她感动,然而……
这也意味着,她无法拒绝。
再无逃避和侥幸的余地。
“以前听你嬷嬷说,待你成人便要带你回扁州。扁州我们容府倒也有些关系,但到底不如留在上安便宜,大小事都能关照到。”容夫人道:“不过抉择在你——如今你和你嬷嬷想法可有变?”
这的确是明朗与安嬷嬷曾经的打算,如今呢?安嬷嬷向来由着她,并不干涉她的任何决定,一切皆在明朗心念间。
明朗没有想很久,这个问题,早就有答案。
“我想留在上安。”
如今的上安已与她初来时的印象截然不同,变的温暖,明亮,美好,有了许多她喜欢和留恋不舍的东西。
明朗说完,看得出容夫人松了口气,显出真心实意的高兴。
“那便好。”容夫人欣然道:“那这事便这么说定了——你若不嫌弃,你的终身大事便交由我,交由我们容府吧。”
“阿翡的婚事我管不着,他太有主张,便由他自己去吧。你的我可得好好筹看筹看。”
容夫人忽的想起自家儿子,以及那唐玉钏。她早跟老夫人说过这事成不了,不会有结果,老夫人不信邪,非要试试……
看看如今这番折腾,还得费力安抚哭哭啼啼的唐玉钏,好歹是客。简直无事找事。
想到此处,容夫人不禁微叹口气。
要说喜欢,眼前的女孩儿她最喜欢。从小便乖觉懂事,却又不卑怯懦弱,她的身上始终有一种柔和而温暖的东西,于黑暗淤泥中亦能保有本真,心向光明,在阳光下却会收敛锋芒,不与争锋。
这样的人,常使人望之便心生愉悦,处之则如沐春风。
这或许不是什么大本事,然而却是一种难得的珍贵的特质,有些人一辈子不曾拥有,有些人成年后便悄然遗失……
他们容府无须靠裙带关系来增强实力,至少在这一代,容夫人并不在意这点,丈夫与儿子一武一文,重权在握,各有本事。她只希望阿翡能找个真正称心如意的妻子。
明朗这般的,再好不过。
容夫人走时一再叮嘱容翡多关照明朗,让明朗多与容翡接触,便是存了这心思。这几年下来,阿翡对明朗确与旁人不同,两人关系亲厚。
然亲则亲已,却又貌似未到男女之情。
几年朝夕相处都未曾生情,看来两人都确无其意了。
白瞎了那几年!
“京城中青年才俊还是不少的。家世嘛,倒在其次,”反正日后有容国公府扶持着,虽不能说就此平步青云,但也决计不会差。容夫人认真道:“主要还在人品德性。小朗,你可有想法?”
容夫人乐呵呵道:“这里也没有旁人,不必害羞,你尽可放心跟我说。”
明朗勉强笑笑,慌乱盖过娇羞,一时失语般,一个字都说不出。
“我……”
她能说什么呢?
容夫人一片真心,为她尽心打算认真筹谋,若如一口回绝,岂非不识好歹,又伤人心?
且她又能如何回绝。
我不想嫁人,想永远陪在你们身边。如容静儿容殊儿的女儿身份可以这般撒娇,然则也只可挡一时,无人会当真。
我哪里都不去,待想嫁人时方嫁人,且只嫁我想嫁之人。赵飞飞定会这般豪言壮语。明朗却不能这般不羁,容府不可能真的留她一辈子。
况且,想嫁之人……
明朗心乱如麻,仿佛一团毛线,扯不清理不顺,又仿若一叶扁舟摇曳于湖面,大雾笼罩,难辨方向,不知西东……
有些东西,不敢贸然出口,一旦出口,或许便意味着失去。明朗实在珍视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实在不愿毁掉和失去他们。
明朗望着容夫人期待的眼神,张了张唇。
几日后,容翡从外归来,天色难得尚早,想起好些日子未到容夫人处,便脚下一转,往容夫人院中去。
容夫人正与张嬷嬷兴致勃勃说着话。
“母亲。”容翡见过礼,笑道:“何事这么高兴?”
容夫人满面笑容:“阿翡,你来得正好。羽林卫的陆校尉你可认识?”
容翡颔首:“见过。”
“太好了!”容夫人高兴道:“此人样貌身高皆不错,只不知私下脾性如何,品性可端?”
容翡一瞥容夫人手中名册,只见上面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列着陆校尉的身高家世生平种种,旁还有一页画像,顿时了然。
“此人宫中常驻守卫,身手不凡,尽忠职守,今年刚升了职,至于其他,倒不太清楚。”
容翡随口道:“是为殊儿?”
容夫人答道:“不是殊儿。”
“静儿?”容翡微抬眉,容静儿之事他亦知晓。
“也不是,”容夫人笑着道:“是为小朗。”
容翡正喝茶,忽的顿住,蓦然抬眸,仿佛未听清。
“谁?”
“小朗啊。”容夫人道:“她跟殊儿一般大,也是说亲的年纪了。自上回那事后,虽说明家这几年规规矩矩的,但小朗终究是明家的姑娘。终有一日,会被接走。我便想着在小朗回明家之前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如此放心些。”
容夫人指指桌上一叠册子,道:“这几日相看了好几家,这陆校尉挺不错,你既认识,那再好不过,可得帮忙仔细打听打听,越详尽越好……阿翡,你有没有在听?”
容翡手中茶盏一直举在唇边,半晌未动,竟仿佛走了神。
“这事她知道吗?”容翡放下茶盏,不答反问。
“谁?你说小朗吗?”
“嗯。”
“当然知道。此等人生大事,岂能不让当事人知晓?”
容翡顿了一顿,道:“她同意?”
容夫人笑道:“姑娘家嘛,自然有些害羞不好意思的。我也曾豆蔻年华,从小女儿家过来,知道这害羞归害羞,终究还是期待的。”
容翡不说话了。
“小朗这孩子招人疼,实在是个好姑娘,我定要为她寻个最好的夫婿。”容夫人继续道:“陆校尉那里,你多打听一下,最好能与他本人接触接触,实际考察考察他的品性……另外,其他与小朗年纪相仿的青年子弟,你也多加留心,你毕竟在朝中,又向来眼光毒辣,当然,也不要太挑剔,这跟朝中选人任用还是不太一样的,主要呢,注意这些方面……阿翡,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容翡微垂着眼眸,忽的站起来,淡淡道:“想起还有事未办完,抱歉,先走一步。母亲说的事……翡知道了。”
容翡离开容夫人院,疾步往外,刚行至门外,平静面容蓦然如湖水破碎, 沉的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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