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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里统共有五个人,绕着八仙桌的却只有四张长凳。
杏花当即想挨着知知一块儿坐,却被顾婶一把拽住:“你和娘坐在一处,哪有让客人挤着的道理。”
“娘!”顾杏花瘪瘪嘴,到底不情愿地走开了。
只是杏花还没坐到顾婶边上,却有人先一撩衣摆,坐在了她刚刚让出的地方。
就挨着知知。
一时间,几双眼齐刷刷地望向萧弗。
萧弗坦然受下了含惑的众目:“我与向公子共坐即可。本就是受盛情之邀,多有叨扰,怎还能委屈令爱。”
他说的这样冠冕堂皇,这下子,便是知知想起身坐开去也不好意思了。
只能咬咬牙跟着道:“凌公子说得对。”
就这样顾家三人各自宽宽绰绰地占了一条凳子,知知和萧弗则分坐一只。
顾婶和顾杏花都以为这是富贵斯文的公子礼节周至,太过客气之故,只有顾槐知道,人家是夫妻,合该要共坐的,可他不能明说,只能埋头不住地用筷子扒着饭往嘴里送,人也沉默了起来。
然而暗地里,知知却是一挪再挪,都快坐到了条凳的边边上。两人之间的界限就跟楚河汉界似的分明。
萧弗低笑道:“我还不算胖,坐不了那么多地方,向公子实不必那么客气,小心掉下去。”
顾家几人闻言都看了过来。
知知这会儿确实半个屁股都在凳子外了,没想到殿下竟然就这样明说出来,顶着那些视线,怕他们生疑,知知只好又闷闷地挪回来了几分。
好在她很快就忘了这档子事,全情投入到了可口饭菜之中。
瑞嘉县地在偏野,县民靠水吃水,桌上不少野蔌山肴,再加上顾婶一个人拉扯儿女,这么陈年累月下来,一手烹调的技艺也是精湛出巧。
知知吃得嘴都闲不下来了。
萧弗本不重口腹之欲,可见身旁的小姑娘这样,也被勾起了食欲。
两位客人都吃得津津有味,这样给面子,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一位厨子大受鼓舞。
顾芸原先以为这位新来的凌公子性子应该有些孤高清僻,未必是处得到一起的,现在才觉得应是自己误会了。
想到凌公子送来的那些财帛和……品相瞧上去都有些“别致”的菜肴,顾芸道:“凌公子既然喜欢吃我坐的菜,常来吃也是可以的,远亲不如近邻嘛,凌公子把我们当半个亲戚就成。”
就单拿凌公子送来的那香酥土豆来说,黑糊糊的都焦得和煤炭似的了,那玩意儿能下口?
她有些不敢想象,这贵公子一人出门在外,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看向萧弗的眼神也不免多了些怜爱。
谁知一直埋头菜饭之间的顾槐却冷不丁开口了:“娘,话不能乱说。”
顾芸一愣,她乱说什么了?
但她这儿子打小机敏聪慧,并不是随意就胡言乱语的人,顾芸还真的有些担忧起自己哪句话失了分寸,翻来覆去地把刚才出口的那些咀嚼了两遍。
可怎么想也没想通哪里说的不对。她不就说了句远亲不如近邻,让人家把顾家当半个亲戚,多来家里吃饭!
这下子顾芸有了底气,不由反驳道:“娘说错什么了,你才给人家写了几个字,人家就还了这样昂贵的礼物,娘请人吃几顿饭有什么错?”
顾槐却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闹了脾气。
顾芸一边纳闷,一边歉疚地转向萧弗:“凌公子别介意,这孩子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平日也是很知礼的。你尽管来就是了,否则那些东西我们家拿的也不安心。”
萧弗好脾气地一笑:“哪里,礼从不以价值几何而分贵贱,难得是情谊,何况令郎的字极好。”
顾芸连连点头:“凌公子当真是友善之人。”
友善……?
知知差点被口水呛着。
就在此时,顾槐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朝墙边走去,竟是把旁边地上堆着的几个盒子捧了起来。
那些都是知知和萧弗今次登门携来的年礼。
顾槐拿起的则是萧弗送的那份。一眼就要贵重上许多,连盒子的外皮都是压花丝帛做的,捆束用的则是缕金的编绳。
他把往东西端过来在萧弗面前放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怀璧其罪,这些东西于我等市井小民是突来横财,不仅受之有愧,只恐还会平白遭贼。还有凌公子昨日送来的那些,都请一并拿回去吧。”
这样毕恭毕敬,而又骨气铮铮。
其实萧弗从前不是没遇上过酸腐的文士,但那时他处在摄政王的尊位,旁人真心惶恐也罢,无意攀附敬而远之也好,自然都说的过去。
可如今不一样,他放出去给别人看的身份,不过是个普通的富家公子,何至于此?
萧弗来了点兴味,眯起了凤目,认真打量起这个顾家的小儿。
知知一见他这般神情就觉得危险,怕他会觉得顾槐是不知好歹,从而动怒,对顾槐有所不利,忙拿起手边的牛乳,往萧弗杯中添了点:“凌公子快试试顾婶家的牛乳,是从她亲戚家的草场上的牛身上挤下来的,可新鲜了。”
而后她干脆伸过手去,把那几个盒子重新往顾槐怀里一塞:“大过年的,这些客气的话就不要说了,都是邻居,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般你推过来我推过去的反而不愉快了。”
顾槐像接了什么烫手山芋:“不是……”
顾芸当然知道知知这是在帮着圆场、帮着斡旋,也帮腔道:“就是说,你这孩子快去把东西放下,让人家凌公子好好吃饭。”
其实眼下她也被儿子这忽如其来的一出,整的有些头脑发懵。
虽说那些东西是过于贵重了些,她之所以会收下,却不是因为贪金爱银,而是因为大家都是邻里,若坚决不要,往后反而不好往来了。
至于这凌公子,一看就是金窝玉窠里长大的,散财如洒水,出手思虑没那么多也是正常的。
阿槐这么如临大敌的却是做什么?
顾槐见阿娘什么都不知道,还和向知这样一唱一和,他一个人双拳怎么能抵四手,只能干着急,语气也生硬了:“你们先吃,我去抄书。”
顾芸一向很少训诫一双儿女,此刻终于板起了脸:“好好的团圆饭,有什么吃完再说,坐下!”
顾槐只能把东西归置原处,回到了桌席上。
但这气氛还是冷了下来,就跟结了层霜似的。
顾芸是东道主,撇开年夜饭不说,就是寻常吃顿饭,让客人陷入这般尴尬的窘境,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她有心缓和一二,正愁没话头讲,不经意却瞥到了凌公子身上的绣囊,当即赞叹道:“这绣囊……好巧致的心思。”
绣囊的花样极其罕见,竟是一幅写意山水,一看就不像市面上流通买卖而来的。
萧弗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反应过来她话中所指,很是大方地解下了绣囊放在桌上,以便人细观。
他又颇为感怀地道:“此物是我夫人手赠,由她亲手绣制。我日日佩身,珍之爱之。”
顾芸惊讶道:“凌公子竟已成家?那这次来瑞嘉县,夫人怎么没跟着来?”
萧弗笑笑,却没说话了。
知知一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自打听到绣囊二字时,她就生出了不祥之感,再一看那款式,那料子,果真是她送的那只,耳朵都已红的要滴血。
等萧弗再那么一说,她彻底不敢再看第二眼了,偏偏顾婶还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
顾芸倒也没执着打听旁人家私,这会儿已拿起了绣囊,放在手里端详。
她活了这大半辈子,当真是头一遭见到绣山水的,尤其这山水知知从画上仿拓下来时,加上了一些顺其自然的变换,绣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反倒灵动洒脱了。
她一面啧啧称赞,一面却奇怪起来:“这绣囊的针法怎么有些眼熟……”
知知一听,刚夹起的一筷子冬瓜,噗通落回了碗里,再夹了好几下都没成功。
另一边,顾芸却又兀自说道:“许是我看岔了。”
每个人行针的针法都不会完全一样,总有些个人特色上的差异,她只觉眼熟,却也想不起是哪里见过的了,何况凌公子都说是他夫人做的了,那么多半是她记错了。
她把绣囊还了回去,顺带客套了两句:“京里的物什到底是不一样,尊夫人的情意更是动人。”
萧弗含笑接过,重新把绣囊配挂在腰侧。
知知僵着半天的手,总算得以重新活络起来,就是脸上仍旧热的慌。
方才她真怕顾婶看出这绣囊和她今日的新衣出自一人之手,那就真的圆不过去了。
顾芸也注意到了她半天都没吃菜,道了声:“小向你也多吃些,别嫌弃婶子的手艺啊。”
顾杏花一听,忙指了指她最喜欢的那道香辣龙虾,殷勤地给知知推荐道:“向大哥吃这个,我阿娘做的龙虾最好吃了。”
实则知知别的都已吃了不少,唯独这一道龙虾,她却是没动过。
只因她今日……没带帕子。如今做了男儿打扮,随手就能掏出一方绡巾也太过怪异了些。可这龙虾个头颇大,不用手剥却是没法子吃的。
偏偏这龙虾色泽鲜红,一看就令人眼馋不已,知知也有些意动,就犹豫起来。
却见一双筷子先她一步,从善如流地夹向了那盘龙虾。
动筷之人,正是坐在她旁边的殿下。
萧弗慢条斯理地剥去了龙虾的壳,似乎一点也不嫌油腻。
剥完之后,却并不吃,只用筷子夹起。
而后伸手一送,一整只劲实的虾肉就那么进了知知碗里。
知知半点儿没防备,瞬时惊悸地看向他。
至于在座的顾家三人,她已经不敢去他们的反应。
萧弗却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半身朝她歪过来少许,凑近了轻道:“放心,他们未曾看见,倘若你吃的够快。”
第62章 暗度陈仓
知知一转头, 果然见顾家那三人正说着话,并不曾注意到他们这边。她夹起了那一弯虾肉囫囵含住。
本以为这个季节的小龙虾不会太劲道肥美,没想到一入口就好吃得让人眯起了眼睛。
一边吃, 知知一边听,才听清了顾婶这般嘀嘀咕咕的, 原来是在忙着小声教育着顾槐。
他今日在客人面前实在是太过失礼。顾芸从前一直以为儿子已经足够懂事, 现在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很有必要再给他说说这些人情世故上的道理, 免得他日后吃大亏。
不管他有什么不快,都不能当着客人的面这样发作, 不给人家留情面。
要不是看在大年三十的份上, 顾芸甚至都不会这么温风细雨地和他说道, 也许早就动了棍棒了。
谁知她把话这么一撂, 顾杏花就质疑道:“娘,你什么时候舍得打过哥哥了。”
顾芸嗔了她一眼:“这次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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