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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人性子怪异,天生喜欢与人呛声,便是当真动了火气,不过一日他又会恢复如常。
屋外,奶娘今夜身子有些不舒服,扭捏半晌,才说出想要将吵吵抱给沈观衣带一晚这事。
对于吵吵,沈观衣依旧是那番不冷不热的态度,每次只要她哄一哄,抱一抱,便哭的跟什么似的,一来二去,她也不愿与女儿亲近。
魏莲说她这么大个人了还与小孩儿置气,沈观衣如今想想,也是这个理。
在她同意后,不过片刻,奶娘便将吵吵抱了过来。沈观衣浅浅呼出一口气,本以为吵吵又会如同往常般哭个不停,可是等了许久,怀里的孩子都不哭不闹,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的盯着她,虽眼下还未张开,可眉眼之间的几分相似,也不由得让沈观衣愣了神。
像是黏糕一样软糯的婴孩儿正咧嘴笑着,试图去啃自己肉乎乎的小脚,啊啊啊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可她一笑,沈观衣只觉心中塌陷一块,柔软的像是能拧出水来。
就像她从没有耐心去仔细打量自家女儿般,这样触动到心底最深处的情绪是头一次,来的快而陌生,令她有些无所适从,只能干巴巴的道:“你下去吧。”
奶娘见此松了口气,连忙退下。
沈观衣盯着女儿看了半晌,下意识轻唤了一声,“吵吵?”
“啊!”小崽儿顿时高兴的叫了一声,好似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整个小身子都跟着一抖。
“吵吵。”
“啊啊!”这才她不单单回应,有力却满是嫩肉的手捏成拳头,举起挥舞在了她的脸上。
李鹤珣沐浴后回到屋内,正好瞧见这一幕,脸色顿时一变,害怕沈观衣气恼之下直接将孩子扔了。
他脚步匆忙,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滞住,就连脸上的神情都在沈观衣弯起的眉眼中一点点幻化为不敢置信。
未满双十的女子长发披散,本就日渐美艳的容色像是忽然蒙上了一层细碎的柔光,祥和而又宁静,尽管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浅笑着看向怀中的孩子,可她身上散发出的温柔,便是肉眼都能瞧见。
一路上,李鹤珣见过沈观衣对着孩子无数次皱眉,不耐,最严重的一次是孩子尿在了她身上,顿时便黑了脸。
她不喜欢吵吵,是李鹤珣亲眼所见。
如今她抱着吵吵亲昵慈爱,亦是他亲眼所见。
这一瞬,他心中忽然酸涩,像是本以为吵吵会如他一般,半生得不到母亲偏爱,孤寂内敛,可他不过是去洗漱了一番,半生的距离便眨眼间消失不见。
待眼中的湿润平息,李鹤珣欲要缓步上前,却骤然听见归言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公子。”
李鹤珣回头,“何事?”
归言往里瞧了一眼,见沈观衣并未注意,这才来到李鹤珣耳边,急切道:“魏大夫说他想到解毒的法子了,或许可以一试,让您现在过去呢。”
第94章
几乎空无一物的屋子内, 只有温热的茶水在冒着热气。
魏莲摆弄着他的瓶瓶罐罐,不一会儿,药香浅浅, 萦绕在空中。
李鹤珣从门外走来, 沐浴后的发尾湿漉漉的,默不作声的看着屋内正忙碌的背影。
“来了便坐吧。”
旋即, 魏莲将整理好的几个白瓷瓶拿到李鹤珣跟前,一一告诉他都是些什么,其中有世间难见的珍贵药材,亦有闻名各州的毒药。
“我想到一个法子,或许可以一试, 但也只是一试。”
目光从瓷瓶落到他脸上, 李鹤珣点头道:“说来听听。”
“先用雪莲虫草之类的大补之物去填被美人关消耗的身子, 等她身体好些之后, 再以毒攻毒,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以毒攻毒?”李鹤珣微微蹙眉,“便是我不懂治病救人,也知晓毒乃要命之物, 你这法子险象环生,稍有不慎,难保不会反噬。”
魏连点头, “所以我才需要你帮忙。”
“我这些年钻研了不少草药,其中不免有毒性很强的花草,我能用, 自然也就有克制它们的法子, 保证不会让沈观衣死在我的毒上。”
他说的毫不在意,似是怕李鹤珣拒绝, 提前道:“这是半月以来,我能想到的最合适的法子了,你若狠不下心,那便另请高明。”
李鹤珣看他一眼,“说吧,要我做什么?”
魏莲从包袱中拿出一柄匕首,尖刃从鞘中拔出,他面不改色的道:“你的血做药引。”
李鹤珣瞳仁微缩,“人血?”
“不,是你的血。”
魏莲与李鹤珣的目光相撞,他挑眉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你若能找一个自小便用各种珍贵药材做熏香的人来,也可以用他的血啊。”
“常人冠以普通香料做熏香,而你们这些世家用的却是本就昂贵的药材。”说着,魏莲动了动鼻子,“暴殄天物。”
李鹤珣没有回应,只淡淡嗯了一声,随即解下衣衫,露出肌肤细腻白皙的胸膛。
这般果断,倒是让魏莲有一瞬的怔愣。
他方才说要他的血不过只是想吓吓他,扳回一局罢了,谁让归言刻意给他安排了这个屋子,明着给他穿小鞋。
但没想过李鹤珣真的会应。
“以你的势力,找个矜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来也不是难事,为何……”
李鹤珣抬头看他,“论矜贵,除了皇室,谁能比得过李家?”
魏莲明白这个理儿,旁的人说不准用的那些药材香料不够好,就算取了血也不定有用,而李鹤珣却是最稳妥的,见他坚持,魏莲不再劝说,反正左右有他在,要不了命。
“我会用麻沸散尽量减轻你的痛苦,虽然作用不算太大,但聊胜于无。”
魏莲握着匕首的手十分平稳,用烈酒清洗后,认真的看向他,“可要再等等?”
“不用,开始吧。”
微风徐来,吹动了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屋内摇曳的烛火映在窗棂上,忽明忽暗。
这头,沈观衣和衣与吵吵一同躺在床榻上,指尖不是落在她的鼻尖便是落在她柔软的脸蛋上,“吵吵,叫娘。”
“乖孩子,叫娘……”
吵吵原本四脚朝天,张牙舞爪的玩儿的正起劲,听见声音忽然扭头看向沈观衣。
沈观衣半眯着眼睛,嘴角弯弯,“来,跟我学。”
“娘……”
“呀啊!”
“是娘……”
“啊!”
短而快速的回应,让沈观衣顿了片刻,随即笑容敛去,睨了她一眼,“你再说一遍,谁是谁的娘,别以为你年纪小,我就不会收拾你。”
“噗噗噗……”
这孩子突然翻着嘴唇,开始不停的往外吐着唾沫。
沈观衣顿时上手捏住她的唇,“放肆。”
下一瞬,吵吵双唇一撇眼瞧着便要哭出来,沈观衣顿时松了手,就在此时,下压的嘴角忽然上扬,她咯吱的笑着,像个小太阳一般,让沈观衣无语半晌,哭笑不得。
“少夫人。”探春推开门从外走进来,手中端着一碗温热的药,“该喝药了。”
沈观衣撑着身子坐起来,顿时蹙眉,“魏莲不是做了许多药丸吗,为何又要喝?”
“这是魏大夫研制的新药,说是让少夫人试试。”
“让他做成药丸再拿来。”沈观衣垂下眼,复又躺下,继续逗弄着孩子。
探春无奈的走过去,苦苦劝说,可沈观衣仍旧不为所动。
眼瞧着药便要凉了,想起魏莲说的务必趁热喝,探春只好用魏莲方才教她的那一套,“魏大夫说了,这药三日服用一次,若是药丸,则需要每日三次,少夫人……”
沈观衣怕她吵着孩子,只好起身将其端过来一饮而尽,药汁入口,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她皱眉,将药碗还给了探春。
“这药中加了什么?”
探春支支吾吾,不停的拿眼睛去瞄沈观衣的神情,好似想说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能让她吞吞吐吐,一同前往漳州的人中,便只有李鹤珣有这个本事。想来是吩咐了她些什么。
“把魏莲叫来,就说这药有些问题,让他来瞧瞧。”
不多时,魏莲披着夜色,眉眼焦急的匆匆来此,可瞧见沈观衣半倚靠在床边,生龙活虎的模样,哪能不知晓自己被耍了。
但医者仁心,既都来了,他仍是管不住嘴,上前询问,“服药后,体内有什么感觉?”
沈观衣眨眨眼,煞有介事的思索着,“有些发热,像是有一股气在体内蹿……”
“气?”魏莲蹙眉,冥思苦想,沈观衣现下的感受与他所预料的全然不同。
“想必是你学艺不精,给我喝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话音未落便被魏莲冷冷打断:“有药性的生人血,乃是顶好的药材,若这都叫做不干净的东西,还有什么——”
他忽然反应过来,眼皮往下压了几分,“你诈我?”
“有药性的生人.血?”难怪那药中有淡淡的血腥气。
“他如何了?”
魏莲扫了她一眼,想起先前应承过李鹤珣的事,转眼便说漏嘴,懊恼之际转身便走,“死不了。”
探春一直候在门外,见魏莲离开后,连忙进来,见沈观衣面色沉重,不由安抚道:“少夫人,有魏大夫在,公子不会出事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您的身子。”
沈观衣不语,探春顿时跪在她跟前,恳求着,“奴婢求求您,别与自己的身子作对,试试好不好?”
吵吵还在咿咿呀呀的玩耍着,沈观衣看着她,有些疲倦,“我没说不治,但让魏莲想个别的法子。”
也不知李鹤珣怎么想的,这样的事情也能答应,便是如魏莲所言当真有用,那他自个儿呢?
沈观衣越想越是气恼,“你去告诉他还有魏莲,若再敢用如此危险的法子,日后我的生死也无需他费心了。”
探春唯唯诺诺的称了声是,旋即将沈观衣的话如数带给了归言。
屋内的血腥气还未消散,剩下的布条与药散都搁置在一旁,魏莲方才从沈观衣那里离开后,便顺道去瞧瞧李鹤珣的伤势,谁料正好听见探春带来的话。
魏莲点头道:“既如此,那我也无需费心了,明日便离开贵府。”
“魏莲。”矮桌旁,李鹤珣面色略显苍白,若换做寻常人早就卧榻不起了,他却还有几分精力处理公务。
当初答应沈观衣的,他自会尽可能做到,所以哪怕来了漳州,于他而言也不是辞官,而是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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