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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婉睡醒时,该是睡了太久的缘故,只觉得浑身绵软,头也晕晕乎乎的,花了小半刻时辰,才迷迷糊糊睁开眼,可眼前是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见。

月婉睡意瞬间全无,浑身僵住,无措的大喊,“玉竹,玉竹,你在哪儿?”

可是屋中没有玉竹的声音,没有任何人的声音。

月婉捂住眼睛,触手一片湿意。

不知过了多久,玉竹举着灯盏推门而入,见月婉拢着锦衾缩在床角,心中一跳,疾步走了过去,“姑娘,姑娘?”

月婉像是没有听见,小小身姿缩在角落,屋中昏暗,瞧不真切她此刻面容。

玉竹吓了一跳,将床前竹灯全都点上,屋中灯火通明时,她终于看清了月婉此时情形,只见月婉脸上满是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青色锦衾上,晕开成一朵朵泪花,瞧着可怜极了。她忙将月婉搂在怀中,拍着背轻声哄着,“姑娘,姑娘,别怕。”

玉竹心中又难受又愧疚,她方才见月婉睡着,便出了一趟门,去大夫人院中寻要好的姐妹要一副花样子,准备得空时给月婉做绣鞋。她忘了月婉这些日子只要一入夜就会害怕。

她不在院中,那些个小婢女们见月婉还睡着,定只顾着贪玩,哪里会将她的嘱咐放在心上?

“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出门去留姑娘一人在房中。”

“姑娘你看,现在到处都点了灯,屋中一点都不黑。”

“姑娘别怕。”

终于,怀中人有了反应,泪眼婆娑的抬头看着她,像是怕她跑走,还抓住了她的衣袖,“玉竹?”

玉竹松了一口气,轻拍着月婉颤栗的背,“奴婢在呢。”

不知过了多久,月婉终于渐渐恢复了神志,靠在床头,捧着一杯蜜茶小口喝着,一边仔细打量着屋子陈设。

能看见的地方,都被烛光笼罩着,清清楚楚,半点阴影都无。

她紧绷的肩脊渐渐放松了下来。

她轻轻扣着茶盏上的浮纹,还泛着红的双眼中满是庆幸,还好,她的眼睛没有盲,她还是十五岁的月婉。

而那十年眼盲黑暗的日子,她不想再过了。

玉竹在外间训斥着今个儿当值的小婢女们,因着怕月婉听见,她压低了嗓音,语气却显得越发严厉,“我是如何交待你们的,只要天一黑,姑娘房中就要点上灯,免得姑娘醒来会害怕。”

“我看是这些日子过得松懈,你们都忘了规矩。”

两个穿着绿裳,梳着双丫鬓的十一二岁小婢女被训得头都抬不起来。

玉竹还想说什么,却听得屋中月婉唤她。

她担心月婉有事,罚两个小婢女扫上一旬院中落叶,便匆忙进了屋。

月婉已经平复了心情,只是眼尾泛红,眼中含着水光,好不可怜。

却是为了房外两个小婢女求情,虽然玉竹压着声音,她到底听见了几分,“玉竹,你别骂她们了,她们还小呢。”

玉竹徐徐叹了口气,“姑娘纵着她们,她们却忘了自己的本分。”她还有一句话不曾说,明明月婉自个儿方才都哭的不成样子了,还要替‘罪魁祸首’求情。

月婉又道:“不要将今晚之事告诉祖母,免得她担心。”祖母年事已高,这些日子眼见着为了她憔悴了不少,她也不想惹得祖母为她担忧了。

玉竹点了头,拿了蒲扇来打风,“奴婢省的,罚了那两个小丫头的事儿不会同兰姑姑讲。”兰姑姑是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姑姑。太师府如今虽是大夫人当家,丫鬟婆子都由她调动。可她们凭栏院中的大小事宜,老夫人都要事无巨细的过问。若是老夫人知道玉兰玉书这两个丫头失了职,两个丫头怕是要挨罚。

月婉心中一暖,“玉竹最好啦。”

玉竹轻咳了两声,“姑娘就哄着奴婢,好叫奴婢不罚她们吧?”

“哪有。”

二人说着轻快话。

见月婉心情终于好了,玉竹才放下心来。

自及笄礼病过一场后,月婉不知多了个爱晒太阳的习惯,还添了个怕黑的小毛病,甚至许多小习惯也同从前不一样。

玉竹陪着月婉长大,自是敏锐知晓她细小习惯的改变。

就像是月婉突然多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但月婉不说,玉竹便不问。

夏夜里,蒲扇轻摇,带来凉风习习,月婉下午时分睡了好久,此刻却又有睡意袭来,大约是哭过,她说话还带着几分鼻音,尾音喃喃带着几分撒娇,“玉竹,你陪着我吧。”她自己都觉着不好意思,她并非真的十五岁,却又不想一个人睡。

玉竹轻笑,明明十二岁从老夫人院中搬出来独居以后,月婉便不要人陪着睡了,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姑娘睡吧,奴婢陪着你。”又抱了一床薄被来,睡在床榻外侧。月婉终于安心,沉沉睡去。

又过两三日,老夫人又请了太医署的太医来替月婉诊脉,太医神情凝重,诊脉了许久,终于开口,“老夫人,陆姑娘这是大安了。”

屋中或坐或站的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太医又开了固本培元的药方才离去。

待他一走,陆老夫人便将月婉搂在怀中,声音都有些哽咽,“可算是大安了,我这颗心总算能放下了。”陆老夫人身子骨不好,年过半百,忌大喜大悲,见她如此,旁人忙劝。

月婉心中愧疚难安,忙拿着手绢替老夫人拭泪,“是婉儿不孝,累的祖母替我担忧。”无论是十五岁的她,还是二十岁的她,总是叫祖母为她落泪。

陆老夫人只抱着她叫心肝儿。

月婉便越发愧疚,她哪里是病了,而是因为,这些日子里,她都未能从她重活到了十五岁一事中反应过来。一开始,她哪里顾得上旁人心情。此时此刻,她却深刻感受到,自己这些日子叫人多替她担心。

她的祖母,疼她如宝。

陆大夫人送过了太医出门,此刻掀了垂帘走进房中也细声劝道:“母亲如此,该叫婉儿心中难受了。”

月婉同陆大夫人合力,可算是将老夫人的眼泪给哄住了。

陆大夫人掌管着府中中馈,自是庶务忙碌,可小侄女这里她也是关怀备至,此刻放下了庶务,留在凭栏院安心说话。这些日子,府中上下没有谁不为月婉挂着心,如今听得太医说小侄女大好,她精致明媚的眉眼也都含着笑意,摸了摸月婉的脑袋,“日后可不许再叫人担心了。”

月婉认真点了头,“婉儿记住了。”

老夫人同大夫人又坐了两刻钟,见老夫人疲倦了,月婉便起了身,同大夫人搀扶着老夫人回去休息。

月婉被关在凭栏院中休养,今日还是头一回出了院门,走在回廊上,见着处处景致都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心中不由得升起了暖意。

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是她的家。

她回来了。

她吸了吸鼻子,忍住了眼泪,装作若无其事。

走到正院,大夫人略坐了坐,便道:“父亲同持远只怕此刻已得了消息,午时会回来用膳,儿媳先去布置。”

老夫人点了头,又拉住了月婉的手,“让厨房多做几道婉儿平日里爱吃的。”

“儿媳省的。”大夫人一笑,这才出了门,留下这对祖孙说话。

老夫人仔细地检查着小孙女情形,“都瘦了这许多,太医说了能食荤腥了,可不许像从前那样不爱吃肉了。”

“婉儿省的。”

屋外有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婆子婢女们此起彼伏的请安声,“二少爷。”

老夫人一笑,倒像是见怪不怪,“这皮猴,一定又是逃学回来。”

老夫人话音刚落,便有一道欣长身影打了帘子进了屋,来人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是极其俊朗的长相,同月婉有五分相似,一看便能瞧出二人是亲兄妹。

月婉心中激动不已,却又百感交集。二少爷不是别人,正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陆长愿。

自他们母亲去后,父亲剃度皈依了佛门之后,祖母便更疼爱他们兄妹二人一些,陆长愿整日里同国子监的纨绔子弟们厮混在一起,虽没染上吃喝嫖赌的坏习,却也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逃学去跑马斗狗。

祖父同伯父管教他甚严,可每每他犯了错,祖母一知晓,便会抱着他恸哭,不许旁人责罚他。祖父同伯父便下不了手了,久而久之,陆长愿便越发没人能管教,连从国子监逃学都成了常事,算算日子,今日该是他在国子监读书的日子,不该回家。

陆长愿入了屋,先是给老夫人请安,“孙儿给祖母请安。”

他一抬头,见着月婉也在,脸上笑意一僵,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妹妹。”

月婉见他如此,心中倒有些莫名,怎得阿兄见着她似有些害怕?

她不明所以,却又因为见着陆长愿而带心中欢喜,笑着唤了声,“阿兄。”

老夫人见陆长愿一头热汗,忙让人打水来让他擦脸。

陆长愿一边绞了帕子擦脸,一边还在偷看月婉。

不想月婉也正盯着他瞧,像是能看穿他的内心,他有些气短,“祖母,妹妹,我今日可没有逃学。”

这话倒让人意外。

月婉想都没想,问他:“那你怎么此时就回来了?”

陆长愿说的心虚而又真挚,“今个儿先生饶了半日假,我想回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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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了下陆侍郎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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