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摁捺下激动的心情,穆零想了想便答道:“工部已在查那些兵刃的出处,刑部也在审问那些被抓的晋人,应能从口中审讯出些有用的信息。不过微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潜逃的晋人,同时将与他们勾结之人一网打尽。以微臣愚见,晋人的藏身之处必在京郊附近,可派人暗访京郊各处村落农庄,询问有无一直招工或修整园林的人家,毕竟千余生面孔就算是分批进入的大景也依旧容易被村民察觉,休整和招工正是最容易掩盖人来人往的借口。”

元修点头。倒是与阿青想的差不多。

“既如此,就按你说的办,暗查京郊庄子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元修大手一挥,一块令牌丢在穆零手里:“御林军和五成兵马司随你调动,只要此事做得好,五成兵马司的总指挥使就是你的了。”

总指挥使官居正四品,这可不止是官升三级的待遇了。穆零毫不掩饰脸上的惊喜,端端正正的叩首道:“微臣定不辱使命,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第59章 元珏

穆零一通明察暗访, 果然查到了与北晋勾结之人的蛛丝马迹。而在他拿到确凿证据回禀陛下之前,元修已经先一步已经知道了到底是谁在背后谋算这一场阴谋。

“……所以你确定这全是管家与夫人所为,与你父亲并无瓜葛, 甚至你父亲对此全然无知?”皇帝陛下眼神阴郁, 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直让跪在他脚下的孩子脸色又煞白了几分, 摇摇欲坠的强撑着没有趴下。

这孩子姓元名珏, 正是赵相挑出的六位皇嗣预备役中的一员。他祖父是文帝元谨登基后才脱离北晋元氏投奔南景的元氏族人之一,因颇有才干很受文帝重用,及明帝继位后还当了一阵子宗正。他父亲虽是祖父唯一的血脉, 但资质平庸又体弱多病实在不适合混官场,明帝看在同族的面上令他家三代内不必降爵, 依旧以侯爵之位发放俸禄薪水, 至少一家人衣食无忧也算体面。

赵简在选拔过继的嗣子时十分看重孩子们的心性, 这位元珏就是他看好的人选之一。元珏无论文武功课在几个孩子里并不算拔尖, 但是非分明而不刻板, 主意正执行力强, 凡事并不强求圆满而知道两其相害取其轻,在赵简看来就是成为帝王必须有的权衡之术。

而今日, 这个九岁的孩子单独找到陛下,诚恳的跪地向他告发自家管家勾结北晋元氏包庇晋人谋害忠烈王。他虽一时拿不出实证, 但已经旁敲侧击的问过家中下人并一一印证,基本确定管家收容晋人刺客所在的庄子是哪一个,请陛下派兵前去捉拿。

元修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他自然分辨的出这孩子并未撒谎,但依旧好奇为何这孩子会直接找到自己和盘托出——哪怕当真是管家所为, 他就不怕皇帝盛怒之下迁怒他们全家, 让他们全家都跟着遭殃么?

毕竟元修可不是什么好名声的皇帝, 尤其是涉及赢氏一族,皇帝陛下抄的家斩的首可不在少数。

这孩子显然不是愚守正义不惧生死的性子,他既然选择如实相告,说明在他看来告知陛下的危险和后患至少比隐瞒和假作不知要小。甚至或许在他看来,他的行为几乎算是戴罪立功,能够得到陛下的宽恕?

可元修是什么恶趣味的人。他实则也猜到此事大约和京中的元氏族人有关,毕竟能得到晋人的信任,在京郊有庄子能和晋人暗中往来,还能接纳如此多晋人而不被发现的,元氏族人正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多了总是有些犯贱的狗才,哪怕跟着文帝这一支过上了好日子,本家只要勾勾手吹个口哨,那些狗腿子依旧会不计前嫌的扑向本家的怀抱。更别说其中应还有晋朝赵氏许诺的诸多好处,有二心者叛变也是不足为奇。

他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家,或者哪几家,更想知道他们既然决定叛变,是不是也做好了承受他怒火的准备。

若是按照他的法子,大可以直接京中的元氏族人全部送进昭狱严刑拷打,其中无辜者就算要恨也不必恨他,而是该恨那个勾结晋朝引得他发疯的人,最好是恨的咬牙切齿不死不休,也让今后想要做此尝试的族人好好掂量掂量这般冒险是不是值得。

但阿青觉得牵连无辜不好,他就不牵连无辜。阿青觉得要抓贼抓赃,他就让穆零去找贼赃。总归只要阿青好好的在着,这些细枝末节于他而言也并不重要。

却没想到一个孩子给了他惊喜。面对皇帝陛下咄咄逼人的讯问,元珏并未像他预料的惶恐不安或大声喊冤,而是认真想了想才点头答道:“小子肯定此事与家父无关。小子不敢自夸家父如何忠君爱国,但家父自三月前病重,这一个月来几乎半数时间都在昏迷乃是事实,太医院的庄太医和李太医都可证明。如今家中大小事宜皆是继夫人和管家管着,小子打听的那两个庄子其实是管家做主买下,家父甚至并不知道有这两项产业。”

元修便明了。这孩子之前说的明白,这位管家名义上是管家,其实从血缘说来算是他爹的堂弟,是他的叔叔。只元珏的祖父正经是他曾祖纳的良妾所出,而管家的父亲却是元珏曾祖与家中舞姬春风一度的结果。元珏曾祖并不认可管家生父的元氏子弟身份,因此管家生父随母亲入了贱籍,充作元家的家奴,到管家这一代便依旧是家奴。

这种父亲不认的孩子随母入籍为奴的情况在世家并不少见,毕竟世家养着的乐伎舞姬都是充作货物可以互相赠送的,谁能肯定?????她们与哪个男人好过,生下的孩子又到底是谁的种?给个奴籍总好过送到济孤院里听天由命,若是家中开恩垂怜还能读书习字,往后当个庄子铺子的管事,或是给哪位主子当个管家,一样能有好日子过。

元珏家这位管家就是这样情形。元珏曾祖不肯认下管家父亲并非不认这个儿子的血脉,而是丢不起和贱籍舞姬生下孩子的人,然好歹是自己的种,也不能完全不管不顾。因此管家父亲打小儿就名义上充作少爷们的陪读小厮,其实是与少爷们同吃同住同学习,除了没个少爷的名号,衣食住行上与少爷们全无不同。

元珏祖父与管家父亲在家中的关系一直不错,然随着管家父亲渐渐年长,愈发对自己的身世耿耿于怀导致年过而立就抑郁而终,临死前将儿子托付给元珏祖父照料。是以到了管家这一辈便和他父亲一样,名义上是家里少爷们的下人,实则和少爷们一样待遇,甚至元珏祖父去世前还觉得元珏的父亲身体不好耳根子又软,索性将家业托付给更加精明的管家照料。

可人就是这样,并非你对他好他就觉得你是好人。管家的父亲许还只是自怜哀怨,到管家这里已然是愤愤不平的心理扭曲,尤其是家中大权都掌握在手里,更是完全将自己当做主人,自然也就更不把元珏父亲这病秧子看在眼里。

元珏父亲许是当真耳根子软,许是被管家蒙蔽了双眼,又许是已经无力反抗管家的安排。在元珏生母去世后,几乎是完全由管家做主娶了如今这位继室夫人。继夫人才进家门不到半年,元珏父亲本就不算好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这两三个月更是几乎隔天就要请太医了。

元修低头看着元珏,小孩子紧张的微微发抖,显然并不想表现出来的这么勇敢。他心中了然:这孩子是明白的,哪怕他举报有功也可能被陛下迁怒,但他宁愿赌也要借着陛下的势扳倒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他头上的管家和与管家不清不楚的继夫人,这两人若是不除,他和父亲依旧难逃一死。

是一个审时度势又敢于一搏的孩子。元修心中叹道。元珏并未跟他卖惨,也没有信誓旦旦的赌咒发誓,却明了清晰甚至可以说十分现实的举出人证物证,再以卑微的态度迎接陛下旨意的降临。

不得不说这般态度取悦了元修——至少他不反感,甚至欣赏这孩子的勇气,心中对这一家子也并无怒意。或许对元珏他爹还能有些怒其不争,但也绝不是把他们父子俩与谋害阿青的凶手混作一堆,至多不过是感慨犬父出了个虎子,这小子着实是被爹拖累了。

“既然你笃定,那就按你说的办吧。”元修一抬头,正好看到跟在陈公公身后等待传召的穆零,索性一伸手指道:“你给那位小将军带路,带他去抄了那两个庄子。若真能抄出逃脱的晋人刺客,此次朕就记你一大功,许你向朕随意提一个要求。”

哪怕是对小孩子,元修也依旧留着心眼儿,只说随意提要求,可没说提了自己答不答应。小孩儿虽是成熟早慧,一时倒也没察觉堂堂皇帝陛下还玩这种心眼子,又惊又喜的抬头应喏,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

穆零正盘算着如何言简意赅的向陛下汇报自己调查的结果,没想到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就被陛下打发出来。与眼前七八岁的少年对视了一会儿,少年先自我介绍姓甚名谁,又将陛下的旨意再重复一遍。话才说一半,穆零已是完全明白了,急忙问道:“小公子是博林侯世子?您说的两个庄子可是李家村三里外打着元庄匾额周围种了一圈子香樟树那个,和李家村与周家村中间那个围了高高的围墙里头一直还在修建的?”

晋人狡兔三窟的分了好几处藏匿,除了元珏世子提到的这两个庄子,穆零还查到周家村村头数起第二户的王铁柱家。按照他的推测,这三个地方应有地道相连,除非三处同时被围剿,否则都有可能让晋人有漏网之鱼逃出生天。

穆零并未轻举妄动,而是先来禀告陛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手里头不过南城兵马司的些许人手,并不够他将这三处都围的水泄不通,更何况那两个庄子还都是元姓侯爷家的产业,不先禀过陛下,他也不敢随意对宗室勋贵下手。

他且想不通元侯爷对外一副病歪歪随时要升天的模样,没想到私底下玩的这么大!脑补了一堆阴谋论不知该如何提醒陛下,到头来根本是自己想太多,元世子已经先他一步向陛下告了那刁奴的状了。

他这边一时转过好几个心思,那头元珏听完他的问话便连连点头,心中却又是惊又是惧。他原以为是自己打动了陛下,原是陛下早就查到了这两处!

陛下果然高深莫测!小少年在心里重重的记下一笔,对元修的崇拜之情再次高涨。面上勉强维持着镇定试探道:“原来将军已经知晓,倒不用小子多此一举的给将军带路了、就请带兵查抄两处,将歹人都抓起来审讯吧。”

第60章 查出结果

当大景的征夷军将晋人藏身之处团团围住时, 这些深陷彷徨焦躁的刺客反而终于定了神,义无反顾的与征夷军的将士展开殊死搏斗。

而结果自然是螳臂当车,这些晋人死的死伤的伤, 但凡还有口儿活气的都被扔进昭狱由里头的审讯高手严加讯问, 定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元珏府上那位一手遮天的管家元守信也没逃脱昭狱里脱一层皮的待遇。他先是一股脑儿将罪责推在元珏父亲头上, 只说自己是按照家主的吩咐办事, 被戳穿后又是一通严刑拷打,直到他在剧痛中彻底崩溃,将所有怨恨与真相都抖落了出来。

与元修猜测的无差, 这位元守信元管家从不觉得元珏的祖父与父亲对他们父子有什么恩情好意,反而认为这是对他们的炫耀和鄙夷。在发现元珏父亲软弱可欺后, 元守信野心勃勃的谋划着取而代之, 最好是让元珏父子死于非命, 他便可以鸠占鹊巢。

好在元珏生母聪慧贤德, 在家中颇有威势。她在时元守信尚不敢有大动作, 及元珏生母病逝, 元守信立刻开始对家中的大小主人下手,继夫人刘氏正是元守信的相好, 半年前嫁入元家时已怀了元守信的孩子。按照元守信的计划,等这个孩子落地确认是个男孩儿就能让元家父子去死一死了。

要不是正好碰上赵简挑人把元珏送进宫中, 只怕这会儿元珏的坟头草都一尺高了。元珏的父亲却没能逃过元守信的毒手,他日渐病重就是元守信在他日常饮食中下了药。然元守信也知元珏一日在宫中,他的计划就一日难以实施,就在他烦躁不安之际, 北晋的间谍通过元氏本家负责买卖的大管事找上了门, 道只要元守信能帮着晋朝的刺客刺杀了镇北军主将赢将军, 北晋便作保他能以元氏子孙的身份回到元氏本家,继承他祖父留下的全部身份和财产。

这些间谍背后之人正是北晋名将李儒深。他深知北晋如今内忧外患,朝堂与世家因利益分配产生的矛盾越发凸显。若想要突破困局,最好的方法就是打穿列城一路南下吞并南景的大片良田土地,唯有把盘子做大了才能让所有人满意。镇北军就是横在北晋生死关卡上的一道天堑,越过了便云高海阔,越不过便只能在内斗中不断消耗直到国破家亡。

而作为一个与镇北军缠斗近二十年的军人,他更知道镇北军的可怕。及他被南景皇帝一通国书责问逼的差点儿下大狱,更明白如今的镇北军与南景皇帝一条心,只比当初赢威在时更难缠。

但这支队伍同样有弱点——就是陛下无条件信任、镇北军也无条件信服的统帅赢氏。或许她并不直接影响镇北军的战斗力,但只要这最后一位赢氏遗孤殒命,镇北军就将成为朝堂上竞相争夺的一块香饽饽,哪怕镇北军内部再怎么团结一致也挡不住南景各方势力的拉拢分解。

其实这一条差点儿就实现了——在“赢青玥”宣告身份之前,南景的朝堂因镇北军的归属和镇北将军的人选已经吵过无数次。虽每一次都被南景的皇帝镇压下去,然朝堂的不满也在慢慢积蓄,或许积蓄到某个临界点,就将成为南景君臣之间绕不过的裂缝,总要逼着那一边低头。这种妥协产生的怨恨不满,也将成为他可以施为挑拨的绝好机会。

只可惜啊只可惜,镇北军命不该绝,居然还剩下个赢氏养女。且这养女一点儿不比当年的赢世子差,在渝州酣畅淋漓一场大胜不仅鼓舞?????了镇北军的军心,也让朝堂不得不承认这位忠烈王着实担得起镇北将军的重担,将南景的北防交给她是最好的选择。

更过分的是,这位王爷联手镇西军程家狠狠薅光了西辽部落的羊毛,还暗戳戳的指引西辽人往北边打秋风。抢南景是死路一条但可以抢北晋啊,北晋的兵马吃空饷的吃空饷,老弱病残的老弱病残,只要西辽人能翻过雪山天险,北晋的大片良田就和白给的一样!

西辽部落真有走投无路拼死一搏的这么做了,也不知是他们运气好还是北晋运气差,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一条不算那么凶险的通路。就在忠烈王率领大军威风赫赫的回列城休整之际,北晋的西线几乎被西辽人打成了筛子……

原本西线有天险所护,北晋人只需在南线与镇北军相抗衡,光是这样都应对的十分疲惫。现在两线作战更是捉襟见肘。李儒深上书陛下痛陈利害,既然一时不能阻断西辽人的袭击,至少得想法子削弱镇北军的力量,以保证北晋不被两面夹击。

于是一场针对赢天青的刺杀阴谋就这么运行起来。赢天青武艺高强,并不是随便安排几个刺客就可以拿下的,而想要在大景境内以人数咬死一位王爷,首先就要找到一处可以容纳这么多人且不会轻易被察觉的地方。

北晋皇帝对兵事或许没那么了解,但对人性显然玩儿的比旁人通透。他一眼瞄上了身在南景的元氏族人,令元氏主家暗中联络其中对主家依旧向往的子弟,无论开出什么代价都好,一定要把这些景国宗亲变为北晋的内应,变成一把出其不意背刺景国王爷和皇帝的毒匕丨首。

元氏主家无论是否自愿,这些年与南景元氏已经完全站在了对立面,索性也就不差这一招。他们开出的价格也很有诚意——至少在他们和那些依旧怀念世家元氏的荣光的族人看来是足够有诚意,能重新回归元氏本族,甚至晋升元氏嫡枝,这是多么大的荣耀!

不出他们所料,这些对于他们选出的叛徒人选元守信而言果然是无法抗拒的诱惑,远比元珏他爹那点儿家产和爵位大的多。元守信睁着眼想了一整夜就下定决心接受了这个任务和考验,兢兢业业的按照晋人细作的要求操作起来。

之后便有了元珏他爹病的不省人事,元守信假托元府之名在京郊大兴土木买入庄园,又以招工的名义陆续收纳分批偷渡进临京的晋人刺客。那批兵器则是蜀王余孽提前准备好为蜀王起义做准备,既蜀王的后手都被赢天青彻底打破,他们也将仇恨转嫁在扭转乾坤的忠烈王头上,全力支持晋人对赢氏的刺杀。

只是他们都低估了赢天青,既没料到她敏锐的根本不进圈套,也没料到亲卫们与她配合默契给大家争取了逃跑的时间,更没料到她那么能跑能躲,一直藏到元修发现不对派出大支部队封山寻人,反而把埋伏的晋人一举消灭了十之七八。

如今剩下的十只二三也难逃一死,被晋人策反的元守信极其相好一块儿斩立决,其他与北晋元氏勾勾搭搭的宗亲也各受了降爵夺职的处分。元珏他爹虽不知情也被牵连了从侯爵被降为子爵,但皇帝陛下另开了私库令太医院竭力为元珏他爹解毒治病,一应开支全由皇帝陛下承担。

朝堂上的有心之人立刻眼睛都亮了——陛下这是看准元珏这孩子了?

越想越觉得元珏是个好人选:元珏他爹虽然有太医院不惜代价的救治,但底子已经彻底毁了,据太医院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元子爵能清醒的好活个三年就到头了。

就这三年还是元子爵日常修身养性躺平进补的最佳结果,至于再娶个夫人再生孩子是想都别想。等元子爵一去,元珏就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陛下则是他唯一的依靠。元珏也必然对宽恕施恩他全家、又救了他生父还教养了他的皇帝陛下愈发感恩戴德,只要这孩子不长歪了心性,肯定能比亲生的还孝顺。

陛下端的好算计!朝臣们冷眼旁观陛下并不阻拦宫中各位皇子候选人与亲生父母亲近,甚至主动提出每旬休沐时一同给小公子们放假,让他们可以回家探望父母,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要是陛下拦着小元珏和生父亲近,或许小元珏长大后还会因童年遗憾心生怨怼;然陛下如今已是仁至义尽,元爵爷就算过世了,小元珏对陛下有的也只会是感激不尽。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阻止朝臣对下一任皇帝的投资,元珏这热灶立刻就被烧起来了。元珏小少年被朝堂上一群叔叔爷爷突如其来的热诚吓了一跳,很是夹着尾巴谨小慎微的过了几天提心吊胆的日子。直到确定皇帝陛下根本不在意这些变化,他才慢慢放松下来,恢复往日不出挑也不拉后腿的低调模样。

元修确实并不阻拦,甚至懒得多看一眼——却并不是他对元珏多么信任,或是以此考验元珏的心性。他给孩子们放假给元子爵治病只是因为他高兴!而他高兴的缘由也很简单,钦天监在得了未来皇后娘娘的旨意后终于算出陛下大婚的黄道吉日,正是今年八月十六,再有四个来月,皇帝陛下就能成亲啦!

他不仅给小少年们放假,还给赵子衿与穆零赐婚,顺手兑现承诺将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的位置给了穆零。因穆零这次表现着实亮眼,虽有人说些酸话明嘲暗讽他背靠岳父好乘凉,但大多数人都觉得穆零简在帝心未来可期,对这一对新人报以真诚的祝福。

可怜赵相爷一辈子最操心的就是赵子衿这个闺女,闺女喜欢了高不可攀的皇帝他头疼,喜欢上一个家世不如赵家的他也头疼。这次虽是穆零自己能干,陛下这般提携也是给了穆零莫大的脸面,连带着他闺女和他都有光。既是陛下这般给面子,他自然要竭尽全力督促礼部好好办差,非得把四个月后的帝后大婚办的十全十美,让陛下称心如意。

第61章 大婚

四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因赵相爷强硬姿态鼎力相助, 在礼部看来只能称之为离谱的帝后大婚典礼到底是按着陛下的心意一点儿不打折扣的布置了下来。养好了身子在临京闲的发慌的忠烈王收到自己的礼服时且惊了一下:这哪里是想象中繁琐沉重的凤冠霞帔,分明是一套烈火般鲜艳的骑装。

打头是一顶通体均匀通透色泽鲜明可爱的红玉打磨的玉冠,利落的将满头青丝利落束起。红色上衫的衣摆延长到膝盖处, 并不以璎珞环佩为饰, 而是自肩膀往下绣上凤凰纹样为装饰。

金线刺绣的腰带束出纤细腰肢,往下渐渐宽松, 衣摆便形成裙摆般的样式。下半身亦不是十二面的长裙, 仅配了一条同样火红色的马裤和长靴,双侧金线绕做仰头翻飞的金凤,样式简单而热烈。

赢天青只看一眼就喜欢上这一套衣裳了。她本就是不爱红装爱武装——毕竟十多年来的习惯让她并不适应女儿家裙装的拖泥带水, 更别说穿着那衣带飘飘裙裾繁复的衣裳走路走的优雅高贵。在宫里穿个宫女的衣裳还勉强凑活,那衣裳为了方便干活就设计的简单轻便;可贵女的衣裳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她只消想着层层叠叠的衣物就觉得自己仿佛是个衣架子, 偏得让衣架子自行走动, 简直不是一般的强人所难。

大婚可有的要走要站, 还得跑老远到太庙敬告祖宗。赢天青曾在心中碎碎念道, 若是能穿男装就好了, 最不济给套骑装也行,否则在路上走出个汉子的架势, 还被得被人笑话一辈子。

不过这种事情,光是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更不必离经叛道的说出口。之后元修一直没安排姑姑给她训练仪态,她虽然有些不安,也能躲过一天是一天。本以为临近当婚总得被抓着去临阵磨枪,谁知元修竟给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赢天青抱着礼服翻来覆去的看。这身衣裳的样式除了衣摆长了些外与寻常骑装并无差别, 其上华丽配饰甚至许多刺绣都是可以从暗扣处取开的。赢天青喜滋滋的铜镜前比划, 这样好看的衣裳哪怕过了大典后也是可以在出门跑马打猎时穿一穿的。

已经从列城回来的青玥这会儿也在府上。赢天青本想找个机会“替母收女”重新给青玥一个赢家姑娘的身份, 然而青玥根本不在乎甚至觉得麻烦。对她来说镇北军将领和赢天青亲卫的身份才是最舒服的——不是为了成为某个人某个符号而活着,而是真正的她自己。

之前赢天青在京郊被伏击受伤,镇北军中多少有些人心动荡。幸而赢青玥留在军中,得到消息后紧急与各位将领?????开了个会,暗中把士兵们的不安惶恐引导为对北晋和李儒深的恨意与怒气。之后赢青玥亲自带队出击,忙于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北晋边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落花流水,连失了三处重镇。北晋人自然不服,派出使节往列城责问,结果被赢青玥甩出的临京加急送来的晋军口供打了脸:你们李将军都玩刺杀玩到京城直指我镇北军主将了,难不成我们还得以德报怨将你们供起来不成?

放完狠话见对方面有愧色,狄秋这老油条立刻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换了副面孔与人家推心置腹:咱们虽说是两国边军是敌非友,但自李儒深下台后这一年多处的还算默契,了不起各自出兵揍一揍在边境上犯贱的土匪马贼,相互间还是保持着平衡友好的。然这次的伏杀事件影响太大,不说朝堂和皇帝陛下震怒,咱们列城镇北军更是全军上下都怒的不行。我们只是报复性打你们几座城已经很给面子了好吗?要是不动手我们这边的部将士兵根本安抚不了。

对边来的使臣常在两头传话,对镇北军算是了解,立时就被狄秋说服了。以镇北军的实力和底气,以这支队伍对赢这个形式的狂热依从,这次好在是忠烈王有惊无险的逃过一劫,不然镇北军就算战死到最后一个人,也得挥军北上将北晋搅个天翻地覆!

狄秋瞅着他的脸色又开始阴阳怪气了,先是体恤对方不容易,完全是遭受无妄之灾,接着便表示你们北晋边军要怪就怪搞事情的李儒深和元氏本家去,要不是他们没事找事的闲撩,我们至于拉开架势打这一场吗?谁家士兵谁心疼,我们干架赢了归赢了,赢的好处都是朝廷的,底下好手老兵死了多少,当我们不放在心上的吗?你们就只比我们还惨,无论这次刺杀的结局如何都逃不过被我们揍一顿,打输了责任都在你们,那出馊主意的李儒深屁事没有。甚至要是真让他算计死了我们忠烈王,他成了你们北晋运筹帷幄之中的忠臣良将,一切风险倒都在你们头上了。

这一番吐槽难听归难听,但可谓是话糙理不糙,使臣完全找不到反驳的点。抑郁寡欢的回到自家军帐,又如此这般与北晋如今的几位边军主将说道一回,几位本就不耐烦李儒深对边军影响力的将领们听了只有更气的。暗道好你个阴险狡诈的李儒深,为了自个儿的好处名声不顾士兵死活不顾北晋安危,看我们参不死你!

可怜李儒深一代名将有勇有谋忠君爱国,没倒在战场与敌人的厮杀中,却倒在了同僚倾辄和帝王疑心之中。就在赢天青大婚前夕,从北晋京城传来消息,李儒深被晋朝皇帝夺职抄家发配北疆苦寒之地,还未到达目的地就死在了路上一场风寒之中。

赢天青听闻消息后沉默了一秒就放下了,转头写信催赢青玥尽快回京参加她的婚事。赢青玥自镇北军在边境大捷后就一直配合着朝廷派来的镇抚官收拢新到手的领土和百姓,正好忙的告一段落,与狄将军打了个招呼便忙往京城赶来。

好在是在正日子之前抵达临京,才到驿站就被赢天青亲自将人接回家中。曾经的兄妹俩变成姐妹俩,关系只更亲近了些,天南海北无话不谈,其中说的最多的就是此次大婚。

赢青玥自然看得出这套礼服是陛下费了心思为赢天青争取来的,还不知道如何威逼利诱了礼部的大人们才得以通过,其中艰辛实不足为外人道也。不过许是她一直以女子身份行走,对漂亮衣裳还是有几分向往,忍不住悄悄抱怨道:“虽是为你着想,可好歹也是让你挑啊,光给这一套算什么意思,万一你喜欢裙子呢?”

她前脚说了这话,裙子后脚就送到了,明黄色凤袍做工精细流光溢彩,镶满珍珠宝石的头冠闪闪发亮。再配以二十八副的金钗,纯金镶宝石的腰带,额饰耳饰镯子戒指璎珞项圈玉佩香包两抽屉,甚至绣鞋都镶了层层叠叠的珠子,实在是贵重的比古董珠宝还珠光宝气价值连城。

赢天青吸着冷气掂了掂头冠的重量,立时就以崇敬的目光喊来丫环将它们收进箱笼束之高阁。往后若是有了嗣子,传下去当传家宝倒是挺不错的,但要让她披挂穿戴起来——堂堂忠烈王表示敬谢不敏,她宁愿穿战袍去打晋人或者西辽人也绝不要上这种酷刑。

就连之前说着要裙子的赢青玥都沉默了。原来女子成亲就是一场持续一整天的负重训练?连她这受过训练上得战场的女汉子都觉得可怕,那些娇滴滴的闺秀们到底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仪态端庄的度过这一天的?

阿弥陀佛,幸好她不用成亲。赢青玥拍着胸口直呼侥幸,再也不提让赢天青穿着礼服成亲的鬼话了。

她家少爷肯定搞不来!说不定半路上就被裙子绊一跤,或者不耐烦了直接甩了头冠,那事情可就大发了啊!

皇帝陛下的殷切体贴在赢青玥眼里再加一分,在赢天青心里则从始至终都是满分。赢王爷一点儿不避讳的跑进宫里将元修狠夸了一顿,直夸的皇帝陛下心情愉悦浑身舒爽得意洋洋,一挥手给礼部上下加了半个月俸禄,而上下协调居功至伟的赵首辅则得了一整套御制的红宝石头面,算是未来皇后娘娘赐给赵家姑娘的添妆。

赢天青收获了舒适放松,皇帝陛下收获了好心情,赵家收获了面子,就连最纠结的礼部都收获了实惠好处,所有人满意的局面完全达成。

这种喜庆的气息一直维持到大婚当日。这一日,元修穿着与赢天青差不多同款的修身骑装与赢天青并肩而立,两人皆是红光满面笑意盈盈。礼部在陛下和赵首辅的高压下删光了几乎全部繁文缛节和跪拜的环节,只由陛下牵着皇后的手在礼乐中一路走到太庙向先祖叩首祷告,再一同转到明光殿中接受百官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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