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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氏传承数百年, 世家大族的底蕴一照面就显露出来。

花宴布置得雅致僻静,园子里地势起伏, 引活水流出, 有茂林修竹,亭台水榭,萧氏姐妹命人将耳杯盛着酒浆, 顺着泉水流下, 众女子效仿古人,饮乐作诗。

殷明鸾喝了两杯酒, 勉强作了几首诗, 就走了出来, 在凉亭里略加休息。

她看见萧松月和萧林月两人, 容貌自然是美的, 态度从容端庄, 隐隐有股傲视众人之感。

哪里有殷衢说的那样不堪。

也是很亮眼的美人,如何能见了就忘?

殷明鸾和今日赴宴的许多人并不熟悉,和她熟悉的殷宝华与她也不对付, 于是她只是略略坐了一会儿, 就往园子里溜达。

她心中有目的, 刻意走远了, 远远地能够听见男客们的欢笑谈论声, 殷明鸾站了一会儿, 终于看到了陆桓。

陆桓头戴四方平定巾, 穿着玉色绢襕衫,远远看见水榭那边殷明鸾的身影一晃,不多时就绕了过来。

两厢见了礼, 陆桓有点激动:“学生原本还在猜公主会不会来, 没想到公主过来来了。”

许多时候没见了,一时间陆桓有些腼腆,等到和殷明鸾往园子里逛了半圈,他才迟疑地问道:“先前的事,公主考虑好了没有?”

他偷偷觑了殷明鸾一眼,看见她满面愁容,一时间有点慌,说道:“不、学生不是逼迫公主做决定,要是公主……”

殷明鸾转脸看他,脸上有些犹豫,她说:“陆修撰,其实我,我也不明白自己,此次过来,是要和你说清楚这件事的。”

陆桓一愣,以为殷明鸾要拒绝他,忽然间有些失落。

殷明鸾用略带惆怅的语气说道:“最开始,不过是为了我的一己私心。我不愿意嫁给裴元白,我不愿意在皇兄离宫之后被许太后摆布,所以,我想要快些嫁出去,所以,我找上了你……”

她说完之后,紧紧等待着陆桓的反应,谁知陆桓只是笑了笑。

“公主,学生本就知道公主心中不会有我,我喜欢你,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公主不必忧心。”

殷明鸾愣了一愣,却说:“难道……不是因为我总去找你,让你误解了意思,你才想要喜欢我吗?”

陆桓摇摇头:“……也许不是。”

殷明鸾疑惑。

陆桓追忆起来,他第一次见到殷明鸾,是在太和殿上,芸芸学子坐成一片,谁也看不清谁,他一望,却看见了那样一双清澈的眸子,就那样遥望着他,一眼就只看到了他。

陆桓幼时丧父,虽然出身名门大族,收到的却总是漠视的目光。后来人们渐渐看到他,觉得他会有出息而攀附,觉得他恣睢没前途而厌弃。

他们见微知著,却独独看不见他这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

陆桓说:“公主在我一文不值的时候,就看到了我,公主以为嫁我会让我没有仕途,却不曾想过我这样自甘放弃仕途,不愿上进的人,在别人的眼中是怎样的一滩烂泥,而公主态度自始至终不曾变过,由是学生感激非常。”

殷明鸾朗朗的目光望着陆桓,轻轻说道:“不,修撰,你不是自甘堕落的人,你是一身傲骨,嫉恶如仇,心怀天下的人。”

陆桓浑身一震。

他心中最角落的一丝不甘和愤世嫉俗,在殷明鸾清水般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殷明鸾怎么会忘记,前世的最后时刻,连深宅里的她都听说了陆桓大人的大名。

是那样天才的少年,那样的社稷肱股之臣。

殷明鸾有些黯然了。

她本来此次赴宴,是为了找到陆桓,坦白一切,然后看陆桓是否愿意用婚事来搭救她。

她会指点陆桓去找李贵太妃,然后在长辈的意见下说服殷衢赐婚。

可是、可是……

她犹豫了。

陆桓,不该是一个一事无成的驸马。

她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心,差点酿成大祸。

殷明鸾心绪起伏不定,就连陆桓连续叫她几声都没有听见,然后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她找到一个凉亭,坐下来终于平复心绪。

殷明鸾在凉亭里闲坐的时候,见一端庄妇人走了过来,她穿得素净,殷明鸾认出来,这是嫁去永宁侯府的萧氏,是萧松月等的表姐。

永宁侯府陈氏一族满门忠烈,在当年世宗征讨胡国的时候,陈氏家族男丁几乎全部阵亡,这陈萧氏便是当年永宁侯长子的遗孀,如今永宁侯陈平的大嫂。

殷明鸾从前和陈萧氏没有来往,这陈萧氏性子冷淡,今天却见了殷明鸾,主动走了过来。

陈萧氏走近来,目光在殷明鸾脸上游离了一下,露出些微惊讶。

殷明鸾见状,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不妥?”

陈萧氏摇摇头,笑了笑。

她一看见殷明鸾模样,竟然觉得和陈平府中一个极美貌的侍妾有五六分相像。

陈萧氏和殷明鸾攀谈起来,讲着讲着,陈萧氏不知为何说起了永宁侯陈平,殷明鸾稍微感觉到有些不妥,但是陈萧氏却不肯轻易停下来。

殷明鸾对永宁侯的事自然有所耳闻。

永宁侯陈平,三十有五,先头亡故了一个姓许的妻子。永宁侯家中姬妾无数,还有几个有头有脸的贵妾,大的庶子都已经成年了。

当年陈氏一族征讨胡国的时候,只逃回了一个懦弱的陈平。外界都将陈平视为悲情的英雄,可是殷明鸾身为皇族中人自然知道,那是陈平临阵脱逃。

陈平理所应当地承袭爵位,但是永宁侯的爵位传到陈平这一代时,他只能得一个伯爵,世宗念在陈氏为国捐躯,有意优待陈平。

许太后那时候做了一个顺水人情,将陈平推到了永宁侯之位。

殷明鸾知道陈平的品行,可是眼下陈萧氏却喋喋不休地说起了陈平的英武不凡,还似乎有意提起了他院中的姬妾。

殷明鸾皱了皱眉头,道:“陈夫人,永宁侯内院中的私事,如何好同我讲?”

陈萧氏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我与公主投缘,想着未来恐怕另有缘分呢,一时失礼,请公主见谅。”

陈萧氏莫名其妙地来了,又莫名其妙地走了。

殷明鸾回宫的时候一直想着这件事,想到陈萧氏提到的“缘分”二字,然后有些难以置信地想着,难道陈萧氏今日是来撮合她和陈平的?

这简直太过荒谬。

殷明鸾想,自己没有猜错许太后的打算,只是这人选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殷明鸾的婚约大事如今是由许太后做主张的,若是没有许太后的首肯,陈萧氏是怎么也不能够擅自做主的。

殷明鸾回到宫里也想着这回事,问玉秋道:“这两天可有人到慈宁宫去?”

玉秋稍一打听道:“除了皇后娘娘和几位妃嫔,公主,就是许夫人了。”

那日,许夫人出宫后,回到了许府,她先去许绍良房中看望卧病在床的许绍良。她告诉许绍良,已经同许太后说了要将殷明鸾娶进门来的事。

至于许太后的反应,许夫人猜不透。

许绍良听了却心中大定。

他自小以来想要什么都能得到,这时只满心觉得许太后会一口同意他的要求。

许绍良在家中养了几日,渐渐脸上多了些红颜色,于是和他的酒肉朋友们喝酒庆祝起来。

永宁侯府的陈遇安和许绍良有自小的交情,两人臭味相投,是不可多得的知己。

两人黄汤润了润喉咙,许绍良犹自感到畅快,陈遇安却开始叹息不止。

许绍良笑嘻嘻地看着陈遇安垂头丧脸,问:“陈兄为何郁郁不乐?”

陈遇安说道:“我父亲又要续弦一个妻子,姨娘每日忧愁。”

许绍良夹了一粒花生米道:“哎,我可是好事临门。陈兄知道吗?我即将娶得一位绝世佳人。”

陈遇安苦笑:“我新得的继母也是一位绝世佳人。”

许绍良来了兴趣:“哦?是哪一位绝世佳人,我可曾见过?”

陈遇安道:“你出入宫廷,应该见过吧,就是那一位上京第一美人,长乐公主。”

“啪嗒”,许绍良筷子上的花生米掉在了桌上。

酒楼的二楼雅间响起一阵骚动,店小二慌忙跑了下来,叫道:“掌柜的,打起来了,一个挨了拳头,一个遭了脚踹,鼻青脸肿,吓死人了!”

许绍良和陈遇安这一出闹出的动静不小,裴元白和许,陈两人相识,探望之下,便知道他们打架的缘故,心中惊疑不定。

回来后,裴元白在院中凉亭站了许久,自说自话道:“可怜我与明鸾婚事皆不由自己。”

他说了这话,心中却燃起一股愤愤之气,抽剑砍向了亭中的案几,木案一刀两断。

他下定决心:“既如此,何必不争一把,这次明鸾一定会愿意,她绝不会愿意嫁给永宁侯。”

裴元白收了剑,抬头望月,夜色如许。他心道天色已晚,决定第二天早起入宫,一定要和殷明鸾说上话。

裴元白果然在第二天一早入宫,他托人去醴泉宫传话,希望殷明鸾能够到文渊阁见他一面。

宫女去了许久,裴元白站在文渊阁边上的凉亭里,听见脚步声杳然而至,惊喜地转过身来:“明鸾,你终于愿意见我了!”

然而他转身,看到的却是殷宝华。

殷宝华是从马场上赶回来的,手中好握着马鞭,听见裴元白口中叫着的名字,嘴角一撇,冷笑了一下。

裴元白的脸白了一白,然后理直气壮起来,脸上带着些微的冷淡:“嘉阳公主。”

殷宝华气得一挥手,马鞭打向了裴元白,却没有打到裴元白身上,而是把边上的树枝打折了一枝。

打完后,殷宝华用马鞭指着裴元白,厉声喝道:“裴元白,别以为我和殷明鸾一般好欺,若你有负于我,有如此枝!”

殷宝华这一通河东狮吼,惊得满宫内外皆知。

裴夫人第二天进了宫,小心给殷宝华赔了不是。裴元白则被困在家里,出都出不来。

不久之后,陆桓也听说了这件事。

他回想起那日在安国公府里看见的殷明鸾,那时候殷明鸾一脸愁容,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件事?

他却太过迟钝,没有看出来。

陆桓在家中喝闷酒,正在小酌之际,林四郎登门拜访。

林四郎见陆桓眉间有郁郁之色,惊奇问道:“修撰你怎么了?”

陆桓叹息一口气:“我原本以为放弃仕途就能够满足我所愿,但是……”

他将桌上的杯盏拂去,握住酒壶往嘴里灌。

永宁侯位高权重,而他只是区区一书生。

林四郎不知道陆桓在忧愁什么,他为陆桓斟酒,说些闲语笑话:“今日我碰到一个跛脚算命先生,他道我近来有祸事,莫不是陆修撰要做什么惊天动地之举?”

他见陆桓已经醉得不轻,自己扶着他往屋内走,唤来丫鬟奴仆给他收拾。

林四郎将陆桓从身上掰开,说道:“以陆郎之才,何事不能办到呢?何必枉自嗟叹。”

林四郎回到自家宅院,正要洗漱睡了,却见院里丫鬟惊慌跑了过来,说道:“少爷,老宅里的管事王林过来了。”

林四郎一惊,深夜赶来,必是有事。

王林进了屋,往林四郎跟前一跪,哭道:“少爷,不好了,老爷等人都让官府捉拿走了去。”

林四郎端起的茶盏掉落在地,一声清响,已是满地细瓷。

陆桓第二日从宿醉中醒来,头痛不已,但是头脑却很清明。

他从床上起身,暗笑自己从前的矫情与清高。

陆氏积厚流光,虽然渐渐有些颓败之相,不似别的氏族位列三公九卿,但陆桓有一个大伯是在朝中做官的,在太常寺做事。

这位大伯名叫陆淮,一向不喜人情往来,在朝中也是一个人独来独往,陆桓上京以来,只去拜访过一次,看出了他的冷淡态度,就没有再去。

陆桓做了两手准备,先是给大伯写了一张拜帖,然后准备进宫,打定主意去向殷衢动之以情。

殷衢疼爱妹妹,自然知道永宁侯不是好归处。

只是他才穿上皂靴,就听见下人来报。

“林公子一家因没有向新上任的总督行贿,被诬告了罪名,全家下了狱。”

陆桓闻言大惊。

他知道,湖广新上任的总督是许晖的门生。并且,林四郎一族与当年获罪的林斐一家是同一宗的。

这总督自然是为了讨好许晖,才刻意设计林家。

陆桓赶到文渊阁的时候才知道,一大早林四郎就递了折子,要辞官回乡。

殷衢允了他,现在他已经上了路。

陆桓一人走在宫道上,日头正热,他却如坠冰窖。阳光有些刺眼,蝉鸣不知疲倦。

他孑然走着,忽然遇见了许晖。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来殷明鸾的话。

一身傲骨,嫉恶如仇,心怀天下……

如何会是这样落魄的他?

许晖年近半百,却依旧意气风发。

许晖也看见了陆桓,知道他是风头正劲的年轻才子,停下步子来,拱手作揖,显然是种礼贤下士的姿态。

如今的读书人,哪个不渴望得到许晖的垂青,那是出将入相的通天大道。

但是陆桓眼珠子不移半分,直直地往前走着,一步也没有停。

站在许晖身边的公公怒道:“竖子无礼!”

许晖脸色沉了一沉,然后笑道:“才子都有脾气,不需计较。”

醴泉宫里的殷明鸾终于在几天之后知道了林四郎家中的祸事,她听闻陆桓这几天都是郁郁寡欢,甚至当面得罪了许晖,她有些担忧陆桓。

檀冬便对她说:“公主不如去见见陆俢撰,劝劝他,顺便,也把公主眼前的麻烦解决了。”

此时天色已晚,殷明鸾问道:“怎么解决?”

檀冬说道:“现有嘉阳公主的例子在前,公主不如也……”

殷宝华落水,让裴元白救了,于是非他不能嫁。

檀冬的意思是,让她自己使些小手段,不管什么名声,嫁给陆桓了事。

玉秋连忙止住了檀冬:“瞎说什么呢。”

檀冬道:“怎么?我说得没道理?那你说,怎么让公主不要嫁给永宁侯?”

玉秋道:“自然是找陛下。”

两人斗嘴之时,殷明鸾已经束起了长发,对她二人说:“把我那件直裰找出来,乔装打扮一下,我们去看看陆大人。”

林四郎出了这样的事儿,陆桓在上京朋友寥寥,一定不好受。

她才换好了衣服,就听见外头小太监高声道:“陛下驾到。”

殷明鸾一惊,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男人打扮,来不及脱去,忙将头发一散,和衣钻进了被子里。

玉秋和檀冬面面相觑:“公主,你这是……”

殷明鸾来不及细说:“就说我睡了。”

她刚刚闭上眼睛,佯装睡觉,一阵脚步声响起,片刻后又寂静无声。

殷衢走了进来,只是一眼扫过殷明鸾,见她身上锦被盖得严实,闭上眼睛,面色恬静,似乎已经在熟睡。

然后他淡淡瞥一眼尚未放下的帷幔,垂下眼,敛住了一丝笑意。他手稍稍一扬,玉秋和檀冬见了,低头躬身退去,心中暗自祈祷殷明鸾自求多福。

殷衢看着装睡的殷明鸾,却走了上来,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道:“会怨朕吗?”

他自是不满意殷明鸾小小的不诚实,起了逗弄的心思,刻意拿话吓殷明鸾。

殷明鸾感到脸上的触感有些冰凉,她眉头一挑,睫毛动了动,还是没有睁开眼。

她只在心里琢磨,她为什么会怨皇兄,难道是打算把她嫁给陈平?

她沉住气,打算继续装睡偷听。

殷衢却再也不发一言。

殷明鸾没有等到殷衢继续说话,殷衢的手指离开了她的脸,脚步声响动,然后她听见了推门的声音,她心中大乱,害怕殷衢就此打定了主意。

她抓着被子挡住自己的一身男装,手肘撑着床,侧着身子,向殷衢喊道:“皇兄!”

殷衢转身,眼中是是洞悉一切。

殷明鸾猜测,皇兄是故意的?

殷明鸾头脑飞速转动,皇兄是不知道她今天想要偷跑出宫的,他是只以为自己在装睡,才故意戏弄她。

想到这一点,殷明鸾稍稍放心了一点,拉紧了身上盖着的锦被。

殷衢看着殷明鸾,看着她微微低下头似乎在思索,长眉微微蹙着,像是一只娇憨又狡黠的小狐狸。

她的发丝缠绵地绕在玉枕上,还有一缕可怜地垂在了地上。

殷衢莫名地想到了年少时候看到的《海棠春睡图》,心有些乱,面色却更是肃穆。

殷明鸾期期艾艾开口:“皇兄对不起我什么。”

她心里只有着急,但是对着殷衢质问的时候,很是柔美婉转,这是示弱的手段。

殷衢心中一动,却忽然看见殷明鸾露出了衣角,玄青色绸缎掩藏在杏黄色被褥之中,殷衢默默收回眼神。

这颜色不是少女爱穿的,却是男人衣服模样,她打算出宫?

殷衢不动声色,故意说:“明鸾已过及笄之年了。”

殷明鸾大惊失色:“皇兄是打算将我嫁人?”

她着急之下快要掀开被子走下来,好歹想起来不能自乱阵脚,她说道:“我不嫁人,不可能嫁给永宁侯。”

殷衢盯着她,缓缓说道:“难道你要一辈子留在朕身边……”

话说了一半,殷衢停了下来,似乎留着时间给殷明鸾分辩。

殷衢看着殷明鸾的脸,纯真娇媚,却十分懵懂。她根本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可以依靠的兄长来看。

殷衢垂下眼,掩住眸中的神色,补了一句:“一辈子留在朕身边,当个老姑娘不成?”

殷明鸾想也没想,说道:“我情愿一辈子留在皇兄身边。”

她看着殷衢的目光缓缓移到她的脸上,那眼神让她突然间有些心悸,她有些不敢看,慌慌张张地躲开了殷衢的眼睛。

她在瞎想什么呢,这是她的皇兄。

最起码,皇兄是把她当妹妹看的。若他不把她当妹妹看,那自己可能会一命呜呼。

殷明鸾觉得脸上有些热,大概是穿了一身的衣服,又严实地裹在被子里。

她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弥补着方才脱口而出的话:“情愿一辈子留在皇兄身边……或者削了发,去做尼姑去。”

殷衢沉声说道:“不准这样说。”

殷衢的语气有些奇怪,殷明鸾有些不能理解,她抬头看殷衢,但殷衢已经转身看着窗外。

他说:“永宁侯的事,朕同他说。”

他推开了门,临走出去时候,却顿了一下,轻笑说道:“天热,穿着这样许多衣裳睡觉,会热出病来的。”

殷明鸾睁大了眼,想要找点借口解释自己不打算做什么坏事,哪知殷衢并没有打算诘问她,而是让身后的宫女掩上了门。

殷衢走后,玉秋问道:“公主,天已经很晚了,是否要出宫见陆修撰大人?”

殷明鸾无奈摇摇头:“现在出去的话,一定会被皇兄知道。”

殷衢似乎不喜她与陆桓交往过密。

她换下了衣裳,穿上自己的衫裙。

果然,晚些时候,多善过来传话。

“陛下的意思是,现在朝中正斗着,希望公主不要被卷进去。”

说完后,多善对玉秋笑着说道:“玉秋姐姐,陛下还吩咐着,要奴婢把公主的男人衣裳收走。”

玉秋有点尴尬,无助瞧了殷明鸾一眼,见殷明鸾也无奈地轻轻点头,便从箱笼里将衣裳捧给了多善。

多善道一声谢,走出了醴泉宫。

看着多善走远了,殷明鸾忽然说道:“话虽如此,可以陆大人深情厚谊,我只能不帮他?总之,我要先写一封信,问问他打算如何。”

陆桓在夜里去拜访他的伯父,太常寺卿陆淮。

陆淮府邸里,陆桓将林四郎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道了殷明鸾的来信。

陆桓说道:“我可以求公主……”

陆淮却忽然发声:“不可。”

陆桓疑惑地看着他的伯父,疑心陆淮是被许晖吓破了胆。

陆淮看懂了他的眼神,只是叹了一口气:“不可意气用事,现在还不到时候,若是上达天听,圣上管了,该如何?许晖如日中天,一个不甚,朝中恐怕掀起牢狱之灾,只怕许晖会借小事发挥,将反对他的人一网打尽。”

陆桓气馁:“那怎么办?”

陆淮说道:“幸而林四郎这件事根本不是许晖自己的意思,而是他的门下揣度讨好上峰。这样,我去信一封,上下通融,这件事就能了。”

不过几日,果然林四郎一家被放了出来,这件小事似乎就这样消弭无踪。

这时候殷明鸾也收到了陆桓的回信,终于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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