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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灯私下央求阿浅给白兰做了一件天青色的长衫,阿浅从殿下的分例偷偷给夏灯顺了点丝绵,做成带夹层的,这会穿着正是合适的很。
她不大会梳头,王氏将发总在头顶挽了个发髻,用一支祥云纹的铜簪子固定住。
王氏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叫她去市上去换了铜钱铁钱,再采买一些针头线脑布匹等内宅日常所用之物。
此去西凉还要个七八日,路上自然少不了用钱。换银子是容易的,采买却难办,不得已叫了夏灯扮作小童牵着一匹马一起出了太守府。
足足逛了两个时辰,诸事都已经办理妥当,二十两银子换来的铜钱铁钱装满了布搭子,因分量实在太重,叫钱庄的人把布搭子抬起来搁在马背上。
“郎君,小人的腿都走细了。”夏灯弓着腰正在揉着腿,一把乌黑如缎子般的头发挽到头顶,露出一段白腻的脖颈。
“这样,先带你茶铺子歇歇脚,晚些回去,你坐马上——”白兰的刚说道这里,便看到巷道里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素白素白的葛布衣衫,俊秀挺拔的身姿,笔直的脊梁,只是惊鸿一瞥,却也是令人过目不忘的。
是殿下么?
只是人影闪的很快,白兰并不能十分肯定。
白兰仔仔细细回忆那人的样子,终于得有些怪异。
牵着马和夏灯刚刚走到太守府后院的西侧门,却见一个小娘子便拦住了头的去路了。
这娘子生的很是端庄标致,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柳眉杏眼,细长白嫩的脖颈,只是清瘦的厉害,好像风一吹便要飞起来似的,一身孝衣,素白中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她该是从未见过这小娘子的,只是不知道为何总是觉得面熟。
小娘子拦住她们二人的去路,微微抬头,正要行礼,看见白兰的脸庞竟然是愣住了,半晌方才说道:“原是公子,奴倒是与公子有缘的很。两日之内倒是见了三次。若非公子援手,奴家不知道如今是个甚样子,请受奴家一拜。”
说着小娘子便要跪下去叩拜。
白兰经这经过这小娘子提醒方才想起来,这便是医馆里救的那个“小郎君!”忙扶住了道:“不过举手之劳,不敢受小娘子大礼!”
实在是意外,不想小娘子恢复了女装竟然这般貌美,便问道:“原是个小娘子,这会子如何寻到此处的,可是有何难出?”
骤然一身孝衣,发髻上绑着白纱,必然家中出了大变故。
这样巧的回回都遇见,白兰心中便不由的怀疑这是不是旁人设下的局了。
片刻间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她阅人无数,眼前的小娘子一举一动不似作伪。
“公子可是……”想了想,这小娘子又没有接着往下说。
“是什么?
“公子是跟着燕王殿下一起入的金汤城?”
“是,娘子连这事情也清楚。”白兰笑了,难不成真的已经被人查过了?
“不不不,公子休要误会。奴家是见燕王殿下入城那日公子就在车队,这才妄加猜测的。”小娘子微微扬起头来,摆着帕子,生怕是自己说的不够清楚便生了误会。
“娘子寻我,还是寻殿下?”白兰见她吞吞吐吐的,说的又是长安口音,想来是和殿下有些牵扯。
模样自然是算上乘的,比着青草夏灯也不差,行为举止中又透出几分端庄,应该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娘子。
“奴是来寻燕王殿下的。公子可听说过长安谢家?”这娘子交手而立,慎了又慎,半晌这才试探的问道。
谢家,长安谢家。
白兰其实已经打听过了,这长安的谢家自称与陈郡谢氏乃是同出一支。
陈郡谢氏起家于魏晋时在著名的“淝水之战”中,以谢安为首的谢氏家族为东晋大胜立下至伟的贡献,奠定了陈郡谢氏为东晋以及南朝的当轴士族。
只是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自然是不能长长久久的。
在南朝梁代的侯景之乱中,谢氏的族人惨遭屠戮,谢氏后人分三路流散各处。
汉唐之后皇权日胜,再无可以与从前王谢比肩的氏族。
当日的繁盛,离今日已经是几百年前之事了。
本朝谢家,久居长安的书香门第,家中子弟多于科举正途来做官,也是有些名声的。
只是不知道因着何事,被当今圣上抄家流放。
“娘子是谢家六娘子?”白兰问道。
“奴不是,奴姐姐是谢家六娘,奴是八娘。奴家遇到了事儿,不得已这才来求殿下。”说着话又红了眼圈。
白兰一抬头瞥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官差衣服的人,正盯着这边看。
“那两人是?”
“他是押送奴们的差役。”小娘子头也不转便知道白兰问的是何人,说完这话不免怅然,低着头样子看着有些倔强。
这是未来王妃家的人呀,这是谢家的小娘子!
早晚要嫁过来,得罪不得,心里竟然说不上是何种滋味。
“你等等,我去传话。”
人既然寻到她了,推脱也是不可能了,这会只能先去寻麻花,叫他去别院通报,听候处置。
麻花听了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道:“姐姐说的可是真的?竟然有这等事。我去报于殿下。姐姐去将人请进来才好,果真是谢家,这样倒是显得咱们怠慢了。”
押送的差役被安置在侧门的耳房里,自有当值的侍童去安排和照应。
白兰只好回去又将人请进来了,到了太守府后院的花厅里,太守府的侍女们鱼贯而入送了吃食茶点。
小娘子这会更加沉静了,坐在桌边一言不发,是不是抬起头朝着远处的来路望过去。
白兰安此时还穿着郎君的天青色衣衫,往后是身份有别,王妃母家的人,该跟王妃是一个待遇,便不好与谢家八娘想对而坐,想着往后的事情殿下自然会安排便要退出去。
“谢家姑娘,想来等会殿下自然会酌人安排。我有事……”
谁知道白兰这起身刚要告退,那谢家八娘噌的一下站起来了,战战兢兢的说道:“公子要丢下奴……”
这话一出口白兰倒是有些进退两难了,一时立在当场。
这小娘子说完顿时脸一红红到耳根子,搅着手帕说道:“奴失礼了。虽然……奴家人都不曾见过殿下,实在是有些怕生。公子生的亲切,奴便有些……请公子莫要介怀。”
白兰听了此言不得不又坐下,想来也是,都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娘子,一朝落难还要抛头露面,想到昨日夜色中她惊惶无措的样子和西市里苍白的脸庞,便实在不忍苛责。
“殿下其实心里很是惦记的很,路途上早已经托人照看了。你到了陇西郡的消息,路上就已经知道了。只是刚到这里,官面上的应酬实在难缠,殿下他实在脱不得身。”殿下身边如今奴仆如云,诸事烦杂,定然是想安顿好一切亲自去谢家的。
谢家的门第自然是及不上王家的,可是谢家八娘也是高门大户的小娘子,自小也与哥哥们一起饱读诗书,谢家的傲骨她也有,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分上实在也行不了今日之举。
来虽然来了,总是觉得自己是将脸面踩在地上摇尾乞怜,其中的苦楚实在无人诉说,见的旁人有一丝丝怠慢,便多生猜忌,逼迫的自己敏感多疑。
“公子说的很是,关山万里,若没有殿下暗里的打点,一大家子实在不能熬到这里。公子是太守府的还是跟着殿下的人?”
“我是都督府的长史。”想着如今已经在堂上说了,大街小巷不日便会知道燕王殿下的大都督府里有个女长史,面对未来王妃母家的人,也不必刻意隐瞒。
“之前莽撞,昨个又蒙长史大人恩惠,实在是无以为报。……”小娘子此时又提起入城当日的事情还有西市的相知之恩,一双杏眼欲语还休,漆黑的眼仁灵动清澈,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露在衣领子外的脖子白的如雪一般。
“不敢不敢,娘子乃是——都是应当的。”本欲说娘子是殿下的小姨子,话到嘴边又觉得不雅,到底只是赐婚了,六礼未齐,贸然出口自然是唐突了人家。
彼时谢八娘只觉得度日如年一般,她们已经是戴罪之身,而殿下却仍旧是殿下,身份境遇悬殊,认与不认还在两说之间。
正在谢八娘忐忑不安之时麻花匆匆而回,对着两人恭敬的行礼道:“太守府举荐的陇西才子正在被殿下召见,一时半会抽不开身来。吴先生叫人传话出来,说殿下命长史大人代为处置此事,酌陈阿猛将军一同前去。”
殿下仍然在府中,那么方才巷道里惊鸿一瞥的并不是殿下,是自己花眼了。
陈阿猛也是接到了传话,因着花厅离太守府的后宅甚近,他不敢擅入,已经在月亮门处候着了。
谁知道谢家八娘听了这番话倒是如释重负,原还紧紧夹着的肩膀此时松散开来,
眉宇之间的愁容散去,立刻起身道:“有劳长史了。”
白兰不料这差事最后又落在自己头上,心里尚没有个主意,又不便在谢八娘面前显露出来只好拱叠手道:“娘子稍等片刻,我去后头取些东西来。”
“是。”谢八娘听见这会有了处置,处置之事又交付于眼前这人,心里便了有了底,多候一时片刻倒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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