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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雪白的足从柔红色的锦被下探出来,紧接着是另一只。不多时,两只小脚又都被拽回了被子里。因为被搭在了封岌的肩上。
让子簪送进来的几本书是云帆精心挑选的。
清枫从子簪那里得知之后,颇为嫌弃地瞟了云帆一眼。云帆沾沾自喜:“我挑的书怎么不对了?这两个人正是情浓的时候,连屋子都不愿意出。我挑几本有趣的书给他们助助兴有什么不对?”
子簪小心翼翼问:“那……为什么还有一本小孩子启蒙诗和一本小孩子的画本啊?”
“催生啊!”云帆义正言辞,“让他们沾沾好运气,说不定很快就能有了呢!”
清枫非常无语地摇头,转身就走。
子簪有点担心,她蹙眉问云帆:“真的没问题对不对?”
云帆拍了拍胸脯,给子簪保证:“相信哥!”
清枫还没走远,听见云帆那肉麻的自称哥,她抖了下肩,“呸”了一声。
云帆搓了搓手,笑眯了眼。其实他早就发现,人人敬畏的赫延王一点也不凶,对待手下的人都很和善,并不会因为一些小事跟下面的计较。更何况已经没有赫延王了。
在这四季如春的避世山谷中,只有二爷。
子钗快步快照子簪,因为封岌唤人。
子簪赶忙小跑着过去,虽然云帆说得信誓旦旦,她却还是有一点害怕。幸好,封岌将她们两个叫过去之后,并非为了那几本书的事情。
还没到晚上要歇下之前,寒酥却因为身上黏黏糊糊提前去了浴室沐浴。她坐在玉池里泡着,望着飘在水面上的红色花瓣走神。
即使是在走神,她的唇角也攀着丝柔和的浅笑。
外面响起些不小的响动,寒酥抬眸望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封岌将她从浴室抱进来之前,告诉过她要找人换个床。
寒酥还挺喜欢那个圆床的。虽然矮了些,她也没觉得哪里不好。相反封岌习惯了睡矮床,她不太明白封岌为什么要换床。
后来外面没有响动了,寒酥猜着应该是床已经换好了。不过还不见封岌进来,寒酥又朝着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
微顿,寒酥哑然失笑。她后知后觉自己现在真的被养成了个废人,居然真的在等封岌进来帮她穿衣裳。
她扶着池壁从玉池里起身,慢慢从温柔的温泉水中走出去,拿了架子上的棉巾擦去身上的水痕。
来换床的下人确实已经退下了,封岌之所以还没去浴室找寒酥,是因为他又拿起了那本不像话的书。
他面无表情地翻看着,看着书中的男主人公一夜七次纾了个痛快。
封岌沉默着。
别说一夜七次,他故意将次数分散开,一天中加起来也没七次。他何时才能不管不顾一口气七次纾个痛快?
封岌思绪再三,吩咐下去今晚的晚膳再加一道补汤给寒酥好好补补身子。
封岌转身去浴室,他人刚进去,就看见寒酥立在玉池边,弯着腰去擦拭小腿上的水。弯下的身躯,让婀娜浮动。
“怎么不等我。”封岌眸色晦暗,故意压了压语气。
“我又不是真的成了不能自理的瘫子。”寒酥抬眸对他笑,一下子望见他眼底的深意。寒酥一怔,顿时腿上又开始隐隐觉得酸疼。
封岌走过来,拿起架子上的长袍披裹在寒酥的身上。银白的长袍质地柔软,裹着柔软的她。
寒酥却蹙眉,问:“只穿这个?”
“是。”封岌道,“反正快睡下了。”
寒酥嗔他一眼,何叫该睡了?还是下午呢。
事实上,接下来的一个月,寒酥身上大多时候都只裹着这么一件宽松柔软的长袍。封岌摸摸她的头,说:“病人就该穿得宽松舒适些。”
封岌弯腰抱起寒酥,将她抱回卧房。
那张圆床已经换了张新床。寒酥瞧过去,这张新床和以前那个圆床几乎一模一样,除了高度。
原先那张床本不是那样矮,是下面的人知道封岌习惯睡矮床,故意锯去了四条腿。如今换上的新床,才是这张鸳鸯圆床原本的模样,高度比普通的床榻还要高出一截来。
封岌将寒酥放下来,让她坐在床边。紧接着,他靠过来。
封岌高大的身躯挡在身前,他靠近时,从窗口照进来的日光也被遮去。寒酥眼前的视线一黯,抬眸仰望着他。
他遮了光,也让寒酥的眼前只有他。寒酥仰着小脸,望着封岌的眼底,也慢慢望进他的眼底。
寒酥忽然明白封岌为什么要换一张高床了。
赫延王身死,举国置丧,处处可见一片白色。京中反倒比旁的地方颜色艳丽些。
近日来,陆续有从军的士兵归乡。而归京的士兵却几乎都没无名之卒,都有着或大或小的官职。
北齐的灭亡和赫延王的死,让朝堂之上近日来十分繁忙,圣上既要花费心里派遣臣子去接手北齐,又是面对朝臣的调动。
有人升官有人贬职,也有很多臣子主动避险上请告老还乡。
堆在圣上书案上的奏折越来越多。
“圣上,您该歇一歇了,要保重龙体啊。”大太监在一旁关切提醒。
圣上回过神,从开着的窗户朝外望一眼。今日又有大雪,窗外一片片硕大的雪花正在纷纷降落。
大太监打量着身上的表情,询问:“天气寒,可是要关上窗户避一避寒气?”
“不用。”圣上拒绝。
又一个小太监端着热茶进来换下已经凉了的茶。大太监管事赶忙倒了一杯热茶,双手捧送给圣上。
圣上接过茶喝了一口,刚刚有一点烫口的茶水让冬日里微寒的身体霎时舒爽起来。
圣上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的飘雪,问:“你说,她老来丧子,是不是很伤心?”
大太监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圣上又叹了口气,说:“她的命,真的很苦。”
窗外的雪纷纷扬扬毫无停止的迹象,圣上望着窗外不停降落又不断消失在视线里的雪花,陷入沉思。
大半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人到默念,心心念念的还是自己心中有愧的发妻。
他又忍不住去想,漫漫人生路已经走到了这里,恨也好怨也罢是不是都该放下了?
她可放下了怨恨,原谅了他?
外面的天地被寒冬包裹时,山谷中仍旧一片暖融融,好似落在这片天地的日光也格外温暖、降在花海里的光线也渡着闪烁的流光。
卧房南墙开着两扇方正的窗户,封岌在其中一扇窗下给寒酥摆了一张书桌,给她当做画画之用。此刻,寒酥正坐在那儿,饶有趣味地描画着远处的山峦。
“喵。”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野猫从窗外跳进来,落在她的画纸旁,歪着头看她。
这已经不是这只小野猫第一次过来。寒酥对她笑笑,从抽屉里取出早就给它备着的肉干,一点点撕开喂它吃。
封岌坐在一旁另一扇窗下的躺椅里,正看着寒酥眉眼含笑的喂那只小野猫。一小碟子肉干喂完,小野猫舔了舔嘴巴,也不肯走,就地盘起身体来,打算开始睡觉。
寒酥摸摸它的头,然后拿了湿帕子净手,便继续去画这幅没有画完的山水画。
“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很喜欢这样平静的生活。”封岌感慨说道。
“当然呀。很小的时候就喜欢这样的生活,不用应对各种不熟悉的亲朋,不用小心处理各种人际关系。读读书画画景。”寒酥瞥一眼窝在桌上已经睡着的小野猫,“多与这些单纯的小动物打交道也好过于和旁人走动。”
似是为了响应她说的话,两只碧绿和明黄相间的不知名山雀突然从枝头飞下来,落在窗台上。
封岌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望着寒酥此刻的静好模样。他不由想起寒酥接人待物时礼数周到端庄得体模样。原来那个时候她虽然将规矩刻在骨子里,比谁都端淑优秀,却是心底不喜的。
寒酥抬眸望向封岌:“那将军呢?将军适应这里的生活了吗?”
封岌笑笑,道:“当然。没谁愿意十几年待在疆场上。如今这样清闲享福的日子,多好。”
寒酥收回目光,继续描画。她在心里盼着封岌说的是真心话。
一副山水画很快画好,寒酥在画面的角落,画了一只小白猫。
“为什么不画我了?”封岌问。
上次寒酥给封岌画的画像画到一半,寒酥觉得不满意,没有再继续。她解释:“没画好,下次再画。”
“给我看看。”封岌示意要看寒酥画完的话。
他仍旧懒洋洋地躺在躺椅里晒太阳,懒得坐起身。
寒酥低下头吹了吹画面上还没有干透的墨痕,才将画卷举起来给封岌看。
有些逆光,封岌又懒得坐起身凑近了看,他眯着眼睛去瞧,只隐约看出了画卷上的山水轮廓。他的视线却被寒酥透在画面上的影子所吸引。
他好像才发现寒酥的脖子那样长,细细长长。
封岌搭在躺椅扶手上的手,一下又一下地轻轻地叩着。
寒酥不知道他胡思乱想了什么,她将画卷放下,问:“画得如何?大将军点评一下?”
“很好,非常好。”封岌收回神,“你已经出过诗集了,也可以再出一册画集。我对这些诗词书画确实不太懂,可听羿弘阔那老头说你的丹青比诗词出色许多。”
老头?寒酥因为封岌越来越随便的言谈有些意外地瞪了他一眼。紧接着,寒酥又因为封岌的话陷入沉思。她没有出画集的打算,却不由想起了《自云集》,李叔刚刚筹备了大量的货,她这边就因为父亲的冤案出事,那些诗集恐怕再也卖不出去了。
诗集卖不出去没什么,她虽然有一点遗憾。可是她更在意的是恐怕要让李叔赔钱。
反正也不会再回京城了,寒酥不让自己去想《自云集》,她转移了话题,说:“等过段时日,山谷之外也暖和起来,我也回之前住的小镇一趟。总要和那些孩子们说一声。”
“好。”封岌答应,“你若不放心,我再安排读书人过去教书便是。”
寒酥沉默着,没接这话。那一个小镇可以安排一个老师过去教孩童读书认字,那其他地方呢?人世间有太多太多那样的小镇,那些人忙于生计,终其一生也没有读过书。
时间这样的小镇千千万,根本管不过来。
封岌突然开口:“天黑了。”
寒酥微怔,她转过头望向窗外的大太阳,再蹙眉嗔瞪他:“你就不累吗?”
封岌沉默了一息,问:“你不喜欢?”
这让寒酥怎么回答呢?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喜欢。好像是喜欢的,可又确实很疼。
寒酥觉得应该跟封岌好好谈一谈,她将画卷放在一侧,端端正正地坐好正视封岌:“这和是不是喜欢没有关系。我只是觉得不该这样不加节制。听说会伤身。”
“你看过不少书。”封岌意味深长地说。
寒酥一愣,继而红着脸辩解:“我没有!我才不是说你,我是说我疼……”
封岌沉默了,这确实是暂时不能调和的矛盾。虽然他已经尽力克制,还是每每将寒酥弄疼。
封岌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认真道:“今晚不了。”
寒酥有些惊讶地看了封岌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她仍是觉得一本正经地谈论这个话题有些难为情。她不想再就这个话题交谈下去,她偏过脸去,拿着一支没用过的毛笔轻轻逗着小野猫。
睡得正香的小野猫不是很像搭理她,只是慢悠悠地摇了两下尾巴当做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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