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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姜觅笑起来。
“我和王爷还真是同命相怜,除了皮囊和脸以外,再无其它的可取之处。”
因为同命相怜,才惺惺相惜吗?所以这女人才会在自己面前毫无顾忌,宽衣解带没有半点避讳,言语放肆极其随心所欲。
欢喜的滋味,又从压抑多年的心底探出了头。
萧隽感受着久违的愉悦,千年寒冰般的眉眼柔和了一些。
半晌,他突然来了一句。
“解铃还需系铃人,看来确实如此。”
姜觅听懂了这话,感慨不已。
徐氏世代善工,在前朝末年时达到巅峰。相传那时族中能人众多,有入仕为官者,也有民间从业者,覆盖所有工造内务水利衙门和市井工业。
那时民间和朝堂都有徐氏之技,巧夺天工之说,徐家的技艺备受世人推崇。只是任凭技艺再深,也深不过人心。
萧隽这话的意思是在告诉她,此兽镣乃徐氏所造。
所以这是因果轮回。
兽镣已经取下,而萧隽始终未动。
依照常理,一个多年戴着镣铐的人,一旦卸去这样的牵制必定会兴奋地走上两步。而他并没有,甚至在他的脸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
姜觅暗道自己之前猜得没错,他的手里有钥匙。
“王爷,这些东西多少钱?”
她问的是自己所用的那些工具造价几何,此前她曾说过会付工钱。原本她想着自己毕竟救过萧隽的命,又是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这位慎王殿下怎么着也会客气一番。
没想到对方一开口,说出来的话竟然是:“你救过我,眼下对我也极有用处,日后我必有报答。既然姑娘行事有分寸,又执意诚心要付工钱,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姜觅惊了。
她没想过要赖工钱,只是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合着欠她的可以日后再还,而她欠的则要明算账。她以为自己已经很无耻了,没想到这死人脸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什么人哪。
光知道给她画大饼,口口声声说什么会报答她的恩情,却大言不惭地要她的真金白银,且丝毫没有羞愧之心。亏她之前还同情心泛滥,感慨他命运多舛,简直是一片怜悯之心喂了狗!
她美目圆瞪,像是要把萧隽画的大饼刺出一个窟窿来,看看这饼的内心是空的还是实的。她却是不知道自己清澈的水眸中有多么的波光粼粼,似嗔还怨如娇花怒放,分明是气恼凌厉的模样,又盈盈楚楚尽显媚态。
萧隽记得年幼时守着那株茶花开时的情景,如雪的花瓣一片一片地绽放,怯弱娇嫩又坚定无畏,如同眼前的少女。他似受到蛊惑般欺近,苍白绝艳的脸在姜觅潋滟的眼晴里放大,冰冷却充满侵略性。
姜觅大骇,心跳如鼓。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第26章
压迫感一寸寸地逼近, 恰如死亡一步步来临。无形之中的紧张将气氛渲染得阴森恐怖,仿佛在等待死神的光顾。
这世上有一种人,长着一张出尘无双的脸, 原本最是让人赏心悦目见之美好的容颜, 却令人望之生畏。
姜觅自己也说不清楚,明明她觉得自己根本不怕这个人,但身体的反应总比她的内心更为诚实。
她的心不惧,她的身体则相反。
须臾间的工夫,她脑海中像万花筒一样幻化出无数的场景。当萧隽的脸几乎占据她整个瞳仁之时,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对方的五官上,尤其是那没什么血色却唇形完美的薄唇。
他想干什么?
不会是…
当她全身僵硬地幻想时只感觉眼前一花,紧接着她的头发如倾泄的黑瀑一般散开。
这……
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
等她回过神来之时,原本插在自己头上的簪子已到了萧隽的手中。
“这支簪子, 就当是工钱。”
“……”
所以这位慎王殿下是想让她用簪子抵工钱。
真是好的很!
她还以为……
“王爷行事不拘小节,日后必成大器。在此我祝王爷潜龙出海一飞冲天。”
这人还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又不是没有银子, 居然拨她的簪子抵债,像是生怕她不会给似的。
萧隽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她的不满,情绪无一丝波动。
“谢姑娘吉言, 来日我必报姑娘大恩。”
“王爷重诺,那将来我就不客气了。”
到时候她一定要好好盘算一番, 然后拿着那块玉佩去讨要救命之恩,务必达到投资回报的利益最大化!
反正这人说了, 必报大恩, 那她还有什么好客气。什么丹书铁券, 什么金银珠宝,她要列出一张长长的单子, 一一让其兑现。
她脸上带着笑,牙齿却像在磨刀。
萧隽仿佛听不出她的咬牙切齿,道:“姑娘不必同我客气,日后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她才不会客气!
这么喜欢给人画大饼,别怪她以后吃拿卡要。
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烧了三分之一,此时夜已深。
将来事将来再说,眼前还有眼前的事要做。她询问萧隽是否要重新上锁之后,再次蹲下去将兽镣锁好。
少女的身形纤细瑰丽,一时伸展一时含羞,尽情地撩拨着人心。
萧隽记得很多年前,母亲最是喜欢亲自替父亲整理衣冠,温柔细心事必躬亲,那一幕恰如现在。
他掌心收紧,紧紧握着那支玉簪。
很快姜觅直起身来,这次她汲取之前的教训起得极慢,也就没有犯同样的错误,更不会情急之下去抓男人的腰带。
柔软滑顺的发已乱,有几根发丝贴在她脸上,她却一无所知。
“王爷,时辰不早了。”
她在赶人。
萧隽垂了垂眸,静谧诡异之时突然出其不意地抬手将她脸上的发丝拨开,收回时食指的指腹划过她的脸。
那冷玉般的长指触及肌肤,却不见寒意。
姜觅想着,这人看上去没什么温度,还以为血都是冷的,没想到手指竟然并不凉,反而是温热的。
那抹温热仿佛一直停留在她脸颊上,直到人都走了好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想着:自己是不是被人轻薄了?
……
夜很静,侯府的人心皆不静。
不拘是满庭芳,还是海棠居,烛火都彻夜亮着直到天明。
天色还没怎么亮,姜婉就独自一人到了采薇轩。她双眼红肿,脸色也不太好看,瞧着应是一夜没怎么睡。
昨日姜觅那一通发作,留给海棠居的除了一地的狼藉,还有忐忑不安的惶恐。地上的狼藉好收拾,但心底的不安难以抚平。
她面容切切,低声啜泣。
“大姐,姨娘夜里起了高热…病得直说胡说,说自己没有照顾好大姐,说自己对不住母亲。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可是你仔细想想父亲为什么这么做?他是以防万一……万一大哥找不到…那日后的侯府之主就是三弟,到时候大姐你该怎么办…”
姜觅背对着她,不甚雅观地打了一个哈欠。
所以孟姨娘病了?
病得可真是时候啊。
昨夜她回过神来之后到大半夜都睡不着,一是被那个无耻王爷要钱的态度的气得不轻,二是恼自己被人摸了脸都没反应过来。
她一夜没怎么睡好,精神气不佳。
一大早姜婉就过来哭丧,吵得她脑仁都疼。
“…大姐你生气归生气,骂我也好,骂姨娘也好,我们都不怪你。只盼着你早些想通,莫要再做出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亲者?仇者?
她心下冷笑,她哪有亲?
这侯府上下看似都是亲,实则全是仇!
“大姐…你看看我给你求的平安符和姻缘符,这可是我用自己所有的私房钱添了香油,才求得龙山寺的长明大师开过光的。我一心想着大姐,希望大姐平安顺遂还能有一个好姻缘…”
姜觅终于转身,微挑着眉。
姜婉的手上拿着两个黄色的符,神情怯怯满是讨好。原主最是喜欢她这个伏低做小的样子,也最是受用她低三下四的态度。她两眼巴巴,看上去弱小又无助。身为庶女,她从小就知道要为自己争取,有些事不用姨娘提醒教导,她都能无师自通。无论是祖母还是这个嫡姐,她自有一套对付讨好的法子。
思及此,她神情更是讨好。
好半天,姜觅终于伸手将符接了过去,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
姜婉见状,以为她是被自己安抚住。
大姐性子不好,往常动不动就疑神疑鬼大发脾气,这么多年来她对于如何哄好对方颇有几分心得。只要大姐气一消,她和姨娘再将祸水东引。她相信比起洵儿成为嫡子的事,大姐更介意以后侯府的爵位落到姜沅的头上。
突然那两个符被扔过来,打在她身上。
“大姐!”她捂着嘴,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紧接着她双手合十朝天拜了又拜,口中念念有词。“佛祖莫怪,我大姐她不是故意的,佛祖莫怪…”
“行了,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地演戏。长明大师亲自开过光?还花了你所有的私房钱?姜婉,你怎么这么会编故事?”
“大姐,我说的都是真的……”姜婉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眼眶已经泛红。
姜觅丝毫不为所动,道:“符纸又粗又厚,朱砂的颜色也不够正。若我记得没错,这是龙山寺外面香火摊子上卖的符,六文钱一个,十文钱两个。”
姜婉心下一惊,抬头望去看到的是姜觅一脸的嘲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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