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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翊红着眼,一把收回长剑,又啪的一声扔到了地上。
他早该想到的,他的七七怎么会这样甘心去接受殿下所做的一切?
“哥哥知道。”他出口声音晦涩,却也没有再拦她。
乔茉一瘸一拐地拾起鼓槌,咬紧牙关将剩下的七声敲完。
登闻鼓,十声鸣冤。
她提着裙摆缓缓跪下,单薄的身子在风雪中又是那么地坚毅。
“哥哥......我不会写陈词状。”
“我来写。”
乔翊握拳,来往的大臣愈发多了,已经到了上朝的时辰,但他知道她不会回去。
“七七。”
“哥哥。”
乔茉抬眸,潋滟的美目荡漾生辉:“谢谢。”
光影和雪花交织落地,他背对着那纤细的女子一步一步往前。
良久,身后传来她清脆的声线。
“臣妇卫乔氏,为夫摄政王卫君樾申冤——”
那声音婉转随风,飘散到整座皇城。
……
明政殿。
卫君霖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下方诸人吵得不可开交。
“摄政王妃此番行径简直没有将皇家威严放在眼里!”一位花白了胡子的文臣怒目斥责,正是那户部尚书。
“臣查得,卫君樾北上北淮州时滥杀无辜,根本没有按照流程上报朝廷便因一小妾就地处决朝廷命官......”
“罪臣卫君樾弃西北七城数万百姓不顾,更有此前冒然封锁北部导致流民肆意,种种罪责相加,罪不容诛!”
“臣附议!”
“臣附议!”
......
“罪不容诛?”卫君霖冷哼,“怎么不是诛灭九族,干脆将朕一道处决了,嗯?”
“臣等不敢!”
台下乌泱泱跪了一片,看似臣服,却又各怀心思。
方昊气得牙齿都要咬碎,蓦地看见杨玦隔空对他摇头。
他想到了殿下临行前给他的最后嘱托。
「本王此行凶多吉少,你切记收敛些狗脾气,不必解释。」
“摄政王卫君樾在位之时手段残暴,且身患恶疾,发作时杀人如麻,百姓苦不堪言,臣以为其罪不可因战事而磨灭。”
“尤其是西北十三城那些因他而炸死城中的百姓,实在是惨绝人寰!”
“我去你奶奶的惨绝人寰——”
砰的一声,方昊一脚踹飞了站在旁边正义愤填膺的文官,忍无可忍。
“建安侯!朝堂之上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众文官大骇,头上的乌纱帽摇摇欲坠,既怕他又怒他。
刚刚被踹开的官员尾骨剧痛,倒趴在地上半响起不来。
“方......方昊!陛下在此,你这是要造反吗?!”
花白胡子的户部尚书手中象牙笏直抖。
“你们这群武将简直是粗俗不堪!”
“粗俗不堪?”方昊冷笑一声,完全无视了杨玦不断投递过来的眼神。
“没有老子们这些粗俗不堪的武将,没有你们口诛笔伐的摄政王,你们以为自己还能站在这里吗?!”
连王妃那样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尚且在宫门之外击鼓鸣冤,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躲在后面又是什么道理?
“一群冥顽不顾的老迂腐,老子真他娘的受够了!”
“哎哎侯爷侯爷——”
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卫君霖却没有丝毫制止的意思,身旁的官员拦方昊的拦方昊,挡在户部尚书前的则挡在他身前。
场面乱作一团。
“今日,我建安侯方昊把话放在这里,我乃殿下右前锋,西北十三城的战事,殿下所有指令皆由我执行,如若要以此定罪,臣愿承担首责!”
方昊一撩衣袍拱手跪地,由于气愤身体大肆起伏。
语落,殿内瞬间安静。
胤朝从先帝在时便重文轻武,也因此造成北狄频频作乱,差点攻苏大胤腹地的陷境。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为不重蹈覆辙,经历战事之后正是提拔武将的最好时机。
方昊作为此战主力,又是北宁军中一方将领,怎可给他定罪?
再者,他们敢这般弹劾卫君樾也是因为人已经不在了,倘若人在,恐怕又是另一幅场景。
缄默许久的卫君霖扫视诸人,才不徐不疾地开口。
“方爱卿,朝堂之上,需注意仪态。”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看似在责怪,可其中维护之意显而易见。
“只是诸位爱卿,所谓罪责,自然是要有证据方可定罪,倘若人人都空口无凭,那朕是不是也可说,户部尚书贪污国库钱财呢?”
“老臣惶恐!”户部尚书登时软了腿,蓦地跪地。
卫君霖浅色剔透的瞳仁中含着深不可测的光。
他嘴角噙着笑,可笑意不达眼底,让底下诸人恍惚间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当初被卫君樾压制的恐惧。
“陛下,提及此,臣有一言或许当说。”杨玦走出行列,方昊看了他一眼,他亦回之轻笑。
“臣有罪。”
“哦?”卫君霖拉长尾音,“杨爱卿何罪之有?”
杨玦不卑不亢:“臣在经年前私自查看了尚书大人独掌国库账务,发觉其北淮洲赈灾拨款蹊跷颇多。”
当年去北淮洲之前,卫君樾便已经察觉了不对,只是当时户部皆有左相一党执掌,杨玦更不可轻易暴露。
“臣越俎代庖,所以臣有罪。”
“满口胡言!”户部尚书大声呵斥。
“是否胡言一查便知。”一直沉默的乔翊开口道,“方才尚书急于给摄政王定罪的样子可是秉公执法得很。”
“你——”
“还是说大人本知北淮州事有不妥,便想一道推罪给殿下?这些证据究竟是否有依可循?谁又能证明你们所言非虚?”
乔翊言语犀利,户部尚书一时语塞,又观望诸位同僚。
“这……这些事情诸位有目共睹……”
“荒谬!”方昊冷哼,“我大胤定罪何时由人多说的算了?!”
“若要人多说的算,倒也未尝不可。”忽然乔翊笑了声。
语落,外面急忙跑进一侍从。
“陛下!西陵知府杨恒与北狄使者求见。”
“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卫君霖蹙眉。
“禹京城外来了一群说是北淮洲的难民,联合要为摄政王请命,摄政王妃她......她还......”
“一口气说完!”
“摄政王妃在午门外绘了许多图,人群聚集太多,禁卫军恐伤及无辜激起民愤,无法管辖——”
……
午时将近,日光依旧淡薄,雪越下越大,正午门口围上了乌泱泱一片人群。
而在那熙熙攘攘的最中间,女子一袭大红王妃服饰于洁白的雪地间,她的周围洒满了黑笔白底的画卷。
“咳咳......”乔茉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被冷风冻红的手依旧在往下落笔。
“这......似乎是孟家的笔触!”围观人群认出了她的笔法。
“可是那个出过宫廷画师的孟家?”
“正是!我曾有幸见过一次孟老太爷的遗作,就是这种笔法没错!”
“摄政王王妃竟然是孟家后人。”
“咦,她画的这地方好生眼熟......”
“我去过这个地方,好像是北淮洲!”
......
北淮洲,阴阳城,欣欣向荣背后的断壁残垣,贪污脏银的炼银山庄,以及被关在一处隐瞒至深的难民集中营。
西陵城,战事封城,城中难民井井有条,北宁军运输朝廷物资救济百姓,战后规整难民修筑堤坝城墙,分发银两住房。
辽川,沦陷后被强攻收复,投降战俘收整建立新的编队,与叛军交战的血流成河、支离破碎。
她描绘不出他的眉眼,却记得他的身形。
每幅画的角落里,男子朦胧的身姿挺拔如松,负手而立的通身蕴含着对世事运筹帷幄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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