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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棒子敲在后脑勺,苏毓没等来徐宴就失去了意识。昏昏沉沉之中,她脑海中开始闪现光怪陆离的画面。没有确切的人脸,但苏毓站在上帝的视角看完了全程。

在此之前,苏毓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穿的居然是一本书。

说来也是,若是个正常逻辑的世界,不会有这样奇怪的搭配。许多后世才传入国内的动植物,过高的经济水平,但却有着魏晋时期尚美的风气……之前觉得有意思,现如今想起来才觉得违和。

作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苏毓能理解穿越时空的理念便坦然接受自己重获新生,却不代表她对自己成了一本小说里注定被当作男女主踏脚石的炮灰无动于衷。

苏毓缓缓坐起身,垂眸看着盖在腿上的被子背面精美的绣面,心情沉重。

她穿的这本小说名叫《首辅的继室》,名字很直白,这就是一本披着种田古言皮的狗血网文。看名字就知道,男主将来位高权重,女主是咸鱼翻身型人设。交代得十分清晰明朗。

苏毓想不通,她一个正经搞学术的博士生既没看过小说,也没触发任何古怪的联系,莫名其妙就来了。据昨晚她的梦境看,基本确定了自己的身份。状元郎的原配,一个又老又丑上不得台面纯粹用来衬托状元郎有情有义顺便再对比继室的女主高贵美丽感情纯粹而存在的丑角儿。

在全文叙述中,男女主角初识在男主独自离开家去金陵城求学的路上。男主不必说,自然是出身寒门却才华相貌皆不输京中贵公子的徐宴。女主名叫甄婉,是京中一个正三品武将高官的独生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相貌极美,天之骄女。

两人相遇之时女主尚且年幼,才十三岁。

彼时前往姑母家中做客的途中与同行之人置气,一怒之下独自跑出来,阴差阳错地落了水。在她以为自己小命休矣时,被偶尔路过的徐宴救了。情窦初开的少女对仙人之姿的徐宴一见倾心。

两人的相遇始于救命之恩,纠葛则始于甄婉对徐宴的执着。

徐宴虽家贫,但其实极为清高,更有几分文人风骨。对于少女热烈的爱恋,一开始徐宴是全然不为所动的。一来他家中已有糟糠之妻,古语有云,糟糠之妻不下堂。童养媳毓丫虽不是他心爱之人,却也是原配且是供他读书为他生儿育女的恩人。徐宴嘴上不说,感念在心;二来甄婉年幼,才十三岁,还是个心智未成的孩子。徐宴心高气傲,不屑于做那等哄骗少女之事。便是为了避嫌,对甄婉甚是冷漠疏离。

可想而知,在早几年,甄婉在徐宴身上受到的冷遇有多少,甄婉的一腔热烈的爱慕之心就是在撞南墙。

断断续续纠缠一年,终因徐宴伤了腿回乡结束。

再一次相遇是三年后徐宴进京赶考。

徐宴不愧是本书男主,一入秋试便一路高歌猛进,三元及第。张榜的当日,徐宴在皇榜前恰巧被甄家榜下捉婿了。十来个人高马大的护卫绑着他便敲锣打鼓往回赶,送去与已长成大姑娘模样的甄婉拜堂。

虽说因徐宴直言家中已有妻室而没能成婚,但两人的不解之缘因此结下。

此事不知为何传了出去,榜下捉婿本是件雅事,却经有心人之口变得极为难听,甄婉从一个被贵人圈子追捧的香饽饽,变成了个追着男子屁股后头跑的轻浮女子。甄婉因此名声尽毁。相貌绝佳出身高贵的甄婉本该门槛儿被人踏平,此事之后,就此无人问津。

也是巧了,徐宴这个风口浪尖上将远在襄阳县王家庄的妻儿接来京城。毓丫听信了京中的流言,对甄婉极为仇视。每每赴宴总针对甄婉,用那些恶心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欺辱她,污言秽语地大声叱骂她。

一次两次的,京中贵人当个笑话瞧。次数多了,三人成虎,甄婉的名声便臭不可闻。

正所谓流言蜚语最伤人,先不说毓丫所作所为给徐宴招了多少祸事和鄙夷,她生的俩儿子有多怨恨她,就单说甄婉这姑娘,从十六岁娇花一样鲜嫩的年纪被硬生生拖到了双十,成了京中有名的老姑娘。

最后还是毓丫这恶毒的乡下妇人当街冲撞贵人,被人家的马踏死蹄下,她才得以解脱。

也因她身死,徐宴的妻室空置,才作为继室嫁给了徐宴。

作为继室,她善待原配留下的两子。多次恳求父亲竭尽全力地帮徐宴铺平前路。徐宴也能力卓然,三十五岁便官拜首辅,权倾朝野。而夫妻相伴多年诞下一子二女,不仅位极人臣,两人还成就了一段人人称道的和美姻缘。

苏毓:“……”换言之,毓丫就是个踏脚石,还是最丑最恶毒的那一个。

她当初就说这里头有什么不对。毓丫跟徐宴这两个如此不相配的人怎么会走到一起?就算是为了父母的遗命,这种事儿也能真真假假混过去。毕竟毓丫卑微成那样,自己就没把自己当个人。徐宴就是故意睡她不给名分,她估计也不会反抗……现如今苏毓的脑子转过弯儿来。

是本小说,那一切不合逻辑的事情就说得通了。

苏毓的心沉下去,脑袋开始一抽一抽的疼。说实话,利己是人的天性。虽然苏毓从一开始没拿徐宴当相公看,但既然占了妻子的身份,她理所当然会对徐家的一切有占有欲,包括徐宴。

在明知徐宴将来三元及第的情况下,忿而抛弃一切与徐宴和离,未免冲动。虽然才醒时苏毓怒火冲上脑子确实想过一走了之,但冷静下来,是非常不切实际的。这个朝代好似对女子没有程朱理学盛行的时代苛刻,但总的来说,女子是没有人身自由和财产安全保护的。

男尊女卑的枷锁贯彻到社会的方方面面,家中没有男子顶着,寸步难行。即便苏毓有法子钻空子,却也要付出足够的代价。总而言之,理想与现实相去甚远。

这般一盘算,突然就有点丧。苏毓摸了摸抽痛的后脑勺,掀了被子准备下去。手才打上被褥,突然意识到不对——这被褥的料子未免也太好了些!

色泽鲜亮的绸缎,绣了精美的兰花图案。苏毓抬头看了一圈儿,轻纱罗帐上彩蝶纷飞。层层叠叠的遮挡,隐约看得清屋中的摆设。红木的柜子,八仙过海的书桌,玫瑰方椅,罗汉榻……巨大的屏风上绣得仕女图正以扇遮面,满目含羞……

难道一棍子下去,她又穿越了?苏毓心里一凉,忙不得地就爬起来。

正当这时,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

是徐宴。他手里端了一碗刚煎好的药,小心地端着掀帘进来。袅袅的水汽氤氲,模糊了他的眉眼。门外刺眼的雪光为他周身描了一层光边儿,苏毓只看到他缓缓眨动的眼睫。瞧见苏毓起来了,他忙几步过来,将药递到苏毓的手边:“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苏毓赤脚站在青石砖上,仰着头看靠近的徐宴。刚从外头进来,他身上携了一丝冰雪之气。

似是觉察到苏毓的眼神有些怪异,徐宴眉头蹙起来:“毓丫?”

徐宴接连喊了三声,苏毓都没反应。以为她伤到脑子,徐宴嘱咐了苏毓一句‘把药喝了’,转身就要去找大夫过来。

只是他刚一转身,苏毓开口了:“宴哥儿,你预备何时去金陵?”

徐宴一顿,扭过头诧异地看她。

苏毓盯着他,那双澄澈的眼睛幽沉而冷漠。

徐宴心口不知为何一跳,眉头拧得打结。他不知苏毓为何突然问这个,但还是据实回答:“明年四月之前,必须赶到。你可是有哪里不适?怎地觉得有些怪怪的?”

“明年啊……”苏毓垂下眼帘,再抬起头又恢复了澄澈,仿佛刚才那一下是徐宴的错觉。

“这儿是哪儿?”

徐宴垂眸静静地凝视苏毓。苏毓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那双桃花眼水光霖霖,十分清澈。权当是错觉,徐宴转头将药又端起来,递到苏毓手边:“你先把药喝了。”

苏毓不是跟自己身子过不去的人,当下接过来一口干。苦药下肚,浓浓的一口药味儿,差点没把她的苦胆汁给苦出来。苏毓这会儿感觉到冷了,脚趾僵硬地动了动,赶紧回床上。

徐宴将空碗放到一边,才淡淡地开口:“这里是县令府。”

“嗯???”虽然感觉到不是一般人家,苏毓却没想到是县令府?!她坐在床上,抓了抓手下丝绸的褥子,有点不敢相信:“你跟官家的人熟识?!”

说到这,徐宴有些尴尬。并非他与官家的人熟识,而是县令家的二姑娘似乎对他有那么点念头。

这几年在学院求学,徐宴这皮相和才学,挡不住狂蜂浪蝶。

他这人冷淡,又一心扑在求学上,甚少在意外物。虽不太与女子打交道,但徐宴却总能在各种奇怪的场合遇到那位千金小姐。那千金还跟张家姑娘是好友,曾多次随张彩月去张家找过他,也暗中表过心意。只是徐宴素来不爱投机之事,也不屑爬女人的裙带。客气地回绝了。

今日这般是事发突然,徐宴赶到是苏毓不省人事血流了一地。他吓得不轻,正慌着被人去看大夫。县令千金赶巧乘车经过,热心施救。想着救人要紧,徐宴只好抱着苏毓上了马车。

“没有熟识之人,是陈二姑娘心善。你出事之时她刚巧乘车经过,见你伤势极重,施以援手。”

苏毓:“……”不用说,她明白了。

徐宴以手拄唇干干地咳嗽了一声,侧目看了一眼洞开的窗子。不知何时,窗子被人打开了。强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映照着他半张脸,眉目如画。虽然说这话有点酸,但徐宴的长相当真应了那句,‘秋水为神,玉为骨’。所以,这就是小说男主的美貌吗?

苏毓不说话了。

徐宴撩起罗帐挂到挂钩上,低头又问她:“可有哪里不适?大夫人还在。”

苏毓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现在什么都别跟她说,她心里有点乱,需要再理一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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