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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总是和奴才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攥在册子上的拳头被他的大手包住,魏怀恩的手指慢慢松开,他的指尖钻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他跪在她身旁,长臂一伸把她圈在身前,就像一道永远都会追随在她身后的影子一样,坚定地给她支撑:“奴才只知道,无论您要做什么,奴才都会陪在您身边。”
魏怀恩侧头同他清澈的凤眸对视,勾唇一笑:“因为我救过你?”
他摇摇头:“不止如此。还因为您曾经在东宫告诉奴才,即使是阉人,也不该低人一等。”
“可你不会觉得我很虚伪吗?因为我还是享受着你们的侍奉,让你们都要看我的眼色行事。”她往后松懈了挺直的脊背,靠进他怀中。酒香醉人,隔阂似乎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他们并不是单单是因为情爱才依偎在一起,而是因为共享着同一个不为世所容的秘密。
她知道只有萧齐才会认真听完她所有惊世骇俗的念头,包容她或者激进或者偏颇的想法。就像一只直冲向铅云低垂的无畏鸟儿,是知道哪怕精疲力竭从半空中无力落下的时候,会有一个柔软的鸟窝等她归来。
萧齐既像是依托她这棵大树才能向上攀援的藤蔓,又像是与她共生的伴侣。她虽然点化了他,让他成为了只遵守她的命令的傀儡,又好像和他割舍不开,不愿意再把心血分给其他人。
他贪婪地吸收她的养分一点点成长,她也彻底熟悉了他,信任了他,再也不能说出让他离开的伤人话。
哪怕是讨人厌的东西,日日相对,朝夕想见,也会习惯它的存在,何况是与她命运缠绕的萧齐。
“您能让奴才从泥里站起来,但是改变不了别人的目光,也改变不了奴才的身份。怀恩,你已经做得很好,我们所有人都感念你的恩德。你只是想做的事情太多,才会觉得自己不够好。可是只要您还在朝堂上一日,你做过的事情就正在改变这个天下。”
萧齐的每一句话都柔柔地直往魏怀恩最柔软的心里钻,熨帖她的自疑。她知道这些情绪只是因为对明州太失望,怕这次剿匪困难重重堕了她的威风难以服众,所以才将自己关在房中数日思量好每一个计划。其实她也不是要萧齐来给她信心,给她肯定,因为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旁人都帮不了她。
但是这样什么都不用多思多虑,只需要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让伏案太久的身体舒缓下来,就已经能让她像只粘人的小狸奴一样眯起了眼睛。
“那还用你说吗?嘴这么甜有什么用,要对我说的话想好了吗?”
她嘴上从不饶人,偷偷环抱住她的萧齐一时半刻没有从这转折里反应过来,她也不催,因为她正枕着他的心跳。
“您还在生我的气?”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专注地盯紧她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你觉得呢?”
“我……”又回到了刚才进门时候的僵局,更可怕的是萧齐已经把打得腹稿忘了个一干二净。从来只听说过美色误人,可是阉人也会因为美人在怀就心猿意马吗?萧齐抿紧了嘴唇,憋了半晌才想起了冬青的劝解。
“我做错了事,您应该生我的气,怎么罚我都行。但是我想见你,怀恩,你已经冷落我整六日了,我每天都在想你。对不起,求你别再对我视而不见了。”
不要被姑娘的问话带着走,要直接认错,然后死皮赖脸。只要姑娘还有情意,一定不会再给冷脸。
魏怀恩果然睁开眼睛看向了他,萧齐牵起她的手轻吻她的指尖,然后把她的柔荑贴在自己脸上。他知道她欢喜自己的皮相,于是趁着魏怀恩被他的恳求和色相迷惑的时候,慢慢凑近,把一个虔诚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他的气息笼罩了她,就好像那个迷乱的夜晚一样强势地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一股燥热骤然在她的血液中蔓延开来,她的耳尖被他的撩拨染上了胭脂色。他还要接续这个吻,她发觉自己几乎要被他放倒在地毯上,忽然警醒过来,赶紧推开他起身。
“萧齐,你就是混蛋!”她搓了搓脸皮把那股萦绕不散的热气搓开,冲着躺在地上的萧齐半怒半嗔了一句,抬脚就要走。
萧齐眼疾手快地牵住她的裙摆,拉着她不松手:“是,奴才是混蛋,您说什么奴才都认,可是奴才今晚能留下吗?”
“松手!”她试图把裙摆从他手里抽出来。
“不松。”他的另一只手直接握住了她的光裸的脚踝,“怀恩,别对我这样无情……”
“好了!我允了!赶紧松手,我要去沐浴了!”得了她的允准,萧齐终于松开了她。
冬青的计谋出乎他意料地有用,看着魏怀恩怒气冲冲的背影消失在了屏风之后,萧齐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只要能让魏怀恩顺气,他做什么都无所谓,至少这一次她的怒气并不是对着他的残缺而来,所以他没什么顾忌就能赖在她身边直到她原谅。
但是如果有那么一天,她觉得他这副躯壳都碍眼的时候,才是他哪怕削肉剔骨都无法换来她回头的地狱。
他不觉得爱人便一定要由表及里,接纳包容对方所有的一切,哪怕是缺点。他可以做到这一点,但绝对不期待魏怀恩也同样对他。
别太在乎他,也别太理解他,更别对他的一切都感兴趣。他只要她浅浅地爱他一层皮相就已经足够了,更多的他给不了也给不起,他怕她戳破他的伪装之后,看见他内里的一团黑泥。
不是他要的不多,只是他恐惧她无法爱上所有的他。
明州府城。
二月初叁。
孟可舒已经对厉空忍无可忍。
府学已经开学,厉空将她带回自己的宅邸之后并没有限制她的出入,还让品言接着陪伴她。孟可舒那日决绝离开只是因为受够了厉空的监视和试探,她其实也是舍不下她的学生们。
但是让孟可舒最终决定留下来的不只是这个原因,还因为锁在她脚踝上的金环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连接锁链,把她像个牲口一样锁在屋子里。她被他强硬地带回来的时候甚至已经抱了死志,可没想到厉空拿出了另一个大些的金环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金链串起,另一端是她的脚踝。
“我不会再锁你,我已经知错了。”他在她惊愕的眼神中半跪在她身前,把她的手放在他的颈环上。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她像是被冰凉的金属烫到,抽回手来背在身后,直往椅子里缩。
“我想要你留下来。”他用力扯了扯链子,似乎在证明给孟可舒看这锁链的坚固。“这是钥匙,以后由你决定要不要解开我。”他把钥匙递给她。
“我只要你解开我然后让我走。”她没接。
“孟可舒。”他叹口气,自从在客栈中找到她,他就再也没叫过她小月亮。“你为什么要走呢?你喜欢这里,喜欢府学的学生,喜欢教导他们学琴。很快就要开设女学,你也很期待能够教授女学生,难道你真的要离开这里吗?
你要离开的原因,只有我。你不想再让我监视你,不想再和我扯上关系,所以哪怕你舍不得这里,你也要走。”
孟可舒没有说话,没有好好休息和一路挣扎让她很是疲惫,加上厉空说到了她的心底,她就抱着膝盖看着他,等他说完。
“但是我也说了,我不会放你走,你永远都别想离开我身边。”他攥着锁链的手紧了紧,语气染上了几分癫狂,但是又被他压了回去,重新恢复了温和。“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锁你,也不会控制你,只要让我能见到你好不好?现在换你锁我,这够不够让你信任我?”
“你有病吗?”她要是不困,真的很想把他的疯狂骂个狗血喷头。“我是不想见到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你也不明白,我永远都不可能放你走。”他站起身来,把钥匙放在孟可舒身边。“对我来说,锁住你不是为了羞辱你,而是让你成为我的东西。”
孟可舒的身体紧绷了起来,正要反驳他的歪理,他便接着说:“但是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再那样对你。其实我只是要和你绑在一起,锁住你还是锁住我,对我而言都无所谓。你不愿意,那就让我成为你的东西。”
“可是我……”孟可舒刚开口,厉空就对外面叫了声:“来人!”
门外马上有了接近的脚步声,孟可舒慌里慌张地从椅子上跳下来,拎起链子背在身后挡在了厉空身前,直觉告诉她,他们现在的样子太容易引起外人误会,于是她本能地掩藏。
她只顾着看从门外进来的下人,并不知道站在她身后的厉空终于释怀出了一个笑意。他伸手勾住她的小指,对来人说:“把夫人身边的那个丫头带过来。”
“是。”
等那人走了,孟可舒愤然回头:“你叫品言来做什么?又要要挟我吗?你还没有疯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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