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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的恶
chapter 48
霍骁在董事会上被带回警局的消息, 很快就从霍氏内部流了出去,不到半日就在网上散播开了。
媒体和网友们纷纷被惊动, 各种言论席卷而来, 这一天的江城注定不平凡,超过八成的网民讨论的都是此事。
而在警局里,霍骁正面临审讯。
薛芃接到消息, 赶到审讯室隔壁房时, 对面已经进行了半个小时。
而这边旁听室内,站了半屋子的人。
薛芃将门合上, 不动声色的走到最后面, 等站定后, 眉眼抬起, 这才注意到屋里不仅有潘震生, 还有市局其他几位领导, 和检察院以及经侦部门派来的人。
阵仗真大。
看来所有部门都指着从霍骁这条线挖出线索,顺藤摸瓜,各司其职。
这时, 就听到对面房间传来陆俨的声音:“昨天陈锦泉、张旸和王崇三位霍氏集团股东已经交代了, 加上我们手中的证据, 足以证实你利用职权和不正当手段, 对他三人进行威胁、恐吓以及贿赂, 令他们将选票投给你。”
霍骁看向陆俨, 这会儿倒看不出来他有半点畏惧, 反而还很平静:“我承认,我的确有这么做。我对我的言行感到十分后悔,对我为他们三人造成的影响表示歉意。但反过来, 我也愿意提供他们三人的犯罪证据。哦, 就是我用来威胁他们的事。我不应当用这些事来为自己牟利,我也是因为实在没办法了,谁让他们三人暗中以不正当手段干涉新董事长的任免,我得知此事,知道以正当手段无法阻止他们三人,就一念之差,做了错事。”
霍骁语速平缓,认错态度良好,真是横看竖看都不像是违法乱纪分子。
可是这里所有人都知道,霍氏父子有多狡猾,对于霍骁这种粉墨登台的扮相,自是嗤之以鼻。
陆俨声色未动,只双手环胸,说:“你认得倒快。”
霍骁:“当然,现在罪证确凿,我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自然不想您的浪费时间。再说,警民配合,这也是应该的。”
陆俨弯了下眼睛,忽然觉得好笑:“很好,我希望你能保持住,因为下面还有几件事,需要你逐一确认。”
说到这,许臻将几张照片副本拿到霍骁面前。
照片一张张摊开,霍骁扫过去,先是一怔,待看清楚照片里都是谁,脸色也渐渐变了。
陆俨问:“宋金,你应该不陌生吧?”
霍骁吸了口气,轻眨了几下眼,没有回答。
陆俨又道:“他已经承认了,在十年前,曾经和一个叫‘夜正黑’的上线沟通、汇报卖|淫集团的业务。我们已经调查过了,你就是‘夜正黑’,当时你以这个网名召集六个宋金这样的小头目,让他们召集不下两百人从事卖|淫活动,等到每个月的月底,你再和这六人进行拆账。差不多是在九年前,你将业务关系斩断,却从这两百人当中挑选出五人,在此后数年里重点培养,借由霍廷耀的关系,以性贿赂的方式将她们送给与你们有往来的官员和客户。”
说话间,许臻又拿出一份某跨境色情网站的资料,放在霍骁面前。
陆俨说:“你那个‘夜正黑’的账号,我们已经证实了,它就是这个跨境色情网站的高级权限会员之一,也就是这个网站最早的投资者。你们家的家庭医生廖云川,此前就曾经将他和曲辛夷的视频上传到这个网站。现在这个网站已经发展出直播色情业务,吸纳付费会员三百余万人,中间代理人两万人,获利超过四点五亿。你有什么要说的?”
等到陆俨描述完事实,霍骁的脸色也缓和了些,他深吸一口气,说:“我承认,‘夜正黑’是我建立的私人账号,我当年也的确拿出一笔钱,作为网站启动资金。不过陆警官,这个账号我已经将近十年没有用过了,在我斩断和宋金等人的业务关系后,我就把网站业务一起转给他人,后来这十年网站发展成什么样,我一律没有参与,网站赚取的费用,我也没有拿过一分。”
霍骁这部分供述倒是不假,电子组查过记录,证实“夜正黑”账号将近十年没有访问记录,至于这个跨境色情网站,现在已知的事实是,这十年间该网站的确转手多次,人员更是多次重组,而“夜正黑”是最早的创始者之一,也是最早退出的。
很快,霍骁就老实的交代了前情。
当初建立“夜正黑”,并发展宋金几人成立组织卖|淫小团伙,都是在这个网站的基础上完成的。
网站建立初期就是会员制,权限很高,需要层层审批,如果发现不对,就会立刻将成员踢出。
宋金在内的六个“小组长”,平日里会将一些他们吸纳,认为合格且自愿做援助交际的女生资料,上传到网站上,让上层审核。
但是说穿了,所谓的上层也无非就是霍骁,和后来加入的薛奕。
这些女生的条件有高有低,援助交际的成交金额也不一样,而这些业务收益,就和宋金几人的权限直接挂钩,表现出色的小组长,自然就是业务骨干,可以多提成,表现一般的就少提成。
宋金六人一个个游手好闲,除了小偷小摸也没什么真本事,当初因为这点买卖,还真是赚了不少。
但这些钱对于霍骁来说,却是不值一提。
像是组织卖|淫这种事,他根本不屑放到台面上,要是将来事发,让人知道他霍家少爷因为一时兴起,当起“小姐”头,那就丢人丢大了。
说到这,霍骁话锋一转,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惋惜:“其实我当初选择悬崖勒马,还得多亏一个人。若不是她,我也不会醒悟得这么快。这个人陆警官你也认识,她也是北区十六中的,和你虽然不同年,也算是校友,还是当时的学生会主席,就是你们市局痕检科薛芃的姐姐——薛奕。”
薛芃的名字被点了出来,隔壁房众人都下意识朝后面看。
薛芃却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
直到对面霍骁又道:“我想,你们之所以会提起十年前的账号,一定是从薛奕的遗物里找到的,这个账号除了我只有她知道。因为我成年后就再没碰过这个网站,薛奕那时候也不在了,所以我就没想过去注销。”
陆俨审视了霍骁“诚恳”的嘴脸片刻,说:“犯罪中止对犯罪定性并没有影响,就算是十年前你就和组织卖|淫团伙切割关系,只要没过时效,我们掌握证据充分,依然可以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霍骁点头:“我明白,我对我未成年时犯下的罪行,绝不推脱。我参与了,我承认,无论你们怎么追究,我都毫无怨言。”
哦,这么配合。
陆俨将霍骁的演技都看在眼里,也很清楚霍骁的盘算。
到了这一刻,坦白从宽对霍骁只有好处,将这些“无伤大雅”的罪行认下来,就算将来数罪并罚,也不至于重判。
再加上霍骁自愿提供他人的犯罪证据,这又是一个加分项,还能获得从轻发落。
陆俨眯了眯眼,而后几个问题就交给许臻来发问,而他就坐在那里观看着霍骁的表演,同时在心里揣度他的动机。
表面上看,其实霍骁的牌几乎都打没了,唯一的王牌就是霍廷耀,而霍廷耀也已经替他认下冯齐正一案。
而后韩故也提供了不少情报,按理说霍骁现在应该是光杆司令了,怎么他还能做到如此淡定?
在刚才的审讯过程中,霍骁唯有一次神色略显慌乱,那还是因为他恐吓、威胁王崇等人,这说明霍骁并未料到警方会先他一步行动,赶在他之前部署完毕。
但是这样的慌乱,在几分钟之内趋于平定。
刚才陆俨来不及细想,如今回想起来,犯罪分子在自知“死到临头”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都是自己会判多重。
以霍骁的性格,和他对法律的了解,他应该在那几分钟里对威胁恐吓这条罪有一个迅速判断,比如是五年,还是十年。
也正是因为这个刑期尚在他的承受范围内,所以他才会逐渐冷静下来,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至于他未成年时犯下的组织卖|淫罪,就算十年后追诉,那也是以未成年为前提,不会重判。
这些罪名加起来,数罪并罚,十年之内还有望出来。
所以,这就是霍骁至今还能稳住人设的原因?
就算十年后霍骁出狱,他只有三十七岁,可那时候霍氏集团是生是死,还是未知数,霍家的财产还能剩下多少,也不好说,毕竟霍廷耀牵扯的罪名要比霍骁严重的多,最终会没收霍廷耀的财物以及他与他人共有财产中应有的份额。
难道三十七岁的霍骁,面对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残局,还有自信可以善后?还是说,他心里早就没了底气,此刻只是在死撑?
当这几个假设摆在陆俨面前时,不过三秒,他就将后者推翻。
不,不是死撑。
霍骁眼下这种表现,倒像是信心十足。
但,为什么?
他哪来的底气,是什么在支撑他?
这时,许臻正提到孙艳和王崇,陆俨思路一定,便将话题接过来:“十年前你组织的卖|淫集团里,就包括孙艳,是不是?”
霍骁一顿,看向陆俨手里的孙艳单人照,眼睛眨了一下,承认了:“在我决定和卖|淫集团割裂关系后,有几个参与人员找到我,希望让我帮忙安排后面的生活,她们都表示不想再靠卖身为生。而我那时候也已经认识到错误,自认年少轻狂,就想帮她们一次,就算是补偿。”
补偿?
用词可真是精妙。
陆俨冷笑的指出:“然后,你就将孙艳等人引荐给霍廷耀,经过训练之后,再由他送给霍氏需要攀交的官员和合作方,为霍氏谋便利,比如前江城副市长。”
听到这,霍骁脸色微变,但只是刹那间,那异常很快就消失了:“陆警官,我只是答应孙艳帮她安排生活,所以才将她引荐给我父亲。至于我父亲如何待孙艳,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我作为儿子,总不好过问细节。”
“哦。”陆俨眯了下眼,笑了,“你的意思是,你这个当儿子的,在为霍廷耀介绍女朋友?你明知道孙艳的过去还这样做,你倒是‘孝顺’啊。”
霍骁来了个顺根爬:“你们或许不了解我父亲的为人,他一向风流,品味也很独特,他不喜欢良家妇女,就喜欢孙艳那样的。我这个当儿子的又阻止不了,与其看着他结实外面那些不三不四,来路不明的女人,倒不如由我来敬孝道,最起码我对孙艳知根知底。”
霍骁的这番狡辩,可真是得了霍廷耀的真传。
不过陆俨没有丝毫动气,相反,他已经抓准了霍骁的脉络,霍骁越是顾左右言他,越是兜圈子,就越说明他对孙艳这个话题的忌惮。
陆俨淡淡道:“如果这就是敬孝道,那你真是天底下独一份。霍廷耀也是出手大方,结识孙艳没多久,就将一套房产过户到她名下。后来孙艳就做了演员,拍了几部戏,直到七年前霍廷耀就将她送给霍氏的股东王崇。”
霍骁仍是游刃有余:“陆警官,孙艳是人,不是礼物,她有有手有脚,有自己的思想,怎么可能听人摆布?她和我父亲只好了几个月的时间,后来就分手了,那套房产就是我父亲给她的补偿。那之后孙艳说她对演戏感兴趣,我父亲就给她搭建了几条人脉,这些都只是帮忙而已。”
“至于孙艳和王崇,那完全是个误会。是王崇跟我父亲说的,他是因为看到孙艳演的戏,对她一见钟情。我父亲又能说什么,也不好阻止,更不好将他和孙艳的旧情告诉王崇,他们毕竟是多年的老友,这样做未免太不厚道了。”
到了这一刻,霍骁还在玩聪明,还特意用了“送”这个字眼,将陆俨的意思解释为你情我愿,一见钟情。
陆俨不紧不慢的继续话题:“照你这么说,你和霍廷耀都没有介入过王崇和孙艳的情感发展?那你们有没有给孙艳介绍过其他人呢?”
霍骁:“我们霍氏有很多业务要做,哪能将精力放在这种事情上,孙艳想跟谁是她的自由,再说了,你们见过有上司给下属‘送’女朋友的么,图什么呢,这又不是年终奖,王崇对公司有贡献,奖励他分红和股份岂不是更好?”
“有道理。”陆俨扯了下唇角,遂话锋一转,忽然说:“你的确是个孝顺儿子,除了孙艳和另外几个女人,就连自己当时的女朋友薛奕,都一并介绍给霍廷耀。如果薛奕没有死,那么霍廷耀也会送给她一套房产,作为分手补偿,是这个意思么?”
提到薛奕,霍骁神情又是一变,眼色阴沉:“那也是他们你情我愿。我也不希望会这样,我很爱她,我不想失去她,可是她却看上了我父亲,我能怎么样?”
——我很爱她,不想失去她?
陆俨不禁冷笑,继续提问:“你前面说,你以‘夜正黑’的账号在网站上与宋金等人联系,而且将自己的身份隐藏的很好,他们并不知道你就是‘夜正黑’。”
霍骁眨了眨眼,虽然不太明白陆俨怎么又把话题绕回去,却仍是回答:“对,是这样没错。如果他们知道‘夜正黑’就是我,可能会回过头来敲诈勒索也不一定。”
陆俨又问:“既然如此,那孙艳几人,又怎么会认识你呢?”
霍骁明显一怔,随即垂下眼,轻叹道:“虽然这样说对她不太好,但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是薛奕提议的。”
陆俨:“哦,怎么讲?”
霍骁:“薛奕说,孙艳那几个人素质还算不错,就是出身不好,没有机会念书,如果好好培养,将来也会成为人才。”
培养,人才?
陆俨笑了下:“那培养之后呢,只是为了介绍给霍廷耀?”
霍骁:“是啊,这个问题我刚才已经回答过了。”
陆俨:“可是据方紫莹所说,你们挑出来这五个人,是专门提供给霍廷耀,用作送礼的。再直白一点,就是用作性行贿。”
性行贿三个字一出,霍骁当即愣住,还安静了好一会儿。
如果是震惊,这时间未免太长了,足够他消化并且即刻作出反驳了,除非他还需要想说辞,编故事。
陆俨将所有细节尽收眼底,并不催促。
直到霍骁终于开口:“陆警官,你难道不觉得可笑么,这件事和方紫莹有什么关系,她没参与,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她说这些有证据么?”
陆俨:“她说,是薛奕告诉她的。”
霍骁笑了下,但那笑容透着勉强:“口说无凭啊。薛奕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这分明是她在诬陷我。”
“是么?”陆俨转头示意了一下许臻,又对霍骁说:“不如你先看看这些照片,再听两段录音再说。”
很快,许臻就将几张照片副本放在霍骁面前。
照片逐一摊开,霍骁垂眼一看,瞳仁紧缩,当场僵住。
那照片里有孙艳,也有其他女人,而男人们除了有霍廷耀,还有前江城副市长在内的几位政府高官。
至于录音,也都是官商勾结的“暗话”,就算是暗示,也代表了两者之间的许诺,只要许诺达成,这就构成了性行贿,无论前副市长是否履行了承诺的便利,行贿都是实锤。
直到录音播放完毕,许臻收回照片,霍骁这才抬起头,低声问:“这些东西,你们是哪里得来的?”
陆俨敲了敲桌子,说:“现在是我们在问你。”
霍骁自嘲的笑了下,闭了闭眼,隔了片刻缓慢的坐直身体,说:“事到如今,我也能猜到是谁干的。”
陆俨:“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霍骁反问:“我承认什么了?”
陆俨摇头冷笑,却并不着急,只是摆清事实:“你之前谎称是为霍廷耀介绍女朋友,还一连选出五个。可是这五个人除了孙艳之外,其余四人都没有和霍廷耀发展出男女关系,而孙艳也只是在霍廷耀身边停留一个月。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孙艳这五人后来有的成了高官情妇,有的则做了霍氏合作方的情人。”
“孙艳也已经招供了,她说是你将她们选出来,送到霍廷耀身边,再由霍廷耀将她们带去参加某个私人聚会,并在聚会上介绍给前江城副市长。在之后几年里,前副市长就利用职务之便,为你们霍氏开绿灯,行方便。既然你懂法,那你就应当知道,这样做已经构成了性行贿,而且情节属于特别严重。”
一说到情节特别严重,就意味着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甚至无期。
到此,就算霍骁再会狡辩,也应该明白这里面的严重性。
陆俨话落,停顿了几秒,观察着霍骁阴晴不变的神色,见他浮现出犹豫,这才将后面的话道出:“但是法律也有规定,如果行贿人愿意在追诉前主动交待行贿行为,可以减轻处罚。所以你可要想清楚想仔细了,再回答我。”
这话落地,屋里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霍骁低下头,垂着眼,似乎真的在权衡利弊。
等霍骁再次抬起头时,他的脸色明显比刚才白了几分,眼里的淡定也沉了,显然这已经超出了他开始的预估,也是完全没有想到,除了未成年时的组织卖|淫,以及威胁恐吓三位股东,竟然还能扯出十年前的私人聚会。
于是,霍骁说:“好吧,我承认。”
陆俨:“承认什么?”
霍骁:“我承认,我父亲霍廷耀先生,的确利用孙艳在内的五人,对当时的政府官员进行性行贿,为我们霍氏未来的业务开绿灯。当然,只要霍氏拿到前副市长亲自下发的特权,回报自然会很可观,霍氏也会返回一些利益给他。”
只是刚说到这,霍骁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部分的具体操作,我父亲没有让我插过手。他们达成合作时,我还在念高中,家里的生意不会让我过问。后来因为薛奕的事,我和我父亲之间有过几年嫌隙,表面上是一切太平,但心里始终隔着一层。差不多是在我大学毕业之后,我父亲才将霍氏的中下游生意交给我打理,高层的事我涉足不多,在这方面他更相信王崇。而前副市长在内的这些官员,在落马之前和霍氏的关系也都是王崇来维系的。”
陆俨笑了:“你倒是摘得干净,就算你没有直接介入,可孙艳几人是你挑出来的,是你将她们交给霍廷耀的,你说你对后面的事不知情也好,不过问也罢,在事实上你的行为就等同知情。”
霍骁叹了一声,说话已经不如开始那么有底气了:“其实这件事我也很后悔,我也是一念之差,听信了薛奕的建议。”
薛奕的建议?
隔壁屋的薛芃,也在此时心里一紧,嘴唇渐渐抿紧了,只盯着单向玻璃,看着霍骁无耻的嘴脸,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时,霍骁说:“我实在是想不到,薛奕竟然会背叛我,还和我父亲搞到一起,我便问她,那她挑选出那些女人做什么用?薛奕就说,她已经建议我父亲,将那些女人当做礼物送出去,我父亲一开始还有点忌惮,可是后来也不知道薛奕跟他灌了什么迷汤,大概天就跟她哄骗我一样,我父亲后来竟然答应了。”
霍骁不仅狡猾多端,巧舌如簧,还十分擅长诡辩,听的隔壁屋众人都跟着来气。
这时,有一同事来到薛芃旁边,轻声说:“要不,你先出去吧,这种话不听也罢……”
薛芃吸了口气,缓慢的摇了下头,眼睛却仍是盯着单向玻璃,隔了几秒才应:“我没事,我想听完。”
这话刚落,对面陆俨便毫不客气的说:“死到临头泼脏水的犯人,我见多了,你算是比较聪明的,只可惜,你有严重的逻辑漏洞。”
霍骁一顿,垂下眼想了下,却是不信:“我说的都是实话。”
陆俨冷笑一声,开始逐步戳穿霍骁的把戏:“你一开始说,薛奕建议你选出孙艳几人,是为了敬孝道。”
霍骁点头:“是这样。”
陆俨:“可你刚才又说,薛奕建议霍廷耀,将她们当做礼物送出去。”
霍骁:“没错,我也没想到她是打着这个算盘。”
陆俨:“这就奇怪了,你和霍廷耀为什么这么听薛奕的话?她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你觉得这样的狡辩,会有人相信么?”
霍骁吸了口气,事到如今仍嘴硬道:“大概是因为,我父亲和我一样,也爱上她了吧。她离开十年,我们对她一直很惦记。我父亲原本要送她的房子里,现在还挂着她的照片。”
“惦记?”陆俨笑出声,“我让你看一段视频。”
陆俨话落,便拿着手机走到霍骁面前。
手机里很快出现一幅画面,那是在一个装修考究的包房里,两个男人坐在沙发座上,一边品酒一边闲聊,两人都没有看屏幕,拍摄角度也比较刁钻,一看就是偷拍。
而画面里两个男人,正是霍廷耀和前副市长。
只听前副市长说:“我倒是觉得,这几次跟你过来的那个小姑娘不错,她叫……薛奕,对吧。”
霍廷耀扬了下眉梢,并端着酒杯和前副市长的轻轻一碰,只落下这样几个字:“我来安排。”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霍骁的脸色也跟着白了,依然盯着已经静止的画面。
陆俨走回位子,坐下敲了敲桌面,说:“你口口声声说是薛奕建议,难道将她作为礼物送出去,也是她的建议?”
霍骁缓慢地摇着头,好似真的怔住了:“我不知道这件事,是我父亲告诉我的,说是薛奕跑到前副市长面前自荐的,说她只是将我们父子作为跳板。”
陆俨却没接这茬儿,只说:“就算你前面供述为真,选出孙艳几人是薛奕的建议,那么在薛奕时候,你们为什么没有立刻止损?你们父子非但没有意识到错误,还享受这些性行贿给你们带来的便利,如今又将责任都推到他人头上,真是恬不知耻!”
“我告诉你,我们警方办案是讲证据的,而我所说的事实和我们掌握的证据完全吻合,不是你几句话就可以摘干净的。你可以继续拒不承认,狡辩推诿,但在法律面前,你绝对逃脱不了责任。你的证词,我们会如实递交,最终后果你们要自己承担!”
……
……
正如陆俨所说,在法律面前,任何狡辩推诿,都不可能逃脱责任,何况还有铁证如山。
自霍骁被抓捕后,围绕他的审讯一连持续了三日。
霍骁的态度也经过几次转变,先是狡辩,后来又慢慢吐露了一小部分,到后来霍骁的律师来了,他又将态度“摆正”,又吐露了一部分事实。
另一边,面对韩故、方紫莹、王崇和孙艳等人的证词,和警方调查到的证据,霍廷耀也对自己的言行供认不讳,全然没有往日的狡猾。
只是霍骁的几次转变,和霍廷耀的坦白从宽,却令陆俨心里逐渐生出疑惑,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为什么到了这一步,霍廷耀和霍骁父子还在玩弃车保帅、断尾求生的把戏,这还有什么意义?
难道霍廷耀以为他认下所有,霍骁就不用坐牢了?
照现在来看,霍骁一定会重判,少则十年,多则无期徒刑。
除非,霍家仍有底牌……
陆俨的猜测,很快就因一场突如其来变故而证实。
就在事发之前,霍廷耀在拘留室里突发疾病,先是上吐下泻,而后是满地打滚。
值班人员赶到时,霍廷耀已经痛苦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脸色白如纸,连大气都喘不上来。
而后,霍廷耀就被送往医院,经过诊断证实只是食物中毒,需要输液和住院观察。
谁知就在随行警员以为只是虚惊一场,转眼再去探视霍廷耀时,却发现他已经在病床上咽气了。
消息传到刑侦支队,陆俨拿着手机在桌前站立许久,除了震惊之外,他脑海中也跟着浮现出四个字:杀人灭口。
显然,霍家父子手里一定还有秘密,而且还关系到更大的利益。
可霍家父子已经双双落网,两人只能舍一保一。
既然霍廷耀难逃死刑,那么对于这个秘密的得利者来说,就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等同废人。
而提前杀人灭口,就是为了防止坦白从宽的霍廷耀,突然变卦,在被判死刑之后,又将此秘密拿出来作为最后的底牌,用来交换一个死缓的机会。
……
就在霍廷耀“暴毙”的晚上,陆俨和检察院、经侦派来的同事也紧急开了个小会,交代事情始末。
等到陆俨回到办公室,薛芃已经在了。
薛芃没有回头,她就站在那面贴着白板纸的墙壁面前,盯着那密密麻麻的人物关系,看着上面画下的越来越多的“√”。
那每一个“√”都代表一个案子的结束。
如今大势已去,再看到这面墙上的名单,他们大部分人已经离开人世,只留下少数幸存者。
生者见了,难免唏嘘。
陆俨来到薛芃旁边,两人并肩而立,神情各异。
安静片刻,薛芃转头看向陆俨,相比之下,她平定的多,而陆俨却是眼底沉黑。
薛芃说:“案子破了,你怎么是这种表情。”
陆俨缓慢的吐出口气:“刚才我和检察院还有经侦方面交换了意见,我们一致认为,霍家父子和这些年江城一直在追回的海外巨额隐匿资产有关。”
薛芃一怔:“是和前副市长有关的巨额资产?”
陆俨摇头:“不止,这里面政商关系复杂,绝不是他一个人能折腾出来的,在背后还有一个巨大的洗钱利益集团。这部分思路,还多亏了你姐姐留下的聚会照片和名单,否则我们也不会怀疑到这步。再加上霍廷耀死的突然,这就更证实了我们的猜测。”
“霍廷耀一定知道这个利益集团内部的某个秘密,这个秘密可能关系到一笔巨款,而它也是霍廷耀的护身符。一旦霍廷耀死了,这个秘密将会永远消失。”
可现在,霍廷耀已经死了,也就是说……
薛芃意会:“你的意思是,霍廷耀已经将这个秘密交给霍骁了?”
“嗯。”陆俨说:“所以现在只是霍廷耀被灭口,毕竟知情者只留一个就够了。这也就是我之前就一直在怀疑的——霍家有一张藏起来的底牌。”
说到这,陆俨拉着薛芃一起来到办公桌前。
他很快拿出薛奕留下的照片,逐一摊在桌面上,指给薛芃看。
第一张,就是江城市前副市长。
第二张毫无悬念,是霍廷耀。
第三张,是王崇和孙艳。
至于第四张,有点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是承文地产的董事长顾承文,七年前已经死了。
也正是因为顾承文和承文地产的翻车,才令前副市长被查。
当然,这还得归功于顾瑶收集十年的证据。
陆俨每摆出一张,薛芃的目光就会跟着扫过,心里也在阵阵发凉。
一开始,他们都以为霍家是杀人越货、草菅人命,到后来,才发现霍家背后牵扯着众多利益。
再到现在,这个利益集团付出水面,这里面到底牵扯多大的金额,怎样的巨款,恐怕他们这些局外人根本想象不到。
直到陆俨将第五张照片放在桌上,薛芃下意识捏紧掌心,盯着那照片上的中年男人,说不出一个字。
陆俨摆放照片是有顺序的,前面四张分别在四个角,而第五张则摆在中心位。
因为这第五张照片上的人还未落网。
也因为他的身份,他们虽没有见过本人,却在薛奕留下的名单上看到了他的名字。
他就是许景昕的父亲——许长寻。
……
……
就在霍廷耀“暴毙”的这天晚上,江城的天空也被乌云笼罩,忽而下了一场雨。
窗外雨水淅淅沥沥,拘留室的温度也随着这场雨,而变得更加阴冷,还透着死气。
霍骁和韩故的拘留室就在隔壁,霍廷耀的死讯已经传来,霍骁正躺在榻上,木着脸发呆,倒看不出来半点悲伤。
两件拘留室都静的不可思议,像是没有活人,直到自远而近的脚步声,将这份死寂打破。
脚步声来到跟前,停了。
再一抬眼,就见薛芃站在外面,隔着一排铁栏杆,淡漠的瞅着霍骁。
霍骁和韩故同时被惊动,不约而同的从榻上起身,来到跟前。
随即就听霍骁说:“想不到……你会来看我。”
霍骁声音低哑,透着惊讶。
薛芃只淡淡道:“我不是来看你的,我有一个问题要问清楚。只有你能告诉我。”
霍骁一顿,明白了:“你是想问薛奕的事?”
薛芃别开脸,扫过韩故,说:“我的问题是,当年你在将我们父亲的被害真相告诉她的时候,你是否料到她会选择死?”
此言一出,整个走廊和拘留室都安静了。
而薛芃也再度看向霍骁,眼神锐利的将他脸上流露出的所有细微表情,都收入眼底。
她很清楚的看到,霍骁眼里划过一丝复杂的色泽,他迟疑了。
如果真的无辜,是不会这样的。
薛芃找到了答案,将已经顶到喉咙的情绪压下去,说:“我明白了。”
几秒的停顿,霍骁开始为自己辩驳道:“我没想逼死她!我只是……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以为,一定会有解决办法,如果她来求我,我会帮她的!”
这还是薛芃第一次听到霍骁用如此激动的口吻说话,这大约就是他埋在心里十年的死穴吧。
其实霍骁没必要这样辩解,就算承认法律也制裁不了他,他这样说,也不会有人相信,无非也就是说给他自己听,自欺欺人罢了。
薛芃垂下眼,语气带着嘲弄:“你觉得她会求你么?”
霍骁噎住了。
薛芃又问:“你能怎么帮?”
霍骁仍是无言。
薛芃继续问:“你所谓杀父之仇的解决办法是什么?让她咽下那口气,忍辱偷生,与敌为伍?”
说到这,薛芃扬起冷笑,再看向他时,眼睛里充满了鄙视、不屑。
“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想求证罢了。害死薛奕的,不只是霍廷耀,还有你。你们父子都是凶手,霍廷耀是那把刀,而你就是递刀的人!”
“我不是。”霍骁低声叫道:“我是想帮她的,我会帮她的,虽然她背叛了我!”
薛芃却没理他,只是又一次看向韩故。
韩故的眼尾红了,双手紧紧握着铁栏杆,嘴唇抿着,下颌浮现咬肌。
霍家已经完了,霍廷耀死了,霍骁也将会被重判,可是到这一刻,霍骁还在扮演深情,真是让人恶心。
薛芃冷笑出声,忽然道:“既然你已经回答我的问题了,我也告诉你一件事——那个打火机,不是她送给你的,她心里根本没有你。”
霍骁先是一愣,随即强行笑了下,冷静的作出反驳:“那是我最喜欢的牌子,只有薛奕知……”
薛芃将他打断:“她可以告诉其他人。其他人也可以联系品牌方,订做一个给你。”
霍骁:“那是十年前的款式,不是新款,你以为我不知道?”
薛芃:“是十年前的款式没错,但是要订做,加上刻字,再从海外寄回来,需要等三个月。那时候,我姐已经走了,她不可能拿到打火机,再让常叔叔交给你。对么?”
薛芃那最后两个字,是说给韩故听的。
韩故垂着眼睛,立在门前,唇角挤出一点苦涩的弧度:“的确不是薛奕。不过你是怎么发现的?”
薛芃说:“我姐的遗物,我反复整理过很多次。她留着你送给她的钥匙扣,一直舍不得用,连你随手给她的书也保存完好。其实她很重感情,心思也细,她只是表现出来不在乎罢了。如果她心里真的有他,哪怕只是个小票凭据,她也会小心保存好。可是我从来没有在她的电脑里发现打火机的订单,反倒是在她的一本书里找到那张她给你买领带的小票。”
说到这,薛芃转向霍骁,盯着霍骁不能置信的表情,又道:“常叔叔死后,我们去他家搜证过,刚好就在他的电脑里发现一张电子单据,下单时间是十年前,购买人是常智博。”
霍骁再也无法反驳,怔怔看着薛芃,过了好一会儿才冷笑两声,死撑着说:“那又如何,你以为我会在乎么,我差一个打火机么?”
薛芃也笑了:“你说得对,那只是个打火机,你不缺物质。说穿了,你只是个可怜虫。”
听到这话,霍骁的手倏地握住铁栏杆,眼睛里布满血丝。
可他没有怒吼,尽管额头上的青筋都绷出来了,整张脸也涨得通红。
薛芃扫过他,充满了鄙夷:“我姐做了很多错事,唯有一样,她是对的——她从来就没有看错你。你和你父亲一样,只是披着一张人皮,里面什么都不是。”
……
……
几个小时后,持续了大半夜的雨也终于平息。
天将破晓,一直在办公室里加班的陆俨,也终于等到秦博成的电话。
这个时间,霍廷耀“暴毙”的消息已经传到省厅,秦博成正在赶去的路上,要当面交代情况。
电话里,秦博成只对陆俨说:“你发来的照片,我已经看过了。你的估计没有错,这些年我们一直在追回的隐匿资产,就和许长寻背后的利益集团有关。到现在可以确定的仍有三十亿。”
许长寻。
贩毒、洗钱、行贿高官。
这每一项搬出来,都足以撼动这个城市。
陆俨深吸一口气,盯着桌上的照片,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敢肯定心里的预感——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秦博成和陆俨的通话持续了三分钟。
直到电话切断,陆俨放下手机,从电脑中调出一叠资料,并将资料中的人物照片打印出来。
打印机发出“滋滋”声。
陆俨则来到对面的白板纸面前,先拿出油水笔,果断的在已经落网的人物上画下叉子。
不会儿,白板上的照片就有一大半划掉了。
而最上面,也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就是霍廷耀,曾经叱咤江城的风云人物。
然而从崛起到陨落,不过七年。
霍廷耀旁边的,则是霍骁。
这对父子一样的狡猾,也一样的自负。
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人人都自以为是执棋者,到头来,都是棋子。
人人都想做权力的操纵者,到最后,都是奴隶。
人如草贱,命如蝼蚁,不过尔尔。
陆俨就那样抱胸而立,盯着这满墙疮痍。
也不知过了多久,打印机停了,陆俨这才有了动作。
他走上前,将满墙照片逐一摘下,并将原来的标注擦掉,直到露出残留着斑驳痕迹的白板纸。
然后,再从打印机里拿出打印好的照片,逐一贴到白板纸上。
贴在最上面的,就是许长寻。
他取代了霍廷耀的位置。
而在许长寻下面,有的是陆俨在康雨馨那里看过的照片,有的和许家勾连的集团大佬,自然也有许家经营的“正当生意”的合伙人。
陆俨快速在许长寻名字下划出几条人物关系线,并在线的末端分别写上几个名字。
直到写到最后一个,笔尖一顿,握笔的手也跟着紧了紧。
陆俨闭了闭眼,等到再落笔时,没有丝毫犹豫,写下那最后三个字——许景昕。
……
窗外,云破日出。
不会儿,白板纸上出现了新的人物关系图。
从天边晕染开的金色,给整个城市蒙上了暖光,也透过窗户,照进办公室。
陆俨将窗户打开。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陆俨侧身而立:“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薛芃,她手里拎着早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眼里虽有疲倦,却也映着微光。
陆俨也跟着笑了,冬末的晨风拂过他的背脊和头发。
薛芃将早餐放下,一抬眼,扫过写下新人物的白板纸,却也只是停顿两秒,便将目光收回,来到陆俨面前。
薛芃问:“一夜没睡?”
陆俨答:“嗯。你呢?”
薛芃揉了下眼角:“我也是。”
陆俨叹了一声,将她的碎发捋到耳后,说:“已经见过霍骁了?”
薛芃点头,隔了两秒,问:“我听说,等这个案子结束后,你就要回禁毒了?”
陆俨:“嗯。”
随即两人相视一笑。
薛芃不再多言,只握着他的手,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一同迎向窗外的晨光。
空气微凉,晨光温暖。
冬日即将结束,万物即将复苏。
而江城,也将再起风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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