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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咱们也投机取巧一会儿,回去伺候大国师。”领队人咬牙转身。
两队人马于半山腰的位置折回,无人注意到冰冷河水下的尚存气息。
重逢
“娘亲甚么时候能醒过来?”
“不知晓。”
“你甚么都不知晓, 一边呆着去,我要问姚瑶姐姐。”
“阿姐,不要让我一个人呆着嘛, 我也想跟你一块。”
……
安谧的小木屋外, 一男一女两个孩童互相拌着嘴,清然系着围裙任劳任怨拾着柴火。风影看他已是忙活了一个上午都在劈柴烧水不由得闷笑声,“惹恼小小姐的代价可是尝够?”
“我何时对小小姐不恭敬过,怎平白无故拿我开涮!”清然咬牙低喝,却不得不按照呦呦的意思重新烧热水。也不知小小姐是从何处学的,折腾起人来笑面虎似的挑不着错,他愣是包揽了全部活计后才觉不对劲。不应当, 委实不应当。当初冒着万难迎回小小姐的也是他。
“连错处都未想明白,你还有的受。”风影事不关己地抓起个梨子, 优哉游哉去旁侧清理着野味。
屋内淡淡的晨光打在床帏上,绣着淡紫色的紫藤萝细密而雅致。
不知躺上多久,宋锦安悠悠转醒,浑身骨头痛得厉害,好似生生拆散重新装上一般。
床榻上的人眉目紧锁, 圆桌边细心吹着汤药的人才吹得合宜的温度要转身喂药,对上宋锦安空洞的双眸。
谢砚书指尖泛白, 下意识抬起衣摆遮住面容,复觉此举过于掩耳盗铃, 只哑声放下手中东西, “你——”
骤然听到极其沙哑的人声, 宋锦安绷紧身子, 轻道,“现下是白日还是——?”她茫然四顾, 眼前黑的厉害,不甚甘心地抬起双手于眼前晃晃,仍是一无所获。
谢砚书将要离去的动作稍顿,来不及多想仔细俯身查看宋锦安的双眸。
瞳孔溃散,血块凝结。谢砚书手指缩紧,带着压抑,“忍忍痛,我去请大夫。“
“等等——”宋锦安拽住谢砚书的手。
肌肤上的一点冰凉叫谢砚书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这是何处,你又是何人?”宋锦安心中乱得很,既庆幸她未死,又担忧如今沦为俘虏害大燕受制于人。偏生身前人声音极度嘶哑似嗓子有疾,她完全辨别不出口音是大燕还是大黎,只得病急乱投医。
谢砚书指尖轻轻抚上脖颈处丑陋的伤疤。前日他还不安于此伤疤过于刺眼难看恐会误了阿锦的眼,可现下他无比满意于伤的位置损害嗓子,他的声音同八旬老者,纵然是再熟悉的人也听不出。
“我是阿运。去山上砍柴时意外捡到你,便自作主张将你带回来休养。这里是大黎和大燕的交际处,很是安全。”谢砚书缓缓坐到宋锦安身前,小心翼翼盯着她的脸。
宋锦安睫羽一颤,有些不可置信道,“阿蕴?”
“嗯。运河的运,我家中父母是在运河一带将我捡回来的。”
“原来如此。”宋锦安扯着嘴角笑笑,她当真是糊涂了,便略有些低沉喊句,“阿运。”
“爹——”谢允廷蹦蹦跳跳听到屋内的动静,喜不自胜要推门进来。呦呦眼疾手快将人捂住嘴,恶狠狠瞪他眼,“闭嘴。”
谢允廷同小鸡啄米般乖乖点头。
谢砚书凤眸猛地往门外一扫。
宋锦安疑心她听错,问句,“有小孩子?”那个字的音,怎同小满有些相像。
“对。阿运爹爹娶不起媳妇,捡到了我们姐弟两个。我弟弟小时候发热没医好,如今脑子不好,也成了哑巴。方才那声音是我们家大黄狗的吠声。”呦呦扯谎不带脸红地小跑到宋锦安边上,软软糯糯喊句,“你长得真好看,若是我能叫你娘亲就好。”
宋锦安小脸一红,忙摆手,“多谢你们的款待,我还有事务要赶回去。”
“不急。”谢砚书脱口而出,复沉吟着,“大燕和大黎交战,外头乱的很,你又不便行动怕是才出去就会叫大黎的人抓走。且燕帝频频派兵支援,双方僵持不下,暂时未有城池攻破,你也不必担心家人安危。实在记挂,我可替你修书一封。”
“双方僵持?”宋锦安略疑,按照宋斯佑重生的遭遇,燕帝怎会是他对手。
谢砚书轻颔首,“不错。”
宋锦安思索片刻,以她如今的境遇,实在不适宜莽撞跑出去,不如先观察些外头动静。遂道,“我想医治眼睛,敢问附近可有大夫?”
“我家中有人擅长医术,你若不嫌弃,我可请她替你一看。”谢砚书冲外摆手。一个老妪背着药箱子眯着眼走近,对上谢砚书的敲打缩回脑袋,装聋作哑地给宋锦安诊脉。
“姑娘这双眼睛能好,只是得花上小半个月。”老妪三下两下开出药方,忙不迭从这古怪的屋子里跑出。
宋锦安心下微定。既然能好,她不妨先等等。
“多谢。我是这附近人家的小姐,待我平安归家后定会偿还你们的恩情。”
“不需要那些身外之物,你能做我的娘亲就好。”呦呦笑眯眯凑到宋锦安手边。
宋锦安一时间愣住,良久才开口,“抱歉,其实我有孩子。”
“是谁?他不在你身边么?”呦呦佯装不知,双手托腮。
谢允廷捂着嘴噔噔蹬蹬跑到床榻边,眼睛亮亮等着宋锦安的回复。
宋锦安瞧不见,所以不知她跟前排排站的一大两小皆是屏气凝神眼巴巴等着她的话。她往后靠靠,换个舒服些的坐姿,思索道,“他叫小满。是个很乖很乖的孩子。现下应当在燕京罢。我还有个孩子,只是我出发前没来得及去找她。”
所以,她委实算不得一位好母亲。
呦呦小大人似地点点头,“你的孩子们一定很欢喜你。”
“是么?可是我从未养过他们,还叫他们和生父——”话到这,宋锦安不欲多说,沉默垂下眸子。
“和生父怎样?”呦呦追问。
宋锦安失笑,“你人小鬼大,怎这般机灵?”
“自然机灵。”呦呦笑得合不拢嘴,得寸进尺拉住宋锦安的手,撒娇,“想听听你夫君的事。”
“他不是我夫君。”宋锦安忽道。
场面一静,两个小娃娃皆一副自求多福的模样望着谢砚书。
宋锦安自顾自朝下,“我活着时,他未同我成亲。死后的冥婚岂能作数。所以,他算不得我夫君。”
呦呦叹口气,”那你一定很讨厌他罢。“
谢砚书有些狼狈撇开眼,明听过数次这话的答案,他还是觉着难捱,往后退两步。
宋锦安低低笑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同你们无关。”
说罢,她双手搭在一齐,慢慢沉思着厌恶二字。从前是愿生生不复见的厌恶,如今呢?宋锦安说不上心里是何滋味,只觉一阵惘然堵塞于胸口。
谢砚书喉头滚动,终是一字也说不出。
呦呦察觉两人都有心事,清咳声拽着谢允廷往外去,“我们还有许多农活要干,就不留在这打搅你歇息。”
谢允廷不想走,然对上呦呦说一不二的脸只得委屈巴巴地一步三回头。
里头一时间只剩宋锦安同谢砚书。
“药凉好了,趁热喝罢。”谢砚书将白瓷碗递到宋锦安手上。对方摸索着碗口,一饮而尽,偶有几滴褐色药汤撒在宋锦安的衣领上。
“这药倒是不苦。”宋锦安笑着放下药碗。
“嗯。药方里的黄莲换成了旁的药材。”
“多谢。你若有事大可去忙,不必照看我,我已然是好多。”
听得这话,谢砚书周身郁郁,捏着药勺的动作缓缓,“我并无旁的事,左右待在这屋里也是图个清静。”
宋锦安并不再出言。
“为何受了那般重的伤?”谢砚书兀的打破平静。
宋锦安指尖泛白,神情冷得很,却不说道,只四两拔千斤地揭过话头,“上山洗衣物的时候滑了跤。”
许是觉此话太过不可信,宋锦安尴尬想找个旁的话分散开对方的注意力,脑海中冷不丁记得听到的未娶妻,随口问道,“你年纪应当也不小,为何不娶妻?”
透亮的小室内,两卷鲤鱼溪水的门帘子投下小小一寸暗影于谢砚书瘦削脸侧,他绷着喉头,很久很久才滚出句,“因为我在等一个心上人。”等她重新回眸。
“你们之间——?”
“有些许遗憾。”谢砚书的话愈来愈轻,“我做错了一件事,在她最爱的时候我因那可怜的自尊倔强想证明我无需她的爱。可是后来,我拥有了以前想要的种种也同她走散。都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少时我固执以为自己想要的是熊掌。待我独自神伤,夜不能寐时终明白,我要的从始至终只有她。”
离离别意于宋锦安心头绕三绕,她茫然的眸中努力想要看清对面人的神情,
“她在何处?”
答,在眼前。
也在——“梦里。”
宋锦安惋惜,空洞的眼几乎正对着谢砚书漾着浅浅湖色的眸,两人近的很。
梦里人从梦里走出,于谢砚书眼底灼灼。
“我该怎么称呼你。”——,阿锦。
“唤我,宋五罢。”
谢砚书颤颤唇,将口里苦涩满满咽下,只道,“好,宋五姑娘。”
看见
宋锦安躺了几日, 总觉身上黏糊糊。纵然是冬日汗渍少,她也是醒来后三日未擦拭过。只是现下她眼盲,这家三口人未有个妇人。旁边住的院子内倒是听呦呦说有三个年轻人, 但是很是不熟悉, 自个也未闻他们登门。思来想去,宋锦安喊住将要出门的呦呦,“晚间我想洗漱一番,可劳烦你爹爹替我打些热水来。”
“你要自己擦拭么?”呦呦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睛,满是瘪着一肚子坏主意。
“唔,自然。虽说我看不见,然简单擦拭还是无大碍。”
见宋锦安坚持, 呦呦原封不动将话转告给谢砚书,神气地仰着下巴, “爹爹,你莫不中用。”
谢砚书煎药的动作一顿,待呦呦蹦蹦跳跳跑出去老远,他才面无表情盯上清然,“谁在她面前乱说, 叫她现下学歪。”
“冤枉啊主子,决计不能是我。”清然连连摆手, 就差没明说呦呦这颗苗从一开始就是歪的。
“自己下去领罚,往后再在小主子面前乱嚼舌根, 便不必来这伺候。”
闻言, 清然一个头两个大, 苦哈哈闭着嘴去找风影领罚。
屋内宋锦安安安静静等着热水, 闲来无事便翻着桌面的小茶具,手头有事干她便不觉得心中烦闷。
谢砚书提着水桶进来时宋锦安正歪着脑袋听茶壶里的声响。
如此静谧, 他往内迈便一眼能见着他的阿锦。谢砚书难得贪婪地沉默下来,一遍又一遍用眼神描绘阿锦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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