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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悟道:“你都没法睁开眼,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小子?”
他勾起嘴角笑笑,道:“谁说一定要用眼睛看?”话音儿一落,他的笑容蓦地就僵在了嘴角,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也好像发现了什么,动了动眼皮,“你叫什么名字?”
不悟道:“我叫不悟。”
他微微拧起了眉,从不悟身上感受到了混沌之灵的气息。风吹过来,撩起他的发丝和烈火般的衣角。
小小孩童站在花海里,望得出神。那一双清明的眼,和曾经的女子一个模样。
他的声音扬在了风里,沙哑道:“你娘呢?”
不悟莫名有种伤感,背着手蹭着脚尖道:“我娘啊,我没见过,听说她已经去世好久了。”
对面的红衣男子面容很凉,失神了很久。
风里携卷着花香,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悟看着他的身影,觉得他既孤独又可怜,就跟当初他爹回到不周山时一个模样。
不悟问:“你,认识我娘吗?”
他回过神,道:“认识啊。”
“那你知道我娘的过去吗?”不悟很想知道,但是他爹不跟他说。
红衣男子道:“我知道啊。你过来,我说给你听。”他朝不悟伸出了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
不悟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就只剩下几步便要走出花海时,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声冷喝:“不悟,回来。”
不悟回过头去一看,见那边站着的人是他爹。他爹好似对他偷偷跑进来感到生气,一张脸冷冷的,要发火的样子。
他爹从来没这么凶过,不悟吓得抖了一下。
红衣男子眯着眼看向对面很远的九渊,对不悟道:“别怕,他不敢揍你。”
不悟迟疑的时候,男子已然伸手捉住了他的小手,把他从花海里带了出来,一弯手臂就把他抱起。
不悟搂着他的脖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糯糯道:“还没有哪个这样抱过人家。”
“你爹也不曾抱过?”
“不曾。”
“那你爹太失职了。”
男子去抚摸不悟的眼睛,睫毛颤颤扫在他冰凉的手指上,他的手又去摸不悟的小脸,喉结上下动了动,终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转眼间九渊就到了跟前,一把将不悟拎起来,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许你乱闯这里。”
不悟耷拉着头,在九渊手里垂着四肢像只小蜜蜂一样,扭着身子也挣扎不过九渊的手。
九渊二话不说,拎着不悟转头就走。
出了妖魔道以后,九渊果真很生气,按着不悟的身子趴在膝盖上,扬起手掌就打他屁股。
不悟的哭声悲天恸地,叫道:“你这个自私自利的人,从不跟我说我娘!你凭什么打我,你都没有养过我教过我!”
九渊的动作陡然停了下来。
不悟提着裤子就哭着跑了。
后来不悟就不见了。九渊去路遥台找他找不到,又去妖魔道里找了一遍还是找不到。
在妖魔道里,他又见到了楼画月。
除了那双眼睛不在了以外,其余的不曾变过。九渊没话跟他说,只问:“不悟来过了?”
楼画月道:“没来过。”
九渊转身便走。
“他,是你和清池的孩子?”身后,楼画月忽然问。
九渊顿了顿脚步,“是。”
“那清池呢?”
九渊沉默。
楼画月仰头,失落地笑着。他道:“当初沈御剜我独眼夺我性命,后又聚我魂魄,从她手里偷回肉身,让我得以重生。我甘愿苟延残喘地活在这里,不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再见她一面。”
九渊道:“你身负重罪,为天道诸神所诛,若不以那样的方式,你躲不过去。”
楼画月道:“沈御他不是恨透了我,为什么还要救我。”
“因为清池想要你活着。”
多么简单直接的理由。没想到刚正不阿的沈御,也会怀有这等私心。
“为什么你没有保护好她?”所有爱恨情仇在这里都成了过眼云烟。楼画月只是不甘心,他和九渊一样不曾放下过。
若不是见到不悟,楼画月以为他还要永远在这里等下去。
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再想来时,九渊仍是觉得痛到淋漓。他午夜梦回的时候,总能看见清池那放空一切的神情,为了救腹中孩子宁愿彻底舍弃了他再也不回头的决绝。
九渊说,“可能是我让她失望的次数太多了。她连最后一次机会都不愿意给我,最后一次都不愿意再相信我。”
九渊本也想用救楼画月时的同样的办法使清池重生。只要凝聚她的魂魄,重塑她的肉身,即使大战粉身碎骨,她也还可以回来。
但是他没想到,清池为了和他诀别,甘愿魂飞魄散。
如今八百年过去了,冥界收容了魔界,两者合二为一。和天界互不侵犯,关系也相当微妙。但这种平衡一直持续着。
忘川之所以会那么做,全是看在和楼画月的旧情的份儿上。他一生循规蹈矩,但做冥王不需要再循规蹈矩,应该像楼画月那样张扬肆意。
心中觉得值得的,认为应该保护的,绝不畏缩前行。
楼画月道:“不悟是她留给你的唯一,她若是肯留下什么给我,我必会当成手心里的宝。而你,偏偏拥有的时候不知珍惜。也难怪不悟会那么不愿亲近你。不悟,不悟,你给他取名叫不悟,便是对她永远不悟不悔的意思么。”
如今,谁也说不上谁是谁非。
九渊要走,楼画月又道,“我记得我和她已经成过亲了,你若是不想要不悟那个孩子,可以给我做儿子。”
九渊回眸道:“你休想。”
楼画月皱眉道:“清池为什么会和你这种人生儿子。”
九渊面无表情道:“她养了一盆玫瑰花,要死了,只有我可以给它生机,她便依了我。”
楼画月当然知道,那玫瑰花对于清池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没有把他忘了。
楼画月凉凉道:“没想到你这么卑鄙。”
“对,她当时也这么说。”九渊只剩下回忆可言,可是就连她那时的憎恶,他都觉得珍贵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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