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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太后看着这个人自己亲手挑选的太子,只觉头晕目眩,她这哪是选太子,分明是给自己与儿子选了个刽子手。
“孽障,你弑父残害手足等同谋逆,即便真的坐上了皇位,也只会是个遗臭万年的暴/君,这诏书哀家是不会下的。”
“还请皇祖母考虑清楚,您如今身边一个可用之人都没,孙儿手握玉玺又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留着您一条命,是谢您当初选孙儿为太子的情意,您若不愿意下诏,孙儿不介意换个太后。”
苏太后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她像是这会才看清眼前的人一般,犹如气血攻心。
一时之间禅师所说的话冒了出来:“佛法所云一生十,十生百,乃至生千万,诸法皆从一出。”
或许她从开始便错了,她不该为了所谓的后位尊贵,折磨自己的亲生子,如今报应全都还回来了,仔细回首她这一生,看似波澜壮阔,什么富贵都已经享受过。
可结果却是众叛亲离,大儿子被亲生儿子所弑,小儿子再不相认,她得到了什么呢?
苏太后的泪水从眼角滑落,视线也渐渐模糊,她机关算计,到头来总也躲不过个被亲孙手刃的下场。
若是能有机会重来,她是否还会为了后位不择手段……
凌维舟也怕夜长梦多,取不到太后的诏书,干脆隔日便让礼部草草准备登基大典,只要他有玉玺,这皇位便跑不掉。
隔日是个阴沉沉的雨天,二月的第一场雨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朝堂上只有半数的朝臣穿着单薄的朝服,皆是低着脑袋对龙椅上的凌维舟敢怒不敢言。
不是没有御史与大臣提出成帝的死有蹊跷,可有质疑的全都被拖出去砍了,丞相一家,贤妃的母族,他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暴虐。
凌维舟身着龙袍,头戴冕旒,一步步地从后殿走了出来,旁边的太监掐着尖细的嗓音,喊着吉时到,恭迎圣上。
“跪。”
文武百官们齐齐下跪,却仍有几个不怕死的大臣拱手而立,“凌维舟,你弑父夺位,名不正言不顺,吾等即便是死也绝不会认你为王。”
凌维舟眼底是嗜血的狂热,他额角的青筋暴起,抬着手臂轻挥道:“拖下去砍了,若还有不满之人皆是此等下场。”
而不等侍卫将人拖下去,就听殿外传来隐隐的怒吼声,那是震天的嘶吼,犹如排山倒海般,一阵又一阵的声响将地面都颤动了。
他站在殿上居高临下地朝外看去,就见宫门被撞开,领头的是只通体乌黑的獒犬,在飘零的雨丝中显得格外的凛然,而它身后则是匹赤红色的烈驹。
烈驹之上高坐着个身着盔甲的高大身影,他身后的铁骑整齐划一,远远看去犹如从天而降的神兵。
凌维舟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凌越,他怎么会在这,他不该在西北吗?
九门都关了,沿途各地都有他的眼线,他是何时悄无声息地入得京,且还有如此多的人马,五城兵马司与御林军都是死人吗?
“拦下他,拦下他!谁若能斩下他的首级,朕赏金千万封他为王。”
可不论他的封赏再多,也无人能拦下那赤红的身影,他遇神杀神遇鬼屠鬼,唯有刀刃挥动的寒光,以及不停倒下的身影。
凌维舟愣愣地看着眼前血红的场面,那种眼睁睁看着成功从指尖滑走的恐惧再次将他笼罩,他向腰间摸去,他不会输绝不会。
而那赤红的烈驹却旁若无人般直接闯进金銮殿,“朕将九门都关了,你是怎么进的城,不可能,你到底是人是鬼……”
他边说着边狼狈决绝地朝着凌越拔剑刺过来,而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弩箭同时朝他射去,他手中的长剑甚至未曾碰到凌越的分毫,就已千疮百孔,他浑身都在渗血,却还在费劲地往那金黄的龙椅攀爬着,可他的手指怎么都无法触碰到那象征着权势的椅子,他睁着眼,永远地倒在了那冰冷的金砖之上。
与此同时的御花园。
赵温窈被连天的嘶吼以及兵刃相交的叮咛声唤醒,在半刻钟前她还在做着皇后的美梦,这会却不得不带着值钱的金银趁乱逃出宫去。
不想刚跑到一片水池,就碰上了同样狼狈的秦淑妃,她的脸上满是脓包,这都是她不甘脸被毁容,尝试了不同的药物所导致,平日都戴着遮布,如今要逃命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们本就对彼此怀有怨恨,赵温窈想逃,不愿在此拖延时间,可秦淑妃却疯疯癫癫,看到她便扑了过去,一时之间两人扭打在了一块,不知是谁脚下一滑,便拖着另一个往池子倒了下去。
初春的池水冰冷刺骨,更何况还有个人紧紧地掐着她的脖颈。
赵温窈的双眼被池水侵得通红,却怎么都挣不脱身后的双臂,只能眼睁睁地感觉到自己被拖向无尽的深渊,这并不比被人喂下毒药时好过,甚至那喘不过气的感觉更为撕心裂肺。
她被迫感受着自己的手脚逐渐变得冰冷,呼吸一点点流逝,最终活活淹死在了那片无人知晓的池中。
那一日,鲜血将殿前的丹陛染红,雨水下了整日,依旧冲刷不掉那血色。
-
这些事,远在凉州城的沈婳皆不知道,三月末的傍晚,她用过晚膳照旧与娘亲逛了会院子。
她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怀象稳定,苏氏也不再拘着她躺在床上,天气没那么冷了,也能到院中赏花逛逛园子,按嬷嬷的话,就是多走动能更好的生产。
过了头几个月,她的胃口也好了许多,只是脸上不长肉,肚子倒是鼓了起来。
她最爱说的就是孩儿听话,知道他爹爹在外,从来不会闹腾她,甚至连孕吐也很少,除了嗜睡外没别的什么太大的反应。
她看着眼前的牡丹,这株还是她从京城带过来的,原以为会水土不服,没想到开得比京中还要灿烂。
正想要与苏氏说道几句,就感觉到有双结实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身。
沈婳诧异地仰头去看,就见金黄的余晖下,那个心心念念的男人就出现在她身后,一个缱绻又温柔的吻轻轻地落在她的发顶。
“呦呦,我回来了。”
她的眼眶微红,转过身投进了他的怀里,“你若再不回来,孩儿都要等不及出来了。”
凌越的身子一僵,低头看向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怎么没人和他说过这个事?
“以后再也不许离开这么久了。”
“好,都依你的。”
“我在后院种了石榴树,来年再种葡萄,还能养几头小鹿,往后我们哪儿都不去了,守着这个家,好不好?”
凌越低下头在她额头贴了贴,“这或许不行。”
在沈婳诧异的眼神中,他无奈地将她搂得更紧,轻声道:“皇后娘娘,咱们又要搬家了。”
-全文完
第72章 番外(一)
沈婳被这突如其然的皇后搞得有些晕乎乎的,怎么去了趟京城就要搬家了?
凌越牵着她走回小院,见她小腹微微隆起,步履缓慢,干脆轻柔地将她打横抱起。
她今日穿了身嫩黄色的裙衫,她本就瘦弱即便有了身孕也依旧纤细匀称,瞧着更像是还未出阁的小姑娘。
鹅黄色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个好看的弧度,她的双手无措地搂上他的脖颈,将低呼吞回了腹中,“你做什么呀,还有丫鬟们呢。”
“我抱你,天经地义。”
她怀着孩子,两人又这么久未见,抱一抱怎么了?若不是顾及她的那点害羞,他早就当众亲她了。
沈婳惊惶地四下看了眼,见她娘亲早就不见了身影,丫鬟们也都很懂事地垂下了脑袋,根本没人敢看他们,这才放心下来。
凌越本就腿长,一步抵她好几步,外加这会心中揣着团火,更是又快又稳,她瞧见枝头的桃花探出花苞,天际的云霞漏出些许华光,将脑袋抵在了他的脖颈。
他是真的回来了,终于不再是她的梦境。
东院与他离开时差别不大,院内的下人瞧见他的身影,正要躬身行礼,人已经从他们眼前掠过,快得来不及眨眼就见门帘垂了下来。
沈婳被他放在了窗边的软炕上,她不许出门走动时,就喜欢窝在这儿看院中人来人往,好似也能闻着春日的气息。
怕她身子重不舒服,炕上叠了好几层的被褥,光是引枕就摆了四五个,比床榻还要柔软暖和。
他将人放下,就直起身往后退了退,沈婳低低地轻吟了声,双手紧紧地还搂着他的脖颈,一副不肯松开的样子,“你去哪儿啊。”
才回来啊,怎么又要走了?
凌越愉悦的笑声从头顶传来,他温热的手掌在她发顶揉了揉,“我去换件衣服,很快就来。”
他不眠不休好几夜未眠赶回来,自然是风尘仆仆的,也就是她满心满眼都是欢喜,根本没时间关注他周身。
这会听见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松开缠着他的双臂,微微羞红了脸,想要跟着下地帮他更衣,就被凌越给摁了回去。
“好好坐着,在这等我。”
她也不过是意思意思,都说女子出嫁后,要照料夫君的起居,可他们两更像是反了过来,她几乎不曾为他更衣倒都是他为她擦身沐浴,宽衣解带。
沈婳也就不再添乱,乖乖地倚着靠枕,听到屏风后传来哗哗的水声,果然没多久,他便披散着滴水的长发,敞开衣襟大步走了出来。
他的肩膀宽厚,小腹平坦,双腿直挺强健,走动间阳刚之美毕露,让她忍不住看得痴了。
等到那带着热气的水珠落在她的指尖,她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直起身取下一旁柔软的布巾:“我给你绞发。”
凌越不想她太劳累,“你坐下,喊个丫头来。”
她却努了努嘴:“我才没那么金贵呢,娘亲都说了我这胎特别的稳,要适当的活动,不然到时不好生产。”
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不想两人独处的时候有别的女子在场,这等亲密的事还是她来做的好。
凌越不去戳破她的小心思,反正他也不喜欢有旁人伺候,知道她不会累着,便坐在了她身旁,由着她坐直身子手指穿过他的长发。
上次为他绞发,还是新婚后没几日,她手软脚软地被他从浴桶中抱起,难得是个太晴天,两人也是靠坐在炕上,边晒日头边为他绞发。
这会夕阳已渐渐没入夜色,她纤细柔白的手指轻轻地揉搓着。
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说着分开后的事,她最关心的自然是这个所谓的皇后。
凌越闭着眼,言简意赅地挑了点说。
他进京是与贤妃早就约定好的,他对皇位无意,志在扶三皇子上位,他什么都不需要做,贤妃安排好了遗诏也得了准信,成帝会另立太子。
但没想到凌维舟会更早下手,不仅取得了御林军与五城兵马司的效命,还将后宫彻底的把持住,封城门禁后宫。
若非凌越早一步启程,在封城之前就留好了后手,只怕凌维舟登基那日,他也没办法在不伤百姓的情况下破开城门。
他特意跳过了那些可怖的画面,只轻描淡写地说何人死了。
可沈婳却想听得更仔细,他只得说了那些人的下场,她在听说成帝死了半月才被发现尸骨,太后被凌维舟亲自为了毒药,还是忍不住咋舌。
凌越睁开眼哑着嗓音,勾了勾唇角:“吓着了?”
“才不是,只是觉得天道轮回,他们有如今这果也全是曾经种下的因,不值得同情。”
至于凌维舟和赵温窈,落得如今的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尤其是她梦中死于溺亡,而赵温窈最终也死于冰冷的池中,竟好似因果报应的轮回。
事情到这,沈婳都能理解,他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帜进京的,那按照原本的计划,凌维彦登基他获得封赏不就够了,怎么他反倒成了皇帝。
“凌维彦的腿废了。”
她蓦地一愣,在她心中凌维彦一直是个邻家兄长的存在,突然听说他的腿废了,还有些许惋惜。
“太医没有法子医治吗?凌维舟也太不是人了,让他就这么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
贤妃的母族被凌维舟囚禁,死的死伤的伤,凌维彦能保住一条性命已经不容易,只是这腿却是彻底的废了。
不仅是身体上的残缺让他无法继承大统,更重要的是心灵上的摧残,他本就不喜兄弟阋墙尔虞我诈,不得不背负起责任,如今这打击太大让他消极又颓废。
被人救出时,连求生的意志都没了,不吃不喝,若不是贤妃在旁哭着守了一日一夜,他或许真要活活把自己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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