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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段时间他近乎疯狂的所作所为,大家都不想再理他。
他这条落水狗,让家族蒙了羞。
那次以后,陈靳就离开明江,去了遥远南方的一个城市。
他在那里一呆就是四年。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自己的事业上。
所谓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他的事业蒸蒸日上,节节高升,因此也特别地忙碌。
他喜欢忙碌,忙碌就像一个保护罩,把他跟明江、跟那些荒唐的过往隔离开。
他已经用工作忙这个借口推挡过父母给他安排的无数次相亲。
到这一年的冬天,爷爷病危,他不能不回来。
爷爷的葬礼结束没有几天,妈妈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就来了。
这一次,妈妈给他安排的是林叔叔家的女儿小七。
林叔叔是爸爸的战友,小七是林叔叔的独生女。
他和小七被双方家长关进一个安静的房间里面去说话。
他不想欺骗任何人,直接告诉女孩,他不想谈对象,也不想结婚。
他被一个无情的女人伤害过,至今都没有从情伤里面走出来,还不能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他以为,小七会像他之前见过的那些女孩一样,听了他的故事就把他放弃了。
没想到,小七却说自己终于找到了战友。
小七告诉他,她跟他的情况差不多,也是因为心上人离她而去,至今都没有从情伤里面走出来。
她不想再谈朋友,却又被父母逼着一次次地相亲。
既然都是天涯沦落人,两个人一拍即合,当即达成协议,决定一起终止这种无休无止的被逼相亲的惨痛生活。
于是,他们结婚了。
婚礼是双方父母操持的,办得很隆重。
他却没有想到,就在婚礼的当天,时隔四年他又见到了严青枝。
那时候他正站在酒店门口迎接宾客,不经意间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个站在路口的,纤瘦清丽的女人。
四年不见,严青枝的容颜并没有多少改变。
气质上却多了一派温柔恬淡的安静。
他知道,这种气质是坐在她自行车小座上的那个小崽子给她的。
一看见那个小崽子,陈靳的心里再一次嫉妒到要发狂。
好在严青枝并不想多看他一眼,径直踩上车子离开了。
而她自行车后面的那个小崽子却嚣张得很,举起手里的玩具枪冲他瞄瞄准,扣动扳机就给了他一枪。
陈靳,“……”
如果……
如果……
如果知道那一次是此生的最后一眼……
他一定……
一定会抛开所有的一切跑过去,抱住她,亲吻她,告诉她,他很想很想她……
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的死讯传来的时候,他正在出席一个十分重要的会议。
消息是纺大的同学转给他的。
他于会议的间隙看了一眼,再抬头,就感觉座无虚席的大礼堂突然被彻底清空。
人群、声音、颜色,所有关于生的一切,都消失了,整个世界离他而去。
那一天,他被紧急送往医院。
他被抢救过来以后,在医院里一躺就是半年。
他夜夜失眠,半年的时间,头发白了一半。
他的世界是彻底空掉了,而他的合作伙伴小七,却终于等到了她的春天。
她的白马王子放弃国外的一切,回国来找她了。
她没有白等,而他……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等待了。
他和小七离了婚。
从此一人一骑,白山黑水,不问前程,只等归路。
严青枝死后,陈靳每年都会回明江三次。
二月柳枝泛青的时候一次,严青枝忌日的时候一次,春节一次。
每一次去看她,他都会捧上一束青嫩的柳枝。
那是她喜欢的。
他最后去看她的那一次,碰见了她的儿子。
就是当年坐在她的自行车后座,冲他举枪瞄准的那个小崽子。
她的小崽子长大了,长得仪表堂堂,事业做得也很好。
他开了一家信息科技公司,在集成电路方面的斩获颇丰,为社会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他娶的姑娘是他的最爱,比他小六岁,是明师大最年轻的心理学老师。
他们是很幸福的一对。
陈靳不喜欢严青枝的儿子,现在倒是经常能见到他。
有一次会议,那个年轻人做为明江的青年才俊代表,奉献了一场颇为精彩的演讲。
会议结束后的招待晚宴上,年轻人被安排坐在了他的身边。
他的眉眼跟他妈妈很像,举手投足间的一些小动作更像。
这让他很不能适应,会后就嘱咐工作人员,以后不要再安排他们坐在一起了。
没想到,不久之后,他们就在青枝的墓地里又撞见了。
这一天的天气很好。
初春薄云的天空上飞着五颜六色的风筝。
那个年轻人的怀里抱着一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小丫丫。
小丫丫只有两周岁的样子,长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白白圆圆的小脸。
乌黑细软的胎发披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发丝带一点弯弯的自然卷。
他就觉着有点奇怪,小丫丫的爸爸妈妈都是顺直的头发,她怎么会长一脑袋这么漂亮的自然卷呢?
他刚想到这里,趴在爸爸肩膀上的小丫丫看见了他,咧开花瓣一般的小嘴就冲他笑了。
那一刻,他久冻的内心突然咔嚓一声响,像是春讯到来,冰雪就要融化。
就在他愣神间,小丫丫冲他伸开小胳膊,奶声奶气地说:“爷爷抱……”
“……”
他从来没有跟这么小的孩子打过交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孩子的妈妈就把孩子抱过来,递到了他的面前,“您抱她一下吧,她很喜欢您。”
他一开始想拒绝,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伸手就把孩子抱了过来。
小丫丫的妈妈说得对,小丫丫确实挺喜欢他的。
她一点都不认生,窝在他的怀抱里,摸一摸他鬓边染霜的头发,再摸一摸自己的卷毛毛,自言自语地说:“爷爷是,柚柚也是,爷爷和柚柚一样……”
“……”
听小孩子这样一说,陈靳突然就想起来,他也是自然卷。
他年轻的时候,城里的男男女女都时兴烫卷发。
他不需要烫,因为他有着一头从妈妈那里遗传来的自然卷。
从墓地出来,陈靳的心潮兀自起伏不定。
他一闭上眼睛,那个小女孩甜美单纯的笑脸和那一头漂亮的自然卷就浮现在眼前。
如果那个猜想是真的,他不仅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原谅严青枝。
她怎么可以那么残忍,瞒他这么久。
陈靳正在那里胡思乱想着,车子经过的路边突然就传来了震天动地的嘶吼。
司机向外看了一眼,脸就白了,“好像是,堤坝崩了!”
陈靳立刻就下了车。
春天冰雪融化,大凌河上游的河水携带着数以万计的冰块自上而下奔涌而来。
狭窄的河道承受不住,河水冲垮了堤坝,千军万马一般涌向了万顷良田。
一个正在田里查看墒情的农民躲闪不及,被卷了进去。
眼看着那个人情急之中拉住的小树就要被冲断,陈靳毫不犹豫地跳下车,跳下堤坝就把他给拉住了。
下边太危险了,他推着那个人爬上了堤坝,刚要拉住司机伸过来的手往上爬,脚下突然一软,土层松动了。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暗流卷进了茫茫汤汤的洪水里。
陈靳已经不记得自己在河水里漂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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