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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杏瞠目,回答这个问题时结巴了一下。
赵崇颔首:“嗯,从何处偷的?”
“是……是……”春杏本以为只要自己抗下罪责,这些事情不会牵连其他人,却发现终究是她太过浅薄。
事情的确是她做下的,没有受任何人的指使。
但,即使是真的,只要陛下不肯罢手,便与假的无异。
如若陛下追查下去,会不会……
春杏想起那张娇柔的面庞,呼吸一窒……她会不会反而害了她?
赵崇知道六宫妃嫔不知情,也知道静安太妃与此无关。
可现下明明白白春杏这一头还牵扯到宫里其他人,他必须得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才行。
“以朕所见,你是受人指使。”
赵崇沉声吩咐夏海,“你即刻派人去将六宫妃嫔悉数请来长春宫。”
春杏大骇,想求饶却知自己一开口便什么都再藏不住。
她愣怔跪在那里,呆若木鸡,手足无措。
“陛下万万不可!”本被静安太妃留在小佛堂的钱嬷嬷快步进来,跪在春杏身边,她磕头道,“陛下,是奴婢指使春杏做的,奴婢愿以死谢罪。”
赵崇见钱嬷嬷出现,抬手示意夏海暂且退下。
他轻扯嘴角,笑容依旧泛着冷意:“看来是钱嬷嬷和这小宫女一起谋害的顾美人,太妃果然毫不知情。”
钱嬷嬷脸色微变。
此话出,她心如明镜,所有的事皆不能再遮掩下去了。
“陛下……”春杏却抢在钱嬷嬷之前开口,“奴婢愿向陛下坦白一切,只求陛下明鉴……”
只求不牵累到……崔娘子身上。
春杏一直记得初次和崔娴见面时的场景。
八岁那年,一场灾病让她失去爹娘,只有姑祖母愿意收养她,又靠着好心的邻里捎上她北上,带她前来投奔。
奈何到京城以后,她不小心和邻里走散,不幸落入拐子的手里。
再后来,她遇到崔家年方九岁的小娘子。
崔家的小娘子生得极为漂亮,玉雪般的皮肤,笑起来弯着眼睛,甜美如春日里最为灿烂的桃花。大声哭喊的她被拐子捂住口鼻要强行带走,是崔家的小娘子可怜她才喝住拐子,又花银子将她“买下”。
拐子走了,她却依旧害怕,站在那哭嚎不止。
崔家的小娘子歪着脑袋看得满脸鼻涕眼泪的她半晌,皱皱眉对她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春杏……”
她告诉她,她叫春杏。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春杏,好听。”
她第一次听见有人夸她名字好听。
也第一次知道,小娘子眉眼弯弯念起诗来的模样可以那般动人。
崔家小娘子得知她在等姑祖母,便一直陪她等着,直到姑祖母将她接走。
姑祖母乃是宫里的宫女,大家起初称呼她姑祖母“钱姑姑”,后来大家喊她一声,“钱嬷嬷”。
她没有想过自己会再见到崔家的那位小娘子。
更没有想过,再见到崔家小娘子时,已经不是她记忆里笑容甜美的样子。
直到她大着胆子为八岁那年的事去向崔家小娘子谢恩。
崔小娘子对她绽放笑颜,仍如春日桃花美好。
可是宫里的日子这样艰难。
崔小娘子变成崔婕妤,却唯有日日感伤、以泪洗面,她知道崔小娘子不快乐,她希望自己能帮上点儿忙。
端午宴席散后,她知道崔婕妤必定又要感伤,为陛下的目光只落在淑昭容的身上,而一感伤便会去御花园梅树下徘徊。她想去找崔婕妤——至少和她在一处待着的时候,崔家小娘子偶有笑颜。
谁知姑祖母发现她的行踪奇怪,跟踪她并且阻止她去往御花园。
谁知……顾美人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听见她和姑祖母的那场争执,听见她想对淑昭容出手。
那番话被传出去,对崔小娘子无异灭顶之灾。
她不能让崔小娘子因她落入不堪的境地,不能让崔小娘子往后更无得陛下宠爱的希望。
赌不起,不敢赌。
惊慌之下只能将顾美人砸晕,抬入荷塘。
但顾美人竟活着。
一旦醒来,说出那些事,不但逃不过责罚也再帮不上崔小娘子的忙,更有可能会毁了崔小娘子。
无路可退,同样无路可走。
望春楼处处张着罗网,等着她送上门去。
索性以性命相搏,赌所有人目光被听雨楼和望春楼吸引过去,不会想到有人对淑昭容不利。
她终究无用,没帮上崔小娘子的忙,不能还那份恩情。
春杏伏在冰冷的地上,涕泗横流:“陛下明鉴,一切皆是奴婢的错……”
“求陛下,开恩……”
第102章 大结局
申时过, 云莺在月漪殿等到了赵崇从长春宫回来。
随着真相被揭开,唯有他们两个人在的殿内气氛逐渐变得凝重,她安静听着赵崇将事情的始末细细与她分说。
长春宫里一个叫春杏的小宫女,一份莫可名状的情愫。
便是因为这样她早早病逝?
云莺内心甚至生出一种迷茫的情绪。
迷茫于曾经为争宠机关算尽的她竟然最终栽在一个小宫女手里。
听起来如此荒唐滑稽。
然而拨开层层名为茫然、荒唐和滑稽的迷雾, 理智告诉她, 赵崇没有对她隐瞒,也没有欺骗她。
这个叫春杏的小宫女正是她先前觉得眼熟的。
赵崇说这几日发生的事与静安太妃无关, 她便也相信。
可以想见, 上辈子被她疏忽的那些精致漂亮并且出自这小宫女之手的盆栽,极可能有问题。而当她身体迅速衰败下去、缠绵病榻时, 静安太妃仙逝已久, 自然不会是静安太妃指使这小宫女谋害她。
至于春杏同样不受崔娴指使……
她那时事事小心谨慎, 纵然喜欢那些盆栽也少不得暗中查一查。
这小宫女若同崔娴私下往来亲密,必有蛛丝马迹可寻。
没有寻见, 只会是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来往。
不知长春宫那般手段亦不知春杏与崔娴幼时之事,未曾发现任何端倪便不至于整日里疑神疑鬼。
事情最终也变成那个样子。
上辈子的她没有如这一次轻易得到偏爱,许多事情来得更缓慢。
换言之,此番春杏为崔娴不平谋害她才发生得这样早。
她占尽帝王恩宠, 意味着身为妃嫔的崔娴有更多的郁郁难过,于是引得心疼崔娴的春杏想要报答的心情更为强烈。春杏逾矩,钱嬷嬷有心劝阻,而顾蓁蓁是那个一不小心被卷进风波的倒霉蛋。
这般真相表明前世她年纪轻轻病逝别有因由。
也代表这一次她可以避开相同命运。
虽然如此,但是终于将一切梳理明白的云莺内心没有生出多少喜悦情绪。
仅有两分如释重负的感觉,至少——终于尘埃落定了。
赵崇的心情却比殿内凝重气氛多出一份沉重。
连日来在他内心深处积压的情绪在得知真相以后爆发,令他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罪孽深重。
他自幼时开蒙起便学习圣人之道, 他志在“河清海晏, 时和岁丰”。然而在他身边, 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在那么长的时日里,可谓理所当然忽视着这些人,全因他的傲慢、冷漠、不以为意招致被困囿于深宫之中她们的悲剧。
无论这一次的事情,抑或以前许多事,根源无不在他。
他一次又一次深深意识到根源在他。
如果不是这无端的读心之术,如果不是云莺,这样的悲剧只会一直上演。
而他可能只会感到厌烦,再无其他想法。
赵崇这会儿心底的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桩事、任何时候来得深刻。
这些话他却没有再说与云莺听。
毕竟是他一个人的事。
云莺也深受其害,他总不能厚颜无耻要她理解和体谅。
诸事说罢,赵崇和云莺一时未开口。
长久的沉默过后,终究是赵崇先低声对云莺说:“不管是何因由,这般害人之心皆不可饶恕。”
响在耳边属于赵崇的声音把云莺从自己的思绪拉回来。
神思回拢,她点点头:“听由陛下处置罢。”
那个叫春杏的小宫女是两世谋害她的人,乃至在她上辈子当真要了她的命。她不管活几辈子都变不成活菩萨,只能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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