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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天气,也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刮起了大风,把周家门口的枣树吹的呼呼乱响,左摇右摆。水缸盖子上的葫芦瓢被吹滚到院子中央,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老母鸡咯咯咯的唤着小鸡仔们往厨房跑去,埋进茅草堆里瑟瑟发抖。苗氏迅速的扯下绳子上晾着的衣裳,大声喊道:“不得了喽,怕是要下大雨了哩,他爹,大康,二德,快拿着推板跟簸箕去收稻谷哎。”
“快快快,稻子重要,大瑜的事情,我晚上再去你家里谈。”村长李峥也坐不住了,他交代完这句话,也慌慌的回了家。晒的好好的稻子,若是淋了雨,怕是会发芽长霉,这损失,可不是两滴眼泪就能挽回的了的,这可是要饿肚子的呀。
天气说变就变,往往让人措手不及,就是李河这个懒人,此时也不敢耽误半分,更何况曾氏跟李山两个本就视粮食如命之人。一时间,全村的人都陷入了抢收稻谷的混乱中,大伙儿将平摊在晒谷场上的稻子推铲到一处,女人们再用簸箕将稻子装入木桶或者无缝背篓中,男人们挑着或者背着稻子小跑着往家赶,眼看着天空越来越暗,那脚步也跟着越来越急。
太赶太急,连吵架拌嘴的工夫都没有,等所有稻子都移回到粮仓之后,众人方才敢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大山,我看今晚雨势不小,你赶快拿点干稻草把屋顶补一补。”曾氏看着自家的屋顶,眉头紧皱道。
李山擦了把脸,然后闷声不吭的去屋后拿了许多干稻草过来,夫妻两个,一个扶着木梯,一个上房修补,完全没有注意到走入院子的刘氏以及她的四个兄长。
刘氏父亲是个屠夫,四个弟兄,两个屠夫,两个卖肉,生的都魁梧健壮,四人往那儿一站,跟大耕牛似的,没人敢随意招惹。
“哎呦呦,四位舅老爷都来啦,快来屋子里头坐坐呢。”老二家的是怎么回事?怎么把四个弟兄都喊过来了?
“大娘,听说大山哥对我刘家有意见,我们特意过来解释解释,也省的大嫂子心里有嫌隙,影响她们妯娌间的感情。”
大刘这么一嗓子,曾氏总算注意到了家里的动静,她看了一眼刘氏的四个兄弟,微微有些黯然的想着,刘氏真是命好,嫁的近,娘家兄弟还给力,不像她,娘家离的远远的,一年见不到几回面,见了,也是要这要那,从不管她的好歹死活。
“既然你们来了,那就进屋坐着谈吧。”这时,村长李峥带着家族里的四个长辈也从外边走了进来,他扫了眼刘氏的四个兄弟,而后对着房顶上的李山道:“大山,你什么时候能弄好?”
“五爷爷,我这就下来。”
这一回,是在李老头家里详谈的,周凯一家子没来,李峥喊的是家族里的四个长辈,都是处事公道的正派人,在村子里很有话语权。
“咱们也都是自家人,我老头子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刘家兄弟,我们喊你过来的缘由,想必你们自己心里也清楚。秀才老爷说的话,我老头子今日早上在镇上也听见了的,是哪个说的,你们自个儿也门清。既然你们卖我老头子面子,来了李家边,那该说的事情,索性就都说说清楚,倘若我冤枉了你们,就按瑜儿说的那样,明个去找秀才老爷做个证。”李峥说话慢条斯理,且也作为人证偏袒了李瑜。
刘家兄弟板着脸,胸膛气的鼓鼓的,闷声闷气道:“您老是认定我们刘家兄弟有罪了?”
“哦,您家没罪,那您说说,又是哪个会这般无聊管我李家的闲事?还跑到秀才老爷那儿说瞎话?您又告诉我,瑜儿读不了书,谁能得利?”李峥这样身份的人,根本不需要卖刘家兄弟的面子,他们人多生的壮是不假,可他们敢动李家人一根手指头试试?
就是他们老子来了,也得恭恭敬敬喊他一声叔。
刘家兄弟铁青着脸,沉默许久,脾气最暴躁的老三道:“我们兄弟听岔了话,在外头发泄发泄怒火,哪里晓得会被秀才娘给听了去?瑜儿念不成书,不是还有晟儿么,他们两兄弟,谁成器不都是一样的?”这件事情怎么也瞒不过去,既然如此,承认得了。
承认又怎么样?李山这个蠢货还能改变结果不成?来之前他们都想好了,大不了花点钱打发叫花子。
见刘家兄弟承认,曾氏恨不得立刻撕烂了他们的嘴,她恨恨的看向刘氏,碰了碰李山的胳膊,催他发言问罪。
李峥先出声道:“既然你们承认,那事情就好办了。大山,这是你家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弄?”
李山看了眼妻儿的面色,斟酌道:“若刘家兄弟骂我跟月娘倒也算了,可此事关联我儿子的前程,我要他们刘家敲锣打鼓的上门道歉,要让这附近十里八乡的老百姓知道,我家瑜儿是个好孩子,孝顺懂事,能干乖巧。”
说来,这样的道歉方法也是有例可寻的,约莫十年前,附近村子有个姓方的男子污蔑人家闺女的清白,后来被女方长辈打到家门口,桌子板凳全砸了不说,连土墙稻草屋顶也被扒了一半,最后方姓男子就是敲锣打鼓的上门道歉,此事方才得以平息。
李山这么说,大伙儿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按理,刘家这般赔礼道歉也是应该的,只是这般大张旗鼓的道歉,李河等人又怕坏了李晟的名声,就是李老头跟沈婆子也不愿意,对他们而言,大孙子已然没出息了,哪里还能害小孙子也没了前程?
事情又这般僵持不下,还是另外一个叔公说道:“有根考虑的也对,已经亏待了瑜儿,总不能再亏待晟儿。晟儿读书,可攸关咱们整个李家边的命运,可不能就这般毁了。只是,这歉还是要道的,礼呢,也该厚个三分。大山,我老头子卖个嘴,你也别生气,咱们也别敲锣打鼓的道歉了,让老刘家办一桌酒席,再跟两个村庄的人解释解释就行了。这桩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其实出了咱们李家边跟刘家村,不一定有几个外人晓得,因此,按照我的意思哩,咱们两个村子内部道个歉就算了,回头,也跟各自村子里的人,说说好话,打声招呼,让他们别再外传。不过这礼呐,得厚点,说难听点,这事儿,你们老刘家做的难看,缺德,按骂人的话来说,得遭天打雷劈,没有好下场的。让你们多出点礼,可是给你们免灾了。”
二叔公这话,弄的刘家兄弟灰头土脸,还是脸皮子厚的大刘道:“依叔公的意思?我们该怎么赔礼?”
“这事儿,我不掺和,是你们刘家跟大山一家的事情。你也别慌着问礼不礼的,大山可还没同意我的意见哩。”老头子说完这话,两只手搭在竹棍子上,又眯上眼睛休息。
刘氏是不大愿意的,她把目光投向沈婆子,沈婆子也不满意,她碰了碰李老头的胳膊,谁料李老头道:“大山,就按你二爷爷的意思这礼要怎么陪,你们自己看着办。”
这个法子,刘氏兄弟跟李河夫妻憋屈不满,但李山跟曾氏夫妻也没多高兴。
“爹,再重的礼,也赔不了瑜儿的前程。你们问我要什么,我说要我家瑜儿读书识字,你们赔的起吗?”李山几度哽咽才把话说了清楚,曾氏瞅了,心疼的顺了顺他胸口的气,二房两口子见了,不约而同的翻了翻白眼,暗道,这怕是要狮子大开口了。
若不是为了李晟,刘氏铁定要刺他们几句的。
“大山,爹知道你委屈,你说吧,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拔下心中这根刺?”李老头闷声问道,眼里分明也充满了嫌弃。
“道歉的事情,可以按照二叔公说的来。这赔礼,按照年礼走就行,只是除此之外,儿子还有一个要求,爹娘若是办不到,那之前的话就当白说了吧。”
“说,爹娘能做到的,都满足你。”李老头憋着气道。
真没想到哇,老大竟然学会威胁人跟狮子大开口了,果然曾氏不是个好东西,把他孝顺的儿子给带成这副模样。
“农闲之时,儿子打散工的钱,交一半留一半。”
“放你娘的屁,你个不孝的东西,你去村里问问,哪家不是长辈管钱,小辈做事的?我跟你爹还没死呢,你就想攒私房钱,啊?你这是干甚么?是要分家吗?你个不孝的东西,老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这般大,又花钱给娶媳妇,你就是这般对待我的?”沈婆子一听,瞬间炸了,钱财一事,可攸关她的家庭地位,今日让了出去,以后老大家的,还不翻了天?
听到几位长辈的咳嗽声,李老头忙瞪了沈婆子一眼,怒道:“闭嘴,再吵吵,给我滚出去。”
“老大,你娘说的对,咱们村里有哪个是小辈掌钱的?传出去,你面子能好听?”
“爹,瑜儿想读书,儿子就得支持他。镇上的秀才老爷不肯收他,可县里,府城里,不都有秀才老爷么?这钱,是儿子攒给瑜儿的束脩。”李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仅曾氏震惊了,李瑜也有些傻眼了。
他们真没想到,李山还一直挂念着读书的事情。曾氏闹了半下午,其实这会儿都已经有些死心了。至于李瑜,他从来就没指望过李山。
“读书哪是想学就能学的?再者说了,瑜儿真能上学,爹还能不掏束脩吗?就是把爹的老骨头砸了卖了,爹也愿意的呀。”在李老头看来,李山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要是谁都能读书,那秀才老爷岂不是满地跑了?
“爹,您跟娘年纪大了,又要支持晟儿读书,这银钱上,怕是会不衬手。儿子打工挣的零钱,留一半下来,以后瑜儿的事情,就我们夫妻自己管了,不让您跟娘跟着吃苦受累。”
李山说的很清楚,他自己挣的钱,自己留一半,至于李瑜读书的事情,就不劳烦家里人。这话,仔细想想也没错,听起来更觉得李山忠厚老实,孝顺懂事,可仔细一想,又总觉得哪里不对。李山上学,还不晓得是哪年的事情,有这个借口,李山夫妻两个岂不是能正大光明的攒私房钱。
不得了了,这老实人,也不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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