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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楼宇之中的废弃厂房,此时此刻宛如修罗地狱一般。

两具赤身裸体的男尸被牢牢地绑在冰冷的金属台上,向下仰的头血肉模糊、五官均不在原位,感觉像是被某种重物碾压过,他们浑身被打的皮开肉绽,手指、脚趾成为一坨肉泥,那副景象,仅看一眼,便足以使人头皮发麻。

厂房外聚集了许多辆警车,大量的媒体闻风前来,被毫不留情的挡在黄色的警戒线外,他们只得把摄像头抬高,试图拍摄场内哪怕一点情况也好。虽然时间已是凌晨,但察觉有大事发生的民众早已在外围成群,有些穿着睡衣、套着一件羽绒服专门从附近跑来看热闹,手机的闪光灯比警车的警示灯还刺眼,看守现场的警察没办法,一边劝说媒体和民众不要往前挤、不要拍摄,一边不得已的把警戒线向外拉几米。

玊言和其他法医已在厂房里忙活了好半天,沈兆墨脸色铁青的看了看两滩跟液体差不多的尸体,闭上眼睛冷静了几秒,听着先一步赶到的周延对自己简单说明发现尸体的经过。

“尸体是被一群大半夜不睡觉、企图进来干坏事的孩子发现的,初步推测,他们来时凶手应该刚刚走。中年的叫盛振海,今年五十五岁,是齐海娱乐公司的股东、,年老的叫柯曾嵘,六十岁,也是同家公司的股东,同时名下还有两家酒店,两人在昨天下午便行踪不明,家人当晚就报了警,派出所也发动的人力找了半天,均无果,没想到竟然死在这了。”

“盛振海……柯曾嵘……我记得被尸块砸中的幸运儿中就有他们吧。”穆恒问。

周延点点头,继续说:“我已经通知了他们的家人……人家说像见见遗体,让他们见吗?”

“怎么见,人都这模样了,见了不得晕死过去啊。”穆恒无奈道。

沈兆墨走进金属台,玊言正用他那张和骷髅没两样干瘪的脸紧贴尸体查看,见他走过来,才抬起头,咳嗽了两声,“死亡时间在昨晚8点到10点之间,死因很简单,一句话概括就是被人活活打死的,凶器类似锤状,有点像建筑工人用的大锤,面部毁坏严重,你看这个,下巴都直接偏到了一边。中年的这个打的最严重,胸腔凹陷,肋骨全部断裂,我摸了摸,估计有几根插进肺里了,头由于悬在外面,每击打一下后脑就会跟下方台面碰撞,因此后脑形成了较为严重的撞击,他的脚趾头是在活着的时候被敲碎的。年老的这个死因大致相同,脑袋与身体同样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袭击,颈部也有,舌骨断裂,你看,舌头都掉出来了。”

玊言拎着一团血糊糊的证据袋抖了抖。

“打死他们需要花多长时间?”

玊言想了想,“这哪知道啊,如果从不致命部位开始,慢慢来的话,得且花一阵功夫呢。”

“手也是被打的吗?”沈兆墨把视线移向死者血糊糊的双手。

“是他们自己抓的,金属台表面有指甲造成的抓痕,手腕、脚腕脱臼,凶手击打他们时,这俩人应该是十分清醒的,所以才会有如此激烈的反抗,遗憾的是,怎么反抗也没用,被这么粗的铁链锁着……唉,临死前该有多绝望啊,真惨……”

玊言话音一落,身旁那些埋头勘察的法医和鉴识人员纷纷抬头望过去——老僵尸竟然对着尸体伤春悲秋,怕不是要地震了吧。

沈兆墨蹲下,往金属台下看,长方形的昏暗影子上,绕着三圈结实的铁链,把铁链两端锁起来的是一把金属锁。

“完全不给活路啊……”他不由得叹息出声。

穆恒从外面走回来,对他说:“里面、外面什么痕迹都没有,凶手很仔细的打扫过,外面也没有轮胎印,倒是在墙角找到了一根带血的大锤,已经送回去做化验了。老墨,这俩人的死跟赛金……动机是一样的吧。”

“被打成这样,光看就能感到满满的恨意了,去查这俩人跟赛金一起干了什么遭雷劈的勾当。一个让人活活饿死后分尸,另外两个则被打的成了滩肉泥,仇恨绝小不了,怕是跟他们几个的诈捐脱不了干系。”沈兆墨低声道,“对了,你再打个电话,问问夏姐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穆恒条件反射似的苦笑,“你说侯局还真不拿咱当人啊,这边几起命案还没着落呢,又送来一起纵火案,敢情局里就咱们几个刑警是吧,他还真不担心我们哪天过劳死啊。”

“侯局把案子转给我们一定有他的道理。”话是这么说,可沈兆墨心里也无比挣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完没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累的吐血这句话了。

“什么道理?不就是省厅领导又‘友好’的问候了他一遍,气没地方出全撒咱身上了。命苦啊……如今,革命队伍里也出现压迫了,这日子没法过了。”穆恒仰头看天花板,之后,瞥了眼低头忙活的周延,“周哥,你快把警局当家了,嫂子没说你什么吗?”

周延手上一顿,抬起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似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你说呢?”

穆恒被噎的不轻,顿时没了动静,心里同时明白了,大半个月不回家,再通情达理的妻子也得炸毛。

对于广大人民群众来说,三个老年人的死,再怎样残忍不堪,也最多让人感慨一下,只要伤的不是他们心中的男神、女神,管你是什么老佛爷还是太上皇,一律今天看、明天忘,在脑子里转一圈绝不多占一点空间,连在茶余饭后讨论的机会都很小。说白了,纵火案也一样,先不说里面烧死了多少人,单说着火的建筑就跟普通人的生活没啥关系——半导体研究中心,人们唯一能说的,可能就是半导体这种技术还有没有存在的价值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了。至于火灾,又不是烧在自家门口,没必要人人自危。

嗯,没错,群众们不在意,但不代表市政府的同志们不头疼,因此,侯局办公室的电话还是不出意料的比市民热线还受人欢迎。

此时在另外一边,身在火灾现场的夏晴也在毫不客气的骂着给他们加压的领导,秦壬手里抱着电脑,边看着焦黑的地面,边头疼不已的听着夏晴的抱怨。

本来人手就不够,还不把一组调过来帮帮忙,两人一肚子不满。

夏晴和秦壬在现场转了好几圈,被屋里焦糊味和尸体烧焦的味道熏得两眼冒金星。

秦壬向前走了几步,扭头朝拐角处望望,冷不丁跟一具烧成碳的尸体打了个照面,惊得他连忙向后退,差点从破裂的窗户摔下去。

“干嘛呢你,没见过尸体啊!”夏晴拽着他的袖子,没好气的埋怨道。

秦壬站直,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没想到能从那地方冒出来一个。”他掩下尴尬,转头去看刚才的死者。

“一共死了几个?”夏晴问。

“死了十个,都是烧死的,身份还未确定,消防局的同志说,尸体所在的位置上显示,火灾发生时,他们都试图向外逃,但是入口被封上了,结果谁都没逃出去,大火波及了整栋楼,每层都有个着火点,像是用了起火装置……有人想活活烧死他们。”

“火烧起来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据目击者说,十二点左右看到建筑物在冒烟,没过多久发生了爆炸,接着火就蔓延起来。”

“十二点……”夏晴琢磨,“这些人大半夜不睡觉待在研究所干什么?什么紧急的研究需要彻夜完成?”说完,她走进一间实验室,四处打量着,“秦壬,你看这里像是一间研究半导体的实验室吗?”

秦壬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锅底般黑的房间内,除了几张桌子,数台烧焦了的仪器以外,剩余最多的就是玻璃碎片,满地都是,仿佛是烧了一家玻璃制造厂。

“你认为不对劲?”秦壬问。

夏晴随手捡起一块碎片,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腥臭、刺鼻的味道瞬间灌满了鼻腔。

“什么东西?”

“像是某种化学液体……”

“……说是半导体研究所,也不一定每个屋都在研究半导体吧,搞些化学实验也没什么问题。”

夏晴把玻璃片装进证据袋,“你去找目击者再问问,爆炸发生时,他们都看到了什么,越详细越好,还有,尽快核实受害人身份,看看是不是这里的研究员,如果是,他们大半夜研究的是什么,查清楚。”

秦壬敲了敲电脑当作回应。

两拨人回到警局没多久,澹台梵音便买了一大堆早餐送过来,看到墙上现场的照片时,她不由自主的皱了下眉头。

杀人案和纵火案发生在同一个晚上,众人都觉得有些心烦。

“这俩凶手商量好的吧。”秦壬咬着包子嘟囔。

“谋杀发生后没过多久纵火案就发生了,要说是巧合,未免太巧了……并案的可能呢?”周延问。

穆恒喝了口豆浆,喝的太急,豆浆没从食道下去,反而串了道,咳嗽的时候直接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夏晴恶心的离他远远的。

穆恒抹了把嘴,又擤了把鼻涕,开口道:“周哥,想太多了吧,半导体研究中心跟赛金能有啥关系,弟弟求你了,别把状况弄的更复杂了行吗。”

沈兆墨看到澹台梵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两具近乎裸体的男尸照片,脑袋还歪过来歪过去的,于是等她移开视线,他急忙问道:“你是看出什么来了吗?”

只听澹台梵音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一直在凶手的杀人手法和处理尸体的方法上感到纠结,总觉得凶手前后的行为有些不太一致。”

“不太一致?”夏晴问。

“从杀人手法上来看,凶手倾向于折磨他的被害人,一个饿死,两个活活打死,似乎让被害人在生前感到痛苦是他的目的,无论动机为何,作为一个杀手,哪怕再怎样细微,都会在犯罪过程中显露出主次之分,简单的说就是杀人更重要,还是布置尸体更重要,这几起杀人案的凶手在手法上下了不少心思……”

“那不一定,不是有些连环杀手把尸体搞的不堪入目后,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让人观看吗?”夏晴插嘴道。

“这是两回事。比如说,施虐狂和自恋狂是不一样的,施虐癖和自我展示心理也同样不同,你说的那种犯人,实则也是有主次之分的,折磨被害人是其次,让世人看到自己的行为从而获得满足才是目的,虽然他会折磨被害人,但会快速杀害被害人,且展示尸体上会更花心思、更多时间,凶手感兴趣的并不是杀人这举动,而是摆布尸体。”

澹台梵音停了下来,再次看向桌上的照片,沈兆墨非常自然的搭着她的肩膀,手在她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接着她的话说道:“凶手不太可能是折磨被害人玩,这类罪犯常常追求血腥的手法,饿死可不在他们的选择范围,太不刺激,凶手选择饿死被害人,想必一定有特殊的意义。”

“颁奖典礼时让尸块落下,让被害人一丝不挂的躺在金属台上,如此特别的方式,显示了凶手希望自己的犯罪行为可以激发出他人的恐惧,让众人光用想的就会毛骨悚然。可玩偶里的尸体却不同,那是标准的隐藏尸体……杀人时是愤怒,处理尸体时一种是试图将恐怖蔓延,另一种则是生怕别人见到。”

“要么就是双重人格,要么就是杀人的和处理尸体的不是一个人。”穆恒擦着油乎乎的手,“看来果真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跟何大勇夫妻杀人时一样,他们在前面杀,后面有人给收拾……会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宣扬正义吗?”

“我看未必,教唆残杀无辜的人本就成了单纯的杀戮。”沈兆墨说:“选择心中有怨气的人作为对象,为他们提供工具与机会,事后替他们隐藏罪行,像是……”

他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立即回头去看澹台梵音,见她五官僵硬,脸色难看异常,那表情,怕是跟他想到了一块。

的确有一种可能……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起,夏晴两根指头捏起,夹到耳旁,心不在焉的问:“谁啊?哦,张姐啊,什么事?”

“小晴啊,纵火案是你们组负责吧,这有个什么半导体研究所的所长,他投案自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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