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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毫无创新可言的铝制窗框望出去,又是吵吵闹闹一切如旧的人群。

沈兆墨在床边俯视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不久,他移开视线转头看向躺在行军床上的男人。

“你差不多可以了啊,赶紧起来!今天可不是你耍混的日子。”

穆恒躺在吱呀作响的床上,转了个身,伸了伸懒腰,他不再像平日那样胡诌八扯、没脸没皮,那张脸反而异常憔悴,就像得了重病一样。

“……果然,”穆恒自嘲的嘀咕起来,“果然我还是面对不了啊,老墨,我能不去吗?”

沈兆墨没回答,过去拎着他的领子给他揪了起来,“穿好衣服,十分钟后出发。”他顿了顿,“战友一场,送他最后一程是我们必须做的。”

穆恒深深叹了口一气,站起身,穿好警服,郑重的摸了摸帽子上的国徽,他认输似的苦笑一声。

安葬老杨的陵园位置极为偏僻,风景也不是多么秀丽宜人,当时建陵园时似乎就是找了个再普通不过的土坡随便那么装修了一下。

陵园内部也不必特意吸引顾客,在死亡率高得出奇的当下社会,有个坑能让逝去的人入土为安就已经很不错了,这坑还贵的吓人,难怪越来越多的人希望在死后将骨灰洒进海里或是随风飘向山中,能不能随着风和水使灵魂获得自由这另说,却不用给亲人再添烦恼。

原本侯局提议由局里凑份子,给老杨买一处风水好的墓,也算是他们的一点心意,可被老杨的妻子婉言谢绝,老杨生前就不喜欢麻烦别人,死后她也就想让他安安心心的走。

于是,老杨就被安排在了这,跟难民区似的,“睡觉”地方小的可怜。

送别仪式办的很简单,墓前站的都是生前跟老杨很铁的哥们,还有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重案组的各个同事,老杨妻子站前最前面,上高中的女儿穿着校服倚靠在母亲肩头,母女俩都哭成了泪人。

侯局从衣兜里取出悼词,刚要张嘴,视线就被失声痛哭的娘俩吸引,他默了默,把悼词重新揣回兜里,上面那些轰轰烈烈的词语他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于是侯局便自己编了一套,用最朴实的话赞扬老杨的一生。

穆恒听着侯局的悼词,侧头低声对沈兆墨说:“我想起一件事,以前老杨曾抱着他那养生壶到处炫耀,自信的说如果照他这么养生,活上上百岁没问题。”

“老杨确实很注重身体,侯局的很多养生攻略都是他给做的。”沈兆墨说。

“没想到,疾病没打倒他,却被……却中了自己人的招……”

夏晴狠狠跺了他一脚,瞪了他一眼,“你小子能别说了吗?没看嫂子都快哭晕了。”

穆恒立刻闭上了嘴,目光平视过去,明亮的阳光下,他的眼眸闪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侯局念完现创的悼词,跟老杨的家人们一一握手,说了些宽慰的话,没待多久便离开了,因为张晋耀事件,省厅这段时间加班加点的开会,侯局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得每天按点过去报到。

“嫂子,以后家里出了什么事你就告诉我们。”侯局走后,沈兆墨拉着老杨妻子的手说,“千万别跟我们客气,也别觉得是给我们添麻烦,老杨是我们的兄弟,你和孩子就跟我们的家人一样。”

老杨父母过世,妻子和女儿是他最亲近的人,他在世时嘴里始终唠叨,等孩子大了,自己也退休了,便要带着妻子游遍全国。

可如今阴阳两隔,当初的诺言再无实现的可能……

老杨妻子紧紧抱住女儿,抑制住不停流出的泪水,似有似无的的说了声,“谢谢”。

走出陵园,穆恒算是松了口气,他取下帽子,夹在腋下,“常忠起是进监狱还是医院,决定了吗?”

沈兆墨看了眼蓝天,喃喃道:“监狱,考虑到他的身体也许有所改变也不一定,法院和检察院的人为这个案子烦的要命,还有他的一大堆手下都得挨个检查,这两天精神鉴定中心的人不停打电话来,说是人手不够找咱借人,听声音,他们也被折磨的够呛。”

“老周昨天审问了赛叶强,那小子知道咱没什么实质证据,狂的不得了,老周这么好脾气的人,差点给气出心梗。”

“赛金死了,他就是赛家当家,公关界的新掌门人,当然天不怕地不怕的。”

穆恒嘲讽:“什么掌门人,他差点当了千古罪人!我现在想想还后怕呢。”

常捷从赛叶强那里得到的是控制私人卫星的代码和系统,原先是赛金在国外花大价钱购买到的,她想干什么赛叶强不清楚,估计不会是什么好事。赛金死后,赛叶强觉得它碍眼,便无偿送给了常捷,眼不见心不烦。而常捷则想通过这颗国外卫星,利用国内的媒体节目,传播大量影响大脑的次声波,制造更多如同史艳和杀手这样人。

“真的能实现吗?”穆恒问。

沈兆墨掏出车钥匙,“我问过专家,理论上是可行,实际能不能把声波加进原本的声源中还是个未知,怕不是常捷想象的那样简单。”

“可一旦成功,不是把人弄疯,就是把人弄死,对吧?”穆恒咂咂嘴,“常捷小朋友真是疯的无可救药了……你待会去哪?”

沈兆墨沉默了几秒,开口:“去见大块头。”

大块头平安归来后,沈兆墨一直没跟他接触,此时隔着一层玻璃,人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嘴角上扬挑出个莫名的笑容,“沈队长,我能说的都说了,这次又有何贵干?”

沈兆墨淡淡说:“你们的大老板常忠起已经被抓,还有其他的成员,虽然应该有不少逃窜在外的,不过早晚也会落网。”

大块头鼓了鼓掌,“恭喜恭喜,不愧是冷厉风行的沈队长……然后呢?你告诉我干嘛啊?”

“常忠起前两天去了医院,医生诊断他的大脑颞叶部分发育不全,掌管感情的那部分神经出了问题,他无法产生恐惧、悲痛、怜悯之类的情感,应该是还在母体内时受到了外界的撞击。”

大块头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由于缺乏正常人的情感,常忠起小时候没少遭父母冷落与谩骂,那个年代的人还未意识到情感缺失与脑损伤之间的关系。常忠起几乎在骂声中成长,等到他意识到是自己的脑子出现了问题时,扭曲的人格已然形成,无法改变。他开始有意无意的操控他人的情感,越极端越强烈越能满足他。之前所做的实验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钢厂泄漏给了他启发,由此他创造了‘怪物婴儿’,从而实验父母对这个变异的孩子会抱有怎样的感情,让人重生的计划同样,说白了他就是在满足自己的欲望,玩弄人心。”

“原来如此。”大块头不以为然。

“然后就是你、‘思想者’、詹毅黔、宛玉,还有其他跟你们一样大脑被改造的人……包括梵音,你们仅仅是他发泄不公的对象,他将自己的痛苦施加在别人身上,从而得到异常的满足。”

大块头眨眨眼,“嗯”了一声,沈兆墨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我没别的意思,既然真相查了出来,作为相关者的你有权利知道真相,让你明明白白的上路。”

大块头哈哈一笑,“费心了,沈队长,不过,真的不用,我一点都不感兴趣。”他站起身,身边的狱警立刻去开门,走了没两步,大块头脚步一顿,又回过头来,说出了句至今为止最有人味的话,“那些个……同伙……弟兄,也都是些可怜人,我不求你能替他们说情,但请公正对待,毕竟他们……我们都曾是普通人。”

沈兆墨点点头,然而没说话,大块头也没再说什么,两人几乎同时转身,各自回到了属于他们的地方——

天气已经变暖,风中夹带了一股花草的清香味,沈兆墨跟局里打电话请了半天假,拎着提前在家煲好的鸡汤,来到澹台梵音家中。一开门,发现人不在,巨猫甘比诺正团在门口,眼巴巴的等着主人回来。

沈兆墨摸了下桌上的杯子,水还是温的,他急忙打电话,对方却不接,他心率一下子上升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狂跳不停,难以形容的恐惧感一下子涌入他的心口。

他把手里的东西一放,匆忙甩上门,冲下楼去,到处寻找——

澹台梵音捂着肚子坐在小区靠角落的亭子里,外面有条人造小河,上面架了座桥,布置得有模有样的,可就是这地方实在太不起眼,所以经常被人忽视。

她坐在亭子里看小鸟发呆,小时候经常会扑上去抓,她自己也不知道抓来干什么,大概就是喜欢抓小鸟的过程。

这时,一只小鸟停在树梢好奇的冲她叫了两声。

“动物从不在乎外表美丑,他们只关注灵魂的善恶,它肯亲近你,说明感受到了你心里的那份善良。”

这时,有人在她身后说了一句,澹台梵音猛地回头,身后站着个熟悉的中年男人——穿着件不怎么平整的灰色外套,休闲裤的一角沾了点泥土,头发不再是精心打理而变的略微有点乱,面上仍旧露着让人看了就不舒服的表情。

澹台梵音移动到相对远一些的石凳上,凝视着眼前的人,“兆墨说你找了十分优秀的律师给自己弄了个缓刑?”

宁飞毫不在意她语气上的嘲讽,“我本来就是个小角色,没有参与过任何犯罪,硬要说有什么罪,只能是知情不报吧……不,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这就是你在法庭上的说词?”

“同样也是事实。”宁飞在她对面坐下,“这地方真不错,安静、偏僻,适合思考。”

澹台梵音瞪着她,一言不发。

“不必提防我,我什么都不会干,常捷死了,常忠起入狱,我算是彻底自由了,现在虽然还得暂时待在舜市,等缓刑期一过我就离开这里,到一个谁都不认识、清净的地方生活,好在之前攒了不少钱,够我下半辈子悠闲度日。”

“跟吴硕一起行动、帮助他将王桑和大块头从医院偷出来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宁飞耸了耸肩,“不是,我在警局、法庭说过无数回了,你怎么就不相信呢?那是常捷找了个人整容成跟我相似的模样,人不是还找到了吗?”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

“冒着危险在一大堆监视器下行动,我是这么蠢的人吗?常捷就是知道我肯定不干,才会找人易成我的样子。”宁飞平静地说,“我知道你恨我,可现实就是如此,我手上没沾过血,而且我还帮警察把其余的同伙都抓住了,算是将功补过。”他向前倾了倾,“我们之前合作的那么愉快,你这么快翻脸不认人,挺伤我心的。”

“合作?”澹台梵音冷笑一声,“你我不过是相互利用,你想脱离常忠起,而我想让他和整个组织里的人进监狱,各取所需。你跟他们一样都是罪犯,别以为能好到哪去!”

宁飞的突然妥协是澹台梵音意想不到的,他提出帮助她抓住常忠起、毁掉组织,因为他不想在受常忠起的牵制。两人制定了计划,澹台梵音毁掉控制卫星的系统,之后宁飞撺掇常捷跟她见面,而同时,常忠起那头也会有所行动,一箭双雕。

澹台梵音头绳中的追踪器其实是干扰器,启动装置在宁飞手里。常忠起在附近的山林中装了很多报警器,知道位置的手下会选择绕道走。常捷雇佣的打手冲进来时报警器响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响过——不是没响,是不能响、不会响,混战结束,报警器再度开启后,宁飞趁机启动了干扰器,瞬间使大部分的报警系统瘫痪,中途虽被搜了去,不过为时已晚。

所以当警察闯进来时,常忠起才会这么惊讶。

“我无意以此要挟你,今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今天是最后一次。”宁飞站起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呼出,这是期待已久的自由的空气,随后,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这个给你,算是我的谢礼,两张飞往德国的机票,时间是三个月以后,祝你玩的愉快。”说完,他放下机票,头也不回地走了。

澹台梵音低头看了眼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写着数字的纸……

“梵音……”沈兆墨从一片高大的人造芦苇丛中走了出来,一脸凝重地望着宁飞远去的背影。

澹台梵音将纸条递给他,“去查查吧,估计跟常忠起有关。”

沈兆墨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握住她的手半天没动静。

“怎么了?”澹台梵音歪着头看他,“觉得我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害怕了?”

沈兆墨抬手就往她脑门上一敲,接着一把搂住,澹台梵音被猛地按在他胸前,力量大的让她几乎不能呼吸,腹部伤口传来隐隐的疼痛,她伸手拍拍沈兆墨的后背,手感似乎湿乎乎的。

“谁让你乱跑的,受着伤跑什么,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澹台梵音一愣,随后了然的笑了笑,“出来透口气,我都好久没出门了。”

“出什么门!你现在跟三级残废差不多,没有出门的权利。”他整理了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好了,回家……干嘛?”

澹台梵音抱住他,头埋进他衣服里,“鸡汤的味……我要吃红烧肉,吃鱼、吃虾,不想再喝那么清汤寡水的东西了,养病也没你这么养的。”

“少废话,等你什么时候伤口愈合了再说!”

沈兆墨残忍拒绝,避开澹台梵音赌气咬过来的小嘴,搂着她的肩膀,两个人吵吵闹闹地慢慢往回走去。

人这一生想拥有很多的东西,从小时候母亲的**,到长到后的地位、权利与金钱,很多人认为这就是幸福——幸福的概念永远统一不了,没人能得到完美的幸福,也没有人能够彻底拥有。然后,失望会随之而来,如同具有腐蚀性的化学物质,腐蚀了我们本该知足的心。

其实,我们应该不需要那么多东西,不是吗?

——全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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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终于完结了,然后果不其然的扑街了。

总结起来,写作过程真的很幸福,能把自己脑中想到的东西跟大家分享,对我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其他的......收藏和阅读量之类的,下次努力呗。下部小说《白云无语漫相留》正在手打中,希望这本能受到大家喜爱,废话不多说,我们下一本见!

祝各位朋友生活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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