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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槟酒冒着气泡,回味悠长,齿颊留香,苏乔细细品酒,视线仍在徐白身上:“你们家徐白年纪轻轻,会好几种语言吧,学外语有天赋吗?还是从小受到栽培……”
“她小时候贪玩好动,和寻常的孩子一样,”谢平川回顾从前,表扬徐白道,“不过理解力强,如果想学,短时间内,就学会了。”
谢平川话音未落,侍者端着一架托盘,从他们的面前经过,托盘上放着点心,还有十几杯饮料。
那是特制的鸡尾酒。
灯光照出分层的色泽,恰如液化的彩绘玻璃,从外观上看来,竟比蛋糕更可口。
苏乔见状,叫住了侍者。
她拿起两杯酒,并把其中一杯,递给了谢平川。
“这是我最喜欢的鸡尾酒,我和调酒师一起发明的,”苏乔举着杯子,话中有话道,“调酒师给它起名叫好运,大俗大雅的名字……”
她和谢平川碰杯:“借这个酒的名字,祝你事随人愿,心想事成,也祝恒夏扭转乾坤,蒸蒸日上。”
苏乔此时还不知道,谢平川酒量很浅——浅到不像是交际场上的人。
而苏乔本人呢,嗜酒成瘾,这一杯鸡尾酒对她而言,可以忽略不计。她推己及人,但看谢平川一贯冷静,猜想他喝一点酒,也是不误正事的。
谢平川尝了几口“好运”鸡尾酒,意外发现口感醇厚,甘澈清甜,但他依然放下了杯子,颇有深意地看向苏乔。
他掂量那一句“扭转乾坤”,笑道:“借苏总的吉言。”
谢平川起了疑心。
苏乔门路繁多,恐怕已经知道,恒夏处于被动地位,新产品制造了麻烦。
两人说话点到即止,并没有注意不远处,徐白正在观望他们。
她瞧见了谢平川。
和参加晚会的姑娘们不同,徐白作为工作人员出场,着装要求为衬衫和长裤。她的视线来回游荡,最终停在苏乔身上。
苏乔穿着高定礼服,裙摆薄纱叠层,遮不住一双长腿。她盘起了头发,戴着宝石耳钉,哪怕一个侧面,也是花容月貌。
她和谢平川说话,堪称谈笑风生。两人聊起了什么,彼此眼神交汇,又碰了一个杯。
“我和蒋总也说过啊,”苏乔搭上谢平川的肩膀,像在对待一位兄弟——这是她的个人习惯,“我们苏氏集团,和恒夏在一条船上,电商平台的运营,一直托付给了恒夏。”
她喝光了鸡尾酒,反而愈加清醒道:“如今的时代趋势,和五年前完全不同,快递飞速发展,网店畅行无阻,我再坚守实体店,恐怕要开到欧洲区,才能赚回本钱。”
谢平川已经确认,苏乔知道恒夏发生了什么。
他扔出一颗定心丸:“合作平台是电商,恒夏的运营更成熟,苏氏集团的根基稳固,即便还在转型,也不会有过度阻力。”
苏乔笑道:“能不能跻身互联网产业,还要靠你们帮忙。”
“苏总客气了,我们也要借光。”谢平川回应道。
谢平川没在意,苏乔搭他肩膀。且因谈及商业合作,他说出口的话,远比平常多,一时之间,显得关系更近。
四周还有其他人,围成了一个交际圈——大多是公司总监,或者首席执行官,也有交好的权贵,正在合作的投资商。
总而言之,那不是徐白能进的地方。
她站在墙角,就像站在外围。
偏偏她还要工作。
面前的法国人见她发呆,友善地提醒了一声,脸上露出一点笑容。
徐白连忙道歉。
她恪尽职守,忙着现场口译。
徐白将法语翻成中文,讲给一位投资商听——投资商是个中年贵妇,一向偏爱甜食,正好拿着一块蛋糕,偶尔用勺子舀一口,塞进嘴里津津有味。
她还和徐白说:“草莓夹心的,不错。”
徐白心如猫抓。
她表面镇定,谈吐得体,心中却藏着事。
法国人也兴致缺缺,似乎无意合作,他随便寒暄几句,静坐在一旁喝酒。徐白点头致意,陪着那一位投资商,继续找下一位外宾。
投资商结婚很早,家里有一个女儿,和徐白差不多年纪,眼见徐白总盯着蛋糕,她干脆拿了一块,递给徐白道:“哎,小徐,想吃就吃吧,晚会没规定,工作人员不能吃吧?”
“有规定的,”徐白道,“我们不能吃。”
投资商便询问侍者,要来一个纸袋子。她把蛋糕放进去,重新交给了徐白:“回家尝尝吧。”
徐白接到手里,由衷道:“谢谢钱总。”
钱总见她漂亮乖巧,讨人喜欢,忍不住夸了她一句。
不久之后,钱总的手机响了。她瞧见是秘书,立刻接通电话,同时和徐白说:“小徐啊,我出去打个电话,时间久一点,至少十几分钟,你找个地方坐着。”
徐白应了一声好。
她捧着纸袋蛋糕,坐在一旁的软椅上。
就在这一刻,有人摸了她的头。
徐白仰起脸,果然瞧见了谢平川。
“还有十三分钟,”徐白指了指大屏幕,“就轮到你上台演讲了。”
谢平川反而道:“十分钟也够了,你跟我来。”
徐白从座位上起身,跟在谢平川的身后,绕过装修精致的走廊,来到了室外的露台。
凉风疏狂,四下无人,谢平川侧身站立,似乎在酝酿措辞。
徐白靠近一步,茫然地问道:“你喝了多少酒?”
她抬头看着他,脸颊微红。只因初冬夜寒,而她皮肤娇嫩,很快就冻红了。
这里没有暖气,徐白仅穿着衬衫长裤,并未带上羽绒外套。她实在有点冷,抱紧了纸袋蛋糕,委婉道:“你和苏乔,很谈得来啊。”
“我只喝了一杯酒,”谢平川回答完上一个问题,接着盘问,“你遇到什么事了么?今天做会场翻译,是为了挣钱?”
他原本打算回家之后,再问清楚来龙去脉。但是徐白近在咫尺,他用光耐心,等不及了。
徐白贴近谢平川,倚在他胸口取暖,像幼弱的小动物,寻求着一方庇护:“我奶奶生病了,爸爸没有照顾好她……”
酒店的露台上,冬夜风声飒飒,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呼吸时有浅淡白雾。徐白打了一个喷嚏,谢平川就脱下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外套很暖和,徐白一点也不冷了。
可她听见谢平川说:“你怀疑赵安然的身份,还能发信息告诉我,怎么家里出了事,反倒对我绝口不提……我以为我们之间,是坦诚相待的关系。”
他的体质远强于徐白,即便没了外套,衣衫单薄,也丝毫不觉得冷。
诚然他心中有怒,哪怕喝多了酒,吹过寒风之后,脑子还是清醒的。不过有些话,无论处于什么境地,他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徐白回答道:“因为……因为你在忙。”
她意识到谢平川发火了。
他的脾气并不好,徐白从小就知道——可是因为喜欢,不完美也是完美。
谢平川没猜到徐白的奶奶得了什么病。徐白讲不出口,他也没往癌症考虑,只当是老人家积劳成疾,需要静养,毕竟徐白说了,她爸爸没有照顾好奶奶。
因此,他的心思都在算账上。
谢平川道:“因为我忙?”他笑道:“好理由。”
笑声比寒风更冷。
徐白一言不发。
隔了片刻,她压抑的醋劲迸裂:“我并不是扛不住,分开的十年里,我就习惯了一个人。”
徐白转移视线,不再看谢平川。近来琐事繁多,她不知为什么,变得躁动不安,当下找到宣泄口,她索性和盘托出:“今天的晚会上,你和苏总聊天高兴吗,她的手一直搭在你身上……”
徐白的醋劲有多大,谢平川不是没感受过。
他道:“我和苏乔是生意伙伴,你也看到了,她有男朋友。”
徐白不听解释,眼眶含泪道:“你瞒着我的事,十件都不止,我有事不想告诉你,你还要对我发火。”
她想到卧床的奶奶、死去的汤圆、生死分隔与时间跨度、淡如白水的亲情、分崩离析的家庭,终于弄清楚一个道理——
快要将她生吞活剥了的,并不是对苏乔的强烈嫉妒心,而是根植了十年之久的,盘根错节的不安全感。
谢平川不该和她理论。他最好能缄默其口,把徐白抱进怀里,吻到她不能说话。
但他今天想讲道理:“这就算发火了么?你没见过我真的发火。”话中带着酒气,还有意兴阑珊。
谢平川直奔主题:“你还缺多少钱?晚会结束以后,我带你回家。”他掏出一张信.用卡,放进徐白上衣口袋,又在她胸口按了按,低声道:“陪同翻译的时薪怎么算,我能买下你,单独陪我么?”
徐白睁大双眼,听不懂他的企图。
谢平川笑了一声:“哦,我忘了,你已经陪过我了。”
他是字面意思,她有深度理解。
距离谢平川上台演讲的时间,仅有不到三分钟,他转身走进室内,径直前往最高礼堂。
徐白一路小跑,终于跟上了他。她脱下西装外套,交到谢平川手里,因为穿着高跟鞋,还要这样跑步,中途扭到了脚,蛋糕也掉在地上。
谢平川回头看了她一眼。
徐白道:“你去演讲吧,我来收拾。”语气正常,和平时一样。
谢平川就真的走了。
徐白蹲在地上,把碎掉的草莓蛋糕放进袋子里,想到谢平川刚才那句“你陪过我了”,以及她那么快就和他同居,第二天就和他上床,她依然安静地清理残渣,只是眼泪不停地掉下来。
像干性溺水。
起初只是恍神而已,随后肺部越发难受,连带着牵累了呼吸。但她不能继续哭,因为还要工作,如果现在退场,就砸了自己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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