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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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榜那一日，明华叫陈平去外面看榜，盯着林家的消息。她不想麻烦徐家，却没料到徐家也派人出去了，他们家的人是做马车回来的，脚程比陈平快多了。

一进徐府，那人先给承恩侯报信，道：“林家的大爷中了会元。”

宫里的事，承恩侯也有所闻，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很高兴。这毕竟是他义女的未来夫婿，在政治立场上，他们天然是捆在一起的。

他高兴说道：“好！好！快叫人去给夫人和三姑娘报喜，她们怕是也等久了。”

于是，明华在房间里，就收到了徐府下人的报喜，被人簇拥着去了徐夫人那里。一进门，徐夫人那里的女眷们就给她道喜：“你以后可就是会元娘子啦。”

“还是太太这门亲事订的好，我们三丫头国色天香，林大爷满腹经纶，这就是才子佳人的绝配。”

……

明华不知道凡间的经史子集有多庞大精深，她对帝君蜜汁自信，从没有想过帝君不会考第一。若是正常凡间姑娘，听到这些恭贺，应当要做出个害羞的模样。她偏不，她挨个谢过了道喜的人，然后大大方方地请徐夫人给大家些赏钱，只说这钱她来出。

徐夫人久经风浪，遇到她这样不按常理来的，面皮都没有颤一下，仍旧带着笑说：“应该的，林大爷难道不是我家的姑爷不成？这银子，哪里能叫你出？”

明华心里想道，成为徐家义女是她问皇后要的赏赐，徐家与她交好，不管是情义还是交情，她都不能当做理所当然该自己得的，寻个空送点果子露给徐夫人吧。

徐家大爷带着兄弟亲自上门去庆祝了。明华和徐夫人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就散了。她回去就给帝君写了封信，折成了纸鹤的模样，预备晚上的时候给贴个隐身符放出去给帝君。

明华走了，徐家那些个太太和奶奶们却又聚在一起了。

徐家二奶奶就吸了一口气，道：“这姑娘胆子太大了，胆大而无约束，就容易出事。”她也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姑娘，对礼法自有自己的理解之道，为人通明，擅用礼却不迂腐。但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和徐家大奶奶相处和谐，毕竟徐家二爷也是个重臣，除了宗妇的身份，她比徐家大奶奶也差不到哪里去。

徐大奶奶就宽容多了。她噗嗤笑出声，道：“你该这么想，她若不是胆子大，就只是荣国府里一个伺候人的小丫鬟，哪里能有这样的好日子？”

人打从一投胎就注定了以后要过什么样的日子，除了那些极幸运的，能打破差距改变自身境遇的人，无一不是有过人之处的。晴雯的投胎不算差，只是命运坎坷，可还是叫她凭本事挣出来了，这就是她的能耐。

徐夫人就听着儿媳妇们之间的话语，自己默默地思索了一回。儿媳妇们谁都不能说服谁，她才开口说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要说起来，晴雯的人才品性都是极拔尖的，要是换你们处于她的形势，也无法做的比她更好。她胆子大也是真的，但这世上胆子大的，又不止她一个，要说起来，凤藻宫那个，不也是个胆大的。”

这说的是贾元春了。她原是皇后身边的女官，现在已经是皇帝的贤德妃了。这中间发生过什么，徐家人心里都有数。因而一提起她，徐二奶奶就冷嗤了一声：“她也就是沾了身份的光，不拘哪家姑娘，只要资质尚可，若是如她一般，从小便仿着宫里那样教导，也不会比她差几分。”

若是比较起来，贾妃在她心里可比不上自家这从泥泞地爬出来的三姑娘。三姑娘是胆大了些，行事自由了些，但是为人够敞亮。

徐大奶奶也对着徐夫人摇头：“那不一样，咱们家这个是胆子大了些，但是心正手腕也正，里头那个胆大，却是踩着别人往上爬的，这个比不了。”

徐夫人又拍板，道：“林熙既中了会元，殿试应当也错不到哪里去，这么着，他们的婚事也该准备起来了。这段时间就让三姑娘留在家里绣嫁妆，老二家的，你趁着这段时间，去教她读书。三姑娘在读书上颇有天赋，只是从小没机会好好学，自己东一榔头西一锤子地，学了个半懂不通。你好好给她讲学，讲一讲为人处世之道，也讲讲朝堂上的忌讳，她聪明地很，会懂咱们的意思的。”

虽然这世道给女子划下了条条框框，可做女人的，还真不能只把眼光放在后院。

徐家婆媳在这边说明华太大胆，帝君和明华通信时，也说了这一点。

夜间宵禁了，明华的纸鹤就隐了身，飘飘荡荡飞到了林熙房里。纸鹤上拉拉杂杂写了很多琐事，明华和他互相交流情报的时候，还甜蜜蜜地恭喜他中了会元，说了些思念之情。

这就是一份小情书。帝君收到以后，心里自然是欢喜的。然后他又克制了一下自己想要无限溺爱的心情，点出她胆子太大，心里有所懈怠，这很不应该。

小桃花当初卖花的时候，不知道绕过了多少道，轻易不会被人发现那是她在做事。之后到了庄子上，也是叫仆人种田，没有自己亲自下手，最出格的无非就是那一半的冬日开的鲜花。这也不算个事儿，昌平有温泉，气温高，在那里种花大冬天地也能开的很好，大家无非就是瞧个新鲜。

庄子里卖的东西虽含了些微灵力，但毕竟要长期使用才有效果，扯个秘方就能将这事儿遮掩过去。

但她不该才定下亲事，就送出那么合身的衣服，这若是细究起来，就能定她之前私相授受的罪名。

他知道小桃花其实涉世未深，她对凡间的了解来源于几万年来听到了趣闻和小说、电视、史书，如今她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但错了就是错了，他尽量用温柔的语言说，此番他接下东西，是因为这些东西是徐夫人光明正大送过来的，既如此，徐夫人定然为她扫好了尾巴。但办事情不能这样，人是十分复杂的生物，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可以作为一门值得人花费一生研究的学问，她做事还是太理所当然了些。

凡间男子都讲究教妻教子，小桃花是他在天界的未婚妻，也是他在人间的未婚妻。她不懂的，本来就应该由他去教导。

明华接到回信的时候，顿时就不高兴了，她生了会儿闷气，写信反驳了他。等信寄出去以后，她又开始后悔。仔细想一想她自己做的事情和帝君做的事情，她就明白了，两个人在这方面的段位真的不一样。她做事，还得用些神仙的小法术，帝君做事，那就真是凡人用的手段，圆融通常，就是叫人觉得合情合理又高明。

帝君接到明华的信以后，也不生气。小桃花自有意识一来，那是真真被叫了几万年的姑奶奶，地位高辈分高，去哪里都有人敬着，突然要叫她认错，面子上心理上都过不去。别说小桃花，便是他自己亦是如此。可发现了问题，那就得改，他很耐心地写了回信，用词也温温柔柔地，不动声色地引导着她。

明华再接到纸鹤的时候已经不生气了，她不好意思认错，就在回信里抱怨古代真不方便，若是在现代，他们两个立时就能拿了身份证去领证。

帝君甚至可以想象到她哼哼唧唧要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撒娇模样，于是，他又忍不住抱着大毛衣裳，笑了起来。

第二天徐二奶奶拿着一本《礼记》注解来给她讲书的时候，她也没生气，因为徐二奶奶直接说：“我来给你讲这本书，不是叫你以此书为准则，而是叫你知道礼是什么，对我们有什么用。”

贾家又是在别人都上门庆贺完了以后，才知道林熙中了会元。这时候不独贾母和王夫人，连王熙凤都意识到了不好。

这么大的事情，林家居然没有人来报信！这哪里是生分了，这分明是要断了亲戚关系！

贾母急急地叫准备礼物，让王熙凤亲自送去。王熙凤倒是去了，但林熙要准备殿试，闭门谢客。林黛玉忙着照料家事，仆从俱安静地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就怕扰了主人家的休息。

林家这么小心翼翼地，她哪里敢多呆，和黛玉道了一句恭喜后就离开了。

追悔无用，贾母就去捶贾赦和贾政，哭得满脸泪痕：“科举的事情，娘们不清楚，你们还不清楚吗？我这么一大把年纪，这些事儿竟然还要我为你们操心，我生你们养你们有何用！”

贾赦和贾政齐齐跪在地上讨饶，说不出一句求情的话。

贾赦是觉得委屈，老娘让老二住荣庆堂，让老二媳妇把着大权，他激愤之下选择吃喝玩乐，从不理家事。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凭什么一出事就拉着他一同训诫？

贾政也委屈。他的上官告老还乡，空出了一个位置，他正忙着和清客一起商量如何谋职，哪里还会记得林熙春闱的事情。

王熙凤的心凉了半截。

她恍惚意识到，纵然有娘娘在宫里，但这个家，如今竟然连一点子小事儿都办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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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叫做帝君教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