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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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华这话一出，贾母房间顿时一片静默。

在这片静默中，贾宝玉那慌张的声音便尤其刺耳：“不，晴雯！我不娶别人，我只要林妹妹！晴雯，你是知道的，我和林妹妹……”

“宝二爷！”眼瞧着贾宝玉要说出些没分寸的话，明华当机立断截住了他的话头，喝道：“宝二爷，你已经成年了，你应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她这一句话，顿时让房间里的人都清醒了过来。

王夫人忙上前将宝玉搂在怀里，心疼道：“他还小呢，有什么事你不能好好说吗？这么凶他做什么？”

要说起来，宝玉还是晴雯的旧主呢！晴雯这贱丫头，宝玉那么护着她，她居然敢这么对待旧主，简直就是忘恩负义！

明华怼王夫人，那是毫无心里负担：“太太，这是在我面前，宝二爷肆意一些，我也不会在意。可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宠着他，让着他！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也。太太若是真心疼宝二爷，就该为他做长远的打算，而不是见了人就说他还小呢！”

天天对别人说自家十六岁的儿子还小，别人还能看重贾宝玉吗？贾宝玉要是一直躲在贾家不出门也就罢了，可你不是天天祈祷他能出人头地，带来荣光吗？就他这副小孩子的模样，怎么出人头地，怎么建功立业？

王夫人被她怼的愣了一下，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该怎么反驳她。

不仅是王夫人，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等回过神以后，贾赦和邢夫人站得远远的，心里好一阵暗爽。

明明爵位是大房的，明明大房才是荣国府的主人，可二房却霸占了荣宁堂，成了贾府实际的主人。贾政和王夫人是迟早要被分出去的，可府里的人竟然称呼他们为老爷太太，大房正正经经的主人，反倒成了大老爷、大太太。

这怎么能不叫人觉得憋屈？

贾赦看着贾政夫妻的目光冷冷的：琏儿媳妇这一次交的朋友才算交对了，管她是不是丫鬟出身，只要她能压下老二和老二家的，他就真心佩服她！

明华丝毫没有把别人家变成自己战场的羞愧感，若是王夫人敢再逼逼，她就敢用最近从帝君那里学的知识将她压的毫无翻身之地。

现场□□味十足，就在这时，明华的耳边传来了贾母长长的叹息声。她转过头去，看到贾母坐起了身，拉着她的手说道：“我知道啦，是我们宝玉没福气，娶不到林丫头这么好的媳妇。”

“老太太！”

“老祖宗！”

一男一女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贾母看向开口的王夫人和贾宝玉，淡淡问道：“我且问你们，林丫头不宜早婚，你们能等她几年呢？”

不等王夫人开口，贾宝玉就急急道：“我愿意等林妹妹，多少年我都愿意等！”

听到贾宝玉的回答，王夫人脱口而出：“不行！我不同意！”话说完后，她立刻意识到了不妥，可此时，她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明华对这个发展十分满意。贾宝玉一个诺言，就把王夫人的真心话都逼了出来，接下去的话，不需要她多说，王夫人自己就没脸说了。

她紧抓着这个机会开口道：“成婚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家不愿意耽误了宝二爷，太太也不愿意等玉儿，这桩婚事，实在是天公不作美，就这么作罢吧。”

王夫人张口就想挽留，可她嘴笨，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她突然想念王熙凤了，王熙凤舌灿莲花，一个人能说出八个人的热闹，若是有她在，这场面也不会这般尴尬凝滞，晴雯这贱丫头也没那么容易推了这桩婚事。

明华不想再和贾家人纠缠，话说到这份上就起身准备离开了。她对贾母道：“我得先走了，老太太该多保重自己才是。”

贾母叹着气点头：“别管那些不成器的，日后还是要上门来坐坐，陪我这老太婆说说话。”

明华应了，她又安抚了贾母几句，才起身对众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王夫人见事情无法挽回，心里堵了一口恶气。婚事不成，就无法和徐家搭上关系，她的元春怎么办？她越想越怨恨，都怪晴雯这个贱婢，她是不会放过她的！

正在她沉浸于自己汹涌而来的怨恨情绪时，贾母忽然冷冷说道：“老二，你媳妇越发长本事了，敢直接背着我们去叫娘娘办事了。这么能耐的儿媳妇，我是不敢要也不敢见的，以后不许她再出现在我的院子里，不然，我就一根绳子吊死在门口，眼不见为净。”

众人一听，哪里还不知道是王夫人差点气死了贾母。贾政登时怒从心起，转身就用尽力气甩了王夫人一个耳光。王夫人一时不防，被他一巴掌打地摔倒在地，等她抬头时，脸颊瞬间就红肿了起来。

探春和惜春受到了惊吓，几乎是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王夫人茫然地坐在地上，倒是贾宝玉惊叫了一声，竟然鼓起了勇气，挡在了王夫人跟前：“老爷，有事情好好说，为什么要动手呢？”

王夫人从来都是金尊玉贵的，高高在上的，此刻竟然在众多小辈们面前出了这么大一个丑，只觉得自己的脸皮被扒下来扔在地上踩，一点颜面都没有了。她捂着自己的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贾政喘着粗气瞪着她，然后才一甩袍子跪在地上，哭诉道：“老太太，这蠢妇做错了事情，您打她骂她都行，千万不要和自己赌气，伤了身体啊。”

贾家日薄西山，只有老太太这个超品国公夫人，是贾家如今唯一的门面。正是因为有她在，荣国府的牌匾才能继续挂着，也正是因为有她在，贾元春还能再宫里自称出自荣国府。若是老太太没了，荣国府的牌匾要打下不说，阖族人都要守孝丁忧，分家别居以后，二房就要离开荣宁堂，他就只是个普通的五品官。

京城里有多少权贵？区区一个五品官，在其中根本就激不起一点水花，这样的落差，他是绝对无法承受的。

若说这个世界上最期盼老太太活的长久的人，那人必然是贾政。

而王夫人这个毒妇，却差点将他们二房的保命符给气死了，其心可诛！

贾赦冷哼了一声，道：“二弟，夫妻一体，除了事情你也别只把责任往你媳妇身上推。娘娘是贾家人的娘娘，旁的我先不问，我只问，你媳妇背着族人去求娘娘什么了，竟然将老太太气成这副样子？”

贾政确实不知道王夫人和贾元春商量了什么事情。嫔妃一个月可以召见一次家人，以往都是贾母和王夫人一起进宫，后来贾母因年纪大了，受不住，就由王夫人独自进宫。王夫人进宫后和贾元春讲了什么，从不告诉他，他也以为她们之间说的不过是女子间的事情，例行问一句就不会再多说什么。

没想到啊没想到，就是因为他对女人的轻视，此刻竟然闹出了这样的事情。

贾政转头，逼视着王夫人：“你怂恿娘娘去做什么了？”

千错万错都不能是娘娘的错，那就只能是王氏的错。

王夫人捂着脸，哭着说：“我哪里敢怂恿娘娘，我只是请她为宝玉向林家提亲而已。娘娘是宝玉的亲姐姐，难道她关心一下弟弟的亲事，都不可以吗？”

邢夫人不阴不阳说道：“不是说了吗，娘娘是贾家人的娘娘，你却为了你家的这点小事去麻烦娘娘。老太太这般关心宝玉，她难道会为了这点子事情生气？你定然还隐瞒了其他东西。”

贾赦赞赏地看了邢夫人一眼，阴冷冷对贾政道：“老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隐瞒大家吗？”

贾政红着脸瞪着王夫人，咬牙切齿地说：“王氏，你还隐瞒了什么？”

王夫人躲在贾宝玉身后不肯出声，只觉得这辈子的人都被丢光了。

沉默渐渐蔓延。

贾探春和贾惜春越发地坐立不安。她们是姑娘，是小辈，按照道理，族里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不该叫他们在场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屋子里的人竟然没有一个说要让她们离开。

最终，还是闭着眼睛靠在被子上的贾母打破了沉默：“她要用玉儿的名声去威胁林家同意这桩亲事。”

“这……”

贾赦和贾政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邢夫人忍不住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而贾探春和贾惜春却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贾赦才惊诧问道：“王氏想让宝玉和林丫头成亲，我能理解，可她这么威胁人家，不怕徐家直接出面给娘娘不自在吗？她这是帮娘娘呢，还是害娘娘？”任何人都想攀上权贵，可就没有哪个傻叉能拿着不算把柄的把柄去威胁权贵帮自己的。

林黛玉的名声重要吗？是，很重要，但拿着这个，就能叫林家身败名裂从此离开京城吗？这不可能。但贾赦，在这个瞬间，就能想出三四种应对方案，将人远远送离京城，嫁到外地也好，自家修一座庙，叫林丫头在庙里做真人也好，都是一种出路。人家只是拿不宜早婚来回绝，已经是十分客气了。

这王氏，怎么蠢到如此地步了？

贾政脸上火辣辣地，他恼怒道：“来人，将王氏带去佛堂，为贾家和老太太诵经祈福，没有老太太的命令，不许她出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