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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遂除夕,岁月惊峥嵘。
腊月二十九,这一日汴梁城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被惊到。
小楼春·金国汴梁医药馆丙字号分铺。偌大的后院,原本用来晒药材的地方站满了从河南各分馆赶来的管事与掌柜。
这些人俱是心有戚戚,原本清点好药材、盘好了账准备舒舒服服过新春,谁想竟除夕前三日被东家请到了汴梁来观礼。
汴梁早已不是五十多年前的宋朝国都,它现在也没有成为金国的国都,聚集此地能观什么礼?一头雾水之际,他们听说了汴梁丙字分铺出了劣质假药。
除夕前日同聚汴梁,怕不是来观礼,而是来观刑!
楼恪独坐在药铺前厅里等楼京墨回来,眼看日头偏西,她应该快结束了对最后一位病人的回访,将补偿金都亲自送上了门。
当下,一想到查实汴梁丙字号所出售熬制桂枝汤的药材以次充好,楼恪低垂的眼神就越来越冷。
入冬寒意深,体质弱者容易被外寒入侵,正是风寒易感的时节。桂枝汤作为治疗风寒的常用药,可想而知在冬季的需求量绝不低。
汴梁丙字号管事王德与其一从下属,自从两个月前开始以次充好出售桂枝汤所需药材。即便这些劣质药材不会吃死人,但是削弱药效耽误治疗,难道就不是谋害病患吗!
楼京墨与洪七全速赶到汴梁,两相配合一起调查,三天内把王德一众所做的事情查了一个底朝天。短短两个月,他们从中牟利五百两纹银,幸而发现得早,王德才刚刚试水尚且没有放开手脚干,否则绝不仅是这些数字。
药材一道讲究多,可以控制的利润范围也很广。小楼春并不似朱财曾说开善堂卖廉价药,如果真是如此对所有药材定价,势必会引起药商同行联手对抗。
从长远的角度出发,尽量给出一个公道的价格,针对困难家庭在某些病症上极与一定程度的优惠。这不是一城一池的谋划,目前从宋朝到金朝都慢慢铺开,那也就更需要把每一分钱每一株药都用对地方。
然而,王德一众偷梁换柱将符合药效标准的好药转手卖出,购入一批劣等药来中饱私囊。
根据调查买到这批药的病人中,有三十七人因为病情加重而不治身亡,有三十一人因为病情拖延而日益难熬。也许不能说他们买到了药效到位的药就一定能身体康健,但毫无疑问劣等药材对那六十八人都是一道催命符。
“哥,我们回来了。名单上病人的病情基本都稳定了。”楼京墨与几位大夫一同进门,还有洪七看住朱财一同随行。
这五天,一行人回访了购买过问题药材名录上的所有患者。
楼京墨不惜动用内力以针灸之法拔除那些病重者的风寒,以而将此次劣等假药事件的伤害降到最低。
今天上午,楼恪已经与洪七商定请丐帮配合,将汴梁丙字号药铺王德所犯之事公之于众。
此等劣行,作为小楼春的东家他有监管不利之责,却绝不会为王德隐瞒一二。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勇于承认错误才能让小楼春医药铺走得更远。
当然,对外的应急措施告一段落,而对内的肃清之事也势在必行。
“时间到,药该熬好了。” 楼京墨看了一眼窗边的日晷,让楼恪先一步走在前面。
这一句吓得走在最后的朱财脚踝一扭,熬药?什么药?给谁吃?然而,他别说是开口问话,更是生生地把脚很痛三字都憋了回去。
不仅如此,朱财通过这几天的一系列事情,更加希望能够时光回溯,希望小半个月前的自己根本没有想过用假药一事坑害楼家兄妹才好。
‘他娘的,谁知道这对兄妹对别人狠,对自家产业也敢痛下狠手。’
朱财没有时间多去想,一入后院就看见后排全是站的掌柜们,而中间的空地上被跪压着王德一从主犯及其三代直系亲属。
楼恪在王德下跪的一丈距离前停步,对上了王德那张老泪纵横又被堵住嘴巴的脸。
“哭,你在为谁哭?为了死去的那些患者?为还在病床上挣扎的病人?还是为了小楼春损失的名誉?猫哭耗子假慈悲!难不成在为今天的结局哭,那么你就更没有资格哭。
我自问待你们不薄,赏罚分明,只要是认真做事,对小楼春的事业有所贡献的管事,哪一个不是高薪好宅?但是,看看你王德怎么回报小楼春?是中饱私囊,是变作一颗老鼠屎想要坏了一锅汤!”
王德呜呜呜地使劲摇头,引得地上的一众人都发出了呜呜的哽咽声。
楼恪眼皮都不抬一下地继续说着,“想要反驳,或者问我有什么权利处罚你们?我与你们不一样,我是讲道理的人。合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犯了什么事情你们就自降为奴,其中第一条就是贩售假药、劣等药、肆意篡改哄抬药价!
今天上午官府已经签发了你们的卖身契,现在起你们的生死之权都合理合法地归我决定了。”
此时,一排人将几只大锅端了出来。锅里满是浓稠的药汁,让后院瞬间就弥散起一股浓郁的苦味。
“呜——”地上跪着的一位少年见到这个阵仗使尽全力地挣扎,挣脱了按压他肩膀的护卫之手就想往门口拔腿而逃。
下一刻,前方小石子的落地声刚刚响起,少年便是双膝一软跪倒了地上。
“你是王德的独子王仁。”楼京墨看向双眼充红的王仁,他显然非常不甘心今天要受到连坐之刑。“看起来你是不服。”
王仁赶忙摇头,在楼京墨拔下了他嘴里的布团后,便是急急出声,“这笔钱是王德贪的,又不是我想要这么做,凭什么把我也变作奴身!你们凭什么动用私刑!”
“先不说王德签订契约书时,一条条早就写得明白,就说你自己。十五两银子的罗衫,二十两银子的冬靴,绣着银线的腰带。你自身并无收入来源,吃穿皆来自王德所得,从无一分主动补偿那些受难的病患。”
楼京墨不必多挑就在王仁身上数出了起码五十两的用度,“也许你没有主动下手坑杀病人,但你的父亲在出售劣质药时从没有想过一句话——谁能保证家里不会有一个病人。享受了不该享受的,就要承受相应的惩戒。不用重罚,又何以慑天下!”
楼京墨说着舀起一碗药汁,眼神从后院里所有的管事身上一一扫过,“你们最好也把这个问题牢记在脑子里,谁能保证家里不会有一个病人。不时多问自己一句,如果你们卖的药材是给自家人用,还会以次充好吗!
小楼春不是善堂,只是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药铺的收支平衡并不是压在诸位身上的重担,那么诸位也就别在不该汲汲钻营的地方费心思。既然得了高薪报酬就按照规矩办事,否则谁敢乱伸爪子,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楼京墨不由王仁挣扎,直接把一碗药汁灌入他的口中,并非一碗就好,而是一碗接着一碗灌了下去。
这就是对于王德一众的惩罚,谁造出劣等药就由谁咽下去,如此倒也公平。
“今天,尚未出售的剩余劣质药都熬成了浓缩药汁。地上的每一位喜欢以次充好,喜欢劣质药材,那么就让你们一次性喝个够,一滴也不许剩。
别说和我谈什么不要连坐。既然你们所贪的钱财让家人同甘了,那么就该想到事发的一天必须共苦。卖假药的时候不在意别人是否会家破人亡,不妨现在自己试试滋味如何。”
楼恪挥了挥手,一排护卫都开始给地上一众人灌药。
一碗再一碗,是药三分毒,而即便不被毒死,大量尚未出售的劣质药所熬出的汤汁,也绝对能把王德等人撑死。一时之间只有呜咽地吞咽声。
除夕前日,黄昏时分,残阳如血。
后院的那些掌柜们都是尽力忍住干呕走出了丙字号分铺。那一地胃部浑圆的尸体深深印在他们的脑海中,怕是日后听到假药、劣质药材、中饱私囊这些词都会忍不出反胃到瑟瑟发抖,下意识地想起想起楼恪的最后忠告:
——‘我会善待每一个好好做事的人,同样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违规乱纪的人。愿诸位牢记于心,今日以血而成的前车之鉴。’
‘完了,这下是彻底凉了。’朱财一步未动地站在后院里,他看着掌柜们一一离开,再看着一具具尸体被抬走,原本拥挤的院子瞬间就安静下来,而他好像就是那只放在最后待宰的鸡。
“洪大哥!”朱财砰地一声跪倒在洪七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到,“是我猪油蒙了心才会想要坑害楼四和楼六。看在我是丐帮弟子的份上,你一定救我一把!这次你让丐帮帮忙宣扬小楼春的秉公处置之事,多少能让楼家兄妹给你面子的,对不对?”
洪七一股气堵在胸口,他们丐帮中人即便是过得清贫,也绝不该有毒害人的险恶用心。如果朱财的目的达成,楼家兄妹倒了大霉,那么受损的绝非小楼春,更有不计其数的无辜百姓。
“你也配做丐帮弟子?!十二年前,就该把你们都逐出丐帮。”
‘啪、啪。’楼京墨见洪七脸色铁青,她却鼓起掌来,“朱财的有心栽花多少能算功劳。我可以破例一次,让你功过相抵。死罪可免,就让你浑浑噩噩地活着如何?”
“好好好。我只要活着就够了。”朱财连忙点头,还不忘再加了一句,“你们别给我上刑就好。”
“你放心。” 楼京墨露出一个宛如春风的和煦笑容,“只是,我答应你了,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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